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大学书院制:嬗变机理、内生特质与变革愿景*
2024-01-09吴秋怡
吴秋怡
(厦门大学 教育研究院,福建 厦门 361005)
从历史发展来看,中国教育现代化与中国社会现代化同向同行,同频共振,都经历了一个由产生到发展、由低水平到高质量、由借鉴模仿到自主创新的历史过程[1]。中国现代高等教育模式主要是借鉴西方高等教育模式的产物。书院制亦如此,主要以欧美大学住宿学院为基础,又融合了中国古代书院的特征[2],从而建立起来的一种具有多元化、创新性的高校学生教育管理组织。未来,中国大学书院制从模仿借鉴走向中国式自主创新发展仍任重道远。厘清中国大学书院制的嬗变机理、总结中国式书院制独有的内生特质,并且分析当前书院制发展瓶颈、瞻望未来的变革愿景,对在中国式现代化背景下大学书院制的改革与创新具有重要意义。
一、中国现代大学书院制的嬗变机理
1180 年,法国巴黎大学的迪克斯·惠特书院率先建立住宿学院,当时只针对来自穷困地区的学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法国高校的住宿书院不断地将英国的传统文化引入,以及牛津大学、剑桥大学的创新,最终形成了一个融合食宿、教学、科学、文学、社会服务、管理机构的综合性专业机构[3]。1280 年,牛津教师委员会的诞生为古典高校的书院体系奠定了基础。1642 年,哈佛大学的邓斯特则借鉴英国的书院体系,创办了曼纽尔书院,这也是美国书院制的发端[4]。1933 年,哈佛全体本科生住进书院[5]。同年,耶鲁大学建成皮尔逊学院(Pierson College)等首批七所书院,这标志着美式书院模式的正式确立。西方大学书院制与近代大学融为一体后,历经世纪发展,其功能逐步完善,并形成了一种更加稳健的学生教育管理制度:以学生的全面发展为核心,以学生生活区域为空间载体,采用导师制来进行多样化的专业支持,供给多元化的学术资源,促进不同专业学生交流学习[6]。中国大学的书院制直接或间接地借鉴了欧美大学的住宿学院制,成为当下高校教育组织模式变革的一种重要形式。
(一)中国现代大学书院制的诞生及其发展
20 世纪以来,住宿学院制已经广泛应用于新加坡、中国港澳台以及内地各个城市。1924 年,胡适作了名为《书院制史略》的演讲,强调“一千年以来,书院实在占教育上一个重要位置,国内的最高学府和思想的渊源,唯书院是赖”[7],阐明了其想要通过书院改革现代大学的思路。1963 年,港英政府将崇基学院、新亚书院和联合书院并入,它将英式住宿学院制与传统书院模式完美结合,形成了一个全新的香港中文大学,构建出一种具有现代意义的书院体制[2]。
进入21 世纪后,随着我国经济结构转型及大规模高校扩招,高校人才培养的各种问题和矛盾日益凸显。企业及其他用人单位也为适应时代变革做出积极改变,对那些既具有扎实专业技能,又具有较高的综合素质、创新能力和文化品味的专业人才的需求日益增长。2004 年,耶鲁大学举办了首届耶鲁大学—中国大学校长高层研讨会,共有20 多位大学校领导出席,来自清华、北大、上海交大、复旦、西安交大等10 所内地高校,他们就一流大学和高水平大学建设的若干重大问题进行交流探讨[3],与会双方都意识到书院制符合高级人才培养规律。2005 年,复旦大学和西安交通大学率先开展了书院制改革,成为中国内陆最早探索书院制的高校。
