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局与功能:当代南音存在方式实证研究
2024-01-09陈孝余王琼
陈孝余 王琼
摘 要:南音存在方式可以从馆阁格局、传承格局与功能形态三个维度考察。当代南音馆阁呈现为“晋江格局”;馆阁是南音文化存在与传承的轴心;当代南音馆阁的三大功能即“茶馆”“教室”与“基地”。基于此,南音形成了自己的存在方式与文化生态,当代南音的传承与发展以此为基础形成了富有活力的有序架构。
关键词:当代南音;存在方式;格局;功能
中图分类号:J647.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444X(2023)06-0093-10
国际DOI编码:10.15958/j.cnki.gdxbysb.2023.06.011
福建南音是闽南区域传统音乐种类和中国音乐的“活化石”,弥足珍贵。国内,南音学基本上在本体与传承两方面展开研究。就后者来看,国内学界虽然早在1981年就关注了乐社传承问题[1],但最集中的研究则是21世纪以来以硕博论文为主的“非遗”语境下的围绕社会与学校两个领域展开的现状调查研究,如传承模式的乐社现状海内外调查[2][3],馆阁传承历史状况调查研究[4],两岸传承比较[5],口述史个案调查[6],乐社与学校传承模式[7]等,以及诸多理论层面的传承反思。[8][9][10]总体上,国内南音研究视域宽广、调查深入,但缺乏对南音存在方式的分析。本文认为,南音存在方式至少包含馆阁格局、传承格局与传承形态三个基本方面。
对于当代南音,诸多学者已经从宏观到个案进行了大量实证研究,其中大部分采用民族学或人类学的田野调查法,以及在所获得的一手资料上的分析。包括笔者在内的国内学者对当代福建南音现状与传承问题进行了诸多研究,但是关于南音存在方式这一问题还缺乏深入探讨。其原因可能是30多年来“南音学”①还处在爬坡阶段,大家都在做基础性工作,也可能南音学是个小圈子,人手不足而搁置了这个问题。总之,不论从“非遗”角度还是“学科”角度来看,当下都到了需要探讨和回答这一问题的时候了。
一、福建南音的馆阁格局
(一)作为文化存在的南音馆阁
所谓南音当代格局是个较抽象的概念,我们可以将它剥离出来理解,因为抽象概念是由具体事象支撑或者都可以溯源抑或落实到具体事象的,否则这个概念就是个伪概念或者空概念。基于此,本文将南音这个概念理解为南音存在的当代格局,再进一步说,将之转述为南音馆阁存在的当代格局。为什么如此认识呢?笔者认为,南音如果说是一种文化(活态文化),而且这种文化不是虚假的而是真实存在的,那么这种文化作为“存在”是必然有所指代的,也必然有所体现。那么从闽南大地这块南音乡土上来看,南音实际上是以馆阁的形式而存在的。馆阁就像南音文化经络,千百个馆阁构筑成完整的南音存在,这一存在即南音格局。作为源地,馆阁各自生发并且彼此关联,形成生动的南音文化生态。这也就是笔者近年来一直关注南音馆阁的根本原因。
如果美国音乐人类学家梅里亚姆(A.P.Merriam)提出的“音乐作为文化”(music as culture)理论是适切的,那么作为文化的音乐——南音就是对梅氏理论的具体诠释。南音作为文化存在表现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或者说,有关南音的生活总和就是南音文化。那么在这个鲜活实在的当代生活中,南音文化的根本存在或言存在标志在哪里?毋庸置疑是南音馆阁。为什么这样说?道理很简单。从正面来看,馆阁承载和发挥着南音文化最基本的也是最重要的功能和作用,反过来说,如果将馆阁从南音生活中删除掉,南音文化将不复存在,至少踪迹难寻。关于这一点,只要我们走进闽南文化区或稍有南音实地调查经验就能直观得出。质言之,存在即格局,馆阁即南音,南音文化即馆阁存在,这是本文的逻辑理路。它既说明了南音文化与馆阁存在的关系,又体现了馆阁存在对于南音文化的意义。
(二)南音馆阁存在的晋江格局
