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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样年华

2024-01-02邱轶

青年文学家 2023年32期
关键词:小北小海学校

邱轶

第一章  小北

高考后的中秋,刚刚领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我端坐在电脑前,QQ在线的总是那么几个人,无一例外都无话可说。游戏玩儿不进去,也没什么想看的电影,只得播放些不知道名字的歌曲,任由音响胡乱地响着。钢琴上是厚厚的灰,阳台上的花奄奄一息地耷拉着灰扑扑的脸,还有一只慵懒的一动不动的肥猫整天趴在暖和的机箱上面。

滴滴滴,QQ居然有消息,是思发来的。

“你在哪儿?”

“家。”

“那我过去找你!下了,一会儿见!”

我开始简单地收拾一下房间。思向来行事荒唐,没有理由。

“到哪儿了?”还好上个月,我18岁生日那天,留了她的电话。

“刚上车,在车站等我。”

我趿拉着拖鞋,随手抓了包烟,下楼去接她。在深夜与凌晨交接的黑暗里,只有思不懂得害怕,或许因为她面对的从来都比这可怕得多。我想起自己在过去的人生旅途中所失去的许多东西,她竟然也在一一失去着;而我渴望一直未曾拥有过的许多东西,她也在一一失去着。

我站在空旷的车站等思,类似的情景,在半年前也出现过。那是高考前的第一场雪,天气很冷。我还没搬家,躺在床上听窗户被风雪敲打的声音,再仔细听,隐约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听了很久,我才确认那不是幻觉,连忙随手披了件外套站在空旷的门口等她,果然是思。她的脸被冻得通红,眼睛也有些红肿,颤抖的四肢缩在裹得紧紧的鲜红色的单薄大衣里,她只是往沙发上一躺,就立刻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我只看到思留下的字条,说是早上八点要赶回单位上班。我那时也忙着会考,顾不得追问她原委,仅此一面。

一辆出租车在我面前停下,思从车上跳了下来。我打量着她,很精致的妆容,小小的白色体恤衫,短短的白色百褶裙,细细的白色长筒靴,手上还有一顶白色的帽子和一块白色的方巾。

“漂亮吧,这是我们的工作服!我刚下班,累死我了!一晚上踩着这么高跟的靴子跑来跑去,还得端着一大盘的杯子!在这么热的地方工作,发的靴子里面竟然是加了绒的……寝室又关门了,我没地方去,就只好找到你了,真好!”

我听着她那仿佛很合理的理由,什么也没说,买了瓶水给她。

“喝完再上去吧,我抽几支烟!”我对思说道。

母亲说我抽烟的样子跟那个男人一样讨厌。所以,如我这般肆无忌惮的人也会偷偷摸摸地藏烟、抽烟,因为我不可能因为那个男人而戒烟。

我蹲在那儿抽烟,她蹲下来喝水。

即使经历过多年的沧桑变幻,时至今日,我们还是这样。我仍然真切地记着那段铁轨的风景。同样是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同样是在深夜与凌晨交接的黑暗里,无边的铁轨摧毁着有限的力量。思跌倒了,又爬起来,我想返回,却又继续。我们如同在另一世界中迷失了一般,直到走出那段铁轨尽头。耳边没有任何声音,身边没有任何人经过,我们走着,走着。在这段未知的铁轨上,点点稀疏的星光忽闪忽闪的,为我们带来了奇特的勇气,然后我们拼命地笑着,跑着,战胜了冷冬的寒风,最后找到了出口,回到了家。

记忆比人更信守诺言。当时我就说过,一生都不会忘记,果然多年后回想起来仍历历在目。那时候,我心里想的,只是我自己,想着我茫然而无能为力的前途和难以对母亲尽责的愧疚。思是不会懂的,她的成绩异常优秀,前途无限光明。所以,我再次觉得,我在过去人生旅途中失去过的许多东西,她竟然也在一一失去着;而我渴望却一直未曾拥有过的许多东西,她也在一一失去着。

“你的新家我好像来过一次,那时在下雪,本来平时我都是在办公室睡沙发的,那天下雪了天又太冷,冻得我实在受不了,就跑来找你,你就让我住了进来。”

“哦,好像是吧,我都忘记了!”

我想起来了,是的,我是追问过原委的。那天过后的第二天,我就跑到思的办公室找她,距离我的新学校不远。她说她六点下班,但她平时都故意磨蹭到七点。思身上还是那件鲜红色的大衣,还是那样鲜艳的笑着,我们就在附近面馆吃面,然后东逛西逛。思说,真好,她都吃了几个月的烧饼了,第一个月工资1300,后面就1600,车费、话费都不够交,所以交不起房租,也不敢跟同事们一起炒菜。吃饱喝足后,我们东逛西逛晃到十一点才悄悄地回到她的办公室。

我和多年前站在铁轨上的心情一样,或者说更甚一些。那时的思还不到18岁,我很想帮她,尽管我自己已经是焦头烂额,可是思什么也不愿意说,也什么都不要,只是幸福地笑着,然后悲伤地睡着。忽然出现,然后消失。

“我好不好?”

