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安三万里》看国产动画电影的音乐表达与叙事

◎程际如

国产动画电影作为表现东方美学的重要媒介，不仅彰显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魅力，还开创了国潮电影的新世界。动画电影不仅可以作为传播文化的媒介，而且可以满足人们多元化的审美需求和价值倾向。动画电影作为一种重要的艺术表现形式，在继承传统价值理念和文化的同时，融合了其他地域的文化和美学观念，掀起了国风动画的观影热潮。近年来，我国动画电影产业的整体实力快速提升，迎合了大众对电影的审美，东方美学和中国传统文化成为动漫电影获得成功的关键。

声音带给观众的冲击比画面更大，与普通声音元素相比，动画电影的声音元素需要配合画面呈现，起到塑造人物形象、升华主题和营造沉浸式观影氛围等作用。电影中不同的人物、画面、场景、情节需要搭配不同的声音元素，如此才能达到最佳效果。电影中常见的声画关系如声画同步、声画对立和声音转场等，可以为电影构建出多维度的叙事空间，进而使大众产生独特的观影感受。

■动画电影的历史溯源与新国潮之风

我国动画电影历史悠久、类型丰富，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国产动画电影的萌芽期。1941年，我国第一部动画长片《铁扇公主》上映，其也是亚洲第一部动画长片。我国早期动画电影多使用水墨、剪纸、木偶等传统元素，从《骄傲的将军》到《小蝌蚪找妈妈》再到《牧童》，中国动画电影不仅融合了京剧、民间工艺等传统元素，还通过悠扬、流畅的运笔创造了灵动飘逸、别具一格的水墨动画。这一阶段的动画电影充分挖掘中国传统民间艺术的精华，运用剪影叙事、平面叙事等创作手法，充分展现了中国传统美学的特色。第二阶段是国产动画电影的快速发展期。该阶段诞生了近200部动画作品，其中，长片动画《大闹天宫》《哪吒闹海》等作品改编自中国经典的神话故事。随着电脑特效的出现，国产动画电影取得了新成果，中国动画电影的市场活力被充分激发。第三阶段是国产动画电影的瓶颈期。20世纪末至21世纪初，国产动画电影的发展进入瓶颈期，随着对外开放政策的实行，大量国外动画涌入中国，在一定程度上给中国动画造成了冲击，使其出现了严重的断层现象，陷入了标签桎梏。第四阶段是国产动画电影的崛起期。进入新时代，国产动画电影在融合创新中逐渐走向成熟，国内掀起了一阵国漫电影的观影热潮。这一时期，中国动画电影产业大力推行创新驱动发展战略，产业链不断完善，取得了一个个重大突破。2015年，跨时代之作《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上映，成为当年中国动画电影票房冠军，标志着国产动画开启了新篇章。此后，《白蛇：缘起》《姜子牙》《新神榜：杨戬》等神话题材的动画电影从角色设定、制片管理再到内容观念不断缔造市场奇迹，在院线动画中成功突围。《哪吒之魔童降世》更是以50.35亿元的票房入围当年华语电影票房前五，其以精良的制作、合理的情节以及对传统文化的传承激起了观众对中国动画电影的热情。中国动画电影在政策方针的支持以及技术革新的推动下，国际影响力逐渐扩大，实现了票房口碑双丰收。

有数据显示，《长安三万里》作为暑期档备受瞩目的影片之一，收获了18.24亿元的票房。《长安三万里》讲述的故事发生在安史之乱后危机重重的边塞之地，其虚实相交之感主要源自男主人公独特的回忆叙事视角。影片采用双男主的叙事模式，借晚年高适之口，回溯他与李白的一生，阐述大唐由盛转衰的历史。观众以旁观者的视角凝视唐史与唐人，了解经典人物的传奇诗篇。谢君伟导演和邹靖导演之所以选择唐朝这个时代，是因为他们身上具有强烈的文化责任感，这种责任感驱使他们将大唐丰富绚烂的文化展现出来，从动画电影这一类型出发，探索中国东方美学的表达方式。

