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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太平洋文学研究特征探析

2024-01-03

关键词:南太平洋文学文化

刘 胜

(池州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池州 247000)

随着中国的民族复兴和“一带一路”倡议的高质量发展,中国倡导的一系列全球治理理念赢得了越来越多国家的认同与支持,作为文化大国,中国必须“主动肩负起国际和平文化建设者的责任”,以“和”促进世界的和谐发展(1)郎毅怀:《跨越太平洋——中国走向世界强国的核心战略》,东方出版社2015年版,第229-231页。。葛贤宁(2013)认为,人文主义交流也是中国民族复兴的重要因素(2)葛贤宁:《中国的民族复兴与文艺复兴》,上海三联书店2013年版,第88-97页。。随着中国与南太平洋社会交流的增多,中国的南太平洋文学研究也日趋繁荣。国内学者利用改革开放之机遇,不断深入研究南太平洋文学,相关研究也从早期的零星译介过渡到如今的系统研究。21世纪初,就有学者关注到库克群岛玛乔里·克罗科姆(Marjorie Crocombe)提出的“南太平洋风格”(3)王晓凌:《南太平洋文学初探》,《江淮论坛》2005年第2期,第118-123页。。其后,南太平洋文学研究者不断增多,研究规模也不断扩大,弥补了外国文学研究之不足,丰富了外国文学研究的成果。南太平洋文学研究致力于中国对外文化交流的前沿,立足中国,放眼世界,以其全球化的胸怀与国际化视野来观瞻文学事件与文学交流史,借此吸收异质文化文学的养分,促进文学间的交流互鉴。

一、南太平洋文学研究发展的阶段性

整体上看,中国的南太平洋文学研究呈现出阶段性特征,经历一个从零星文学译介、有意识的研究论评到系统研究的过程。

(一)起步阶段:1840—1948年

明末清初,南太平洋的一些信息便通过来华传教士进入中国人的视野。《明史·艺文志》就收录了意大利耶稣会传教士艾儒略撰录的《职方外纪》,其中就有关于南太平洋岛屿的记录(4)赵汝适、艾儒略著,杨博文、谢方校释:《诸蕃志校释·职方外纪校释》,中华书局2000年版,第139-140页。。早在鸦片战争之前,不少广东福建一带人员下南洋谋生,他们对外面世界开始有所了解。1820年,广东海员谢清高在同乡友人的帮助下辑成《海录》一书,该书述及南太平洋岛屿的自然地理景观,文中所列“东洋八岛”便是这一时期中国对南太平洋岛屿的最早描写记录。晚清吕调阳对此评价说:“中国人著书谈海事,远及大西洋外,自谢清高始。”(5)转引自谢清高:《海录》,岳麓书社2016年版,第18页。因此,该书也算是最早一批研究南太平洋风土人情的著作之一。

自列强用枪炮撬开中国大门后,不少国人到海外谋生,涌入南太平洋岛国生存与发展,由此也开启了中国对南太平洋地区的认知与研究。有关南太平洋文化历史资料主要散见于西方传教士创办的杂志、民间或外交官员的游记或专著中,学术研究层面的著述则在民国之后。其中,传教士创办的《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就多次介绍了南太平洋的地理民情(6)赵少峰、王雅倩:《南太平洋岛屿知识在近代中国的传播》,《世界历史评论》2022年第1期,第216-236页。。民国时期的外交家陈寿彭曾著文《太平洋诸岛古迹考》,针对前清之于此方面的研究不足,特地介绍太平洋诸岛,以警示国人要有开拓意识,以启迪民智。随后国内报界、学界亦有对南太平洋地理文化的零星介绍,至二战爆发,国人始对南太平洋诸岛开展深入研究,主要围绕战略地位、政治方略、民族特性、外交事宜等方面。此类研究见于王作成等(2014)(7)王作成、孙雪岩:《20世纪以来中国的太平洋岛国研究综述》,《太平洋学报》2014年第11期,第9-15页。、汪诗明(2017)(8)汪诗明:《国内太平洋岛屿国家研究趋势前瞻》,《太平洋学报》2017年第9期,第86-95页。等学者的相关综述。

起步时期的南太平洋研究主要特征是从政治、战争、外交与地理等层面来研究南太平洋社会和文化,限于与南太平洋相关的文学和个别在西方世界有影响的作家,在文学译介方面相对较少。如,澳门《知新报》在1899年就连续报道萨摩亚的情况,让国人看到西方对该岛国的殖民事实。20世纪初,谢洪赉编纂地理教科书《灜寰全志》(9)谢洪赉:《瀛寰全志》(重订本),商务印书馆1906年版,第4-6页。,在其下册专辟一章写到波利尼西亚、密克罗尼西亚和美拉尼西亚等南太平洋岛屿,对其风土人情进行介绍,使国人对南太平洋社会有了一个较为完整的初步认识。彼时,大多数南太平洋国家尚未独立,其文学作品往往依附于澳大利亚与新西兰的文学场域。一些关于南太平洋社会的文学作品大多限于西方作家或受西方教育的本土白人的作品,整体研究水平不高,系统性不强。相较于中国的澳大利亚文学研究与新西兰文学研究,这一时期的研究比较零散,文学研究性不强。

