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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绝对君主制的和平方案

2024-01-01乐启良陈静

关键词:路易十四

摘" "要: 路易十四鼓吹领土扩张,信奉贸易保护主义,宣扬君主利益和国家利益一致论,并为此不遗余力地推行称霸欧洲的政策。弗朗索瓦·费奈隆在吸收古典政治思想、自然权利传统,尤其是基督教伦理的基础上,对路易十四的绝对君主制理论提出了针锋相对的批评。他要求正确认识民族利益与国际道义,构建欧洲范围的“普遍共和国”,主张通过贸易合作、国际法、仲裁机构、大国协调等制度保障多民族共存的欧洲和平。费奈隆为超越绝对君主制而构建的和平方案既关照了民族国家的现实利益,也维护了人类道义,构成了启蒙时代以来西方国际政治理论的重要灵感来源。

关键词: 费奈隆;路易十四;普遍共和国;绝对君主制

中图分类号:K56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8634(2024)06-0063-(09)

DOI:10.13852/J.CNKI.JSHNU.2024.06.006

长期以来,学界通常认为1648年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确立之后,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两种国际理论传统逐渐形成并且针锋相对,前者站在民族的立场,以国家利益为核心;后者站在国际的立场,以人类道义为核心。1 不过,民族利益与国际道义之间并非水火不容,对民族利益的追求,应有道义的基础,而对国际秩序的维护,也离不开对民族利益的尊重。

在这一点上,弗朗索瓦·费奈隆(François Fénelon,1651—1715)是个很好的例子。路易十四统治末期,他隶属于勃艮第集团,是反对派的核心人物。他在担任勃艮第公爵太傅期间,大胆批评路易十四的穷兵黩武,并写作《特勒马科斯纪》,提出了“普遍共和国”(république générale)的观念,以实现欧洲的永久和平。2 对于费奈隆的“普遍共和国”观念,西方学界形成了两种大相径庭的观点:一些学者重申了路易十四对费奈隆的批评,认为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另一些学者则表示费奈隆作为一个理论家和实践者,对外交政策有着“现实主义的看法”。 1

美国学者帕特里克·汉莱(Patrick Hanley)不无道理地指出这种二元对立的局限性,强调费奈隆的独特之处在于他运用了现实主义者典型的假设来促进理想主义者的目的。2 不过,汉莱注重从道德的角度讨论费奈隆的国际关系理论,或多或少地受到了理想主义视角的局限。3 实际上,如果紧扣费奈隆所构建的超越绝对君主制的和平方案,紧扣其对何为正当的国家利益、何为正当的国际秩序的理解,便能揭示捍卫民族利益与维护国际秩序这两者间的复杂关系。

一、何为正当的国家利益?

在波旁王朝时期的法国,国家利益与君主利益紧密相连,甚至水乳交融的观念十分流行。具体而言,时人对国家利益的认识可以归结为以下三点:

1.国家的安全与强盛需要领土扩张

不少人相信,一个国家的强弱取决于领土的大小、财富的多寡和人口的多少,因此领土应该越多越好。4 这种对领土的渴求也与当时流行的“自然疆界”观念结合起来,构成了法国君主制的扩张传统。5 比如苏利公爵认为,若想让法国恢复“昔日的辉煌”,就必须收复那些“曾经属于法国边界的地区”。黎塞留更是宣称,有必要“将法国的领土扩展到古代高卢曾经存在的所有地方”。6

路易十四同样相信战争比和平更能带来国家的利益。1688年,他向维拉斯侯爵(Marquis de Villars)表示,“扩张是君主最高贵、最令人喜悦的成就”。7 为了称霸欧洲,路易十四接连挑起了波及整个欧洲的法荷战争、大同盟战争以及西班牙王位继承战等。

2.国家财富的积累需要以国际贸易保护为基础

路易十四统治时期,重商主义达到顶峰。在重商主义者看来,国家财富的多寡取决于它拥有的贵金属数量。一国若想获得财富,要么开发金银矿产,要么通过对外贸易顺差增加金银。重商主义本质上就是经济民族主义,信奉零和博弈。作为重商主义的虔诚信徒,科尔贝(Jean-Baptiste Colbert)明确表示,“金银的数量决定一国的规模和力量”。8 在他看来,商业竞争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贸易战”。 9 为此,他对内扶植法国民族工业,鼓励生产能使金银源源而来的商品,不惜压低农产品价格和工人工资以增加国际竞争;对外积极鼓吹贸易保护,以求削弱他国,繁荣自身。10在路易十四的支持下,科尔贝及其长子塞涅莱侯爵(Marquis de Seignelay)还积极推动海军建设与殖民贸易,以促进法国的海上贸易。1

3.君主的荣耀等同于国家的荣耀

路易十四将自己的荣耀与国家的荣耀视为一体。他在《对王太子的训谕》中表示:“当朕为国家着想时,朕也是为自身操劳,国家的昌盛也就是朕的荣耀。”2 为了宣扬其荣耀,路易十四兴办展览,广建雕塑,大肆宣扬战事的胜利,将之打造为王权的象征。3 与此同时,他还资助文人创作戏剧和歌剧,对自己歌功颂德。譬如,让·拉辛(Jean Racine)不无夸张地将路易十四比肩亚历山大大帝。4 菲利普·奎诺特(Philippe Quinault)和吕利(Jean-Baptiste Lully)在歌剧《伊苏斯》(Isis)中甚至把路易十四描绘为海神尼普顿,以称颂1676年法国海军对荷兰的胜利。5

