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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朝圣》中的“美学距离”赏析

2024-01-02张月娥

青年文学家 2023年32期
关键词:哈罗德朝圣旅途

张月娥

《一个人的朝圣》是英国女作家蕾秋·乔伊斯的第一部小说,其主要描述了年迈退休的主人公哈罗德·弗莱因为旧友圭妮的一封来信,徒步87天穿越英格兰去医院探望的故事。目前,对该小说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作品的主题意义及叙事手法上,如田悦与乔沛然在《浅析〈一个人的朝圣〉中的自我救赎与再成长》一文中分析的自我救赎与再成长问题,陈少华在《〈一个人的朝圣〉:再成长的困境与可能》一文中所关注的老年人再成长的困境,赵丽丽在《他者作用下的自我建构—镜像理论下〈一个人的朝圣〉主题解读》一文中阐述的镜像理论视野下的主题解读,等等。本文引入韦恩·布斯《小说修辞学》中的“隐含作者”“距离控制”等独特概念,以读者的反应为依托,解读《一个人的朝圣》中呈现出来的各种“美学距离”,探索作者调节这些“距离”的手段与技巧,揭开读者与作者达到“视域融合”的秘密。

艺术的目的是艺术性的,一旦艺术与现实的缝隙被弥合,艺术就会走向毁灭。通过人力所为使艺术和现实保留一定的距离,是艺术创作的一大优点。1912年,英国美学家、文学家爱德华·布洛提出了“心理距离学说”,把他所谓的“心理距离”的问题归纳为确保作品既不“过远”又不“过近”。从读者的角度而言,如果过远,作品就显得不可能、人为的、空洞或荒唐,读者就不会对它作出反应;如果过近,作品就带着过多的个人色彩,就无法当作艺术品进行赏析了。而“美感”来源于观赏者的主观感知和艺术作品间的“心理距离”。这种“心理距离”被韦恩·布斯引入小说分析,也就是文学的“审美距离”,这为探讨作者的叙述技巧选择与读者的文学阅读效果架起了桥梁,拓宽了研究的领域。

故事从一封信开始。在酒厂工作40年,默默无闻退休后的主人公哈罗德在某天早晨收到了已失散多年的朋友—受尽疾病折磨、濒临死亡的圭妮的来信,她想和哈罗德告别。哈罗德在寄回信的路上思索着自己的过往,从一个邮箱走到另一个邮箱,驻足又走过,眼前闪过生命的碎片。回想着自己唯唯诺诺的一生,他最终决定摆脱眼前的一切,徒步从英格兰南部的金斯布里奇到苏格兰北部的贝里克去看望自己的旧友。朝圣期间,通过作者的描述,读者了解到不善言辞、优柔寡断的哈罗德在陌生人的支持鼓舞下完成了整个旅途;通过主人公的回忆,读者了解到哈罗德的童年,以及哈罗德与妻子、儿子的关系,理解了他性格形成的原因;通过观察主人公的旅途经历,读者了解到了他性格变化的原因,他信心的重塑,信念的转变与突破。在整部小说的构建中,读者可以看到出现在故事中的各个角色的性格特征、心理状态以及行为方式,体会他们之间在认知上、价值观上等方面存在的差距;同时,就读者而言,大家从阅读的开始就一直在审视着叙述者、故事的主人公,以及其他故事中的角色,读者和各个角色的关系时而贴近,时而疏远,不断地调节着美学的张力。

一、不断变化的“距离”

(一)主人公哈罗德·弗莱与妻子莫琳之间的“距离”

哈罗德在一个舞厅里邂逅了莫琳,他一瞥之后便不能自拔,很快就与莫琳结婚了。两人婚后的小日子十分甜蜜,感情深厚。莫琳喜欢为哈罗德尝试做新的菜肴,吃饭时会交流平常的琐事。哈罗德也尽力承担着作为丈夫的责任。两人的心非常贴近,共同经营着新的生活。随着儿子的到来,莫琳把所有的爱倾注到了孩子的身上。这使得哈罗德不知所措。莫琳对孩子的爱,以及哈罗德对孩子的不知所措,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两个人关系差的时候,莫琳曾经这样吼哈罗德:“你连抱都没有抱过他,小时候你几乎没有碰过他!”儿子的到来没有让两人变得更亲密,而是造成了两人心理上的疏远。当儿子抑郁自杀后,两人的关系完全破裂。莫琳搬出了卧室。这时,两人无论是情感上还是心理上的距离都疏远到了极点,生活陷入了死局。