(二)缓慢发展阶段:1949—1978年

缓慢发展阶段主要指1949年新中国成立至改革开放初这一段时期,由于历史的原因,中国的南太平洋文学研究相对稚嫩,进展不多。相关的南太平洋研究侧重于政治、外交与经济等领域,在文学上主要以译介当地作品和时评为主。在早期的文学译介中,不少资料来源于俄语资料和新华社编辑的交流性读物,整体上体系性不强。20世纪70年代以来,随着这些地区的纷纷独立,中国对这一地区的关注也逐渐增多,尤其是斐济、汤加、巴布亚新几内亚、图瓦卢、所罗门群岛、基里巴斯等国独立后,一些南太平洋国家与中国建立了外交关系,开始了经济与文化的往来。

这一时期的文学研究整体资料偏少,在国内学界还很不成熟,甚至有些文学文本借助于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的英语资料。这主要是因为当时中国与南太平洋国家联系相对较少,这些国家当时还刚从西方殖民中独立出来,彼此交流也较少。20世纪60年代之前,南太平洋文学大多是以西方视野观照的文学,呈现出种族主义色彩(10)马祖毅:《大洋洲岛屿的新兴文学》,《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0年第4期,第87-94页。。新的南太平洋文学才刚刚兴起,还没有及时传入中国境内而为学界所重视。因而,与南太平洋相关的自然、社会、人文等方面的文学研究并没有进入中国的世界文学研究视野。这一时期的文学研究主要关注南太平洋社会的去殖民化运动和民族觉醒与独立,如巴布亚新几内亚作家毛利·基基(Maori Kiki)创作的不少小说就以此为目标,其自传体小说《基基:万年一生》(Kiki:ThousandYearsinaLifetime)就渴望实现民族独立与自治。

整体而言,在改革开放之前,中国的南太平洋文学研究成果主要表现在知识性与译介性的作品和论文中,译介性的专著亦有零散出现,但专门性的文学文化研究并未出现。彼时,南太平洋国家刚刚独立,其有意识的文学创作才刚刚起步,并未完全进入中国学界的视野。尤其在“文革”时期,中国与南太平洋的文化交流处于停滞状态,文学方面的译介几乎中断。这时南太平洋不少岛国产生了侧重于介绍当地民族独立和反霸斗争的专著,政治性较强,其中最有代表性是《斐济现代史》(11)J. W. 库尔特著,吴江霖、陈一百译:《斐济现代史》,广东人民出版社1976年版。,当时的译著在国内影响较大。尽管当时中国对南太平洋岛国研究的概念性不如现在这般强,但这些知识性的介绍与岛国文化历史研究也为后来的学者了解南太平洋社会提供了初步的认知。

(三)零星译介论评阶段:1979—2003年

改革开放之后,随着中国与南太平洋岛国关系的发展,南太平洋文学研究也越来越引起了学者的关注。在政治上,中国国家领导人也逐渐意识到南太平洋岛国对于中国的战略作用,李先念、胡耀邦等国家领导人于20世纪80年代先后访问这一地区,增进两地间的经贸文化合作和友好往来。这一时期南太平洋文学研究日益增多,呈现出繁荣的局面。周谷城(1984)强调,要重视太平洋历史的研究,以避免西方强势话语的偏颇认知(12)周谷城:《要重视太平洋历史的研究——在中国太平洋历史学会成立会上的发言摘要》,《世界历史》1984年第2期,第18-19页。。这种研究着眼于中国的现代化与世界眼光,有助于外国文学研究视域的拓展。在南太平洋文学研究方面,安徽大学的马祖毅开中国相关研究之先河,并对南太平洋的新型文学提出了独到的见解,由此引领新中国早期的南太平洋文学研究。他认为,新兴的文艺复兴在南太平洋兴起,并乐见其辉煌成果(13)马祖毅:《大洋洲岛屿的新兴文学》,《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0年第4期,第87-94页。。而且,他于20世纪70年代末成立大洋洲文学研究所,创办《大洋洲文学丛刊》,填补了国内研究的空白,此后20余年从事大洋洲文学研究,引领了一批学者从事南太平洋文学研究。其中,王晓凌撰写了关于南太平洋文学的诸多论评文章, 20世纪90年代,她便对萨摩亚作家进行专题研究(14)王晓凌:《谈温特小说的艺术特色》,《当代外国文学》1993年第1期,第164-168页。,对新西兰文学(15)王晓凌:《新西兰当代长篇小说概览》,《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6年第4期,第43-47页。、澳大利亚长篇小说(16)王晓凌:《当代澳大利亚长篇小说面面观》,《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8年第6期,第42-48页。作出专门研究。曹萍等(2007)专门就南太平洋的萨摩亚作家艾伯特·温特(Albert Wendt)展开了探讨(17)曹萍、潘明霞:《论民族独立语境下温特的诗歌》,《学术界》2007年第2期,第139-143页。。这些学者的研究整体上推动了我国南太平洋岛国文学研究,其译介与理论作品为南太平洋文学研究做了许多基础性工作。