我很奇怪她怎么忽然丟出这么一句话,但我还是很坦白地说:“谈不上好坏。”

她怔了一下,又一言不发地倒在沙发上睡了。

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有关那段铁轨的记忆。那个雪天,那间办公室,我把每一幅画面中的思都抽出来,完全不会重叠。她总是如演出一般千变万化地转换着各式各样的造型,但她脸上总是千篇一律的表情,幸福地笑着,悲伤地睡着。

“你睡了吗?”

“没。”

“你还记不记得那段铁轨?”

“当然记得……后来我还特意去琴行学了一首曲子。”

“哪首?”

“小星星。”

“那哪儿是琴行学的,明明是我教你的!”

“就是我去琴行学的啊!”

那是雪后的夏天,上个月发生的事情,是我等待录取通知书在琴行打工的一个夏日。店里进来个一身水蓝的女孩儿,这样的打扮让我立刻想到思。她穿着略显硬朗的衬衫,搭配新款牛仔裙和平底小白鞋。直到我看见她的脸——真的是思。

“我听说你在这里,就过来看看。”

下班时,我先用我的自行车送她回家,她轻轻地拽着我的衣摆,安静地坐在后座上,一动不动,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思的羞涩。我们不再是多年前单纯的孩子,虽然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过话,但我知道她不会在这个时候回家,只是她坚持这样说罢了,我们都明白这是彼此之间保持的距离。

那天也是我18岁的生日。

第二章  小昊

那年我16岁,刚上高中,也就是有关那段铁轨记忆的夏天。学校建在东湖内风景不错的湖边,四周有高高的混凝土墙。高中这三年时间里,我是在这座“监狱”里度过的。

每周都是从庄严的升旗仪式开始的,升旗自然也要播放国歌。升国旗是光荣的任务,由大家轮流“坐庄”。升旗手身旁还伫立的两个女生,号称“助旗手”。

现在的生活刚开始几个月的时候,我回过一次曾经的学校,走在那条走过三年的路上,心情很矛盾。怀念和失落总是如影随形,期待和逃避冲突着,我的步伐也忽紧忽慢。

记得那时,我走到熟悉的教学楼前,走到思的班上。

“请帮我找思好吗?”

“她已经走了,你有什么事吗,我和她是同桌。”

“你就说有个叫小北的来找过她就可以了,谢谢!”

第二天中午,我在家听到敲窗户的声音,抬头一瞧,真的是思!

她穿着鹅黄的高领紧身毛衣,搭着黄格子短裙和一双有着黄色蝴蝶结的小皮鞋。

“还没吃饭吧?”

“是啊,柔,就是我同桌,说你昨天来找我,所以我现在就过来了。”

“你们今天还上课?”

“排练啊,学校60周年校庆的篝火晚会,特意从音乐学院请的老师教我们跳舞。每天作业做到转钟都做不完,还逼着我们参加什么专业礼仪培训。”

“怪不得你越长越漂亮了。”

“什么话啊?”

“不对,确切地说是你现在表达出来了。”

“哪儿有啊,我就是怕麻烦,干脆从上到下都统一色系,肯定错不了!”

我有点儿羡慕他们充实而单纯的生活,和我们单调却复杂的“监狱”生活全然不同。在这样一个生命中最有朝气光辉、最有活力的时候,我却在这样一片贫瘠的荒园里。我听着他们正规学校的课程安排,听她说着他们的课上到了哪里,只是听着都觉得很渴望。尽管思看上去和铁轨上那个小丫头不大一样了,但她仍然是无忧无虑的样子,她依然不会懂那一夜的星光。

她要离开的时候,我忽然想搂住她的肩膀,但是我终于还是放了下来。她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动作,而我自己尴尬了。

后来,我和思就只有电话和微信的联系了。这种感觉就好像还有一些东西可以牵挂。我们的生活喧嚣而寂寞,这里不愁毕业,许多人都早已设计好自己的锦绣前程,他们骄傲的无忧无虑和思的相比完全是两回事。

直到有一天我刷朋友圈,忽然发现思还给昊点赞。我有些好奇,原来他是柔的追求者。

昊也算是家境殷实,只是在我们这样的学校,谈不上富有,顶多算个小康。不过他的生活跟那帮无忧无虑的精英们比也不落下风,除了不来上课,其他活动他一准儿参加。还有女朋友给他洗衣做饭,日子过得相当滋润。而我,在这种环境中也渐渐麻木了,上课开始睡觉,并且渐渐喜欢上这种半梦半醒的休息方式,因为这样不会做梦,我也不愿做梦。所以,我夜夜口吐烟圈、胡思乱想。而白天,像是参加一场场“意义非凡”的化装舞会,和昊还有他的朋友们嬉闹快活。