在哈罗德接到圭妮的来信下决心徒步去探望她时,也正是哈罗德与莫琳心理距离从远到近不断调整的开始。从哈罗德认为的“三言两语的交流最安全”到在朝圣过程中不断对以前生活的反复思考,再到在路上遇到困难时对莫琳表达孤独感的倾诉,哈罗德的心境在旅途中得到洗涤。而莫琳在经历失去儿子的打击后,从“一走在外面的路上就感觉焦虑煎熬,感觉外界是一个和她格格不入的新世界”,到在邻居雷克斯帮助下开始慢慢敞开封闭麻木的心扉,重新思考着与哈罗德的过往,不断认识到自己在婚姻中的失误给哈罗德造成的伤害,她把自己的衣物又挪回了主卧,而且,给自己树立了每天尝试一件事物的标杆。她没有在抑郁、沉寂中消沉下去,而是开始回忆和哈罗德的甜蜜过去。在哈罗德完成朝圣之旅,直面自己的旧友死亡后,孤独无助地坐在椅子上时,莫琳驱车来到了他的身边。两人互道着过往,两颗心再一次贴近。哈罗德与莫琳的“心理距离”经历了由“近”及“远”再到“近”的过程。

(二)读者与哈罗德的“距离”

小说的开始,主人公哈罗德穿着整齐,系着领带,透过窗花凝视外面的草坪,他认为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再修修昨天刚修理过的草坪。读到这里,一种沉闷压抑的感觉开始蔓延。哈罗德工作时像隐形人一样,根本没有几个交谈过的朋友,退休后更是把自己包裹在了家中,不和外人交流,甚至害怕邻居直视的目光。这时,读者把哈罗德放在一个不偏不倚的位置上,好奇之心引导读者去审视,去探究,挖掘造成哈罗德这种人物性格的原因。随着故事的发展,我们看到当哈罗德唯一的儿子戴维在海里越游越远,妻子莫琳在歇斯底里地呼救时,懦弱的哈罗德不敢上前,危急时刻,他竟然害怕了。当他“来到水边,停下来解开自己的鞋带”时,读者和哈罗德的心理距离渐行渐远,读者不了解为什么哈罗德缺少作为一个父亲、一个丈夫应该承担的责任。尽管这是哈罗德自己找的一个害怕孩子无法被最终救上来的借口。当初入学的儿子因為对学校陌生的环境而充满恐惧不想上学,想从哈罗德身上寻求安慰时,表现糟糕的哈罗德什么也没说,也没有给予孩子肢体语言上的慰藉—“他低头看着儿子,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虽然真实地感受到了孩子的恐惧,却什么都没做,而是躲在车里开车上班去了。读者这时与哈罗德因为孩子的心理教育问题进一步产生了隔阂,可以想象到孩子幼小心灵的无助与恐惧,其父亲却不知所措。

随着故事的进展,读者了解到了哈罗德的童年。小时候,他的父亲不喜欢他吃饭发出声音,有时他的父亲什么也不说,只是捂起耳朵,闭上眼睛,仿佛孩子是自己的眼中钉,有时会直接说他是个肮脏的小乞丐;他的母亲看到他盯着父亲看时,会用手拍一拍他的小手,像是驱赶苍蝇一样让他走开。试想,父母从小视自己的孩子如同乞丐,如同蚊蝇,又怎么会悉心呵护孩子,陪伴孩子长大呢?这无疑为哈罗德对自己孩子出生后的所作所为埋下了伏笔,这也是读者与哈罗德之间在对待孩子问题上存在距离的原因之一。而哈罗德的父母对他儿时的所作所为也让读者对哈罗德充满了同情。在哈罗德的旅途中,第一个追随者维尔夫表现出和儿子戴维的相似之处时,哈罗德的父亲本能被激发了出来,他在旅途中呵护并照顾着维尔夫,为维尔夫找吃的,为维尔夫掖被子,甚至不惜耽搁旅途的时间等待维尔夫归队,“他感觉自己在弥补从前没为戴维做过的事情。他有太多太多东西想教给戴维”。读者对这样一位饱受风餐露宿折磨的老人充满了怜悯与敬意。