这一时期的南太平洋文学研究主要有以下特色:一是译介南太平洋地区的文学作品,向中国学界和读者推介岛国知名作家,诸如萨摩亚的艾伯特·温特、巴布亚新几内亚的文森特·埃里和毛利·基基等作家的作品就是这一时期被引入中国的,并受到中国学界的关注。马祖毅还与其女马霞合译了温特的《榕树叶子》,这部作品是改革开放以来第一部南太平洋文学作品译著,当时在国内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二是二战后英语教育与文学在南太平洋的兴起引发中国学者的关注,研究视角不断拓展,文学研究渐趋综合性、跨学科性,研究视域不断扩大。马祖毅(1990)呼唤对南太平洋文学进行译介(18)马祖毅:《南太平洋新兴的英语文学》,《外国文学》1990年第5期,第78-84页。,朱希璐(1996)关注南太平洋教育与文化,对南太平洋做文化教育上的溯源(19)朱希璐:《南太平洋岛国教育》,《外国中小学教育》1996 年第1期,第31-33页。。还有学者专门关注南太平洋社会科学的发展,对其人文进行深度了解,展现了中国学界对探索南太平洋世界的渴望。董启宏(1999)从宗教与文化方面对南太平洋的一些国家做专门考查与研究,帮助人们从更大的视野来了解南太平洋社会(20)董启宏:《大洋洲宗教与文化》,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世界知识》杂志专门推介南太平洋岛国,让国内读者知悉当地详情。三是中国学界开始了与南太平洋世界的初步交流与往来,一些研究机构相继成立。1979年,澳大利亚布里森登博士专程访问安徽大学大洋洲文学研究室,赠送了一批南太平洋岛国的文学书籍,充实了该校的南太平洋文学研究。一些南太平洋研究机构也于此时诞生,如中国社会科学院澳大利亚与南太平洋研究中心于1994年成立,旨在通过对南太平洋地区政治、经济、文化文学等方面的研究,加强与该地区的学术交流。

(四)系统研究发展阶段:2004年至今

进入21世纪,南太平洋地区已有10个国家(分别是萨摩亚、库克群岛、汤加、斐济、纽埃、所罗门群岛、巴布亚新几内亚、基里巴斯、瓦努阿图、密克罗尼西亚)与中国建立外交关系或复交,自此中国与南太平洋地区的交流更加紧密,南太平洋文学研究也得到快速发展。系统性的文学研究逐渐开启,一大批学者投身于这块研究热土,不少研究机构直接与南太平洋岛国开展合作,加强文化与文学的交流。2004年,王晓凌出版的专著《南太平洋文学史》为中国南太平洋文学的系统性研究开辟了新天地,对其繁荣与壮大发挥了奠基性作用。此时的文学研究主题逐渐多元化,研究数量逐年增多,从国别研究、比较文学研究、文化研究,再到文学专题研究,各种与南太平洋文学有关的论文与专著相继问世,推进中国的南太平洋文学研究繁荣发展。

目前相关研究主要表现为三点。其一,一批学者从事南太平洋文学研究译介工作,开始有意识地研究这一地区的文学现象、文学事件及其多元文化特色。例如,刘略昌(2015)对南太平洋文学研究作出积极的评价,认为这种研究大大地推动了南太平洋文学在中国的传播,拓展了外国文学研究的视域(21)刘略昌:《20世纪80年代新西兰文学在中国的译介和出版——基于大洋洲文学丛书的考察》,《燕山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3期,第83-88页。;彭青龙等(2017)通过梳理和分析南太平洋文学中的独特文化现象、文学理论、文学史、作家作品等研究成果,探析其学术思想演变特点,在多元文化视域的层面上挖掘其意义(22)彭青龙、王敬慧、刘略昌等:《多元文化视野下的大洋洲文学研究学术史综论》,《比较文学与跨文化研究》2017年第1期,第6-18页。。其二,南太平洋文学研究呈现出机构化、团队化的研究倾向。一些大学开设大洋洲文学研究所(院),如中国社科院就设有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南太平洋研究中心。此外,一些高校如上海交通大学、中山大学、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安徽大学和聊城大学等开设专门学术研究机构,组织专业人员进行文化文学专题研究,实现了南太平洋文学研究的机制化与专业化。这些研究机构有力地壮大了南太平洋地区文化文学研究的队伍,推进了两地的深入交流。其三,文学研究范围不断拓展,研究主题不断深化,研究方法多元,研究主体不断壮大。众多学者纷纷从南太平洋的英语文学入手,对其文学发展脉络进行梳理,让中国学界对南太平洋文学的衍变有所理解与把握,让人们对文学的“南太平洋风格”予以关注(23)王晓凌:《南太平洋文学初探》,《江淮论坛》2005年第2期,第118-123页。,促进文学间的和谐交流与发展。不少研究从不同学科视角或微观层面深度剖析南太平洋诸岛的语言、文学、文化、教育、农业、族群等,有助于国人客观完整地认识南太平洋社会。例如,隋清娥(2018)专门就“萨摩亚书写”展开专题研究,让国人了解萨摩亚文学的变迁(24)隋清娥:《论〈海洋·家园〉中“萨摩亚书写”的多重主题》,《齐鲁师范学院学报》2018年第6期,第102-108页。。还有学者专事探讨南太平洋岛国文学的译介问题,如祝绮晗(2020)对萨摩亚第一位当代女小说家西娅·莫吉尔的小说《她们不悲伤》的翻译工作展开研究,借以加深国人对萨摩亚文学研究和文学翻译研究的认识(25)祝绮晗:《萨摩亚小说〈她们不悲伤〉(节选)英汉翻译实践报告》,长春师范大学2020年硕士学位论文。。