关于中国内陆大学书院制教育探索“先锋”,有学者认为,建立于2000 年的浙江大学竺可桢学院是中国内陆最早对大学书院制的试验,但很多学者认为它并没有以“书院”命名,因此更多人认为2005 年复旦大学成立的书院,是中国内地高校最早以“书院”命名并探索大学书院制教育的高校,率先开启了中国内地书院制的探索先例。到2008 年,汕头大学至诚书院正式落成,是我国大陆最先推行本科“四年全学制”书院制度的高校[2]。2013 年,清华大学宣布成立苏世民书院,这是中国内地高校第一所研究生书院[8],标志着书院制改革探索进一步深化,从本科教育层面开始向研究生教育层面拓展。2014 年7 月,由北航知行书院牵头,成立“亚太高校书院联盟”,参与成员高校有华东师大、复旦大学、西安交大、香港中文大学、台湾政治大学等多所高校,标志着高校书院制改革从“单枪匹马”逐步走向团队协作阶段。
据不完全统计,从2005 年9 月到2022 年12月,中国大学的书院数量迅速增长,从最初在少数几所高校探索,逐步发展到已有60 余所高校相继建立了二百多家书院以及校园社区模式学院。在38所原985 大学中,有71.1%高校创建了书院,其中,C9 高校中,仅上海交通大学尚未推行书院制[9]。中国人口基数大,高校数量多,再加上政策对“书院制”的推崇,因此,中国高校书院制数量远超欧美,呈现东部多,西部少;南部多,北部少的特点。
(二)中国现代大学书院制的“借鉴图景”
21 世纪以来,中国大学书院发展迅速。纵观中国大学书院制形态,主要借鉴了西方欧美住宿学院制以下四个方面。
在教育理念方面,书院践行“大教育”理念,同时为学生创造一个“小社会”,让学生融生活与学习于一体。2005 年,复旦大学成立志德、腾飞、克卿、任重四个书院,每个书院主要是由居住在一个小区的学生组成,尽管他们可能不同学科、不同年级。据了解,当年所有的新生,在入学第一年都必须进入各自所属的书院接受综合素质教育,包括综合教育、文理基础、专业基础三大课程板块,到第二年再回到各专业院系学习[10]。同年,西安交大也开始将“社区化管理模式”引入学校住宿管理。最初学校只是选择了一栋学生宿舍取名为“文治苑”,而后在2006 年将其更名文治书院。与此同时,还兴建了彭康书院,进一步探索学生生活和学习一体化的高校教育管理改革。高校通过搭建书院平台,促进了学生之间的交流,并且在导师指导下进行自我管理,共同成长。
在组织管理形式方面,书院主要以住宿制和导师制为主。学校宿舍对于学生的学习与生活至关重要,无论是传统的住宿制学院还是现代的书院制学院,学校宿舍都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它们既可以提供学生们舒适的学习环境,也可以提高学校的学术氛围,成为了一个提供生活资源及学术资源的多功能管理平台。此外,学校宿舍还配备了专业的管理团队,包括导师、教导长、生活顾问,帮助学生更好地完善自己的学业,以确保书院应有功能的发挥和预期效果的达成。
在硬件设施方面,书院借鉴了西方住宿制学院的相应设施安置办法,以配合环境育人的功能。随着科技的发展,中国的许多实施书院制的高校已经不仅仅局限于传统的宿舍,而是配套更加优质先进的教育资源,如多功能室、图书馆、科技馆、体育馆、健身中心、游泳池、视听教室、洗衣机、空调等设备设施。这一系列硬件设施有利于学生课余时间多方位自主发掘、发展自身的兴趣爱好,同时也为他们的日常活动、就业、参加活动等提供更多的便捷,实现了书院的集成综合体初衷。
在活动内容方面,书院借鉴欧美特别是美国的活动设计模式,特别注重学生的通识教育。为了更加充分地满足学生的需求,书院为各类社团提供了丰富多彩的社群服务,包括阅览室、音乐社、运动社、棋艺社等,学生通过参与书院丰富的社团活动,不仅可以增强对学校书院的集体感、亲切感和归属感,更有利于实现自身的全面发展。
(三)中国现代大学书院制的“借鉴之路”评析
