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化视域下中国音乐剧的发展历程
2024-01-05王子荃
◎王子荃
■中国原创音乐剧现状分析
在19世纪中期,工业革命带来的快节奏生活让人们不再满足于歌剧或话剧等慢节奏的艺术形式,音乐剧通过汲取轻歌剧、歌舞秀、爵士乐等不同元素逐渐登上戏剧史的舞台。经过50余年的发展,直至20世纪,音乐剧才真正成为一种西方大众喜闻乐见的娱乐方式。音乐剧传入中国要追溯到20世纪八九十年代,《芳草心》《白蛇传》构建了中国音乐剧的基本雏形。经过一段时期的发展,21世纪初的大型原创音乐剧《金沙》与《蝶》让中华文化通过音乐剧这一方式展现出无限魅力。近年来,中国音乐剧呈现出百花齐放的态势。2018年综艺节目《声入人心》的播出为中国音乐剧尤其是原创音乐剧的发展提供了强大的推动力。音乐剧这种艺术形式通过“明星效应”开始被大量年轻观众熟知,越来越多的青年人愿意走进剧院观剧,这为音乐剧创作提供了良好的环境。《赵氏孤儿》《在远方》等中国原创音乐剧演出场场爆满,其新奇的内核以及独特的艺术形式也让观众的关注点逐渐从“追星”转向音乐剧本身。音乐剧的内容与形式更加丰富多彩,《隐秘的角落》《南墙计划》《蝶变》等让观众看到了中国音乐剧的可塑性。
目前,我国音乐剧的构成为“引进剧+中文版引进剧+原创剧”。引进剧凭借成熟的艺术形式以及良好的口碑长期占据音乐剧市场主流;中文版引进剧吸引力略低于引进剧,同时作品质量因为制作方水平的差异而参差不齐,虽然座无虚席,但基本上无法招揽到“回头客”。
在不断引进与改编的过程中,不少艺术工作者的目光都聚焦到音乐剧携带的现场感染力上。作为一种媒介,音乐剧引人入胜的剧情、传唱度高的旋律以及形式多样的灯光、舞美等让其所蕴含的文化内涵与精神价值深入人心。因此,艺术工作者开始探索将其作为中华文化传播媒介的可能性,并进行大胆尝试。目前,中国原创音乐剧尚处于起步阶段,虽然已经有一两部成功创作,但是仍需更多音乐剧人潜心钻研。
■文化碰撞融合:中华文化与西方艺术的磨合
形制呈现灵魂
在一部音乐剧中,形制是舞台效果,灵魂是文化与精神内核。在原创音乐剧起步阶段,创作者往往运用将中华文化镶嵌到传统西方音乐剧形式中的制作方式,通过精心设计的歌曲及舞蹈动作试图打造出透过形制看灵魂的演出效果。例如,音乐剧《在远方》通过流行唱法与美声相结合的唱段、宏大的舞美以及成熟的舞台设计,聚焦中国普通人的追梦历程。与西方传统现象级音乐剧不同的是,《在远方》没有宏大的故事背景,而是立足于快递行业兴起这一背景,讲述了中国普通劳动人民艰苦创业、谋求发展的故事。整部音乐剧不仅赞美了中国人民勤劳、勇敢的传统美德,还传递出中国式亲情、兄弟情、爱情之美。
但是同时,音乐剧《在远方》也具有中国原创音乐剧常见的缺点:形制脱离了灵魂。以文艺中国2023新春特别节目中《在远方》选段为例,开场是一段冗长、宏大的群舞,而接下来是一段与舞蹈关系不强的剧情,紧接着是生硬扣题的唱段。这样的舞段、唱段不仅对剧情发展起到了负面作用,更削弱了音乐剧的文化传播力,让观众食之无味。
而另一部音乐剧《觉醒年代》虽然是革命历史题材的音乐剧,但是运用了大量说唱元素,突出了风云际会的时代下革命的紧迫性和新思想的先进性,切实展现了中国革命文化。但是《觉醒年代》的风格与美国革命题材音乐剧《汉密尔顿》的风格相似度较高,其被很多观众称为“中国革命版《汉密尔顿》”,可见在形制上还缺少独立自主性。
在长达200年的发展中,音乐剧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已经和西方主流文化与价值观完美契合。而在戏剧文化盛行的中国,音乐剧必将受到历史悠久的戏曲文化与成熟的话剧、舞剧文化的冲击。如何从“套模板”发展成为真正可以传播中华文化的媒介,选用合适的形制达到“1+1>2”的效果,是当下中国音乐剧创作过程中必须回答的问题。
灵魂丰富下的形制创新
在经历不断的试错之后,近年来,不少中国原创音乐剧开始致力于追求形制上的创新。例如,由中央戏剧学院出品的原创音乐剧《家》,在音乐上,制作方将四川民歌这样具有地域特色的音乐元素加入其中;在舞蹈上,依托中国古典舞与戏曲元素创造出表达人物性格与推动剧情发展的精彩舞段;在舞美上,该剧借鉴了中国西南地区碉楼的设计,颇具民族风采。面对同名电影、话剧大获成功的压力,音乐剧《家》并没有对其进行简单的复刻与继承,而是通过崭新的编排方式、别出心裁的叙事角度为观众呈现了一场颇具中国特色的音乐剧盛宴。