福建南音馆阁存在的当代格局表现为“泉州格局”(诸多调查研究都表明南音组织机构数量以泉州为最。参阅曾宪林博士论文《两岸文化生态中的南音散曲传承比较与思考——以马香缎与蔡小月的曲唱艺术为例》,福建师范大学,2017年,第32页。),进而说“晋江格局”(笔者对福建南音馆阁首次调查完成于博士后出站报告《泉州南音馆社百年传承方式历史变迁研究》(福建师范大学,2019年),之后在笔者主持的福建省社科基地重大项目研究报告《南音馆阁聆听模式研究》(2019)中正式提出“晋江格局”概念。基于这些研究,相关内容已刊发在《福建艺术》(2020年第2-3期)。),这一理念是建立在笔者近几年对南音现状调查基础上的。所谓“晋江格局”,是基于文化区和行政区这两个概念的双重考虑,并通过量化研究手段得出的。首先,福建南音文化区实指的是以泉州、厦门、漳州三地构成的闽南地区,南音馆阁考察与统计是建立在前人研究成果、网络数据信息,以及笔者实地调查这三者所形成的综合数据之上的。从实际情况看,馆阁现实布局体现出以泉州为中心的特点,这与厦门大学周显宝教授《闽南南音发展状况调查》课题的研究结论一致。目前泉州市所辖四区、七县馆阁具体情况统计如表1。
表1中南音馆阁现存状况的调查与分析,是基于笔者实地调查和所掌握的资料得出的,与实际情况肯定还存在一定差距。这里详细列举是想让我们从一个侧面对南音馆阁组织有一个整体了解,从而为我们认识和探讨南音的存在方式提供一个认识基础。从分布现况看,泉州市行政区域所辖的四区、七县即鲤城区、丰泽区、洛江区、泉港区、晋江市、石狮市、南安市、惠安县、安溪县、永春县、德化县,都有南音館阁。从数量上看,馆阁分布最多的依次是晋江市(80家)、南安市(34家)、安溪县(25家)、石狮市(19家),其余如德化县、永春县、惠安县等相对薄弱。而泉州市区则相对集中在鲤城区和丰泽区(分别有19家和15家),另外两个辖区即洛江区和泉港区非常少,但即使整个市区加起来也不过38家,还不及晋江一半。(另据周卉的硕士论文统计:泉州共有南音乐团219个,其中市直1个,鲤城区17个,丰泽区23个,泉港区4个,洛江区10个,晋江市48个,石狮市24个,南安市33个,安溪县10个,惠安县16个,永春县11个,德化县22个。参见周卉《福建南音传承模式研究》,厦门大学硕士论文,2008年第15页。)从成员数量角度看,也体现出相同局面。[11]
总之,南音馆阁以晋江最多,同时又以晋江为核心形成了南安市、石狮市和安溪县等四县区一字排开的南音文化核心区域带。这一地带也就是泉州南音文化的基本格局,乃至福建南音文化格局的整体特征。正是在此意义上,我们提出了泉州南音馆阁存在的“晋江格局”,这一观念即使从福建、全国乃至世界范围来看都是成立的,而成员数量则从更微观层面证实了这一格局的内涵。虽然数据不能完全说明问题,但可以从一个角度体现福建南音社会维持的馆阁分布与结构的现实状态,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揭示出南音文化的生态特征,即南音以泉州为代表,而泉州又以晋江为代表,亦即福建南音在泉州,泉州南音在晋江。
为了更直观地反映这种统计学意义的文化学层面的南音馆阁格局,我们对照泉州市地图(图1)(文中所用地图底版源自网络,来源:www.58pic.com),比较了南音馆阁分布数据与行政辖区的地理关系。如图1所见,南音馆阁最多的四个地方:晋江、南安、安溪、石狮等四地同处于泉州南部且正好形成一条区域带。该区域地处泉州之南部,从泉州行政区范围内来看的南音文化核心区在泉州市南部,即泉州南音在“泉州之南”。如图3所示(文中所用地图底版源自网络,来源:http://pic.sogou.com),如果从文化区角度来看,情况则略有不同,即厦门作为南音文化另一个重要地区在泉州西南方位,泉、厦二地只是行政区而非文化区的差别。
总之,从行政区角度来说,南音是以泉州为中心,在泉州区域内又以晋江为中心的闽南传统音乐,从而构成了“闽”—“泉”—“晋”的局面,反过来也形成了“晋”—“泉”—“闽”的南音文化差序格局。这样的南音馆阁格局折射出南音文化的发展逻辑,更体现出南音文化当代格局的内涵,更宏观地,我们甚至可以通过这一观念看到南音的世界格局,看到了世遗南音的晋江内涵。应该说,庞大而不断出新的馆阁群体,体现着背后数以十倍百倍的个体存在。这从一个方面充分说明了古老南音的强大生命力,其原因就是泉州人至今仍非常喜欢南音。从调查情况看,虽然南音喜好者以老人居多,但中青年人包括青少年也常出没在馆阁和日常的南音活动中。这说明南音不是奄奄一息的文化“遗”产,而是生机勃勃的“活”产,它从古到今都是这样代代相传且从未中断过。如果说数据是表层,这才是福建南音文化当代格局内涵的深层。