总体而言,中国大学现行“书院制”对西方的借鉴突出表现在欧美的住宿学院制度及通识教育模式。但对于欧美大学住宿学院制的借鉴也并非全盘接收,如“独立与自治权”“经费与人事权”等并未借鉴,这是中西方书院制最显著的区别。欧洲大学的住宿学院是具有独立人财物权限的法人单位,是大学里面的相对独立的教学机构;而中国大学书院是学院发展成熟后的一种新型学生教育模式。究其原因,英国牛津和剑桥大学的住宿学院属于“内发内生型”,是大学历史发展到一定阶段而自生自发的产物,即先有住宿学院,后有大学;中国大学书院制遵循“自上而下”的历史发展逻辑,是为了解决当前大学教育中出现的质量问题,属于“外发外生型”[11],即书院的出现就是为了解决在大众化进程中的高校“快速膨胀式”扩招而导致的人才培养质量问题,不是为了复兴中国古代书院。因此,中国大学书院制是一个中西合璧的产物[12],主要借鉴西方先进的高校学生管理模式,短期上看是一种颇具裨益的探索与尝试。
二、中国现代大学书院制的内生特质
英式住宿学院教育的传播历经了多个国家的演变与本土化创新实践,从英国到美国,再到东亚的中国,每个国家都在汲取国外的有益经验,并将其融入自身的文化中,以期书院制达到更好的发展。近十多年来,中国大学书院制发展迅速,不仅书院数量上呈逐年上升趋势,书院的建设与发展模式日益多元,创新发展了欧美的住宿学院制,更加贴合我国国情,彰显了中国特色的内生特质。
(一)书院发展政策化
中国大学的书院制的推行呈明显“自上而下”式,即中国大学的书院是高校管理部门人为设计建构的产物,隶属于高度分化的专业院系组织之下,具有较强的“依附性”。书院制改革探索是一个系统工程,在书院制孕育发展的早期,恰恰需要这样的“行政主导”,通过领导的高度重视而形成的全校范围内较强的执行力,通过多方“系统合作”推动才有可能获得成功。许多教育部文件中都涉及倡导实施“书院制”,甚至成为培养拔尖创新人才等重要战略的重要育人模式以及主要实践形式。如:在2018 年,教育部出台的有关《实施基础学科拔尖学生培养计划2.0 的意见》表明:“深入探索书院制模式,建设学习生活社区,注重环境浸润熏陶,加强师生心灵沟通,促进拔尖学生的价值塑造和人格养成。”[13]2019 年,教育部发布的《深化本科教育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质量的意见》中强调“积极推动高校建立书院制学生管理模式,开展‘一站式’学生社区综合管理模式建设试点工作,配齐配强学业导师、心理辅导教师、校医等,建设师生交流活动专门场所。”[14]同年,教育部高等教育司专门印发通知指出:“深入探索书院制模式,强化使命驱动,注重大师引领,创新学习方式,注重环境浸润熏陶,促进拔尖学生脱颖而出”[15];2022 年,教育部发布的“优师计划”相关通知中指出:“发挥学校优秀教师的育人引领作用,实施朋辈导学等学业互助与辅导制度,探索书院制育人模式”[16]。上述文件从人才培养的各个环节,规范和优化了书院制的育人模式,对中国书院制的发展和改革起到了引领和促进作用。
(二)书院功能思政化
2018 年5 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北大师生座谈会上指出:“人才培养体系涉及学科体系、教学体系、教材体系、管理体系等,而贯通其中的是思想政治工作体系;加强党的领导和党的建设,加强思想政治教育工作体系建设,是形成高水平人才培养体系的重要内容。”[17]随着经济社会高速发展,互联网“冲浪”成为学生学习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传统的思想教育方法与学校管理制度也因此遭受很大冲击。尤其是近年来,全国各高校积极深入地开展“大类”人才培养综合改革,如大类招生录取、大类培养、大类管理等。积极推行书院制人才培养模式,为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带来新的机遇与挑战。学生生活区的重要性日渐凸显,被誉为“第二课堂”,是促进学生自我管理、自我教育,实现学生自主、全面发展的重要阵地。