哈罗德的朝圣之旅是一个充满了希望、怀疑、犹豫、彷徨、自信、否定与坚定的过程。每一处的心理变化都在改变着读者与哈罗德的“心理距离”。从哈罗德在自身意念的驱动下开始朝圣之旅,在客店旅人的鼓舞下“大步流星地走向外面的马路”,到因为天气状况以及脚上的伤口的痛苦折磨得他寸步难行,从没看指南针偏离了一整天路线的懊恼与沮丧到最终完成了朝圣之旅,读者不停地审视着哈罗德的所作所为和所思所想,忍不住为哈罗德的这份来之不易的成果唏嘘不已。

二、“距离”的始终如一

(一)读者与“隐含作者”的“距离”

文学作品中的叙述者一般分为两种,就叙述效果而言,最重要的区别取决于叙述者本身是否被戏剧化了,也取决于叙述者的信仰和特征是否与作者共有。“隐含作者”(也就是作者的“第二自我”)是指,即使那种叙述者未被戏剧化的小说,也创造了一个置于场景之后的作者的隐含的化身,他始终与真正的作者本人有所不同。在《一个人的朝圣》中,“隐含作者”的思想情感及道德标准和大众读者是一致的。比如,小说中对自然环境的描写所表现的大自然对人的治愈功能是“隐含作者”生态理念的体现。他把自己完全融入自然中,大地母亲给予了他生命的滋养,他在自然界中睡觉,开始以积极的心态面对带着善意帮助他的人。在原野上孤独行走时清晰如明镜的事情,却在喧闹的街道前模糊起来。这些无不体现着“隐含作者”对自然强大功能的赞美,这与读者游历于广阔的自然界中,放松身心沉淀自我后的感觉是一致的。

(二)读者与小说中其他角色间的“距离”

小说中的里奇是哈罗德朝圣的追随者之一,他本是一个被公司解雇,老婆跑掉了的整天无所事事的人物。哈罗德的故事重新激起了里奇对生活的希望。他加入朝圣队伍之后,旅途变得更不和谐,他们经常因为路线问题发生分歧。哈罗德想,“他一个人走了这么久,突然加了这么多同伴挺累人的”—追隨者们把更多的时间花在烤土豆、串烧蒜头上,里奇更是带了一本在大自然中烹煮野生食物的书,这让旅行的速度慢了下来。他们不光是在速度上影响着哈罗德,在饮食、作息,以及朝圣理念上都与哈罗德有所不同,也偏离着读者的期待。直到后来,里奇他们拉赞助、打广告、过分曝光,“对了,我有没有告诉你,市长已经邀请你参加晚宴”,“我们都爱哈罗德,但是他越来越不济了,反正已经撑不下去了,我们该组一个先行部队至北贝里克”,最终他们甩开哈罗德先到达养老院,这些行为与不和谐的声音都遭到了读者的极度厌恶。

三、“距离”的控制与调节

(一)“镜头”不断切换,用碎片化叙事调整着“距离”

小说时而聚焦于小花小草的细致描写,时而拉长镜头回忆过去,带给读者主人公一家人在海边游玩的情景,时而展现哈罗德在路上疾走狂奔,时而近距离描述哈罗德受伤的脚等,都是在实践着美学的张力。而碎片化的各种场景出现在旅途中的哈罗德的大脑中。读者阅读之后,把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才最终明白了哈罗德从怯弱小心、一事无成转向后来的放下心结、回归初心的原因。读者也正因为如此才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心理期待,对小说中的主人公及角色时而柔软,时而坚硬,最后反思人生,感叹小说的治愈功能。

(二)作者的生态观和女性主义视角不断调整着“距离”

小说中有不少对森林、谷地,花草、河流等自然景观的描述,美妙的大自然到处都焕发着勃勃生机。与大自然的接触给哈罗德沉闷的生命注入新的活力,督促着哈罗德思想的转变,不断刷新读者对哈罗德的认知与判断。

同时,作为女性的小说作者乔伊斯不断寻找机会使小说沐浴女性的光辉。虽然哈罗德的母亲自私狭隘,毫无责任感,在哈罗德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但是在哈罗德的生命中出现了很多温柔善良的女性,如他的妻子莫琳、旧友圭妮,在朝圣途中也遇见了给他信心的加油站女孩儿,旅途中的双脚溃烂得到了来自斯洛伐克的女医生玛缇娜的救助,以及给予他鼓励的女追随者凯特,这些女性温柔而坚定的力量及时把哈罗德从困惑迷茫、沮丧崩溃的边缘拉入“正途”,从而实现读者与作者的“视域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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