在此种国家利益观念的驱使下,路易十四终其一生信奉领土扩张和贸易保护的政策,追求铺张奢华的宫廷生活,导致战争费用节节攀升,国库长期亏空。按照学者拉杜里(Le Roy Ladurie)的估算,在奥格斯堡同盟战争与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期间,法国年均支出分别高达1300吨和1600吨白银,1709 年政府赤字超过1000吨白银。6 更要命的是,为了填补巨额的财政亏空,路易十四施加沉重的赋税,使得民生凋敝。7

时人拉布吕耶尔(Jean de La Bruyère)为我们描绘了这样凄惨的画面:“乡间游荡着一群群野兽,它们站立起来却有着人的面孔……在夜间退回到巢穴,终日以黑面包、水和草根为食。”8 1710年间,费奈隆把法国的悲惨处境归咎于绵连不断的战争,“将士缺衣少食,伤员无人问津,战争把乡村剥夺殆尽,城镇的财力几近枯竭”。面对如此惨景,他自是心急如焚。他警告路易十四:“法国已是强弩之末,变成了摇摇欲坠的旧机器,仅能依赖过去的惯性推动,倘若再有冲击,便会分崩离析。” 9

在费奈隆看来,法国之所以陷入如此深重的灾难,主要是因为路易十四混淆了君主的利益与国家的利益,任由个人的野心与欲望支配,轻率地发动了不义的战争。甚至,路易十四本人在临终前也责备自己“过分热衷于荣誉”。10 为此,费奈隆明确拒斥当时流行的国家利益观念:

第一,反对领土扩张的原则。费奈隆在《特勒马科斯纪》中借古喻今,用埃及和推罗两国国运兴衰揭示领土扩张无法实现真正的国家利益。1 他在《王权职责的信仰检验》中再度批评了领土扩张的原则。2 首先,领土扩张无法带来安全。他大胆讽刺路易十四以“保障疆界安全”为由而肆意发动战争,但结果却导致更大的风险和冲突,陷国家于持久的战乱之中。3 其次,战争对人民没有任何好处。君主争权夺利,开疆扩土,只会消耗人民的生命和财富。4 最后,领土扩张也是对他国施加不义。从法律的角度来看,牺牲他国领土而获得的一切疆土,皆是不义之获。5

相反,费奈隆指出,真正的国家利益在于人民精神的充盈,在于物质生产的丰腴。是故,君主统治的要义在于“建设本国领土,勿去侵犯邻国”。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增强国家实力,才能维护边境的安全。6

第二,拒绝贸易零和论。与重商主义者不同,费奈隆相信财富的本质不在于金银,唯有增加本地的自然财富,才是真正的致富。他指出,国家经济的命脉是农业的发展,金银不过是贸易的工具,因此金银在国际贸易层面的自由流通不会削弱本国实力。7 恰恰相反,自由国际贸易能够促进国内经济繁荣。国际贸易不仅能够出口国家盈余的产品,进口国内匮乏的物品,还能刺激国内生产商提高生产效率,改善产品质量,从而更好地满足消费者需求,增加国际竞争力。8故而,费奈隆旗帜鲜明地反对科尔贝的贸易保护政策,认为贸易保护有损民族利益,合作发展才能带来国家繁荣。费奈隆肯定“农业优先原则”、支持自由贸易政策的思想堪称重农主义的先声。重农学派的重要代表米拉波侯爵(Marquis de Mirabeau)更是明确将费奈隆纳入重农主义的奠基者之列。9

第三,批判君主荣誉即为国家荣誉的学说。费奈隆表示绝对君主行事少有约束,往往因为傲慢、贪婪和鲁莽,“追逐虚假的荣耀而罔顾国家真正的利益”。他批评路易十四为了追求荣耀,发动对荷战争,结果造成生灵涂炭。10 相反,他在《特勒马科斯纪》中刻画了一位贤明的君主——克里特人的国王米诺斯,与之相对照。米诺斯服从法律,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献给人民,做任何事情都不计个人的荣耀、享乐和利益。11 费奈隆指出,唯有恪尽职守,追求完美的内在的善,才能让君主洞悉正当的国家利益,克制战争冲动,不会因为追求虚假荣耀而轻率发动战争。12

费奈隆在批判路易十四绝对主义体制的同时,对何为正当的国家利益也提出了不同的理解:国家的正当利益在于维护人民的利益,君主统治的合法性在于实现人民的团结和幸福。1 由此可见,虽然费奈隆站在贵族立场批判君主专制,但在其国家利益观念之中,某种古典共和主义的理念已经若隐若现。帕特里克·莱利(Patrick Riley)不无见地地指出,费奈隆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将君主原则与共和德性结合起来,构成了卢梭共和主义理论的重要来源。2

二、何为正当的国际秩序?