以往学生生活区是高校教育管理的“盲区”,管理者们认为抓好学生课堂时间即可。但是人们渐渐发现,由于互联网技术日新月异,学生在生活区闲暇时间接收到的信息量远远大于第一课堂,并且这些“信息”良莠不齐,有些不良信息甚至会“腐蚀”大学生身心健康,因此大学管理者逐渐把“学生生活区”转化为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的“前沿阵地”。总的来说,中国大学的书院具有与生俱来的“思想教育”功能。
关于书院制的学生思想教育功能,在西方也是受到重视的。如:英国住宿学院制早期强调心智的训练、注重德行的养成,美国的住宿学院也有明确的思想教育功能,但这些英美书院的思想教育主要是一种隐性教育,让学生在与导师、朋辈等之间的互动以及自我管理中实现自我提升和发展[18]。即鼓励学生们进行自我教育、自我管理,培养学生独立人格,在书院活动中实现自我价值的最大化[19]。根据西方的教育理念,学生的品格“不是仅仅取决于课堂上所接收到的教育,更是取决于交流与互动”[20]。
中国大学书院中的思想教育,以立德树人为根本任务,显性教育与隐性教育相结合,既重视文化育人、环境育人等隐性教育,也通过一系列的实践活动强化显性思想政治教育,如爱国主义教育、党性教育等红色主题思想品德教育。西安交通大学郑南宁校长曾强调,书院一定要把提高学生的专业水平放在首位,加强第二课堂建设,加强学生的人格养成和思想道德教育[21]。而这些书院思想品德教育主要通过学工系统实现。学工系统是对学生进行组织和管理的重要手段,包括学籍管理、第二课堂活动的组织、信息的传达等,是中国大学独有的组织现象。据相关研究表明,拥有强大的学工系统的学院,其书院的第二课堂活动往往亦有声有色。他们依靠学工系统强有力的组织力与执行力,以及资源整合与运用,使得书院建设成效显著[22]。西方大学和中国大学书院都致力于实施学生自治,这是现代大学管理模式改革的重要趋势。但它们的差异在于:前者以法律为基础,实施学生自治;而后者则以政治导师为核心的学生自治,由学工系统的辅导员提供方向引导指导,以促进学生的发展。
(三)书院类型多样化
中国高校根据国情与校情,探索发展了不同种类的书院。从学生覆盖程度看,大致可以分为全员制书院和试验性书院(部分学生);从覆盖年级来看,分为四年制(全学年制)书院与非四年制书院,目前绝大多数书院为四年制(全学年制)书院;从书院和专业院系关系看,可分为完全独立、相对独立与依附型[23]。就场所多样化而言,不再局限于学生宿舍,而是致力于在学生宿舍社区建设多样化功能室,以满足学生在书院的各种需求。如:西安交通大学等高校的书院聚力建设了多样化的学习场景,如棋艺室、心理健康工作室、导师工作室、社团活动室、研讨室等空间,大大提升了学习者的学习体验。
三、中国现代大学书院制的发展瓶颈
虽然现代大学书院制呈现出快速发展的趋势,其价值日益凸显,但据相关研究,中国大学对书院制的认可度并不高[23]。究其缘由,“大学书院制”在中国大地“生根发芽”过程中呈现不同程度的“血型不配”现象。我国大学的书院,在创立伊始,其改革目标为以借鉴西方住宿学院制为基础,发展具有中国特色的大学书院制,并促使学生管理制度乃至人才培养模式的深度改革。然而,在实际实施过程中,许多大学的书院制往往只是“徒有其名”,徒具西方“住宿学院”和中国古代书院的制度与空间形式,无法使得书院制在人才培养中发挥基础性作用[6],故“名不副实”。尽管中国大学书院在十几年内取得了许多创新发展,但对于当前中国大学书院制的设置与改革,仍存疑声音居多,许多学者提出了自己的忧心与担忧,认为书院制在借鉴与创新之路主要遇到以下几个方面的瓶颈。
(一)“精神内核”缺失