二、南太平洋文学研究的历史观照性

研究南太平洋文学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与文化内涵,这主要源于中国近代以来的历史与发展与南太平洋岛国有着相似之处,在地缘政治、历史文化渊源上亦有一定的契合点,都历经被西方侵略的苦难岁月,因此,两地之间有着一定的关联性。中国自古以来就是太平洋国家,有意识地研究南太平洋文学也是其责任与使命。同时,在全球化的背景下,这种实践将构建一种新的文学研究话语,从而与国际间文学研究展开平等对话,发出中国独特的声音(26)王宁:《“后理论时代”的文学与文化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219页。。

近代以来,南太平洋地区沦为殖民地,其社会与文化自然也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南太平洋文学在真正独立地书写之前,南太平洋社会在西方殖民世界中大多以被歪曲的形象加以展示,许多作家(尤其来自欧美的作家)在描绘南太平洋诸国的社会状况时,大多从西方中心论视角出发,以殖民者的优越心理来建构南太平洋岛国形象,以西方殖民者眼中的东方主义来观察南太平洋文化与社会。在这些作家眼中,南太平洋社会一方面作为西方文明的参照,有着诗意浪漫般的存在,弥补了西方文明的某种缺憾,显示出其独有的自然、原始、神秘、浪漫的气息。另一方面,南太平洋社会又充满着与西方相异的精神和生活元素,表现出西方人所认为的那种落后、腐朽、贫穷和无信仰的特征。整体上这种文学要么表现出南太平洋社会中高贵的他者形象,要么呈现出岛国未开化的蛮族形象,但更多的是后者,即南太平洋社会与文化在西方作家笔下是以负面形象呈现的。这种文学描述范式不仅对殖民政策产生了影响,也使岛国人民自身产生了某种自卑的情愫,并在世界范围内形成对南太平洋社会的偏见认知。

而对南太平洋的本土文学及其作家而言,殖民时期的西方文化在南太平洋社会中已经深深扎根,并成为一种独特的文明形态融入当地文化。在白人作家笔下,南太平洋社会变为他们旅游见闻、奇闻轶事的发生地。在他们撰写的短篇故事集、散文游记和纪实作品或小说创作中,土著人充满异域特色,混血儿身处尴尬境地,白人则是被歌颂的对象,虽然也有反映殖民者伪善狡诈的情节,但整体视角还是站在西方文化立场,从外围视角审视南太平洋岛国的历史事件和各色参与者。也有些作家表达了对“高贵野蛮人”的同情和敬佩,对殖民者和殖民行为的批判与痛斥,以及对西方教化的讽刺和质疑。典型如作家米契纳(James A. Michener)获得普利策奖的作品《南太平洋故事》(27)Michener J A, Tales of The South Pacific, Random House, 2014.。这种西方书写是以西方价值观为基础的文化观照,其刻板的表述进一步加深了原住民“绝对他者”的形象,在人文道德关怀的背后体现了西方殖民思想的潜在影响。这种文学书写承载了西方的政治意识与文化意识,目的是迎合有这种文学旨趣的读者对象,以实现西方文化观念的认同。在后殖民时代语境下,这种文化认知在多元文化视野下不断遭到解构。

与之相应的是,东方文化与文明也在南太平洋这块土地顽强地生存了下来,形成了东西方文明在这片土地上的交杂与融合,给南太平洋社会文化与文学带来了深刻的影响。在文学上,印度南亚次大陆文化和中国文化也在产生影响,因而东方文化也与南太平洋文学密切相关,本身也构成了南太平洋文学的一部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南太平洋文学是沟通东西方的文化桥梁。其文学创作上开始从“向西看”过渡到多元文化视角,多方开拓创作领域,譬如“向东”瞻望,从本地区和东方文化中汲取营养,将多元文化融入民族特性,超越西方的“殖民文化”,突破西方文化的藩篱与范式。不少作家重新审视本族特色的文化与文学传统,融合东西方文化元素,显现出本族文学的现代性。以印度人的生存状态为例,作家米契纳认为,理想化的殖民主义会让斐济印度人找不到身份所在,无视斐济复杂的历史事实,他严厉批评了白人政府对斐济印度人破坏殖民乌托邦的虚假神话(28)Michener J A, Return to Paradise, Random House, 1951, p.123.。