我们都用自己的方式度过了高中的第一年。

春节里含着情人节,昊之前也有喊过我参加他们的一些派对,我都婉言谢绝了,但这次我有点儿犹豫,因为他说思也会去。

我们是在美院门口集合的,思穿着一套卡其色的针织裙,底边用一圈粉色的心形图案点缀着;卡其色的高跟鞋,衬得她更加亭亭玉立;卡其色的针织包斜挎着落在腰下方,随着行走的姿态起伏;卡其色的发卡挑起两侧的秀发,清晰地张扬着青春的脸和光洁的脖。

昊说,今天来的这几个人都是单身,为了照顾我,他让思今天扮演我的女朋友,而柔则成了他今天的女朋友。他说这样的安排是为了让男士们均摊开销,而且大家都一起行动,思和柔姑且答应了下来。

后来,昊买了两朵玫瑰,红的给思,粉的给柔。我买了两只气球,紫的给思,粉的给柔。

再后来的日子,听说昊每天从学校高高的混凝土墙上的小小的圆窗户那儿溜出去,给柔送牛奶;又听说昊开始看什么文学著作以便跟柔交流;甚至听说昊开始背英语单词,只是为了让柔检查效果;他偶尔还请人帮忙做数学题,好像也是为了完成柔布置的任务。

我们高二的样子就定格在思送给昊的那副相框里。

大三的时候,昊在学校莫名其妙地离世了。我连忙第一时间给思打电话,她说:“你搞错了,今天是我生日,明天才是愚人節。”我说:“是的,我知道。”然后我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了哭声。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我们校长先是没了踪影,老师们也纷纷离职。家里人在知道这件事情后开始到处联系其他学校,让我抓紧时间复读。

我就是在复读的那个雪天再次见到思鲜红的大衣,在那个生日的夏天见到思水蓝的裙,然后在那个中秋见到思洁白的艳丽。

第三章  小思

醒着做梦,睡着听歌

每个人都在热闹旋转,我却守在原地想到很多

自从我20岁的生日接到小北的电话,我的精神便开始恍惚。昊的离去,生命的脆弱,在我的世界中忽然体会得那么真切而残酷。我忽然成了学校的话题。那些面孔上的表情,深深地刻进了我的心底。

我依然幸福地笑着,但每每醒来都流着泪,不单单是对昊的怀念,更多的是对生存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悲哀。我失去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叫作希望;我也体会到一种我之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叫作迷茫。

我知道我的学习成绩还好,我知道我的家境还好,可是会不会有一天,历经过这么多辛苦的我忽然间就消失了?每每想到这里,我就感到无比害怕,我想躲起来,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像鼹鼠一样偷偷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有人告诉我,我应该是读“华科”“武大”的,我笑着道谢;有人告诉我,我可以随意挑一些学校,我笑着谢绝;有人告诉我,我不读大学会穷困潦倒,我笑着理解。

我只想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单调地生,安静地死。

我开始躲在一些我觉得阴暗的角落里,渴望着生,也向往过死,甚至连自己QQ的名字都改成“意乱情迷”。酒吧的包夜场,整夜地响着震耳欲聋的拍子,强劲的节奏带动着那些扭动的人,每个人都在热闹地旋转,我却守在原地想到很多。

家里人对我的“堕落”彻底没了办法,可我知道他们还是在努力地偷偷帮我。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我想我也许就不是躲起来,而是完全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但是,我能做到的,只能是应付的活着。

几个月后,我还是进了大学,本来以我的成绩完全可以读本科,但我想快些结束这样的任务,哪怕只少一年。我只想找份文职工作,做个小职员,有生活来源就好,其余的时间,统统躲起来。最好能找到一个像我这样的男子,我就可以完全地躲起来了。

后来,我真的找到一份这样的工作,第一个月工资1300,我吃了一个月的烧饼,省钱给妈妈买了份生日礼物,拿回去的时候,家里人没有一点儿笑意,他们只是严厉地批评我。我虽然理解他们的做法,但是以后我都没有再回去。

我忽然很想念多年前,小北带我去那段铁轨上看到的风景。那样绝处逢生的地方,那样漆黑无边的夜里,我跌倒了,又爬起来。任凭冷风吹动着我的秀发,树梢上的叶片也对我发出了簌簌的嘲讽,犬吠声在此时显得格外阴森恐怖。我们如同在另一世界中迷失了一般。直到走到那条铁轨,便万籁俱寂了,耳畔不闻任何声响,身边没有任何人擦过,我们躺着,坐着,蹲着,在这条给我们希望和力量的铁轨上。点点稀疏的星光忽闪忽闪地带来神秘的勇气。然后,我们拼命地笑着,跑着,战胜了冷冬的寒风,找到了出口,回到了家。