那么在如此庞大的组织群体之下,南音馆阁在实际生活当中所扮演的角色是什么呢?它的功能与行为特点是什么?这些问题构成了南音文化存在的当代格局的重要方面,也是南音馆阁形态的基本内涵即南音馆阁功能作用与馆阁日常行为形态。关于这两个方面,其基本要点就是所谓的三大功能,即休闲、传承、交流,和两种行为,即日常演出和南音教学。有关详细内容,笔者已经在相关论文中阐述了,这里不再重复。
二、福建南音的传承格局
(一)以馆阁为轴心的南音传承格局
目前,南音传承格局是以馆阁为轴心的三大通道和四条路径。这里有两个层面的意涵:一是南音传承从整个社会来说是基于和依托馆阁展开的;二是在以馆阁为轴心的格局当中,南音传承呈现出三大通道和四条路径的格局。这三大通道是民间传承、官方传承和媒体传承,四条途径是馆阁、学校、剧团和媒介。前者是民间传承,后三者是官方传承,因为它们基本上属于政府主办单位或相关机构主管。其中特殊的是媒介,尤其是网络媒介,是一个复杂的混合性质传承路径。当然,除此之外,民俗文化活动也是传承南音的重要载体,同时还有泉州地方戏曲社、泉州南音艺术研究院、泉州南音艺术家协会,以及各区县镇的南音协会组织等各级各类各地的研究机构和行业组织也从各自的平台以各自的方式从事着南音传承工作。上述机构和平台是构成当下南音传承的社会维持,都为当代南音传承做着并已做出了各自不可替代的贡献。
从传承本身来说,民间乐社和学校教育确实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两条路径。而从本文来说,馆阁是传统南音的传统传承途径和载体,可称之为“元传承”,而学校是现代教育体制下的现代传承途径和平台,可以称之为“新传承”。随着调查的不断深入,另外一种新的南音传承方式正在形成,那就是互联网+(网络、移动通讯端),此处姑且称之为“新新传承”。所谓馆阁传承,是民间传统南音组织的传承。从现状来看,它的作用和功能是最强的,范围也最广阔,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南音馆阁(乐社)传承其实已经直接成为社会传承的基本。因此,馆阁传承就是社会传承,社会传承中的民间传承(相对于学校教育和政府传承而言)。这里如此表达,是想通过称谓分类来分清南音传承的社会内涵,以有利于厘清南音社会传承方式的实质与特征。
(二)作为传承轴心的馆阁内涵
关于名称,目前均以“乐社”来认识,即以“南音社”或“馆社”为命名。不管“馆阁”或“乐社”,都是指同一類事物,尤其从历史维度来看,这两个名称所指是同一的,没有认识上抑或概念上的分别。
用“馆社”来指认南音民间组织[12],即“馆阁”。所谓“馆社”是馆阁与乐社之合称,其中“馆”即馆阁,是传统南音组织称谓,“社”即乐社,也指涉研究社与协会等。之所以如此是基于两点考虑:其一,目前泉州南音民间组织称谓杂多,以“×××南音社”为最多,其外“×××南音协会”也较为多见,此外还有“南音研究社”“南音联谊会”“南音兴趣组”等不一而足。因此“馆阁”称谓单一,无法含括其他组织,而“馆社”内涵则指涉范围更广;其二,从历史发展来看,馆阁作为传统南音传承场所在时间进程中其本身是不断变化的,其形式也是在不断演进的。从这一意义而言,这些不同的称谓正是这种历史演变的一种表现。
馆阁虽然是过去的指谓,它作为民间南音传承的原初组织,现在已经极少被使用甚至提及,因而成为了历史概念,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它的实质依然存在,仍是南音当代留存的基石。当下,尤其新建立的一般都称为“乐社”乃至“协会”,但据调研来看,即使是当代南音乐社或南音协会,其作用与功能与传统馆阁没有本质区别。既然这种所谓的南音民间组织过去称“馆阁”,而且这个组织一直延续到今天,其在当代的存在本质较之历史并没有根本变化,所谓“南音社”的统一“名称”没有掩盖其本真,那为何不沿用历史概念呢?我们现在用“馆阁”来统称,不过在其内涵中将其分为传统和现代两种。关于这一点,陈敏红教授曾经提及和运用这一观点,因此这种传统馆阁和现代馆阁的提法不是笔者个人的主观认识。我们认同陈敏红的提法,同时将其二分法引入再深一层,提出三种类型馆阁的概念,即“旧馆阁”“新馆阁”和“大馆阁”。这种三分法更能体现南音馆阁的历史变迁,能更好认识由馆阁形态变迁所带来的南音传承方式的变迁。南音馆阁形态的变迁直接形成了新的南音馆阁传承方式,也进而产生了南音传承格局的变化。