布鲁贝克在《高等教育哲学》一书中曾说:大学是“现代社会的思想库”,大学“是一座人类精神的圣殿”,大学是“真、善、美的保护人”[24];梅贻琦进一步强调大学不仅要有制度,还要有精神;陈平原在《大学何为》中曾指出:目前中国大学教育的困境在于,虽在不同程度上成功移植了西方的教育模式,却往往没有很好地传承中国人古老的“大学之道”[25]。书院制亦是如此。当前许多高校书院虽取名“书院”,表达了传承古代书院的希冀,却没有真正继承中国古代书院的内涵与宝贵精神,而是简单借鉴甚至“复制粘贴”西方住宿学院制度的经验做法,缺乏自身精神内核,存在精神断层,仅仅从管理模式上有所突破。即把“书院模样”学到了,但缺乏现代大学书院应有的内在精神核心[11],呈现“空心”状态,亟待从“空心书院”蜕变成“实心书院”。究其原因,当前许多高校对书院建设与发展定位还较为模糊,常常只是简单地盲目借鉴和模仿,缺乏从学校自身“校情校史”出发进行深入的理性思考,造成了对书院发展定位不明晰,书院教育内容千篇一律、无特色、无目的性等一系列问题,缺乏了真正书院应有的宝贵“精神内核”。就当下而言,“就业率”和“考研率”等一些显性指标为国家与社会对一所大学评价的主要“焦点”,而对于隐性部分,如对大学生身心发展、道德修养等方面所取得进步的关注与重视程度有待进一步加强[26]。因此,由于许多大学书院缺失“精神内核”,有时候书院会被“简单化”为办就业宣讲会或分享会、宣扬“考研精神”等的场所。
(二)“学生中心”飘移
中国许多高校书院制实际上依靠学工系统自上而下管理,书院文化亦主要依靠行政力量输入,某种程度上抑制了自下而上开展书院建设的积极性与创造性。据有关调查,许多大学生对所在书院组织的各项活动兴趣较为黯淡,参与度并不高[27]。其部分原因是学工系统组织的活动有时候未能与学生的实际需求很好吻合,即在管理者们自认为设计的书院活动是学生们需要的,但实际上与学生的真实需求大相径庭。抑或存在“管得太紧”等情况,学生可发挥空间受限,学生自我管理、自我教育的“主人翁”角色未能落实,“学生中心”理念存在飘移现象。推行“书院制”其中重要一点即是落实“学生中心”理念。若书院的建设未能从学生角度出发,与学生发展需求紧密结合,那么即违背了“书院制”的建设初心。
(三)“通专教育”割裂
中国当前的书院制度不仅延续了“师生共处、学生互助”的优良传统,而且还汲取了国际先进的住宿学院的经验,旨在培养具有良好的道德修养的高素质人才,以满足当代社会发展需求的新型学生教育模式[10]。许多大学的书院作为主要的育人中心,学院作为教学科研中心[28],即专业学院负责知识教学的“专业教育”,书院行使文化素质教育的“通识教育”职能。这种改变只是对狭隘专业教育的修正,本质上专业教育在人才培养过程中仍然占据绝对主导地位,通识教育处于可有可无的、次要的甚至虚化的地位,导致通识教育与专业教育呈现“两张皮”的状态,甚至陷入二元对立的窘境。
当前中国大学书院制发展遇到的阻碍,除以上问题,学校和教师教育理念的转变、教学方法更新与创新,以及评价体系的完善等相关问题,亦存在较大的挑战。
四、中国式大学书院制的变革愿景
所谓“中国式”,即在教育现代化探索进程中,探索中国模式,并向世界发出中国声音、提供中国方案、中国智慧与中国主张。古语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中国式现代化蕴藏着统一安定之道;多元一体之道;包容开放之道;责任伦理之道;中正和平之道”[29],即中国式现代化不仅助推了中国的高速发展,也同样通过包容开放,和平发展帮助全世界共同进步。未来中国式大学书院制也应当共谋更加融合、贯通和开放的变革愿景。
(一)赋能书院中国化、个性化、校本化“精神内核”