我忽然明白了小北那时的心情:茫然又无能为力的前途与难以对父母尽责的愧疚。我忽然觉得,我自己在过去人生旅途中拥有过的许多东西,竟然都在一一失去着。

那是大一时的第一场雪,当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到我的办公室窗户上时,我的眼泪便开始止不住地流,身体也开始不住地颤抖。我匆匆地下楼,却发现无处可去。恍恍惚惚之中,我便走到了小北的家门口。

我太累了,醒来便是上班的时间,我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我给小北留了张字条,幻想他会来找我。一整天我都不时地望向窗外,终于在快下班的时候看到了小北。我很开心地冲下楼见他,和往常一樣晃到十一点回办公室休息,不过这次是和小北一起。

小北说我笨,根本不用睡沙发那么辛苦的,然后他把所有的沙发垫子都铺到地上,看上去真的就像一张很大的床。我躺在上面,眯着眼睛,因为他坐在旁边看着我。

“这里看起来好像很舒服,有空调,还有电脑放音乐,电话随意打,卫生间还可以洗澡,我也搬来算了。”

“本来就是,只是我从来都不敢用。一查水电费的话,我可连住都没着落了。”

“就今天一晚上应该没事的,机会难得,我也不回家了!”

“好啊好啊,就希望有人能陪陪我!”

“那我也睡在这里,你不会害怕?”

“这里是办公室,随手一抓就是一部电话,我怕什么啊?”

小北真的就躺下来了,而我连呼吸都不自然了。

我们都没有讲话,就这样一动不动。短短的几分钟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一样。

“太低了,睡不惯。”小北一边说着,一边坐在旁边看着我。

第二天我就辞了这份工作,因为我看见那些沙发就会害怕,我感到无比害怕,我想躲起来,躲在更加阴暗的角落,像鼹鼠一样偷偷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跟自己捉迷藏,就像给自己一个小小的角落

一个人的远行,无关快乐

大一的4月,我在广州的咖啡馆做了一个月的咨客;大一的5月,我在上海的酒吧做了一个月的服务生;大一的6月,我在湖南的KTV做了一个月的迎宾;大一的7月,我在北京的第一天就遇到了同学们,放假返家的他们一起苦口婆心地劝我结束了这段流浪生涯。

当我回到学校的时候,居然正好赶上大一的年终考试,最终顺利地混过了关。因为我从来都没在学校住过,而宿舍的床位又是很紧俏的,使用我闲置的“房产”的那个女生主动而友好地给了我全部的费用,我便用这笔意外之财买了部手机。

我只想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单调地生,安静地死

我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夏天就要过去了,再一次的远行,再一次的回忆

醒着做梦,睡着听歌

第四章  小海

我又来到了上海美术馆,正遇到上海双年展,学术主题是“影像生存”。虽然我真的很喜欢,难以控制的痴迷,但是我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难过,因为这一切根本无益于我的生活。而我的数码相机又不合时宜地坏了,想了想,反正也不用再拿给谁看了。

我终于还是来了上海,都是因为小海。

大一的时候,学校安排我们去安徽宏村写生。小海说:“去什么安徽嘛,来上海吧!最近有米兰三年展,意大利外交部策划的,我们这里有票。”我就真的跑去了上海,那时的上海美术馆刚迁到老上海图书馆,好歹也见证了它的成长。我真想在这里一直待到年底,感受一下布满了宣传广告的第四届双年展,可惜我没有那么洒脱。

我下定决心,毕业后一定要去上海。

记忆比人更信守诺言。

我第一次见到小海时,他有着如同雕塑般分明的轮廓。我在新生开学的日子就了解到了他们系的住址。

“喂,是小海吗?我在你们宿舍楼下。”

“啊,你是思?我马上下来。”

我仍然一眼就望见了小海,尽管他的样貌完全变了。

如果说以前的他是雕塑般的俊俏,那么现在是漫画般的张扬。

我帮小海检查了注册的流程,归类了寝室的桌柜,然后趁着午餐去食堂的路上听他介绍了他们学校的设施。

后来的日子,不过就是布置了作业一起讨论一下,买文具的时候一起结伴而行。

我找到一家广告公司做策划。说起来很好听,其实那样的小公司,每个人也都是业务员。尽管我只是想趁着假期锻炼一下自己,完成不了业绩大不了走人,但是我还是感到了惶恐,原來2000元一个月的地方都这么艰难。

我们常常会请客户们吃饭,这种场合也免不了喝酒,还得趁着清醒的时候婉转迂回地谈判;偶尔的后续也喊上我们凑数,若隐若现的灯光朦胧着醉生梦死的功名,妖冶的媚笑在觥筹交错中穿梭起伏,他们分秒必争地交易着彼此的需要,即便我做看客的时候,都会觉得难过得心跳。

