一棵奔跑的树

蒲素平

爱一个人多好

爱一个孩子，天真的笑

像种子一样边飞边长

爱一个少女的丰盈

植物一样柔和，阳光一样明亮

爱一个中年人的辽阔

大江大河，都有着各自的好

爱一个老年人的慈眉善目

历经风雨，还对世界微笑

爱一个人。爱就会传染

爱一棵小草，一朵小花，一棵小树

他们让世上充满新鲜的美好

爱一头牛，一只羊，一只鸟

他们让人间生动，安详

爱春天的绿，冬天的冷

他们让时序更替，岁月流长

爱一把粮食，爱一件衣物

他们让我温暖并感到生命的尊严

爱宽厚的大地，高远的天空

他们让我们行走，仰望

爱所见的万物，爱你

偌大人间，和你相遇

这，多么不易

孤独的人可以消炎

甘草在秋风里颤抖

根在荒坡的深处

明知没有什么营养，还在用力扎

毛须把一节一节的根分开

洁白分明的白

像一个孤独的人

有着爱恨分明的心

咬一口

微微的甜

且消炎，且止疼

一棵奔跑的树

一棵树在大雪中奔跑

四周越来越白，天地一色了

树将跑向哪里？

树喘息着奔跑

一定是遇见了什么重要事

去见一个人？

还是寻找一只曾经栖于身上的鸟？

从白天到黑夜，一棵树

顶着头上的白雪

以重孝之身奔跑

这棵树一定是遇到了天大的事儿

一棵树在大雪中奔跑

和我一样，不可停下来

父亲，正在另一个地方

离开人间

坐在铁塔上休息一会儿

把安全带挂在高处的角铁上

坐在铁塔上休息一会儿

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呼吸顺畅了许多

闭一会儿眼，全世界都是安静的

向远处看看。远方的事物啊

被我一一收于眼底

说几句话，话在风中在角铁上

硬碰硬，叮叮当当

向地面看看，众多的事物各自忙碌着

仿佛与我毫不相干

每一个事物都只顾陷入自己的纯粹之中

万物各有秩序

又互为关联

一只蚂蚁

一块石子追击天空的云彩时

北方的冷空气里充满了枪炮声

尘世到处是火药，死亡的味道

一只蚂蚁站在沟渠上

成群的树叶簇簇地落着

几粒玉米让一只蚂蚁的队伍忙得满头大汗

一块石子落向哪里，哪里就是群山

我像那只孤独的蚂蚁，站在沟渠之上

无言地看着人间

顺从

冷风中，街道上的几位老人

他们互不搭言

他们坐着木头的年轮

他们长时间坐着，互不看对方一眼

他们知道对方的存在像知道自己的存在

他们只是忽视了自己

他们坐在街道的木头上沉默不语

他们忽视了生活的存在

他们只是顺从了时间

我站在童年的屋顶

我站在童年的屋顶

月光在八月的深处亮着

多少梦游的人穿行于田野

熟睡的人，梦里没有窗户

我在童年的屋顶上望着天边

天是黑的，是星星的自由

星光无须结伴而行

寂静之声响起在天空的内部

没有航线的飞机误入歧途

一只狗叫了三两声，看看无济于事

倒头睡起，不理尘世

我站在童年的屋顶

黑夜像睁着眼睛的婴儿

无边的辽阔，又有一无所见

幸好有星光，在八月的上空巡游

时间正在离场

屋顶上的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