如上文所言,“正当的国家利益”并不依赖于征服战争或者贸易保护,不过它的实现离不开一种正当的国际秩序。对费奈隆而言,正当的国际秩序应该建立在三个前提之上:

1.尊重民族国家自治

在中世纪以来的传统政治理论中,良好的国际秩序与一个普遍的帝国密不可分。但丁在《论世界帝国》中提出要建立一个由罗马皇帝一统天下的世界帝国,他认为唯有在帝国的统治之下才能实现普遍正义与和平的尘世秩序。3 在神圣罗马帝国衰落的情况下,一些法国人相信法兰西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肩负起重建帝国的职责。路易十三统治时期,法学家普里耶查(Daniel de Priezac)写道:“基督教帝国的荣誉和保存有赖于法兰西的幸存。”4 黎塞留(Armand Jean du Plessis de Richelieu)也煞费苦心地资助剧作家德马雷·德·圣索林(Desmarets de Saint-Sorlin)创作了一部名为《欧洲》的戏剧,为其外交计划辩护。黎塞留认为,欧洲和平应当由“警觉、强大和仁慈的法兰西”维护。5

随着1648年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的确立,独立的民族国家逐渐成为国际秩序的主体,传统的世界帝国秩序遭到排斥。同样,路易十四的扩张主义行径也在欧洲引起了广泛不满。1680年,英荷联盟的支持者忧心忡忡地表示:“必须维护欧洲的平衡,以免重新陷入混乱,以免法国借机建立一个世界君主制(universal monarchy)。”6 1683年,莱布尼兹(Gottfried Wilhelm Leibniz)发表《基督战神》(Mars Christianissimus),讽刺路易十四的扩张政策。7 面对强大的国际舆论压力,路易十四也不得不表示无意建立世界帝国,强调自己只是为了确保欧洲的和平而寻求新型的欧洲均势。8

费奈隆是世界帝国的坚定反对者。一方面,费奈隆反对帝国秩序,批评罗马帝国和日耳曼帝国的霸权统治是最糟糕的政治形态。9 他尤其警告那些想要谋求一国独大、疯狂扩张的国家,它们不仅会对被侵略的国家造成损害,也会给自身带来致命后果。因为为谋求霸权而发动的非正义战争,通常胜败难料,即便获胜也有可能造成社会崩溃。10 另一方面,费奈隆强调尊重欧洲民族国家的独立。欧洲各国有着天然的独立倾向,它们“既不喜欢枷锁,也不习惯于联合”;而且,民族独立也是一项不可剥夺的自然权利,“征服的权利决不能高于人类的权利”。 1 费奈隆相信,独立的民族国家是国际秩序的基础,世界帝国会威胁各国的安全与和平。

2.维持民族国家之间的平等均势

路易十四所追求的所谓欧洲新均势,实际上是以法国独大的欧洲秩序。费奈隆对此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国家之间力量差距太大本身就分外危险。大国往往会滥用它们的优势,而弱国难以维护自身的安全与自由,因为“没有任何屏障可以阻碍一个强国吞噬、奴役它的邻国”。2

所以,费奈隆要求建立一种平等的均势。他并非要求建立绝对的平等,而是大致的相等。面对大国,费奈隆奉劝它们的君主克制野心,恪守某种“权力的禁欲主义”。3 至于小国,费奈隆建议它们通过联盟抵制强国侵略的风险。在战争爆发后,小国必须联合起来“制衡”侵略国;在面对“普遍主义的独裁者”的威胁时,弱小的国家出于正义,也可以通过联盟发动战争反对霸权。费奈隆相信,弱国的联盟和正义战争的存在可以对大国产生威慑;面对弱国因结盟而产生的强大力量,大国也会仔细权衡战争的代价。4

3.确保国家利益符合人类正义

随着天主教普世教会的衰弱和世界帝国形态趋于瓦解,与之密不可分的普世正义的观念也遭到重创。面对以自然法为核心的道义观念的衰落现状,费奈隆并不满意。在他看来,民族国家的利益固然值得追求,但要以张扬人类正义为基础。

他虚构了一段苏格拉底和阿尔西比亚德的对话,并借用苏格拉底之口表示:“人类是一个总体的社会,任何民族不外乎是人类社会的一分子,正如家族是民族的成员一样。就每个人而言,他自然要对自己出生的特殊祖国尽义务,但他更应该为人类的大祖国尽义务;因此,损害同一个国家里不同家族间的公平固然有害,但损害不同民族间的公平要比这有害千万倍。”5 可见,费奈隆认为人类的正义高于民族国家的利益。这一说法接近于格劳秀斯依据自然法观念得出的“主权有限论”。格劳秀斯将国家主权分为对内主权与对外主权。他认为,一个国家在行使对外主权时并非绝对地不受限制,为了“众多国家组成的更大的社会的利益”,主权的行使必须受到万国法的制约。6 费奈隆同样强调,统治者和主权国家从属于一个更大的整体,“所有民族的权利”高于个别统治者和国家追求自身利益的权利。7 故而,无论国家还是个人,都不能以马基雅维利的方式追求利益,都“应当为其国家以及人类共同体尽义务”。只有在符合人类正义的前提下,各国对正当利益的追求才不会侵犯他国利益,才不至于引起“分裂、混乱与无政府状态”。8

三、如何建构正当的国际秩序?

一国独大以及建立在征服之上的世界帝国固然不可取,但又如何建立新型的国际秩序呢?

费奈隆注意到,伴随着民族国家的诞生,传统权威的瓦解,由于缺乏一种更高的权威来监督主权国家的行为,惩戒它们的不义行动,客观上造成了欧洲秩序的坍塌。1 虽然民族国家的力量均势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保障“共同的安宁”与“和平”,但这种平衡却脆弱无比。费奈隆忧心忡忡地说道,“各国最微小的变化也有可能改变这个体系”,就像“从拱顶上取下一块石头,整座建筑便会倒塌”。2

为了消除威斯特伐利亚体系之下的失序状态,实现长久稳定的和平,费奈隆主张构建一个由欧洲各国联合起来的“普遍共和国”:各个国家虽不隶属于一个世界帝国,但只要把国际道义奉为圭臬,就有可能实现欧洲的和平与自由。3 需要指出的是,费奈隆从未幻想过这个“普遍共和国”不会出现摩擦和分歧,但他相信它并非海市蜃楼,而是其来有自,因为成员国“拥有相同的利益,相同的恐惧,也会因此遵守相同的预防措施”。4 具体而言,费奈隆试图采取四种措施,保障“普遍共和国”的稳定运行:

1.鼓励商业贸易

费奈隆提出了一个著名观点,商业贸易的互补性与互惠性有助于消弭国际冲突,促进和平。5他对商业贸易进行了一种功利性的辩护。在上帝创造的世界中,“没有哪一块土地能完全产出人类生活所需要的一切”,所以自然让“人们进行贸易,为彼此供应必需品”。相互的需要,促使个人相互认识,也促使国家相互交往。因此,贸易是上帝对人的善意安排,也是人类交往的自然纽带。6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商业不会带来国与国的猜忌与斗争,而只会团结人类,让他们相互依赖,和谐共存,共同繁荣。7

2.遵守国际公法

费奈隆认为“普遍共和国”需要以国际公法(le droit des gens)来规范国家之间的活动。8 他对国际公法有两点表述:第一,国际公法以“整个人类最明显的自然权利原则为限度”,它构成了“人类安全的唯一基础”; 9 第二,国际公法是“神圣的”和“不可侵犯的”,它高于各国的法律,各国应当接受普遍法的约束。10

费奈隆从战前正义与战时正义两个方面论证了以国际公法约束战争行为的必要性。就战前正义而言,费奈隆明确否认路易十四假借王后玛丽·特蕾莎的继承权为由发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的正当性。他认为王室的继承法应当服从于“确保欧洲各国和平与自由的更高规则”。11 就战时正义而言,费奈隆拒绝了西塞罗著名的宣言,“战争状态无法律”(inter arma enim silent leges)。他强调,即便在战争期间,也存在植根于人性的国际公法,因此,不尊重以人性为基础的战争法,悍然发动战争,是一种不人道的罪行,是一连串的背叛、暗杀、憎恶和野蛮行为。1 他对不义战争进行了最严厉的谴责,称之斥为“人类的耻辱”。2

3.制裁违反国际法的国家

费奈隆设想了一系列的国际调停与仲裁方式,以作为“普遍共和国”的“预防措施”。他在《特勒马科斯纪》中呼吁各国代表为维护和平,定期举行“国家大会”(assemblée général)。联盟的各国统治者每隔三年举办一次全体大会,“再度立誓使盟约重新生效,巩固共同承诺的友谊,协商诸种共同利益”。3 不过,费奈隆并未试图将“国家大会”变为超国家的机构,对于其成员的构成与会议细节也没做更多的阐述。

与此同时,费奈隆强调调停或仲裁在维护国际和平方面的作用。当两国发生领土争端时,双方应该共同选择一个仲裁方来调停,避免使用武力。这位仲裁者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法官,不是至高无上的审判者,只是督促“双方为了维持和平,各自作出若干牺牲”。 4

4.承认国际武装干预的必要性

鉴于无论是“国家大会”还是“国际仲裁”都不具有强制力,倘若有国家拒绝调停或仲裁,费奈隆主张通过国际联盟进行武装干预,但他对国际干预设置了严格的条件。首先,干预的前提是一国“违反和平”“占领别国土地”或者有侵犯别国安全和自由权利的情况。其次,联盟干预的目标有“明确的界限”,仅限于在“防御的必要范围内”对具有“侵略威胁”的大国进行限制。5 最后,对于野心勃勃的侵略国,国际联盟有权对其进行强制的政治改造,为其选择贤能的君主。6

应该指出,这些为维护欧洲和平而建构的理念并非费奈隆的独创。在17世纪欧洲战火连绵的背景下,一批有识之士为实现和平而殚精竭虑。海峡对岸的英国贵格派神学家罗伯特·巴克莱(Robert Barclay)、佩恩(William Penn)、贝勒斯(John Bellers)与费奈隆遥相呼应。7 巴克莱从神学和伦理道德的层面论证了和平的必要性。佩恩与贝勒斯试图在此基础上,设计一个具体的欧洲和平方案,避免“不容于基督的真理”的战争和暴力行为。不同的是,佩恩与贝勒斯希望建立某种超国家的最高仲裁机构,它对欧洲主权国家具有实质性的最高司法制裁权。8

总而言之,费奈隆并未谋求建立超国家的组织,而是在尊重基督教伦理与人类自然权利的基础之上,通过贸易合作、国际法、国际仲裁、大国协调等制度来保障多民族共存的欧洲体系。

四、结论

在费奈隆构建的国际世界里,一方面要确保民族国家的独立与共存,另一方面又需要解决各国对民族利益的追求所产生的摩擦问题。无论是国内和平还是国际和平,都离不开一种道义的基础。对费奈隆而言,这种道义主要来自对基督教伦理的重新诠释。因此,费奈隆的贡献在于,他试图融合古典的德性政治与现代的商业社会,既要求各国政治活动应当弘扬宗教道德和人类德性,也呼吁它们鼓励自由贸易,遵守权力平衡和国际法原则。他强调,唯有民族国家的君主尊重人民的利益,唯有国际社会尊重植根于人性的道义,才能通向一个稳定、和平和繁荣的世界。9