众多本土作家开启了以自身体验的方式来寻找本族文学的特性,用自我的民族审美经验感知特定时空的人的变化,试图找到民族身份的归宿。在此文化背景下,作家们也想超越欧美文学模式,准确反映南太平洋社会的真实情况。夏威夷大学教授维尔索尼·赫伦尼科(Vilsoni Hereniko)曾指出,文学也是一个民族身份的标志之一,包含了文化的方方面面,诸如种族、地理环境、性别、政治等。外国学者(白人)惯于将这些因素分开讨论,但对南太平洋社会来说,这些无疑都是确定身份的不可分割的整体(29)Vilsoni H, Representations of Cultural Identities, In: Tides of History: The Pacific Islands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1994, pp.406-434.。而以作家温特为代表的文学创作中的“东方”转向,恰恰是南太平洋社会中有识之士寻求自我突破的一种尝试。这种创作转向说明东西方文化开始在南太平洋社会中产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同时表明了在民族独立意识不断增强的情况下,南太平洋地区的一些作家开始审视本族社会的历史演变、身份特征与人际关系,已有的西方化特征的生活意义与社会规范,试图通过民族特色的文学创作冲破固有的教育观念与文学观念,从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的层面对南太平洋岛国的社会现象进行批判。

不少南太平洋作家在接受西方教育与学问时,往往站在本民族的文化立场上进行尝试性的革新,甚至创造新的概念与西方价值观对抗,其目的是要以另一种方式来表明民族身份的独特存在。拉塞尔·索阿巴曾以新的概念建构巴布亚新几内亚的人民结构,将人物分成不同的类别,以此强调它与西方社会性质还是有些本质的不同,尽管他所创造的概念也是脱胎于西方文化。他的小说《万皮斯》就带有典型的存在主义和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30)Steven W E, Cultural Invasion, Negative Knowledge, Self-Expression and the Prose Narratives of Papua New Guinea, University of Canterbury, 1991.,书中直接使用新美拉尼西亚语中的“鲁斯曼”(Lusman)、思旧怀乡者(split-egg nostalgia)和“万皮斯”(Wanpis)指代后殖民时期巴布亚新几内亚社会中的各色人等,将人们的分类与外部世界的结构联系起来,直指民族身份问题。索阿巴这种借西方哲学思想行本土语言之实的文学现象,说明南太平洋社会这一类作家开始融合西方价值观与本土文化,并有所创新。因而,南太平洋作家在承认和移植西方文化的同时,在维系自身主体身份或者南太平洋主人翁的前提下强调自身的文化价值。这不仅是一种正视历史与现实的积极表现,而且具备了通过反观西方他者文化来回归自我主体身份、通过外来文化实现自我文化再生的内涵。辩证地来说,南太平洋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的正反合的契机在后殖民影响的同时也具备了某种积极的意义。

站在中国的视角来解读南太平洋文学,无疑是用一种全新的视角去观察、理解南太平洋的社会与文化,并通过他们的文学叙事方式来解读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人与文学等之间的关系。相对于南太平洋社会本身而言,中国视角即是一个陌生角度,从东方这个相对的文化视野出发来观照本土文学,其实也是帮助他们重新思考这一古老而又熟悉的地域空间。保罗·夏拉德(Paul Sharrad)曾指出,温特横跨东西方文化,视野开阔,文学目标直指南太平洋文学的现状,认为文学不唯西方是从,尤其在访问中国后,他看到了不一样的文学境界(31)③Sharrad P, Albert Wendt and Pacific Literature: Circling the Void, 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2003, pp.179-209;p.257.。夏拉德也谈到温特作品《榕树叶子》(LeavesoftheBanyanTree)、《新西兰听众的故事》(NewZealandListenerStories)等在中国《大洋洲文学》上的译作(32)③Sharrad P, Albert Wendt and Pacific Literature: Circling the Void, 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2003, pp.179-209;p.257.。即使在南太平洋岛国,一些有识之士也开始重视岛国历史与人文研究,他们试图摆脱西方价值观的影响,注重本土的视角和东方的视角。当地学者罗恩·克罗科姆(Ron Crocombe)和玛乔里·克罗科姆(Marjorie Crocombe)有意识地搜罗库克群岛、萨摩亚和波利尼西亚岛的早期本土书写资料,找到属于本土的人文历史,共同编辑库克群岛拉罗汤加的塔温伽(Ta’unga),将其早期的本土叙事进行译介,并对库克文化进行研析,以找到南太平洋文化根脉(33)Crocombe R, Crocombe M, The Works of Ta’unga, Australian National University Press,1968, pp: ix-xiii.。研究此类文学是了解这一地区文学文本所承载的文化历史演变过程,让中国的学者能通过他们的语言特征、诗学观念、神话传说等来达成某种交流的意愿。其实,文化一经接触,便会产生交流的可能与意指(34)Stephen J G, Marvelous Possessions: The Wonder of the New World, Chicago University Press,1991, pp.98-99.。人们甚至可以一种民族志的方式来理解南太平洋文学,毕竟这些国家的文学创造了有别于其他地区的“他者”形象,并通过文化描述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这一区域的文化事实,从而为不同文化文学间的友好交流提供契机。