■人声叙事：空间的拓展与想象

有学者表示，声音元素在电影中承担着重要的叙事和表意作用。一方面，电影中的声音是解释画面、服务画面的重要手段；另一方面，电影中的声音能传达角色的情绪，赋予影片新的内涵。人声在电影声音系统中的地位和电影音乐、电影音响相同，是电影声音构成中最基本的形态。电影中的声音有着独特的呈现方式和艺术感染力，可以增强画面的真实感。对于电影的主人公来说，声音能够使人物形象更加立体、全面，进而全面展示人物的心理活动。电影中人声的作用有三个，包括辨别发声对象的特征、提示声音的个性和提示发声的情绪和状态。在影片中，每个角色都有自己鲜明的特征，如年龄、性别、性格等，这些都可以通过声音体现出来，观众通过电影中的人声可以对角色有更加深入的了解。而人物声音中所隐含的“情绪”和语调的“起承转合”，能够让观众感受到人物情绪的变化，即使是非母语观众也会被人声中蕴含的感情和语调的转换所感染，进而了解角色的情感变化，这就是人声的魅力所在。

著名电影理论家巴赞说过，电影作为某种本原性语言，其本质是把故事传达给观众的叙述。基于写实主义的声音创作能够将电影中的故事内容与形式完美和谐地统一起来。在电影《长安三万里》中，人声叙事起到了增强画面的真实感和沉浸感的作用，将饱满的情绪传递给观众，给观众带来了一场“声音的盛宴”。主人公高适的声音由低沉憨厚到苍老沧桑，由结巴磕绊到流利自如，不仅体现了电影故事情节的发展，还表现了人物的成长。在经历了投笔从戎、闭门遭拒和平叛治边等事件后，高适由刚毅木讷的少年，变成了报国无门的边塞诗人，又变成了坐镇边疆的剑南西川节度使。导演采用人物叙事的方法，通过高适声音的变化体现出他逆袭成长的人生经历，从而突出了高适忠谨磊落、坚韧不拔的性格特征。《长安三万里》中还有大段李白的念白和朗诵。例如，李白和朋友借酒消愁，在豪饮高歌之时吟诵的千古绝唱《将进酒》中的“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画面中李白登高纵目，手指天空。这段念白的感情充沛且复杂，其中“天”字使用了长音，巧妙地勾勒出李白落拓不羁的性格以及豪放洒脱的气质。影片结尾李白大喊“轻重已过万重山”，当流放的船舶停至古白帝城，李白接到了朝廷的特赦令，不禁狂喜，甚至喜极而泣，观众也被这种情感所影响，热泪盈眶。这一幕迅速在新媒体平台走红，有人评价“突然就懂了，突然就被治愈了”“原来那郁郁不得志的一生就是那万重山”。这些评价说明观众被李白的台词所感染，融入了电影所创造的情境中，并与人物产生了共情。

■音乐音效：情感的表达与外化

曲作家斯科特·布拉德利曾说：“动画音乐的未来，应该是故事和音乐同样重要，且相互依赖支撑。”除了人声叙事外，背景音乐、主题曲和场景音效同样是电影重要的组成元素。有学者在研究音乐起源时提出，音乐的起点要远远早于电影，如在早期原始部落的巫术表演和宗教仪式中，音乐是人们情感表达的重要工具。将声音元素引入电影为音乐与画面的结合创造了条件。创作者把自己生活中的经历和感受以音乐和画面相结合的方式重新呈现出来，从而起到增强情感表达和引起观众共鸣的作用。无声源音乐是电影情感和感觉的外化，其突破了画面的时空限制，具有增强画面中的信息量等作用。而有声源音乐同画面一起主导故事的叙述，其作为影片的另一种“语言”，从听觉上主导着影片的戏剧性发展。