遗憾的是,路易十四并未采纳费奈隆的建议,后者的改革方案也因1712年勃艮第公爵病逝而落空。但是,随着《特勒马科斯纪》一书在17—18世纪的欧洲广为流传,费奈隆的“普遍共和国”观念也极大地启发了许多启蒙哲人对欧洲和平问题的思考。苏格兰人安德鲁·迈克尔·拉姆齐(Michael Ramsey)在1736年和1737年两次演讲中呼吁建立世界共和国来维护国际和平,这和费奈隆的“普遍共和国”理念一脉相承。1 卢梭也从费奈隆的身上得到灵感,为其构建“道德的人类共同体”的寻找素材。2 苏格兰启蒙哲人边沁,更是终其一生将《特勒马科斯纪》视作功利原理的最初思想来源。而且,他也仿效费奈隆,在对商业进行功利主义辩护的基础上,形成了一套和平政策构想。3 费奈隆对启蒙运动的影响由此可见一斑。

哪怕在当代,费奈隆依然有他的信徒。历史学家F. H. 欣斯利不无夸张地指出,自1917年以来,每一个消除战争的计划,都不过是在重申包括费奈隆在内的17世纪那一代人的国际和平方案。4 在某种意义上,费奈隆为超越绝对君主制而构建的“普遍共和国”观念,他对民族国家主权的尊重,对国际贸易合作的强调、对国际组织和国际仲裁的重视,在当今纷繁复杂、冲突频现的国际社会中依然不乏意义。

A Peaceful Proposal Beyond Absolute Monarchy:"On Fénelon’s Universal Republic

LE Qiliang, CHEN Jing

Abstract: Louis XIV championed territorial expansion, espoused a policy of trade protectionism, and ardently pursued a policy of European hegemony by propagating the doctrine of the convergence of royal and national interests. François Fénelon, grounded his trenchant critique of Louis XIV’s theory of absolute monarchy on an assimilation of classical political thought, the tradition of natural rights, notably Christian ethics. Fénelon insisted upon a judicious comprehension of national interests and international morality, advocating for the establishment of a pan-European Universal Republic. He asserted the necessity of institutional mechanisms such as trade cooperation, international law, arbitration institutions, and coordination among major powers to ensure the peaceful coexistence of diverse nations in Europe. Fénelon’s peace proposal, conceived to transcend the confines of absolute monarchy, not only addressed the pragmatic interests of nation-states but also aligned with the upholding of human ethics. It stands as a seminal source of inspiration for Western international political theory since the Enlightenment era.

Key words: Fénelon; Louis XIV; Universal Republic; absolute monarchy

(责任编辑:洪庆明)

作者简介:乐启良,浙江大学历史学院教授(浙江 杭州 310058)。陈静,浙江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生(浙江 杭州 310058)。

1 Martin Wight, International Theory: The Three Traditions, Leicester University Press, 1996, pp.xi-xii; Hedley Bull, The Anarchical Society, A Study of Order in World Politics, London/Basingstoke: MacMillan, 1977. p.24.马丁·怀特(Martin Wight)和赫德利·布尔(Hedley Bull)等学者认为,主要有三个相互竞争的思想流派对现代国际体系理论产生了重要影响:霍布斯主义或现实主义传统,它认为国际政治处于战争状态;格劳秀斯主义或国际主义传统,它认为国际政治是在一个国际社会内部发生的活动;以及18世纪的康德主义或普遍主义传统,它在国际政治合作中看到了建立人类共同体的可能性。

2 1689年8月,费奈隆受命担任王孙勃艮第公爵的导师。可能早在1692年,为了教导勃艮第公爵,费奈隆开始撰写《特勒马科斯纪》。1698年秋,小说副本在宫廷中流传。次年,《特勒马科斯纪》未经作者同意被秘密出版,一时间洛阳纸贵。在该年6月至12月间,居然有二十来种盗版。当时,费奈隆深陷寂静主义的争论之中,又因小说批评当朝政策触犯龙颜,旋即被撤销太傅职务,被流放至康布雷。Jacques Le Brun, “Les Aventures de Télémaque : destins d’un best-seller,” Littératures Classiques, No. 70 (2009), pp.133-146。

1 罗兰·穆尼耶(Roland Mousnier)强调费奈隆思想的理想主义或乌托邦色彩,批评费奈隆的外交政策是一部幻想小说。吕西安·若姆(Lucien Jaume)与弗雷德里克·里穆(Frédéric Rimoux)都侧重讨论费奈隆和平理论的现实主义面向。参见Roland Mousnier ,“Les idées politiques de Fénelon,” Dix-septième siècle, No.12-13-14 (1951- 1952), pp.204-206; James P. Gilroy, “Peace and the Pursuit of Happiness in the French Utopian Novel: Fénelon’s Télémaque and Prévost’s Cleveland,” Studies on Voltaire and the Eighteenth Century,1979, pp.169-170;Lucien Jaume, “Fénelon critique de la déraison d’État,” in Yves Charles Zarka (ed. ), Raison et déraison d’État, Paris: PUF, 1994, pp.395-422; Frédéric Rimoux, “ Guerre et paix dans la pensée de Fénelon,” Dix-septième siècle, No. 26 (2015), pp.685-704。

2 Ryan Patrick Hanley, The Political Philosophy of Fénelon,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2020, p.115.