有时,我也会喝到作呕,一方面是工作需要,一方面是自己需要。每当我坚持不住的时候,我都会想起曾经对柔说过的话,我说我们应该过得更好。我也会想起小海说过的话,夜生活本身并没有不好,只是与财色联系在一起便不好了。他支持并提醒着我。

我终于拿下了一家证券公司的户外广告,36万。我笑着哭着一把小海抱着,是在许多人面前。这一幕曾经在某个梦中出现过,梦中所有人欢呼鼓掌的声音还常常在我耳边响起。虽然现实中没有掌声,但是这个广告已经是我最大的幸福和骄傲了。

我请小海吃饭,感谢他在每次我醉酒的电话后过来接我。我一路旋转,兴奋地舞着。小海说,他忽然发现我很可爱。

平安夜,我和小海本来在餐厅都订了位置,在假期的广告公司还是打来了电话,说是请客户唱歌,因为那家证券公司的孟总问到我了。我一再推脱,他们便又一再地打来。我想了想,虽然自己已经离职了,跟那家公司没有任何的关系了,但毕竟以后可能还是在这个圈子里,不想得罪人的我只好前去参加。进去没多久,一个40多岁的女人挨个儿包房找自己的老公。很多人都笑,开着各式各样的玩笑来调侃她。我忽然觉得很难受……

我敬了杯酒,感谢客户一直以来的友好支持,然后又敬了一圈,感谢公司领导培养,然后起身告辞。我只能这样,哪怕得罪人,我一首歌都不想唱。我只想快点儿出来,或者,我可以以为,他们在成全我的梦想。

第五章  小孟

每个人心底都蕴藏着一种原始的气质

期许着一种对家的渴望

多少年了,一个人在酒吧,醉了又醒,醒了又醉。多少年了,一个人在网吧,开着QQ不隐身也不回一句话;多少年了,一个人去歌吧,快歌身体伴舞,慢歌眼泪混音;多少年了,一个人去茶吧,人参乌龙的甜味氤氲在喉咙里才觉得幸福。

我找到一份新工作——泡茶,依然是阴暗的角落,只是灯火比从前通明了些。我接触的一向是奢华的场所,看到的都是些有钱人,见得多了,失望得很。所以,我想换个简单的地方,找个简单的男人,躲在简单的角落,过完我简单的一生。

当我遇到孟总的时候,我觉得他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严格地说,那时候应该称作小孟。

“我第一天上班,如果泡得不好,请您见谅。”我想让他觉得,我只是个简单的女生,虽然我本来就只是个简单的女生。然后,我还把茶倒溢了,真的像新来的一样。动作自然到我自己都分不出是不是真的因为紧张。

最后,小孟给我小费的时候我还装作莫名其妙的样子。

我一直都固执的觉得不是所有的小费都别有用心,比如我吃了几个月的烧饼和后来孟总请我吃的必胜客比萨,价格都是人为的。飞机上的服务员和陆地上的服务员工资本来就不一样,所以我每次都拿得心安理得。

但是,当我想到小孟是我要找的人的时候,我就本能地心虚了,尽管我也觉得我心虚得莫名其妙。

小孟一边说对不起,一边留了张名片给我,说可能的话请我吃饭赔罪。

我装作惊魂未定的样子逃出去。小孟追出来送我,说时间太晚了,不安全,并且再三向我道歉。我一直忍着没有让自己笑出声来,我惊奇地发现,这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真的想笑,也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回家,因为简单的女生一定得有家的。

当我再次出现在家人面前时,他们自然是很开心的,但仍然是很严厉地问长问短。我敷衍了事,倒头便睡,好久都没睡过真正的床了。

醒来的时候,家里空荡荡的。每次我在那些包夜的地方,都是被清洁工赶起来,好像打扫垃圾一样,但是我一点儿都没觉得不舒服,因为他们总是提醒我还活着。相反,如果没有人喊我而是我自己醒来,看着周围都空荡荡的时候,我常常就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死去了。

我曾经梦到过昊,背景好像是在酒吧。我看见他站在一条阴暗的走廊的尽头。

“你是谁?”

“昊是谁?”

“我是谁?”

我一边问着,一边走向他。他什么也没有说。我还是继续走向他……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坐在地上,紧紧地抓着酒吧椅背那冰冷得像方向盘一样的东西,而那椅子也紧紧地贴着墙。我想我应该是什么时候睡着了,从椅子上滑下来了。幸而我一向都躲在墙角,所以我没有倒下去,而是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我记得我已经死了,但是感觉又好像还活着。

我想起今天是小北20岁的生日,我应该去见见他。但是,我又害怕出门。对小北,我一直都很感激,在我学着生存的时候,他总是给我许多力量。尽管我起初要的不是这些。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去,既然去,我就要求自己像个正常的普通人,起码看起来得像。

我只有两种衣服,一种是工作服,一种是长袖带帽的外套。只要有工作,我就永远不脱下工作服。其他的时间,我都穿着长袖带帽的外套,我觉得这样,人家就看不到我。

但是见小北,当然不一样。我找遍了衣橱,还是没有第三种。我想起来,我现在有钱。我依然穿着茶坊的工作服直接出门,准备买身新衣服。在寻找小北所在琴行的路上,遇到了高中同学,买下他极力推荐的系列后,马上穿上去见小北。

“思。”

不是小北的声音,我回头一看,先惊后喜,是孟。

“你男朋友?”