三、南音馆阁的功能形态
(一)“茶馆”——休息与娱乐功能
根据调查,目前南音馆阁在实际生活当中的作用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就是一个,即休闲娱乐。这是实实在在的,可以直观的馆阁功能和作用。因此,在如此语境中,南音馆阁(尤其是传统性的馆阁和乐社)实际上就是一个“音乐茶社”。人们闲余时间(一般是晚上)来到馆里,三五人围坐一张茶桌,三五张桌子构成听众席,大家随意坐在一起喝茶听南音,里面的人也随意地与大家坐下交谈喝茶。而社内成员按部就班地上台表演,其余人或休息,或与台下来客泡茶说话。这就是最普通的南音乐社的日常音乐行为的现场情景。而且,这种听南音和表演南音都是“免费”和“公益”的,也就是说,乐社不会问来客索要听南音的钱,包括喝茶的钱,总之,一切都是不要钱的。
以上调研到的情况,不能说明所有南音馆阁,但应该具有代表性。不过,这种免费音乐茶社其中也包含一些隐情,比如来客朋友“点”曲目(乐社有曲目单)是要给“小费”的(多少不做强求,至少一两百块人民币),再如来客中大多数往往比较是固定的,这些人会以不同方式和形式根据自己的经济能力,不同程度地资助该馆社等,情况不一而足。这种随意的、公共的、公益的南音馆社,形成了生活式的南音行为和茶社性的音乐场所。总之,这种显著的音乐茶社,带来了闲惬的、交往的、随意的、文人性的南音馆社文化,这种文化也就是南音馆社休闲娱乐性功能隐蕴的基本内涵。
质言之,休闲娱乐是南音馆阁最大的功用,其他的功能和作用多是在这一基础上派生或延伸出来的。那么,如此说来,教育传承功能和作用就不重要甚至没有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因为南音传承是馆阁在实际生活中实际发挥的功能和作用之一,而且是客观真实的馆阁功用。因此,将休闲娱乐视为南音馆阁的第一功能即核心功能,也可形象地称之为“脸面功能”。
(二)“教室”——教育与传承功能
教育传承是馆阁的休闲娱乐功能得以发挥和延续的生命线,没有人会南音,没有人参与南音,何来南音呢?又何来听南音呢?又谁来听呢?因此,将教育传承视为南音馆阁的第二功能,但却是中坚作用,具有中枢地位的功能,也可形象地称为“地基功能”。
从实地调查来看,目前泉州南音馆阁在传承方面的功能和作用是不可小视的,但往往被我们忽视了。比如,集贤宾南音社(图4)、屿头南音社、晋江南音乐团,乃至厦门的集安堂南音社等南音馆社,都在传承南音,只不过各自的方式和安排不尽相同而已。比如集贤宾的主要负责人白云娉老师就是一位非常值得尊敬的青年南音人,她一边管理南音乐社,一边在从事南音传承,一做就是很多年,目前仍然如此。她的南音教育与传承大致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在馆社里教南音,一种是去外面教南音(主要是中小学),譬如每周五下午她在“集贤宾”里传授南音,学生大多数是社会民间人士,而且以中青年为主。笔者出于对南音的喜爱,也是出于理解南音和研究南音,便不定期地到集贤宾乐社上课,学习南音唱腔。而她总是很耐心地教授,而且从来不任何收费用。图5是白老师在南音馆内教学的情况(白云娉提供照片)。
此外,白云娉老师经常到外面如中小学给孩子们上南音课。譬如南安官桥的碧石小学就是白老师固定教授南音的学校。据白老师介绍,她每周都会去这所小学给那里的孩子们上南音课,把南音演唱和演奏的基本知识和方法传授给下一代。这一点更加重要,也更值得肯定。
(三)“基地”——传播与交流功能
