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晋书·宣帝》“上庸城三面环水”说对学界负面影响的看法和建议
2024-01-09王一军
王一军
(湖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湖北 十堰 442000)
关于三国时代的司马懿与孟达之战,《晋书·宣帝》载:司马懿得知孟达谋反实情后,“乃倍道兼行,八日到其城下。”“上庸城三面环水,达于城外为木栅以自固。帝渡水,破其栅,直到城下,八面攻之。旬有六日,达甥邓贤、将李辅等开门出降,斩达,传首京师,俘获万人。”[1]上文明确说明了司马懿与孟达之战发生在“上庸城”,“上庸城三面环水”。《晋书》问世于唐代,自唐代以后“上庸城三面环水”说风行一千三百多年,致使庸楚文化以及鄂西北历史文化的研究,受到了严重的负面影响。笔者长期供职于十堰地区的教育文化工作,对于上述事宜,有所了解,有所思考。我的看法是,“上庸城三面环水”说是一个假命题,不可相信。现将我的看法分述如下,以便和诸位同仁交流商榷。
一、“上庸城三面环水”说严重滞碍着庸楚文化以及鄂西北历史文化的研究
《上庸密码》载:“庸国的都城在今湖北竹山境内,古今学界无争议,但具体方位仍是一个谜。”武汉大学历史地理学家石泉先生“生前曾派弟子来竹山寻找古庸都旧址”,经过多方努力而无果。“近年来省、市文史专家实地考察地形地貌后初步认定,考虑到古书记载古庸都三面际水的记载,今竹山县城所在地为庸国都城的可能性较大。”[2]
上文所说“古书记载古庸都三面际水的记载”,即指《晋书·宣帝》文中的“上庸城三面环水”说。从上文介绍中可知,长期以来,不乏学人探究庸都确址而无果,于是他们把希望投放于今竹山县城方向,由于今竹山县城确为“三面际水”的地貌,所以认为它可能就是古代庸都的旧址。对此笔者经过长时间的思考,认为与事实不符,值得商権。《资治通鉴·卷一百六十·梁元帝承圣三年(554)”载:“魏宇文泰命侍中崔猷开通车路以通汉中。”[3]宇文泰,西魏实际掌权人,他在梁元帝承圣三年(554)命侍中崔猷开通由房陵到西城(安康)、再到汉中的马车大道。从地理形势看,由房陵到西城(安康)这一段路,必是经由今竹山县城所在地不疑,因为它比经由竹山田家坝古庸之处,一是路程捷近,二是避过了多条河流,三是节省人力物力。又据《中国历史地名大辞典》载:“竹山县,西魏立。”[4]就是说这段路在公元554年开始修建的同时,或者在此稍晚一点,今竹山县城处就成了西魏竹山县县城所在地。这比《晋书·宣帝》中所说的懿达之战时的“三面环水”的“上庸城”晚了三百二十多年,也就是说在公元227年懿达之战时,今日竹山县城一带,还是尚未经开发的荒僻之地,这里作为县城所在地,是三百二十多年以后的事。如果与春秋时代的古庸比较,更是晚了一千多年。据此,今日竹山县城尽管是“三面环水”的地貌,却与《晋书·宣帝》中所说的“上庸城”以及春秋时的古庸,是风马牛而不相及的。
二、“上庸城三面环水”说掩盖了房陵城是新城郡首府所在地和懿达之战发生地的历史真相
依《晋书·宣帝》文中的说法,三国时代的懿达之战发生在“三面环水”的“上庸城”。其实不然,事实完全不是这样,从当时孟达所处的地位和环境以及房陵的实际情况看,当时懿达之战发生在新城郡的首府所在地房陵城,而不是在上述所谓的“上庸城”。
《三国志·刘封》载:建安二十四年(219),孟达受刘备之命由姊归北攻房陵。孟达在攻取房陵后,将要乘胜进取上庸时,却是刘备急遣其养子刘封自汉中乘汉水下统达军与达会上庸,于是刘封和孟达又共同取得了进取上庸的胜利,上庸太守申耽降。刘备厚待降将申耽,加耽“征北将军、领上庸太守、员乡侯如故。”又升任刘封为副将军,并令刘封、申耽共守上庸[5]。应该说在进取房陵、上庸的战役中,孟达居功首位,却是没有得到刘备的奖赏和重用,于是孟达愤然返归房陵。
孟达驻兵房陵,满怀忧郁。前时关羽兵危,连呼刘封、孟达发兵自救,却是遭到刘封、孟达婉拒,不久关羽兵败被杀,刘备心甚恨之。再者刘封前时夺达鼓吹,致使孟达受辱。孟达深惧刘备加罪,又心怨刘封,遂率众降魏。