3 汉莱认为“真正勇敢”(True Courage) 是费奈隆国际关系理论的核心,他围绕着费奈隆对“虚假勇敢”与“真正勇敢”的区分讨论其战争与和平思想。参见Ryan Patrick Hanley, The Political Philosophy of Fénelon, p.84。

4 米歇尔·福柯:《安全、领土与人口》,钱翰、陈晓径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85页。

5 黄艳红的研究表明,这一时期法国莱茵河“自然疆界”话语与王国的防御策略紧密相关。比如,让·弗朗索瓦等耶稣会的学者们强调山脉与河流作为防御屏障的重要作用,从战略和实用角度论证国王追求法国北部和东部战略边疆的合理性。参见黄艳红:《近代法国莱茵河“自然疆界”》,《历史研究》2016年第4期。

6 Ernest Lavisse, Histoire de France depuis les origines jusqu'à la Révolution, Volume 8, Louis XIV: histoire d'un grand règne, 1643-1715, Tome 2, Paris: Tallandier, 1983. p.39.

7 “Lettre de Louis XIV au marquis de Villars,” 8 janvier 1688.转引自Hubert Méthivier, Le siècle de Louis XIV, Paris: PUF, 1998, p.60。

8 Colbert,“Mémoires sur le commerce,” in Lettres, instructions et mémoires de Colbert, publiées par Pierre Clément, Paris: Imprimerie impériale, 1863, Tome 2, 1 partie, p.cclxix.

9 Charles Wooley Cole, Colbert and A Century of French Mercantilism, Volume.1, p.343.

10 Colbert,“Mémoires sur le commerce,” in Lettres, instructions et mémoires de Colbert, Tome 2, 1 partie, p. cclxx.

1 Lionel Rothkrug, Opposition to Louis XIV: The Political and Social Origins of the French Enlightenment,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65, pp.377-382.

2 F. L.卡斯滕编:《新编剑桥世界近代史:法国的优势地位 1648—1688 年》,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组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104页。

3 凡尔赛宫镜厅(Galerie des Glaces)的天花板上挂着纪念1672年至1678年荷兰战争胜利的壁画。1686年完工并向公众开放的凡尔赛宫的战争厅中伫立着安东尼·科塞沃克斯的雕塑,他将路易十四描绘成一个粉饰过的战神马尔斯。参见C. Pincemaille, “La guerre de Hollande dans le programme iconographique de la grande galerie de Versailles,” Histoire, Économie et Société, No. 4 (1985), pp. 313-333。

4 Jean Racine, Alexandre le Grand, Tragédie, Paris: Theodore Girard, 1666.

5 Jean-Baptiste Lully, Isis, libretto by Quinault, Saint-Germain, 1677.

6 Le Roy Ladurie, The Ancien Regime, A history of France, 1610-1774, Oxford: Blackwell Ltd., 1996, p.260. 阿兰·盖里(Alain Guéry)给出的1709年赤字数据是1300吨白银。参见Alain Guéry, “Les finances de la monarchie française sous l’Ancien Régime,” Économies, sociétés, civilisations, No. 2 (1978),p.228。

7 在奥格斯堡同盟战争以及西班牙王位继承战期间,为了弥补财政亏空,政府新设了人头税(capitation, 1695年)以及1/10税(1710年)。参见黄艳红:《法国旧制度末期的税收、特权和政治》,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第109页。从法国经济史学家厄内斯特·拉布鲁斯的研究来看,法国农业收入在17世纪90年代后发生了持续性的下降。参见Ernest Labrousse, Pierre Léon, Pierre Goubert, Jean Bouvier, Charles Carrière, Paul Harsin, Histoire économique et sociale de la France, tome II: Des derniers temps de l’âge seigneurial aux préludes de l’âge industriel (1660-1789), Paris: PUF, 1970, pp.332-339. 这一时期还发生了严重的人口危机,据弗朗索瓦·勒布伦的估算,在1693-1694年的大饥荒中,全法10%—15%的人口死亡,损失200万至250万人口。参见François Lebrun, “Les crises démographiques en France aux XVIIe et XVIIIe siècles,” Annales. Histoire, Sciences Sociales, No. 2 (1980), p.220。

8 Jean de La Bruyère, Les Caracteres ou les moeurs de ce siècle, Paris: E. Belin, 1888, p.265.这一著名的片段最早出现在1689年版的《品格论》(Les Caractères)中。

9 Fénelon, “Mémoire sur la situation déplorable de la France en 1710,”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aris: Leroux et Jouby, 1852, p.159.

10 F. L.卡斯滕编:《新编剑桥世界近代史:法国的优势地位1648—1688年》,第220页。

1 Fénelon, “Les Aventures de Télémaqu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6, Paris: Leroux et Jouby, 1851, pp.404-413.埃及法老塞索斯特里斯对众多城邦和整个东方的征服并未给埃及带来真正的富强,他不仅在征服推罗的行动中折戟,他的突然死亡也使得埃及陷入混乱,最终埃及反倒需要推罗人援助恢复秩序。相反的是,推罗这个小型商业国家凭借其在国际贸易中的成功,获得足以抵御埃及侵略的力量,乃至成为埃及的救世主。

2 前文提及费奈隆被罢黜太傅职位,流放至康布雷。不过,费奈隆暗中仍以政治顾问的身份对勃艮第公爵进行指导,撰写了《王权职责的信仰检验》。这一时期,费奈隆所在的康布雷地区是战争前线。他在《王权职责的信仰检验》中以大量笔墨讨论军队、战争与和平等问题,并在补篇中详细讨论了欧洲联盟和欧洲的平衡体系。本书直到1734年才在荷兰以“王权职责的信仰指南”(Directions pour la conscience d’un roi)为名出版。Fénelon,Directions pour la conscience d'un Roi,composées pour l'instruction de Louis de France,Duc de Bourgogne,La Haie(La Haye):Jean Neaulme,1747。

3 Fénelon, “Examen de conscienc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92.

4 Fénelon, “Mémoire sur la situation déplorable de la France en 1710,”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160-161.