如何做好音乐剧本土化工作,达到传播文化的目的,《家》做出了很好的示范。《家》是一部真正将传统音乐舞蹈、民俗民风与现代艺术形式相融合的,完全为剧情服务的音乐剧。《家》中的中国元素是自然的结合,而不是为了完成“主流”目的的盲目叠加。除了《家》之外,还有几部尚未演出的剧目,音乐剧人为音乐剧的形制创新交出了不同的答卷。例如,从原创新剧《将进酒》的幕后花絮来看,该剧加入了剑舞、武术等元素展现盛唐气象,令人无比期待。
■路径探索:多重形式并举助力升温
提高制片质量:用心打磨每一部音乐剧
面对国内音乐剧制作的浮躁之风,费翔曾经说过:“他们把音乐剧想得太容易了。做音乐剧不是做一场演出,把演员找来就可以了。音乐剧要的是感动,要让观众觉得它就是在表达我的心情,可现在国内的制作方却偏偏就喜欢炒作,什么都没设定,就把宣传先做出去了。”通过查阅大量“repo”不难看出,中国音乐剧观众对音乐剧的质量有着相当严格的要求。大部分“避雷贴”都提到了一个共同点,即剧情乏味老套,而创新之处又弄巧成拙,部分音乐剧注重华丽的演唱与舞美,而忽略了剧本身。音乐剧的线索在“剧情”,内核在“演绎”,这要求同样作为戏剧,音乐剧应该如其他剧种一样,在一两个小时之内、几平方米的舞台上有效地讲述一个或多个引人入胜的故事。
从立意来看,音乐剧的主题与内涵应该多元化。中华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这也让中国原创音乐剧有了更多主题的来源与灵感。例如,音乐剧《金沙》就以古蜀金沙文化为背景讲述了一个跨越三千年的爱情故事。从现有音乐剧来看,我国音乐剧创作还尚未如影视剧、小说一般挖掘到中华文化更深层次的内容,但是仍然有很多不乏创意的艺术工作者。在央视推出的大型文博探索节目《国家宝藏》中,“音乐+戏剧”的仿音乐剧模式将国宝前世的故事娓娓道来,给我国原创音乐剧带来了灵感。例如,《洛神赋图》的单元故事歌曲《仙才叹》以柔美的曲调讲述曹植与洛神凄美的爱情故事,“彩绘散乐浮雕”的单元故事歌曲《人间乐》以乐女的口吻唱出亡国之苦。此外,不少音乐剧的主题离不开“团结”“和平”“爱”,虽然这是中华民族应永恒讨论的话题,但是在剧中刻意强调这样一条被生硬加进去的线索往往被观众批评“教化感太强”,使具有娱乐性质的音乐剧成了“思想教育课”。
从剧本来看,剧情的设计应该有跌宕起伏之感。一些音乐剧尤其是介绍人物的音乐剧虽然打着传播中华文化的旗号,但是剧情设置老套,观众无法享受到视觉盛宴,更无法受到感染。有的制作方为了在尽量短的时间里演绎更多内容,增加了幕的数量而减少了幕的时间,忽略了故事的起承转合,整场演出匆匆忙忙,毫无亮点,再加之歌曲传唱度不高,使整部剧成为观众眼中的“流水账”“口水剧”。例如音乐剧《苏东坡》,100分钟的演出成为东坡文学的音乐串烧,幕与幕之间衔接生硬,甚至每一幕都可以成为一个独立的事件单元。作为一部人物传记类的音乐剧,人物刻画鲜活度的高低决定着其成功与否,就此点中国人物传记类音乐剧创作应向国际音乐剧学习。
拓宽传播广度:新媒体时代让热度持续上升
与自带热度的引进剧不同,中国音乐剧还停留在“小圈子”时代,只在音乐剧爱好者之间传播,有些剧即使已经结束巡演依旧不为人知。在新媒体时代,各大平台“大显身手”展现中华文化的魅力,音乐剧更应该融通不同媒体资源,实现从“小圈子”到“大平台”的转变。
提升媒体传播质量,助力音乐剧“出圈”。综合目前音乐剧不能广泛传播的原因,归根到底是不能做到“出圈”。为适应新媒体传播方式,音乐剧不应只固守剧院这一根据地,而要开展面向全社会的宣传。央视推出的大型文化类节目《典籍里的中国》就以短视频平台、社交媒体平台为阵地,根据不同平台的特点进行视频剪辑与文案编辑,是媒体宣传的成功典范。而在音乐剧领域,音乐剧演员陈欢子的独白音乐剧在各大短视频平台脱颖而出。她将目光聚焦于人物的传奇生平与内心活动,采用“独白+演唱”的方式将观众熟知的影视剧或人物故事改编为一分钟左右的竖屏短剧,其中,“李清照系列”短剧备受好评。截至2023年9月初,账号“音乐剧演员陈欢子”在抖音平台已获粉丝59万,在小红书平台获粉丝41万,在哔哩哔哩网站获粉丝37万。陈欢子的成功是因为她看到了新媒体时代短视频兴起的文化环境,抓住了音乐剧与短视频融合的时代契机。