《资治通鉴》载:建安二十五年(220)七月,孟达来降,曹丕十分高兴。“引与同輦,以达为散骑常侍、建武将军,封平亭侯。合房陵、上庸、西城(安康)三郡为新城郡,以达为新城太守,委以西南之任,并遣征南将军夏侯尚、右将军徐晃与达共袭封。”[3]由此可见孟达入魏以后的待遇之隆,远非在刘备麾下可比。新城郡初立,孟达辖区仅为房陵一地,那时上庸、西城(安康)尚在刘备辖境,二地归魏是魏将夏侯尚、徐晃与孟达“共袭封”取得胜利以后的事。所以当时新立的新城郡首府所在地,除房陵城外,别无他处,正如魏嵩山在《中国历史地名大辞典》中所说“新城郡,三国魏以房陵郡改置,治所在房陵县(今湖北房县)。”[4]再者,从当时房陵的实际情况看,自战国至两汉的四百多年间,房陵一直是达官贵人的谪迁之地,经过长时间的经营和发展,房陵在经济、文化以及城乡治理等方面,均优于同域山乡地区,因此房陵不仅是孟达的青睐依重之地,即使在孟达兵败被杀以后,它依然是郡制首府的所在之地,由此当年的懿达之战的古战场也必是在此不疑。
三、“房陵城三面环水”证
房陵城确为“三面环水”的地貌。房陵主要河流为筑水,清·同治《房县志》载:筑水,“水经注:水源竹山,东流经房县一百八十里。”“入于汉,可通小舟。”[6]公元2004年4月我同友人到房县考察学习,见筑水依然环绕着房县老城一带的西部、北部、东部呈半月形缓流而过。古今比较,其河床一定抬高了许多,但从这里的山川形势看,其河道三面环城的走向不会有大的改变。关于筑水的水量,一位朋友说城南有一条滴水岩处的小河,虽是筑水的一条小小的支流,却是因为这里人们对水的巧管巧用,常年保障着它的下方三畈上万亩稻田的用水,为此感动了郧阳一位抚台大人,写了一篇文章,至今传为美谈。我知道这说的是明代文坛领袖王世贞的事,当年他供职郧阳写的《房陵潵澥堰斗口碑文》,我曾把它当作十堰的乡土教材使用。其实如王世贞文中所说的那条小河,房县处处可见。《房县志》载:明清之际,房县西部先后有三关堰、西河堰等二十七个,承受了七里河、干河、羊浴河等二十一条小河的水量,并说“郧阳六邑,唯房犹号鱼米之乡,而稻田灌溉,唯恃塘堰。”[6]据此可以推想,明清时代的筑水“可通小舟”,那么在两千年前尚没有众多塘堰受水的三国时代,筑水的水量一定是较为充沛可观的。当年孟达在筑水上“为木栅以自固”,显然是把筑水当作兵防的天然屏障。
四、《晋书·宣帝》“上庸城三面环水”说,实指“房陵城三面环水”,就是说作者本该写“房陵城三面环水”的,却由于某种原因,写成了“上庸城三面环水”
综上文所说,一是简述了“上庸城三面环水”说滞碍着庸楚文化以及鄂西北历史文化研究的事实,并且说明了竹山县城虽是“三面环水”,却与古庸毫无关涉。二是论述了“上庸城三面环水”说掩盖了房陵城作为新城郡首府所在地和懿达之战发生地的历史真相。三是说明了房陵城确具“三面环水”的地貌。据此,笔者认为《晋书·宣帝》文中的“上庸城三面环水”说,实指“房陵城三面环水”,就是说作者本该写“房陵城三面环水”的,却由于某种原因,写为“上庸城三面环水。”那么“某种原因”是什么原因呢?古代房陵、上庸同在庸国境内,《括地志》载“房州、上庸,本庸国。”[7]由此作者心中的“上庸城”即指“上庸之地之城”,说“上庸之地之城”,自然也就包括了“房陵城”。这样说只是笔者的一种猜测,但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如果真是如此,作为《晋书·宣帝》作者的唐人写四百多年前的三国之事,由于一时不慎而出现细节上欠精确的表述,也是可以理解的。倒是须要自省的是我们后人长时期以来不加分析地把“上庸城三面环水”说,当成金科玉律,去套用庸楚文化和鄂西北历史文化的研究,致使弊端多多。应该说这个“尽信书,不如无书”的教训,是十分深刻的。
五、关于对庸楚文化和鄂西北历史文化研究的建议
1.建议庸楚文化研究还是应当回归到既要看典籍记载也要看历史文物证明的传统方法上来,不要再受所谓的“上庸城三面环水”说的影响。对于庸都确址的研究,建议扩大搜集和发掘文物的范围,如果能从堵河流域的中游地区或者上游地区,搜集和发掘有一定数量的历史文物,即使典籍中没有记载,也不能忽视该地文物所能证明的历史真相。
2.《晋书·宣帝》文中的“上庸城三面环水”说,是一个假命题,不值得相信,建议以后在研究竹房一带历史以及三国司马懿、孟达等人史况时,剔除其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