这种独特性文学研究话语其实也是中国文学研究走出自我封闭或僵化参照西方范式圈子的良好方式,通过与南太平洋社会的异质文化接触和交流,相互鉴照,吸收彼此优点以实现互补和进步,丰富文学研究成果,呈现多元文化魅力。通过这种文学研究,中国学者对自己文化文学的理解也会上升到一个新的层次,明白中国文化与文学在这片海域的地位和特征,由此丰富相关的文化文学素材。可见,通过此类文学研究,不管是对中国学界的文学研究,还是对南太平洋社会的文化繁荣,都起到一定的推进作用。在这种研究中,彼此能找到文化上的契合点,找到共同合作、发展的历史文化渊源和情感基础,为两地的和平发展提供参照与借鉴。尽管中方是以东方语言来关注南太平洋文学,但其本身已经超越文学语言,摒弃了文化上的先见,超越了语言的异质性。更多的时候,人们因为受到了政治现实先入为主的思想影响,而忽视了这些文学作品中真正蕴含的文化内涵。

如今,南太平洋地区的文学已经呈现出混杂多元的现象,这片海域中不同国度的文学也具备了复调与多声部的文本性特征,众多本土作家常常借鉴他者(多以西方文化为参照)提取本族社会中的历史片断与生活叙事作为意识形态样本进行文学创作,并以此作为本土文化文学的回望,找到真正属于这一海域的尊严与新生。克罗科姆(1973)指出,移居在此的中国人到处都是,应当与其他族群一样融入南太平洋社会当中,因为文化的融合才是关键(35)Crocombe R, The New South Pacific, Australian National University Press, 1973, pp.19-42.。

南太平洋文学研究是中国文学研究的开放性使然,绝非是为了突出某种文化优越感而强调异域研究的自得。这种研究往往是将南太平洋地区的文学经验与其历史特殊性结合起来,对中国文学发展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甚至也会为南太平洋地区提供文化上的借鉴与参考。

三、南太平洋文学研究的反拨性

中国的南太平洋文学研究有着重要的文化交流意义。众所周知,中国历来有“文以载道”的文学传统,文学研究也要服务于政治、经济和文化间的交流,促进国与国人民之间的平等友好交流。南太平洋文学研究可以观此地风俗之盛衰,考见其得失,从而揭示政治和社会的真理。这种文学对真理的揭示和对历史的再现,即是“文以载道”。这种研究服务于真正意义上的文化交流与文化对话,避免了文化差异所导致的冲突与误读,在一定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对西方殖民主义和后殖民主义的反拨。

以南太平洋文学中的中国人形象研究为例,南太平洋文学即是对自身的他者视角认知,也是对文化自我的反拨。在早期文学中,中国移民通常处于底层,与当地土著一样是庶民形象,讲着一口标志着文化身份的混合语,折射出殖民话语对中国人的想象。近现代以来,在一百多年的文化碰撞中,这种带有中国本土特色与文化烙印的中国人艰难而顽强地在这片区域生存下来,并与当地人一道为太平洋地区的发展贡献了力量。中国人这种艰难调适与寻求理解的生存体验不断反映在白人作者或当地土著作者的作品中。而今,在全球化背景下,中国人也主动融入当地主流社会,并试图在这片区域发出自己的声音,毕竟在混杂多元的南太平洋地区,也需要重新定义或改造传统的南太平洋文学。这种形塑代表了一种新的文化内涵,在南太平洋地区也是一部异于本土文化而重生的民族志,毕竟异乡最终也会是故乡。以混血儿为例,苏布拉曼尼(Subramani,2001)认为,南太平洋社会中混血现象值得研究(36)Subramani V H, An Interview with Subramani, The Contemporary Pacific, 2001, No.1, pp.184-198.。在萨摩亚社会中,混血儿的身份也有高低之分,土著与白人混血的孩子就高人一等,相反地与东方人混血的孩子地位较低。而在苏布拉曼尼认为,要以公正的眼光来看待这种混血现象,其实温特小说《马背上的小恶魔》(Pint-sizeDevilonaThoroughbred,1974)中的萨摩亚流浪汉即华人混血儿皮利(Pili)。这部小说是多元文化背景下萨摩亚的产物,温特以西方叙事者的视角来审视皮利的身份与文化、城市与乡村问题,折射出殖民思想影响下萨摩亚内在的文化矛盾性以及如何重建文化身份的问题。因此,审视这一类文学作品,往往能够从文化他者来观照自我,实现文化上的反省。