当大学在建立书院之前,理应确立适合国情校情的个性化、校本化“精神内核”,用于引领该校书院制发展极为重要,否则犹如“无头苍蝇”或“无舵之船”,随波逐流只会令大学所建立的书院“失去灵魂”。为了更好地展示“中国化”的精神内核,我们必须从中国古代书院中汲取灵感。虽然现代书院制和古代书院制在形式上存在差异,前者是一种新兴的教育机构,而后者则是中国古代独有的学术和教育组织,但是它们之间仍然存在着某种共性,即书院制也可以从古代书院中获得其独特的文化精髓、精神内核。梅贻琦曾指出:“今日中国之大学教育,溯其源流,实自西洋移植而来,顾制度为一事,而精神又为一事。”[30]大学的制度与模式是学习西方的,但是大学的精神却与中国教育传统密不可分,中国传统教育精神渗透在大学的办学理念、人才培养、学校管理等方方面面[31]。关于中国古代书院精神,朱汉民曾将其高度概括为:价值关怀的人文精神;知识追求的学术精神;价值关怀与知识追求统一的精神[32]。除此之外,书院精神还需强调两点,一是文化的自觉、自信与担当;二是保持开放之势的同时,善待传统文化,传统和现代教育相辅相成,既取欧美西学的优点,又注重典范,善用中学之精髓[33]。以上这些精神都可以为我们当今大学确立书院精神内核所用。
(二)赋权学生书院参与和管理的主体性地位
中国现代书院制主要是以学工系统引领发展为主,通过强有力的学工系统组织运行书院制的大部分事务,学生参与主体性、“主人翁”意识不强,缺乏学生的有效“在场投入”,书院制很容易流于形式。美国学者帕斯卡雷拉的“学生成长影响力模型”表明,大学生的学习经历和参与度是决定他们未来发展最为关键因素,而学生与学校其他个体的有效互动则是提高学生参与度的重要影响因素;大学生的全面发展和成功更多取决于他们自身的努力和参与程度,而不是教师指导和帮助的数量和强度[34]。因此,应当赋予学生更多的书院管理的自主权,贯彻落实“学生中心”的教育理念。
(三)赋兴学院、研究院、书院三院一体的“通专融合”发展模式
在教育实践中,如果大学书院制仍然走“学院、研究院重专业教育,书院重通识教育”分离的老路,那么通识教育弱化、附庸的地位永远改变不了,因为无论是管理者还是学生并不会从根本上重视通识教育。针对当前书院、研究院和学院通识教育与专业教育分开发展,呈现“三张皮”状态,走“通专融合”的发展道路既是人全面发展的需要,也是其自身发展的需要。从哲学层面上来说,有效整合专业教育与通识教育,能进而克服专业教育与通识教育中所存在的工具主义与理性主义相矛盾的问题,而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在实质上统一于实践理性与人的现实需求中[35]。因此,书院不应仅仅是通识教育的实现场地,更是实现“通专融合”的重要阵地。大学书院制改革将通识教育和专业教育相融合,将学生知识教育与能力教育相结合、个性发展与全面发展相结合,旨在探索更加合理的高校组织管理模式,匹配新时代高等教育高水平发展的新要求[36]。通专融合的实质是追求“相通”而不是“相同”,是通与专各要素之间“美美与共”,从而形成一种和谐的张力平衡状态,并可能存在多种融合模式[37]。因此,三院一体的“通专融合”模式并不是意味着要将三院合并,而是充分利用人工智能等现代科技手段,如除了慕课,书院可以建立虚拟仿真实验教学云平台等,学生还可以利用ChatGPT 进行自主学习,建设以实体平台为基础的虚实结合书院,拓宽书院的时空,与研究院、学院真正实现了贯通一体。
中国大学书院制发展仍任重道远,同时应当根据校情量力而行、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宜盲目跟风大力兴建书院。其实,如果利用以师生关系为中心、通专融合的“新书院精神”来变革大学的治理。那么,大学本身就应该是一个“巨型”的书院。所以,中国式的大学书院,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