而对于大部分音乐剧来说,戏剧的性质就注定其无法大量播出演出视频,因此剧方更应该做好台前幕后花絮的记录,并保证媒体场的演出质量,以吸引观众。2023年5月,中文版《剧院魅影》媒体场片段《狂欢夜》亮相,却在视频网站上获得骂声一片,究其原因还是与原版差距大、人物表现力不高,这直接导致中文版《剧院魅影》的观众大量流失,对传播起到了极大的负作用。面对如此压力,中国原创音乐剧更应保证宣传质量,依靠深厚的文化内涵和制作诚意打动大众。
提高联动频率,新老媒介共促升温。对于不了解音乐剧的观众来说,相较于音乐剧本身,其反映的客观文化更能产生强大的吸引力。这就要求剧方应把宣传重心放在音乐剧蕴含的文化内涵上,加强不同领域之间的跨界联动。例如,音乐剧《熊猫》驻场熊猫剧院,依托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将我国的熊猫文化用观众喜闻乐见的故事呈现出来,不失为一部佳作。
打破“剧院壁垒”:让音乐剧“飞入寻常百姓家”
要想让音乐剧成为传播中华文化的非传统媒介,就要提高其普及度。目前,对于大部分国人来说,“音乐剧”一词是高雅的代名词,与其花费四五百块钱看音乐剧,不如花三四十块钱看场电影或者在家里看电视剧,这是中国传统的戏剧文化决定的。相较于传统西方戏剧,中国的戏剧是“剧随人定”的。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中写道:“街南桑家瓦子,近北则中瓦,次里瓦。其中大小勾栏五十余座。内中瓦子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夜叉棚、象棚最大,可容数千人。自丁先现、王团子、张七圣辈,后来可有人于此作场。”勾栏就是古代的戏台子,自古以来,戏台子大多设置在热闹的街坊之中,由此形成了中国独特的“戏台文化”。在“戏台文化”中,观众是主动的,几十个戏班子轮番竞技,这才有“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舞台效果。这样的形式与西方的“剧院文化”大相径庭,因此造就了我国剧院上座率和音乐剧普及率不高的局面。而音乐剧作为西方艺术形式,要想克服“水土不服”,实现真正的本土化,归根到底还是要走入百姓的日常生活之中,实现真正的世俗化。
1.音乐剧进校园
作为一种“年轻”的艺术形式,音乐剧对青年人有较大的吸引力。一些音乐剧制作方可以结合校园演出场所的基础设施对剧目进行适当改编,在校园中演出;此外,还可以依靠学生力量创作剧目。例如,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的音乐舞台剧《看海棠花开》就以校史为创作背景,由学生组成制作组并担任主要演员,在校园内不断进行演出和复排。
2.音乐剧进社区
上海的小剧场实践让我们看到了演员与观众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的趋势,乌镇戏剧节和阿那亚戏剧节进一步让我们看到了戏剧走进社区的可能性。但是戏剧进社区不能简单定义为剧院进社区,从俯视舞台到与演员的面对面零距离接触,音乐剧进社区要增强互动性,突出“人情味”。音乐剧制作方要更好地结合社区文化,反映百姓身边的日常小事,而社区要看到音乐剧对传播中华文化的重要作用,双方合作才能使中国音乐剧“飞入寻常百姓家”。
文硕在《中国近代音乐剧史》中写道:“中国人都是在根深蒂固的中国文化中长大的,背离中国文化,就是背离中国的多数人。”音乐剧本土化的过程不仅是对音乐剧人能力的考验,也是西方文化冲击背景下如何坚守中华文化,如何促进中华文化走向国际舞台的时代答卷。今天,不少音乐剧人正以极高的热情投入一部又一部音乐剧的创作之中,相信中国音乐剧在不久的将来必将展示出中华文化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无限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