5 Fénelon, “Lettre à Louis XIV”, in Œuvres, tome I, J. Le Brun (ed.), Paris: Gallimard, Bibliothèque de la Pléiade, 1983, p.543.

6 Fénelon, “Examen de conscienc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93.

7 Fénelon, “Les Aventures de Télémaqu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6, p.528.

8 François-Xavier Cuche, L’absolu et le monde, Paris: Honoré Champion, 2017, pp.494-495.

9 Catherine Jacques, “Fénelon commenté par le marquis de Mirabeau ou un Fénelon pré-physiocratique,” in Philippe Guinet, Gilles Deregnaucourt (eds. ), Fénelon, évêque et pasteur en son temps (1695-1715), Centre d'histoire de la région du Nord et de l'Europe du Nord-Ouest, Université Charles de Gaulle-Lille 3, 1996, pp.297-308.

10 Fénelon, “Lettre à Louis XIV”, in Œuvres, tome I, p.545; Fénelon, “Examen de conscienc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93; Fénelon, “Supplément à l’examen de conscienc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98.

11 Fénelon, “Les Aventures de Télémaque,” in Œuvres, tome II, J. Le Brun (ed.), Paris: Gallimard, Bibliothèque de la Pléiade, 1997, p.59.

12 需要注意的是,费奈隆没有忽视信仰与现实政治之间的隔阂,也未曾幻想能够在政治上完全达成信仰世界的无私之爱。美国学者汉莱在最新的研究中强调费奈隆对信仰的要求,即对上帝的纯爱,毫无自爱的成分,高于政治上的要求。在政治上,费奈隆期待的是避免自爱的滥用,他所做的不是去消除人的自爱,而是提升和教育。参见Ryan Patrick Hanley, The Political Philosophy of Fénelon, p.17。

1 François-Xavier Cuche, L’absolu et le monde, p.305.

2 Patrick Riley, “Introduce,” in Telemachus, son of Ulysse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4, p.xvii; Patrick Riley, “Fénelon’s ‘Republican’ Monarchism in Telemachus,” in Hans Blom, John Christian Laursen, and Luisa Simonutti (eds.), Monarchisms in the Age of Enlightenment, Toronto: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2007, p.78.

3 但丁:《论世界帝国》,朱虹译,商务印书馆1985年版。

4 William F. Church, Richelieu and Reason of State.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73," p.400.

5 Edward W. Najam, “‘Europe’: Richelieu's Blueprint for Unity and Peace,” Studies in Philology, Vol. 53, No. 1 (1956), pp.25-34.

6 Izidor Janžekovič ,“The Balance of Power from the Thirty Years War and the Peace of Westphalia 1648 to the War of the Spanish Succession and the Peace of Utrecht 1713,” History of European Ideas, Vol. 49, No. 3 (2023), p.569.

7 Gottfried Wilhelm Leibniz, Leibniz Political Writing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8, p.121.

8 G. Zeller,“Le principe d'équilibre dans la politique internationale avant 1789,” Revue historique, Vol. 215 (1956), p.33.

9 费奈隆讨论了四种国家间关系态势:(1)一国处于绝对优势地位,其他所有国家联合尚不能敌;(2)一国在基督教世界成为高于其他国家的力量,这些国家通过联合起来形成了一种平衡力量;(3)弱国相互联合对抗另一个大国;(4)一国与其他各国形成均势。Fénelon, “Supplément à l’examen de conscienc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p.100-101.这四种国际形态可以归结为三种不同的情况,第二和第三种指的是同一种情况,有时从主导力量的角度描述,有时从支配力量的角度描述。布鲁诺·阿西迪亚科诺(Bruno Arcidiacono)将这三种结构描述为“绝对不平等”“相对不平等”和“平等”状态。参见Frédéric Rimoux, “Guerre et paix dans la pensée de Fénelon,” Dix-septième siècle, No. 269 (2015), p.696。

10 Fénelon, “Examen de conscienc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93; Fénelon, “Supplément à l’examen de conscienc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100.

1 Fénelon, “Supplément à l’examen de conscienc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100; Fénelon, “Dialogues des morts,”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6, p.255.

2 Fénelon, “Supplément à l’examen de conscienc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98、 p.101.

3 Fénelon, “Supplément à l’examen de conscienc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101.

4 Fénelon, “Supplément à l’examen de conscienc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99.

5 Fénelon, “Dialogues des Morts,”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6, p.255. 这段话表现出的世界主义精神实际上与苏格拉底所认为的“城邦之间无正义”大相径庭。在苏格拉底看来,人类是社会动物,不过人的爱有自然限制,这一社会性无法扩展到我们所不知道的那些人当中,因而城邦的正义不能扩展到城邦与城邦之间。

6 格劳秀斯:《战争与和平法》,第一卷,马呈元译,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9页。格劳秀斯虽然表示“主权并非绝对”,但对国家利益有很大的保留。他的处理方式是提出道德的最低限度论(moral minimalism),即自然法只禁止那些明确、实在的 “不义”,削弱正义和其他美德,以此让最低限度的道德适应于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以格劳秀斯为荷兰在印度的商业扩张进行辩护为例。格劳秀斯没有否认私利在某种意义上是人类的首要原则, 他强调自我保存的首要地位,照此逻辑,荷兰为了其自身利益,因商业扩张而发动战争也就是正当的。霍布斯更彻底地将正义减缩为利益和生存。他在论述国家之间的关系时强调,“每个国家都拥有绝对的自由去做本身认为最有助于本国利益的事情”。参见刘小枫、陈少朋主编:《格劳秀斯与国际正义》,华夏出版社2011年版,第31页;理查德·塔克:《战争与和平的权利》,罗炯译,译林出版社2009年版,第112页;霍布斯:《利维坦》,黎思复、黎廷弼译,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167页。