南音馆社还有一大功用就是传播与交流。这一功能也是不言而喻的,因为既然南音馆阁从事南音活动,那么它自然在进行着传播南音和交流南音的事情。因此这一点无需证明,当然从宏观层面来说,传播与交流属于文化功能,不过它的确是南音馆阁实际当中做的事情,因此是它真实的功能和作用。不管是从历史的角度还是从当下的角度来看,它都正在发挥着这种功能和作用,譬如历史中传统的“拜馆”乃至“拼馆”等馆社之间的各种活动,包括当下著名的世界南音大汇唱,以及日常生活中的南音演出等。总之,从过去发展到今天,南音馆社组织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南音的传播和交流。因此,将传播与交流看作是南音馆社的第三大功能,也是最高层次的功能,可形象地称之为“雷达功能”。
如图6所示,即当下南音馆阁之间交流的新型方式——国际大会唱。南音国际大会唱目前主要有“泉州国际南音大会唱”和“世界南音大汇唱”两项活动,内容类似但说法不同。前者按时间来看是20世纪90年代兴起的南音国际活动,至今已经举办了12届,后者是2011年才兴办的,首届在澳门举行,是范围更广的一项南音国际交流活动。不管哪一种活动,这种南音国际会唱的活动主要是文化交流、南音交流,是友谊和情感的交流,和“拼馆”不同的是,它没有竞技和比赛的性质。但在这项活动当中,还是有历史性的活动,比如“拜馆”传统。总之,这种南音国际大会唱作為一个项目平台,极大地扩展了南音馆社的传播和交流的功能,提升了南音乐社存在的作用。
总之,南音馆社的功能和作用大致分析为三类(种):休闲娱乐、教育传承、传播交流。这种划分其实是一种理解的需要,或者说主要是理论上的抽象认识而不是事物的直观的模样。在实际生活中,南音馆阁的这三种功能是融合在一起的。因为不论从从教育学的角度,还是传播学的角度,抑或音乐学的角度来说,表演就是传播,传播也是一种传承。因此,不论是从何种功能或作用来看,南音馆阁现实存在的所有环节都体现着和蕴含着教育和传承。简单地说,馆阁中的南音表演虽然是休闲娱乐,但它同时也在“教”听众如何演唱南音;同时馆阁的对外传播和交流其实也是一个传承南音的过程,而且是大范围的,更广意义上的传承。宏观地看,馆阁乐社作为南音文化传承的根基表现出五个方面的功能和作用:其一,它是南音生态的基本构成。其二,它是休闲娱乐的传统场所。其三,它是南音传承的教学课堂。其四,它是南音传播的主要源地。其五,它是海外华侨的乡音驿所。
综上所述,南音馆阁作为民间南音留存,在传承南音方面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而且从教育学的角度来说,南音馆阁的当代三大功能都涉及到传承。本文关心的是这种传承方式及其内涵和变迁。通过对南音现象的观察,可初步将南音传承方式分为三大领域:馆阁传承、学校传承、网络传承。馆阁是最传统的类型,学校是较晚出现的尤其是20世纪末以来涌现的类型,而网络则是最新发展的类型。不管哪种类型的传承方式,其传承主体都或多或少地与馆阁有关,或者说馆阁在整个南音传承体系中无处不在地发挥着作用。馆阁的传承方式具体表现为南音表演、南音教授和交流切磋。本文由于考察的是馆阁传承方式,后文将重点放在上述内容上面,但对学校和网络等领域的传承也会有所探讨。这样做是因为南音传承是一个社会网系,再则,我们可以在更广泛的视野中了解南音传承,从而更深刻地理解馆阁的南音传承方式。
四、南音存在方式的思考
存在方式是一个带有哲学意味的本质问题,从本文来说是对南音文化以何存在的思考,是从可见的到不可见的系列反思。笔者曾从形态学角度对南音存在方式进行了系统思考,并完成了《南音馆阁形态研究》一文。该文从馆阁这一特定维度考察,分别从历史形态、现实形态、功能形态、传承形态、维持形态、聆听形态六个方面探讨南音存在方式问题。本文所用材料基本上源自該研究报告,因此也可以视为南音形态研究的一部分。
南音学自20世纪80年代被赵沨先生提出以来,近40年的发展筚路蓝缕,不断壮大,但南音学科研究在不断丰富的同时体现出扁平化的研究态势。这种态势的突出表现就是缺乏更多高水平的研究者和高质量的研究成果。目前,以王耀华、吕锤宽、郑国权、林伯姬、孙兴群、李寄萍、王珊等学者为代表的中国学界在音乐本体学、形态学等方面对南音进行了开拓性的研究,以郑长铃、陈瑜、陈燕婷、曾宪林、陈敏红、陈俊玲、王东雪、陈恩慧、张兆颖、吴浩琼、马晓霓等代表的中青年学者对南音表演、文本、乐律、曲牌与传承等问题进行了深入分析和调查研究。从传承的角度来看,当下南音处境也存在问题。从客观角度看,南音处境优劣二分:“喜”与“忧”。