在西方文化(明)优越论的基调下,西方学界对东方和南太平洋的研究存在着不少镜像式的误读,甚至出现了将东方妖魔化的倾向。自赛义德(Said)提出所谓的“东方主义”以来,其核心思想只不过是西方文化与知识建构的学术范式和权力话语方式,不少西方学者从殖民主义或后殖民主义视角研究南太平洋文学时都会用到这个理论,以此来诠释东方主义对南太平洋地区文化与文学的影响。西方学者或作家在其研究成果或作品中往往摆脱不了西方知识阶层为主体的他性建构,暴露了其内心深处的东方主义思想。在赛义德看来,东方主义至少不只表现现代政治知识文化的某个方面,而是基于东方与西方的本体论和知识论差异的思维方式,并以处于强势地位的西方思想来对待或处理长期以来被主宰和重构的东方,体现出东西关系不平等的现状(37)Said E W, Orientalism, Vintage, 1979, p.12.。

南太平洋文学对中国人的关注与理解,一方面来自殖民作家的片言只语式的描述,另一方面来自他们对生活在这一区域的中国人生活样式的考察,甚至有些作家亲自来到中国进行考察,或是阅读中国的文化经典,研习西方学者有关中国及东方的著作,由此作为参照丰富当地的文学创作,从而跳出西式文学写作的框架,给其文学作品带来生机与活力。文学本质上是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和对话,是心灵的直接交流与建构。两地的互通与理解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文化文学间的对话和交流,因此,当中国的孔子学院在这些国家或地区落地时,两地的互通与理解就更进一步。作为南太平洋文学的研究者,必须胸怀世界,在面对南太平洋和自己的国家时,态度和立场要超越一般意义上的民族主义,超越由殖民者构建起来的帝国主义,要以平等、包容、理解、互通的态度来对待这种文学样式。这不仅是对认识中国和自我的精神探险,也为理解南太平洋文学、沟通中国与南太平洋的交流提供了一个具有重要参照意义的“他者”形象,更是解构西方殖民本质的最好视角。

因此,要想深入了解东方文化与文学对南太平洋社会的影响,首先必须厘清南太平洋社会中殖民文化的本质特征,通过文学文本找出东方文化因子;跳出西方学界和思维范式的视域,以平等眼光看待东方文化与南太平洋文化,认识到两者都是特色鲜明、有着自身优势的文化,都曾给南太平洋社会带了积极的影响。目前国内相关研究并不多见,中国人对南太平洋的认识,除了前文说到的签约劳工和香港商人之外,也见于中国明清以来的相关史书杂说,虽然资料甚少,但也有部分杂志记载了中国人对南太平洋的印象与认知。近代外交家陈寿彭曾对南太平洋有所认知,可惜资料不多(38)陈寿彭:《太平洋诸岛古迹考》,《海军期刊》1931年第1期,第1-10页。。随着国门的打开,中国人对南太平洋的认知开始多了起来,民国时期的陶履恭和杨文洵曾编译《中外地理大全·外国之部第二编:大洋洲》,对南太平洋社会进行了具体介绍。新中国成立后,相关的研究资料逐渐增多,但文学研究方面的资料数量较少,对南太平洋地区的中国人研究也不多(39)王作成、孙雪岩:《20世纪以来中国的太平洋岛国研究综述》,《太平洋学报》2014年第11期,第9-15页。。

中国的南太平洋文学研究相对于南太平洋社会而言,也是文化交流的一种突破,能为他们自己的文化与文学注入一股新鲜的活力,让这些国家或地区拥有更多观照自身的方式与途径。随着中国在当地的影响力逐渐上升,这些国家通过交流、合作与比较,发现了已有的文化藩篱。他们需要荡除殖民文学的污垢,以恢复本族自信心与文化传统,并逐渐突破西方文化的界限,如斐济、所罗门等国一些本土作家熟练掌握多种语言,既能用英语进行创作,也能用本族语或印地语进行文学创作。在以白人为主的国度,人们对文学的理解往往有失偏颇,如澳大利亚学者阿什克拉夫(Ashcrof)等(2002)在其编撰的《帝国反写》中就把这一地区的文学统称为后殖民文学,并将美国因素摒弃在后殖民以外(40)Ashcrof B, Grffiths C, Tiffin H, The Empire Writes Back, Routledge, 2002, pp.1-2.。这种描述方式无疑是站在西方的立场来观照南太平洋文学,忽视了南太平洋文学自身的某些重要特质,忽略了诸如作家、民族性、语言传统和文化等特征。而南太平洋本土诗人温特则从东方视角来观瞻彼此文化,跳出了萨摩亚及南太平洋文化圈,迈向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地。温特曾到过中国,访问过北京,还写过中国组诗,讴歌了中国的革命和建设,表达了对中国文化、政治的一些积极看法,相当程度上改变了南太平洋地区以往对中国人的刻板印象。在《晚班飞机》(41)Albert W, Photographs: Poems by Albert Wendt, Auckland University Press, 2013, pp.1-89.组诗(主要有《QF93航班》《毛主席书法》《影控》《桂林山水》《逃亡列车》《西安宝塔》等)中,他描绘了广州、长江、桂林、西安等地的山水美景和人文景观,颂赞了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等国家领导人,以娴熟的手法对照片加以想象与感悟,将古老的波利尼西亚文化、当代的中国文明与奥克兰的西方生活方式联系起来,发出不同的声音,借以表达对人类文化和文明多元化与多样性的渴望。