7 Fénelon, “Examen de conscienc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94

8 Fénelon, “Supplément à l’examen de conscienc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100.

1 Fénelon, “Supplément à l’examen de conscienc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98.

2 Fénelon, “Supplément à l’examen de conscienc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p.99-100.

3 Fénelon, “Les Aventures de Télémaqu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6, p.553; Fénelon, “Supplément à l’examen de conscienc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98; Fénelon, “Mémoires sur la guerre”,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p.174-175.

4 Fénelon, “Supplément à l’examen de conscienc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99.

5 伊斯特凡·洪特(Istvan Hont)、索恩斯彻(Michael Sonenscher)以及舒尔曼(Paul Schuurman)都关注到费奈隆对贸易与和平的关系的贡献。参见Istvan Hont, “The Early Enlightenment Debate on Commerce and Luxury,” in Mark Goldie and Robert Wokler (eds.), 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Eighteenth-Century political Thought,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6; Michael Sonenscher,“The Fénelon Problem,” in Jean-Jacques Rousseau, The Division of Labour, the Politics of the Imagination and the Concept of Federal Government, Leiden: Brill, 2020;Paul Schuurman, “Fénelon on Luxury, War and Trade in the Telemachus,” History of European Ideas, vol.38, No.2 (2012)。

6 Fénelon, “Démonstration de l’existence de dieu,” in Œuvres, tome II, p.516.

7 Fénelon, “Supplément à l’examen de conscienc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99.

8 Fénelon, “Supplément à l’examen de conscienc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98.

9 Fénelon, “Examen de conscienc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87.

10 Fénelon, “Examen de conscienc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93.

11 法国法学家比兰(Antoine Bilain)坚定地捍卫了特蕾莎王后的继承权,他在《王后的权利》(Traité des droits de la Reine très-chrétienne sur divers états de la monarchie d'Espagne)中宣称,法国王后“根据最严格的继承父亲、母亲和兄弟的习俗,索回属于她的东西”。他特别指出,世袭(主权)是真正的世袭财产,它像其他遗产一样,由习俗转移和控制。参见Herbert H. Rowen,“‘L’Etat c’est a moi’: Louis XIV and the State,” French" Historical Studies, Vol. 2, No. 1 (1961), p.94。但是费奈隆提出了相反的观点,他认为“这种继承应当服从于每个国家的明显利益,甚至更服从于整个欧洲的普遍利益,以保持其平衡,这是和平与安全的基础。王后的婚约是次要的,和平条约是主要的……次要的问题必须与主要的问题相适应。在这种情况下,法学家为特殊家庭所援引的所有法律都必须屈服于确保欧洲各国和平与自由的更高的规则”。Fénelon, “Mémoires sur la guerr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175。

1 Fénelon, “Examen de conscienc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p.93-94.

2 Fénelon, “Les Aventures de Télémaqu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6, p.471.

3 Ibid.

4 Fénelon, “Les Aventures de Télémaqu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6, p.553.

5 Fénelon, “Supplément à l’examen de conscienc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7, pp.99-100.

6 以《特勒马科斯纪》中道尼人的王阿德剌斯托斯为例,这位道尼人的王为了实现野心不择手段,试图将所有人类践踏在脚下。在联军打败阿德剌斯托斯之后,门托尔要求对道尼人的王国进行政治改革,推选品德高尚且有治国才能的人做统治者。Fénelon, “Les Aventures de Télémaque,” in Œuvres complètes de Fénelon, Tome 6, pp.542-545.

7 贵格派与费奈隆的思想联系参见Dorothy Lloyd Gilbert and Russell Pope, “Quakerism and French Quietism,” Bulletin of Friends Historical Association, Vol. 29, No. 2 (1940), pp.93-96; Pryce Elaine, “‘Upon the Quakers and the Quietists’: Quietism, Power and Authority in Late Seventeenth-Century France, and its Relation to Quaker History and Theology,” Quaker Studies, Vol. 14, No. 2 (2010), pp.212-223。

8 吴苏北:《教友会信徒与国际和平建构——巴克莱、佩恩与贝勒斯和平思想研究》,《史学集刊》2014年第3期,第121页。

9 F. H. Hinsley, Power and the Pursuit of Peace,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67, p.159.

1Milton Arrieta-Lopez, “From Peace and The Planetary Republics of the Century of Lights to the Materialization of Perpetual Peace and Universal Citizenship,” Utopíay Praxis Latinoamericana, Vol. 25, No. 11 (2020), p.476.

2 在十六七岁时写作的一个关于普世历史的文本中,卢梭指出:“我们所有人都是兄弟,我们的邻居对于我们而言像我们自己一样珍贵。著名的费奈隆说过,我热爱人类甚于我的祖国,我的祖国甚于我的家庭,我的家庭甚于我自己。如此充满人性的感情应当是所有人共有的。” 转引自崇明:《卢梭思想中的世界主义和普遍意志》,《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1年第4期,第60—61页。

3 John Bowring (ed.), The Works of Jeremy Bentham, Volume 10, London: William Tait, 1843, p.10.

4 F. H. Hinsley, Power and the Pursuit of Peace, p.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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