一方面,目前南音的生命力比较强,南音馆阁等社会维持结构在活力和数量等方面均表现不凡,从前文的调查数据可窥见一斑;再则,闽南尤其泉州,厦门地区南音文化气息浓厚。从官方到民间,南音得到了充分的认可和重视,目前也做了非常多保护工作,譬如泉州市政府和中国音乐学院联合启动了“中国泉州南音年”。“中国泉州南音专场音乐会“已经于2004年在北京举办,南音2004年参加第37届”世界传统音乐大会”,之后去法国巴黎演出,并于2005年7月到苏州等地演出等。
另一方面,南音的当代存在令人担忧。很多研究都调查分析了这个问题(曾宪林博士在考察了闽台两岸南音后也认为,南音传承并非表面繁盛,其核心系统即“人”“乐”“观”等存在困境与局限。参见曾宪林的博士论文《两岸文化生态中的南音散曲传承比较与思考——以马香缎和蔡小月的曲唱艺术为例》,福建师范大学,2017年,第10页。),而不是笔者个人的主观臆断。台湾学者苏静兰的硕士论文《庙宇、外来移民与观念馆阁音乐活动之关系——以高雄地区为例》将南音馆阁没落的原因归结为:参与者年龄断层、人和问题、经费问题和大环境变迁四大原因[13]。笔者大体上认同这种观点,同时认为所谓参与者出现断层其实深究下去仍是大环境变迁原因。大环境变迁是个复杂问题,既有显性的也有隐性的,既有社会环境也有文化环境。目前南音面临着五方面的问题,即“南音疏远”“南音冲击”“南音离开”“南音过时”“南音走低”。“南音疏远”是经济和技术的发展,市场经济的繁荣造成的人的生活时空状态的改变所导致的生活上对南音文化的疏远;“南音冲击”是外来(欧美)文化的冲击导致的审美方式改变所形成的文化上对南音文化的冲击;“南音过时”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式微导致人们认为南音是老的、过时的东西,尤其是年轻人;“南音离开”是人口流动导致的闽南人离开了南音文化圈;“南音走低”就是南音团体的经济意识和公共演出造成的在社会市场层面上表现出来的弱势。
这五个方面也就是现实社会对南音传承的系列冲击和影响。不过,这之间始终隐含着两个困局——“钱“与”人”,南音传承始终绕不开这两个因素。笔者将南音传承隐忧总结为三个原因,也是三个问题:即人、钱、环境。就馆阁来看,更集中在前两者上。除了“钱”与“人”这两件头等大事,“环境”也是目前造成南音馆社传承尤其是宏观社会层面南音传承困境的重要因素。这里的“环境”主要指“文化环境”,这是南音馆阁生存的现实问题,也是南音文化发展面临的客观问题。如果说前面两个问题是具体的实在问题,那么环境问题则是南音传承的宏观的背景问题。虽然说人可以改变“环境”,但是反过来“环境”也是影响人,作用于人的,从某种程度上决定人的,因为人的观念和行为是在“环境”中生成的。南音文化的传承发展的诸多问题,很多都和大环境有关。
虽然泉州是个传统文化生态环境保存良好的地方,但并不意味着泉州南音没有文化变迁带来的问题。市场化、经济化、功利化的社会文化环境,以及欧美化的、流行化的音乐文化潮流,给传统南音传承带来了客观的、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问题。简言之,市场经济的侵入、文化生态的变迁、主体观念的改变、艺术本体的滞怠、接受群体的衰微,这些都是南音文化传承已经面临的和未来仍需面对的大问题。
以上是目前最为显著的南音存在的现实问题,这三个问题也体现出三种意识:主体意识、市场意识、功利意识。人都是社会的人,社会中的人,既然是人,就都有生存与发展的客观的、必然的问题。而从本文出发,南音馆社传承的困局更集中在前两个问题上,或者说前两个问题显得更尖锐。对于南音,不管是局内人还是局外人,不管是要进入南音的还是走出南音的,所面对的生活环境是一样的,所生活的社会文化环境是相同的。对于南音传承,我们的思想既需要“清高”,也需要“接地气”,否则南音事业很难长远。总之,南音文化传承的困境是社会环境和文化生态变迁合力下的结果,南音传承局面的优与劣,喜与悲,都是大社会环境和全部历史传统的影响和作用的表现。作为问题探讨,笔者将南音馆阁及其传承的现实状况和真实情况调查、分析于此,是对本文问题思考的开始,也是后续探讨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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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 飞 涂 艳)