“不是啊,同学。你怎么在这里?”

“我负荆请罪啊。”

“你刚过来?”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里的清洁工七点扫地,幼儿园八点上课,你九点出门,十点逛街,十一点到琴行,你男朋友一點半下班,现在两点过十分。”

“他不是我男朋友。”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坐在他车上,很亲密的样子。”

“他后座坏了。”

“先吃饭吧,你好像也没吃午饭,你同学太不怜香惜玉了。”

我们还是在那家茶坊吃的饭。小孟说如果没有那样的黑店诱骗无知的我,就没有我们美好的相识,所以还是去纪念了一下。然后,他让我把衣服永远地还给那里。

我等了将近一个月的孟的电话,但是他没有再打来。

大二刚开学,系主任就跑来严重警告我,再不去上课就勒令退学。

我找了一份新工作,在酒吧卖酒。不管家里人是否会开心,我仍然要给妈妈买生日礼物。

月末的时候,孟的电话终于来了。然后,他去酒吧陪我上了一晚上班。

“我没想到中秋节会这样过。”

“怎样?”

“我不喜欢这种地方,你也不应该在这种地方。”

“那我应该在哪里?”

“据我所知,18岁的女生都应该被人宠着、被人疼着,当宝贝一样呵护着,然后在妈妈怀里撒娇。”

孟说这话的时候,我起身借口去工作,因为我控制不了眼泪和记忆。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想这样,但我也只能这样。

下班的时候,孟送我回学校。我在所有上班的地方撒的谎都非常一致,免得自己混淆,所以他所记住的我的学校也是假的。然而,我并没有纠正,我总觉得,活着的那个我本来就应该是在最好的学校,本来就应该是孟的学妹,本来就是个简单的好女生。

看着孟拦了辆出租车走,我还是走进附近的网吧。小北也还是在线。

“你在哪儿?”

“家。”

“那我过来!下了,一会儿见!”

我鬼使神差地又跑去找小北。

“我到家了。”孟的短信过来。

“以后不去那里上班了,好不好?”还是孟。

“我好不好?”我想了很久,问小北。

“谈不上好坏。”

连小北都这样说,我真的开始怀疑自己了。

每个人心底都蕴藏着一种原始的气质,期许着一种对家的渴望,可是如果没有肯定,渴望就永远遥不可及。

第六章  思

没有尽头的走廊

只会越走越远

宛若最亲爱的人惧怕灵魂的接近

也许我真的只有在阴暗的角落待着的命,还没上几天的课,我的右眼就莫名其妙地看不见东西了。我一下子惊恐万分,从教室的后门跑了出去,拦辆出租车去最近的一家医院挂号排队。

我给孟打了个电话。

“这么难得,给我电话了?”

“是啊,问候你一下。”

可是我忽然就哭了,所以连忙挂了电话。

孟立刻回拨了过来,追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确实没什么,就是眼睛有点儿不舒服。”接着,我又情不自禁地说,“我不要瞎啊,不要……”

孟很快就赶了过来。

“怎么样,没什么吧?你可别吓我啊!”

“视网膜脱落。医生说要做手术,不然以后真的会致盲。”

“现在就做,钱够不够?来,把单子都给我,我去楼下划价。”

“我发工资了就还你。”

“好了,你先把病治好再说吧。”

我做雾化治疗的时候,孟跑到医生那里问长问短,然后过来陪在我旁边。

“没事的,不怕啊!真是对不起,一桥分单双号,我走的二桥,害你等这么久。你怎么不在校医院先看看呢?不过这里设备确实好些。”

多亏孟的自问自答,因为我们学校根本就没什么校医院。当医生说我是用眼过度的时候,我才想起在认识孟之后,他没有联系我的那个月里,我确实天天窝在网吧里看电影,如果老天是让我用眼睛来换取爱情,那么,我愿意。我回忆起和孟相识的每个片段,确实和电影里的好多情节相似,好像真的是在延续着什么。

由于我不能看东西,孟就一直一直地讲故事给我听。孟说,他对文学不是很懂,但是历史他还是略知一二,怕我不喜欢政治,所以节选的都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典故。我也熟记了他讲的许多的诗篇,一一应和着。于是,这个困在医院的一个礼拜竟成了我最惬意的一段时光。

