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字如面

陈伟

笔头比舌头更能无拘束地表达自己的情意，倾诉自己的衷肠。

—《堂吉诃德》

打开泛黄的旧信件，就打开了青春的闸门。看着那些暗藏心底的熟悉的字体，那些人和事便一件件涌现在眼前。见字如面的亲切感又一次那样强烈，那样安暖，久违了的温情弥漫心间。

呼啸的北风裹挟着片片雪花，在高空中悠扬地飞舞。随风摆动的枝条弹奏着冬的序曲。山川、河流、大地，银装素裹。校园里两排不太整齐的自行车落了一层白雪，整个校园满是洁白与纯净。

下课铃声响起，我踏着嘎吱嘎吱的白雪奔向厕所的方向。路过老师的办公室时，我突然发现玻璃窗里立着几封信，其中一封上歪扭的字体十分熟悉。那是弟弟写给我的信，让我猛然鼻子一酸。前些日子，我刚刚和妈妈、弟弟分别。在聚少离多的日子里，妈妈总是想把更多的爱塞给我，她总是给我做好吃的，不是包饺子就是做豆腐。我时常在睡梦中被抽泣声惊醒，睁眼就看到妈妈一边抚摸着我的脸和手，一边哭着擦眼泪。在送我上火车的那一刻，她的手在她被岁月刻出印记的脸上不停地抹来抹去。火车开动后，饱经沧桑的身影追着火车缓缓前行……

弟弟在信中说，家里那几麻袋肉蘑，妈妈每天都拿去集市卖，行情还不错，快卖完了；就是有一天，妈妈从集市骑车回来晚了，把脚崴了；这几天妈妈继续每天去给别人家打工漏粉（做粉条）；他的成绩比较稳定；还有，那天送我上车后，妈妈由于一直在回头看我，精力没集中，过火车道时，差点儿被旁边另一辆驶来的火车撞上，多亏一位大叔及时把妈妈拽过来……

随信一起寄来的，还有两样东西。其中一样是妈妈新做的一双黑色条绒棉鞋，厚实的鞋底，密密的针脚，里面还垫上了一双绣花的鞋垫。另一样是一件将军呢的黄色的薄棉大衣，时尚帅气，我一直穿了好多年。几朵晶莹剔透的雪花飘落在信纸上，沁润在鞋子和大衣上，也滋润着我的心田！

时至今日，我一直忘不了妈妈与爸爸抢夺我时撕心裂肺的样子；忘不了妈妈来学校看我时，老师、同学都围拢而来的场景；忘不了妈妈领我在村头土坎下，避风吃蛋糕的场景；忘不了时常挂在妈妈脸上的泪和我们围在她身边时，她难掩的幸福的笑。如今妈妈老了，我们一定会善待她！

青春是澄澈的，是迷茫的，也是诚挚的。

夏日的午后，暖阳翩然地从树缝中洒落在我的身上。朵朵白云袅袅游移，习习清风不时翻动我手中的纸张。我读着好友云的来信，见字如面，那修长的字体，如她的歌声一般婉转悠扬，那一个个带着温度的精灵，如一个个小蝌蚪带着春的新意直撞心底，光是看着，就讓人心里暖暖的，暖到生出绿的藤蔓来。漂亮的信纸，精心挑选的最美观的信封和邮票，氤氲了所有的情感。那种激动的心情，至今仍记忆犹新。

云是我贴心的朋友，也是我最好的同学。现在她出去自己找工作了，我的身边少了她的陪伴和照顾，还真有点儿不适应。我习惯了吃她拿的鸡渣咸菜，习惯了不开心时她倾心的劝导，习惯了教室里早去晚走与她的形影不离，习惯了老师和同学喊我们“二云”。

热情的为人，清脆的笑声，她的乐观与洒脱感染我们班级每一个人。如大炕般的宿舍，住着二十几个人，这些人里最勤快、最勤奋的就是云。下自习后，云经常在床头点上蜡烛学习，有一次因为睡着了把额头上面的头发烧焦了一点儿，真是让人既心疼又敬佩。

后来，每每接到她的来信，我都激动不已。当知道她在北京那边生活和工作都不错时，我的内心也释然了许多。那几天，我又收到她寄来的钱，她希望我好好学习，顺便把她上大学的梦想也实现了，可我终究还是留下了遗憾。

那几年，“蓝天服装厂”成为我们书信中最常出现的地方，也成为我最熟悉但从未去过的遥远的地方。如今与她谈论起曾经，也还是阵阵的感动和回味！

青春是青涩的，是懵懂的，也是多彩的。

九月的格桑花依旧吐露着馥郁的芬芳，它们在教室的窗户下面自然朴实地绽放着，向石头台阶的方向微微倾下身子，与土墙边的杨树、简洁的操场、敲打铁片的上课铃，以及校园前面的那条清澈的小河，构筑了青春校园的美好画面！

下课了，几个男生在操场热火朝天地打着篮球，还有几个淘气、壮实的男孩子在教室门口“撞拐”。女生们凑到一起叽叽喳喳，有的说着刚才那道数学题的做法，有的小声唱着“跟着感觉走”，还有的谈论着新来的数学老师。

我踏着上课铃走回座位，打开文具盒，猛然发现两页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横平竖直的字体，紧凑密集的格式，显然是用心书写的。草草地瞄几眼，这信上好像是说我人好什么的，然后约放学后见面。我的心跳有些加快，总觉得后面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趁同桌没注意、老师没看见，赶紧把信按照原样折叠起来，盖上文具盒。

放学后，我依旧感受到了那种异样的眼神，但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后来，我与好友们频繁通信，她们有的走上教师岗位，有的下海经商，有的去了大城市闯荡，有的去了工厂上班。每次收到她们的来信我都欢喜雀跃，尤其是看到那一页页鲜活的字迹，犹如好友近在眼前，跟我一起侃天说地。那种快乐，那份喜悦，是通信便捷的今天万万不能比拟的。我很享受把内心的情感一点一滴浸透进纸里这个缓慢而细腻的过程。

然而，好友华的病情让我们心情沉重，这位豁达、开朗、健壮的大姐，上学时与我无话不谈的朋友，怎么就患上白血病了呢？好友英两年来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与陪伴，令我们所有人敬佩、感激！好在时代进步，医疗技术日新月异，新出的一种药能有效治疗大姐的这种型号的白血病，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如今，经过生死考验的大姐更加开心乐观，积极进取，儿孙绕膝，幸福美满！

一封封书信是回忆的见证，是情缘的延续，是感情的沉淀，还是心结的密钥，它比屏幕上冷冰冰的文字更有温度、更真诚，也更有情调。那种等待信件的过程如同“让子弹飞一会儿”，有期盼，更有韵味。

那个书信的时代，我们把真挚的感情填满信纸，让自己的激情在书信中奔放、在书信中燃烧，让亲情温暖、友情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