The Patterns and Functions: An Empirical Study on the Existence of Contemporary Nanyin (Traditional Music in Minnan Region)
CHEN Xiaoyu/School of Art, Zhejiang Normal University, Jinhua, Zhejiang 321004,China; WANG Qiong/School of Media and Art Design, Guilin University of Aerospace Technology, Guilin, Guangxi 541004
,China
Abstract:The existence of Nanyin (traditional music in Minnan region) can be examined from three dimensions: the layout of the pavilion, the inheritance pattern, and the functional form. The contemporary Nanyin pavilions present a “Jinjiang pattern” with these pavilions as the axis of the existence and inheritance of Nanyin culture; the three major functions of contemporary Nanyin pavilions are “tea house”, “classroom”, and “base”. Based on this, Nanyin has formed its own way of existence and cultural ecology, and thus the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of contemporary Nanyin have formed a dynamic and orderly structure.
Key words:contemporary Nanyin (traditional music in Minnan region); existence mode; pattern; function
收稿日期:2023-01-15
基金项目: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后期资助项目“南音馆阁形态研究”(项目编号:22JHQ047)
作者简介:陈孝余,浙江师范大学艺术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音乐教育学。
王 琼,桂林航天工业学院传媒与艺术设计学院副教授,东南大学艺术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艺术传播学。
①1984年,赵沨先生在泉州第三屆南音大会唱期间学术会议上提出“南音学”概念,1985年6月4日,“中国南音学会”在泉州成立,赵沨发表《为什么要建立“南音学”》,“南音学”正式提出。参见:傅世毅《中国南音学术讨论综述》,载《福建论坛》,1985年第4期;此后,2001年乔建中先生重申了南音学,详见:乔建中《南音与南音学》,载《中央音乐学院学报》,2001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