临近圣诞节的时候,我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给孟,因为那天还是孟的生日。

我只给一个男生送过礼物,那就是昊。所以,我不知道男孩子都喜欢什么东西,随意地包了个和手表等值的还礼。现在,我固执地觉得,时至今日的一切都是对我敷衍的惩罚。我选给小北的信纸都很精美讲究,那是因为我自己也喜欢;我给昊补习也很认真耐心,那是因为我自己本来就会。每当想起朋友们对我的好,而我无从回报时,就觉得现在越折磨自己,才越解恨。其实这种无法继续的好,每当想起时,就已经是一种很大的折磨了。

好在,我遇到了孟,所以,我一定要很好很好地对他。

我当然还是想到了小北。和他约好在他的学校见,A校。正好当天他们寝室一起去超市购物,我就趁着这个机会观察一下男生的偏好。我想送个钱包给孟,所以留心观察了一下小北他们各自钱包的款式,询问了牌子和价格。因为送皮带的话,我不大好意思打量他们,而送打火机的话,孟又用不着……小北让我看见什么喜欢的东西直接拿,他琴行的工资刚发下来。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一样很令我兴奋的东西——罐头。虽然我有十多年既没吃过也没看过这种食物了,但是因为里面的水果是阳桃,所以我格外高兴。我记得眼睛康复的时候,孟带我去必胜客,他好像非常喜欢这种水果,所以我一直留意它,可是都没见到过出售这种水果的地方。我决定买阳桃罐头让孟开心,这比用钱包做生日礼物要得意许多。

小北还在一旁问我晚餐跟他们寝室一起在对面吃烤鸭,还是我们俩单独吃肯德基。我借口说学校要点名,小北坚持要送我回学校,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讲我对那罐头的执念。我总觉得以我和小北的关系,我单独买单有些不友好,尤其在他强调了琴行发薪这件事后。但是,一来我知道打工有多么辛苦,二来这是买给孟的,所以我本来打算等小北上车回学校以后,我再返回超市买罐头的。

我只有将行程改为和小北一起去酒吧拿工资,然后我谎称给爸爸买钱包,准备好给孟的礼物。我不想肯定地告诉小北我有男朋友了,虽然我知道小北肯定不可能成为我的男朋友。

晚上回家的时候,家里人告诉我孟要我回电话。他们知道孟,是因为我出院后一直都在家里,他每天都会电话过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毕竟是回家了,所以家里人虽然没见过孟,但多少对他也会有些好感。

孟追问我去了什么地方。我说:“秘密。”他说:“难道你还想我一早上潜伏在你家门口抓人?”我们笑着约定第二天见面的时间。

我早上一起床,先是坐了一个多小时车,准备到超市买罐头,结果超市还没开门。我只好又坐一个多小时车回来见孟,还迟到了十分钟。我不甘心地跟孟说,要他陪我去一个地方,然后我们又坐了一个多小时车到超市,终于买到了阳桃罐头。

“其实,你做老婆还挺好的。”孟听完罐头的故事,很认真地说。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我忽然觉得我躲在阴暗的角落的时代就要结束了,我那每次醒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的生命,好像煥发了光彩。每个人心底都蕴藏着一种原始的气质,期许着一种对家的渴望,孟不但了解,而且给予我肯定。

孟的生日的那天,我和孟的家人一起吃的饭。那年的春节,我随他访遍了孟家的亲戚。简单的幸福,仿佛立刻就要降临。孟说:“今年的生日礼物,是这套房子;明年的生日礼物,会是一辆车。”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并没有笑意。我要的只是简单的幸福,只是每个月几千的小主管,忽然他就变成了总经理,我有些惴惴不安。我之前一向接触的都是奢华的场所,看到的都是有钱人,见得多了,失望得很。所以,我想换个简单的地方,找个简单的男人,躲在简单的角落,过完我简单的一生。可是眼前这个男人,越来越不符合我的初衷。

20岁的生日如期而至,我和去年一样,跑去昊那里。我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不论对昊,或是对孟,我真的喜欢他们吗?我只是喜欢他们对我的好,享受一种呵护,我似乎觉得,我对他们的感情甚至还不如对小北。和孟在一起,虽然一直都很温暖,但我从来都没有过怦然心动的感觉。和小北一起,羞涩的时候是紧张;和孟一起,羞涩的时候是害怕。我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很自私,因为我剥夺了一个好男人被爱的资格。我自始至终都只为了一个拥抱,而不是特定的谁的拥抱。孟是无辜的。如果他对我不是那么好,或者他不是那么优秀,或许我会觉得稍微心安理得一些。但是,孟对我百依百顺、有求必应,他越是如此,我越是觉得良心受谴责。孟这样的男子,应该有一个深爱他的女人。