影片中的音效通常用来辅助视觉效果，是短促的、无旋律的，但是这些音效可以让观众有更好的观影体验。从声源角度来看，音效可以分为自然音效和非自然音效两大类。现实生活中以自然形式存在的、人们可以听到的便是自然音效；以超自然方式存在的、需要后期技术合成的音效就是非自然音效。音效呈现出多元化和跨媒介的特性。电影音效结合了人声和音乐，既能传递影片的细节信息，又能增强人物的情感表达，往往比人声更有韵味，更具特色，可以增强影片的真实感和沉浸感，成功将观众的注意力吸引到故事情节中，做到假定性和真实性的统一。

《长安三万里》的音乐使故事更具代入感，被网友感叹“乐融于景”“人乐结合”。与其他动画电影不同，《长安三万里》中大量唐诗的韵律、声调以及节奏，与传统音乐相得益彰，即使不加任何修饰也能和电影的音乐成为天然的搭档，达到和谐、融洽的效果。《采莲曲》虽然只出现了几秒钟，但是其凄美动人的旋律却在观众心中留痕。该片段用古筝、琵琶等中国传统乐器弹奏，婉转的古筝声让人联想到少女身姿翩翩，在荷花丛中轻快采撷；陆离的琵琶声又如异域红装，装点了清澈碧透的荷塘。曲子悠扬流畅，古筝与琵琶的联合演绎把采莲女的明艳动人与游冶郎的闲散爱慕展现得淋漓尽致，也表达了李白对美物易逝的感慨。

最引人入胜的插曲还要数《将进酒》，整首乐曲以一声古琴拨弦缓缓开始，勾起了李白对理想的追求和对美好事物的向往。随着小提琴独奏的声音缓缓传入，观众仿佛置身于很远很高的地方，这给观众留下了很大的想象空间。接着，李白携众人乘鹤高飞的画面配合大提琴和钢琴的演奏，一幅壮阔美景便逐渐呈现在观众眼前，展现了中国传统东方美学的特色。随着波澜壮阔画面的呈现，其他管弦乐以及笛子等古风乐器也相继加入。“惟有饮者留其名”一句由小提琴和大提琴八度同奏把乐曲推向高潮，将李白的愁绪隐藏在乐观洒脱的外表下。整首乐曲加上李白人声的配乐和对朗诵节奏的把控，生动地将浪漫与洒脱相结合，造就了整部影片的“高燃片段”。

在音效上，高适舞枪的片段中加入了挥枪、敲鼓等声音，枪刺在木桩上铿锵有力的节奏与李龟年腰鼓的敲击声完美契合，在空白旋律的映衬下，密集的鼓点配上有节奏的敲击声，刻画出激奋人心的场面。在片头李白与高适初相识的画面中，李白召唤群鸟的口哨声、鸟鸣声以及悠扬的笛声相结合，充分描画出了一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不论是曲水流觞的江南宴席，还是西域边塞，巧妙地使用音乐可以使观众强烈感受到了大国的文化自信以及中华传统美学的魅力。

东方美学在国产电影特别是动画电影中的应用，反映了中国传统审美和传统文化在当代的应用价值，呈现出诗意化、质朴化和传奇化的特点。作为提高动画电影艺术表现力的重要手段之一，声音在电影叙事、情感表达、氛围营造中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影片《长安三万里》中，浪漫的人声念白赋予了影片叙事灵魂，各类乐器的生动演绎充分展现了唐朝的音乐文化和盛世风华。不论是恰当的音效、声情并茂的朗诵，还是极富中华传统韵味的音乐，《长安三万里》凭借精良的制作以及对中华传统美学的传承和传播火遍了各大社交平台，进一步扩大了东方美学的影响力。这种从传统文化中汲取营养，用动画表达中国文化之美的创作方式，不仅向世界展示了一份中国动画的崭新画卷，还通过树立中国文化强国的形象弘扬了民族文化，实现了让东方美学走出国门、走向世界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