整体而言,南太平洋殖民社会并不是直接依附于某单一文化的殖民文化统治,而是发展成为一种混杂多元的文化形态。这里面既包含了(后)殖民形态文化,也涵盖了被殖民的文化样式。尤其是被殖民的文化样态,它并不是作为殖民文化的附庸,而是有着自己顽强的生命力。但在殖民话语体系中,这种文化形态或多或少地以歪曲的方式呈现出来。吴正英(2020)认为,异质性空间建构才是南太平洋社会的独特文化架构,体现出三大特征:混杂多元、他者反抗和无限包容(42)吴正英:《南太平洋三大区域 “异质性”空间之建构》,《哈尔滨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20年第3期,第96-102页。。其中,混杂多元正是南太平洋社会的典型特征。

阿里(Ali)从斐济中国移民的苦难史出发,挖掘中国人内在的精神。他通过叙事的方式追溯中国人自1875年从故国来斐济扎根生存的苦难经历,其间中国人为了在斐济生存下来,做出诸多牺牲,以及中国人通过教育与实业来进行自我拯救,最终在这片土地安家(43)Bessie N K A, Chinese in Fiji, Institute of Pacific Studies, University of the South Pacific, 2002,pp.208-213.。类似的还有南希·汤姆(Nancy Y. W. Tom)的作品,其作品主要介绍中国移民在萨摩亚的历史(44)Nancy Y W T, The Chinese in Samoa 1875-2015: The Dragon Came from Afar, Samoa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Trust, 2015, pp.153-155.。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引起了西方学界的关注,一些学者开始对中国在这片区域的影响进行研究,其中就包括软实力影响、战略发展协议、当地中国人的离散迁变等研究(45)Graeme S, Terence W S, The China Alternative: Changing Regional Order in the Pacific Islands, Australian National University, 2021, pp.427-450.。

整体上,南太平洋文学研究有其自身独特的价值与意义。鲁斯·芬尼根(Ruth Finnegan)等(1995)认为,南太平洋所有的文学与文化传统展现了海洋民族的生存智慧和悠久传统,尽管他是从西方视野来观瞻南太平洋文学,但也能看出研究这片区域文学对人类的价值(46)Finnegan R, Orbell M, South Pacific Oral Tradition,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95, pp.6-27.。当温特、豪奥法、苏布拉曼尼等作家充分意识到本族文学的后殖民性与后现代性时,文学的东向瞻望也许就是另一个值得南太平洋文学参照的文化他者。温特的《榕树叶子》有下述细节描写:佩佩撒因肺结核躺在医院奄奄一息时,他多么希望自己是史蒂文森,能够寻求治疗的良方。这是一个绝妙的讽刺,即使这些有着本族思维的作家,最终也逃脱不了后殖民思想的摆弄,欧洲的领主与他们留下的文学传统依旧在他们的思想里作祟。在这些作家及作品的潜意识背后,依然残留着让他们无法看透的那种不平等的权力话语关系,其所拥有的他者意识尽管存在,但很微弱(47)Edmond R, South Pacific Literature: Post-colonialism and Post-modernism, Wasafiri, 2008, No.12, pp. 20-21.。不论是苏布拉曼尼的短篇故事、科纳·撒曼的诗歌,还是维尔索尼·赫伦尼科的戏剧,它们所展示出来的文学特征显示了南太平洋文学的某些不足。因此,东方视角的南太平洋文学研究至少能为他们提供一种文化他者的借鉴。

四、结 语

中国的南太平洋文学研究发展经历了一个艰难到繁荣的过程,本身也为外国文学研究提供了一个范例,它不仅是中国与南太平洋地区友好交流的重要媒介,也是中国了解“南太平洋风格”的重要渠道,更为南太平洋社会提供了一个观照自己文化文学的样本,以此促成自身文学的进步与发展。在当下文学研究的形势下,加深对南太平洋文化与文学的认识,对中国而言有着重大的民族意义,因为无论是对文化实践的考察,还是对文学文本的考察,都构成了文化文学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南太平洋文学不仅是中国文化文学审美的对象,也是民族志视域的对象,本身就是文化反思的方式。文学研究要避免殖民时期灌输给这一地区人民的先见思想和一知半解,而借此认识文学中存在的多样性、复杂性,寻求表象背后的真实。

如今,中国的国际化促进了世界文明的发展,中国的和平发展经验也为世界诸国的发展提供了参照与借鉴,由此向世界分享新的经验、学术思想及其理论成果。一方面,通过观照南太平洋地区的文学事实促成中国优秀文化的现代转型,另一方面以开放的姿态与之平等对话,实现两地文学的交流互鉴。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持续深入,以孔子学院为代表的文化交流实践等活动在南太平洋地区陆续展开,中国人以更加自信的姿态研究南太平洋文学与文化,让世界深入理解中国,也让中国更好地理解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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