我想起在酒吧时的那个梦,我向着阴暗无尽的走廊越走越远……

我在昊的墓前站了一个上午,刚开机,孟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你知不知道我哥哥从法国赶回来,姐姐从新加坡赶回来,都等着你一个人?”我从来没听过孟这么生气的声音。

“我在昊这里。”我很小声地说。

“是我来接你还是你自己过来?你知不知道我们找遍你家和附近每一个酒吧,一个个看是不是你;我打遍你电话本上所有的电话,手机都打停机了,生怕在交费的那几分钟你找不到我。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讲的褒姒的故事,我真的宁愿你只是吓吓我。所以,你现在没事就好,快点儿回来吧!”孟又恢复了一贯的怜爱的口吻。

我连忙去了一家美容院装扮自己。精致的妆容,高贵的晚礼服,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见孟。

我忽然又想起了小北。只为见小北几分钟,甚至可能见不到的那种整装待发,和准备见孟漫不经心的“花瓶”造型,真的是完全不一样。我曾经要求孟安排我在他身边做份文职的工作,但是孟很直言不讳地告诉我,我最合适的工作就是做他的老婆,因为以我的能力,他根本不会考虑雇用我,哪怕是实习。所以,我干脆就每天花枝招展地坐在他的办公室上网,等着有客户来访时一起吃饭,听他介绍说,“那是我女朋友。”

其实,我和他的本意都不是这样的,孟让我去他们公司,是因为我常常昼伏夜出的生活实在没有规律,他不放心,而且他说他的工作已经很顺利了,所以他要把全部的精力放在我身上。辅导我过英语四级,鼓励我继续读本科,然后我只要找个月薪二三千的地方挂着,他就踏实了。

但是,每天在孟身边,见到他赞不绝口夸奖的客户、同事、员工,让我深深地明白了,孟欣赏的,完全不是我这样的女人。我常常想,如果孟遇到一个真正喜欢的女人,我一定会很惨,因为我的年轻不会是永恒。而我自认为发光的地方,并不是孟想要的。

“除了善良,你还有什么?”每当我打扮得漂漂亮亮坐在孟的旁边,都想起孟这句并无恶意的评价,让我极力想要证明什么,可又确实无力证明什么。

我在众人的夸耀声中,戴上了孟的订婚钻戒。

我觉得我正走在那没有尽头的走廊,只会越走越远,宛若距离我最亲爱的人,灵魂想接近却更加无法接近。

第七章 思

隔着海,却没有隔离的爱情,所有的记忆畅通,我看见怀念的清风中有你刻下的手势。

大三的我们已经没有课了,孟不让我实习,而是要我准备本科的考试。我于是对小北说:“让我做你们的旁听生吧!”

“你最近一直在忙什么?”小北看着我的钻戒。

“我在一家证券公司做助理,琼的广告,是我们经理照顾她的。”孟说过,他帮助我身边的人,是为了让我有面子,让我开心。虽然我的本意是,因为我曾经体会过那些艰难的处境,不忍心别人和我一样。但我明白,慈善家当不了商人,成功的商人才可能做慈善家。

“怎么不照顾我一份工作啊?”

“那我们一起去找吧。”

在四处碰壁之后,我们终于还是找到了一家咖啡馆。每天只要合唱3首曲子,小北弹钢琴我唱歌,我们都很满意。这件事,我当然没有告诉孟。

终于有一天,孟又有客户过来,而我正在作陪,眼看到了该去咖啡馆上班的时间,他们却还在喝酒。小北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催过来。我跟孟说:“学校要填毕业推荐表,我得去一趟。”孟说:“这么晚了,明天再过去不可以吗?”我说:“是班主任打来的。”

我匆匆赶到咖啡馆,勉强结束了演出。手机有许多的未接来电,是孟。

孟进来便疯狂地拖着我往外走。我想拿我的包,挣扎中却不小心将其掉在地上。小北连忙递过来,被孟甩开了。台下的观众都安静地看着我们,这比他们之前看钢琴表演的时候要聚精会神得多。

孟说:“你每天要多少钱我给你就是了,我不想自己的女朋友被人像商品一样打量,我那么多的客户,我可不想人人跟我说在这样的地方见过我女朋友!”诸如此类的话,让台下观众听得更认真了。

我过了很久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以为我这应该算是很正常的工作了。孟说我是寄生的,我想做的,不过是证明自己。我忽然觉得我和孟都很累,因为我跟他根本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我们分手吧。”我很平静地对孟说。

孟又很疯狂地讲了许多,然后跑了出去。

咖啡馆的经理说我确实很敬业,这样都没请假,他奖励我500元,而且是马上塞到我手里。

我出门拦车去了一个看起来很安全的街道,在墙角坐着。忽然下起了暴雨,代替了我想流的泪。不过如此,不过是再回到从前。

我真的又回到了从前,消失在阴暗的角落里,醒着做梦,睡着听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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