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职业教育赋能乡村振兴的内在逻辑、现实困惑及优化路径
2024-01-01李华玲李扬易小邑
摘 要:
乡村振兴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重大战略和新时代解决我国“三农”问题的总抓手。从农村职业教育自身独特属性、多样性功能以及服务脱贫攻坚效能层面上审视,农村职业教育赋能乡村振兴蕴含着应然性、必然性和实然性逻辑,是实现乡村振兴的重要手段。但是,当前我国农村职业教育“为农”角色偏离,同质化人才供给与乡村振兴异质化人才需求相矛盾,发展保障机制缺失……诸多问题使得农村职业教育赋能乡村振兴的量能难以充分发挥。为此,农村职业教育要积极探寻改革发展行动路径:明确发展定位,坚守“为农”价值取向,引领农村职业教育赋能乡村振兴;立足“三农”发展需求,有效推进农村职业教育供给与乡村振兴需求衔接;改善物质“硬”环境,优化制度“软”环境,破解农村职业教育发展瓶颈,增强其赋能乡村振兴的能力。
关键词:
农村职业教育;乡村振兴;内在逻辑;现实困惑;优化路径
中图分类号:G7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7615(2024)04-0066-10
DOI:10.15958/j.cnki.jywhlt.2024.04.007
乡村振兴是党在新时代解决我国“三农”问题的总抓手,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历史性、全局性任务的重大战略。党的十九大首次提出乡村振兴战略后,国家有关乡村振兴的政策文件便与农村职业教育相伴而生、并肩而行。《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强调要强化乡村振兴人才支撑,“全面建立职业农民制度,培养新一代爱农业、懂技术、善经营的新型职业农民,优化农业从业者结构。实施新型职业农民培育工程,支持新型职业农民通过弹性学制参加中高等农业职业教育。”[1]《中华人民共和国乡村振兴促进法》要求:“加强职业教育和继续教育,组织开展农业技能培训、返乡创业就业培训和职业技能培训,培养有文化、懂技术、善经营、会管理的高素质农民和农村实用人才、创新创业带头人。”[2]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提出,农村职业教育“被认为是服务乡村振兴的重要社会力量”[3]和实现乡村振兴的有效途径。然而,农村职业教育为何能赋能乡村振兴,职业教育在未来乡村振兴进程中何为?为回应时代之问,必须进一步厘清农村职业教育赋能乡村振兴的内在逻辑、现实困惑与优化路径。
一、农村职业教育赋能乡村振兴的内在逻辑
从哲学视角审视,任何事物的发生、发展以及其相互之间联系的背后都隐含着深层次的内在逻辑与机理。农村职业教育赋能乡村振兴的逻辑是指农村职业教育助推或服务乡村振兴的理由与原因。农村职业教育为何能为乡村振兴赋能助力,只有通过审视农村职业教育的属性、功能与社会服务效能才能回答这一时代之问。
(一)应然逻辑:农村职业教育的独特属性可满足乡村振兴异质型人才培养诉求
农村职业教育作为一种重要教育类型,具有开放性、实用性、灵活性、地缘性等独特属性,理应在乡村振兴中彰显巨大功能与价值。
一方面,与普通教育相比较,农村职业教育具有开放性、包容性、实用性和灵活性。一是就教育对象而言,农村职业教育具有开放性与包容性。基础教育是将适龄人口作为教育对象,如基础教育的培养对象主要是6—18岁心智尚未成熟、行为能力不强的青少年。普通高等教育主要以18岁及以上、身心发展趋于成熟的青年作为主要教育对象。而农村职业教育吸收教育对象的口径大,既可以纵跨不同年龄阶段、打破学历限制,也可以横越职业行业壁垒,满足农民作为乡村振兴参与主体构成的多样性与复杂性的需求,最大限度地包容农民知识水平的差异性。二是就教育内容而言,农村职业教育具有较强的实用性。普通教育以培养知识型、学术型人才为目标,强调学科知识和理论知识的学习,具有鲜明的教育性、学术性、人文性特征。农村职业教育则以培养扎根农村、服务农业,从事农业生产、经营、加工与管理人才为目的,教育内容的职业性和实用性更加凸显[4],对受教育者科学文化与理论知识的学习要求不高,以实用、中用为原则,注重对受教育者实际操作技能和实用技术能力的教育。农村职业教育的教育内容与满足乡村振兴需要、培养扎根农业、获得能长期服务农业的技术技能人才的要求高度契合。三是就教学方式而言,农村职业教育具有独特的灵活性。既可以规范的学校教育形式进行,也可以各种长训班、短训班的培训形式进行;教学场所选择的自由度大,可以在学校教室、家庭庭院,也可以在田间地头;教学时间机动灵活,既可以是正常工作日,也可由学员自由选择时间。培养方式的灵活性与多样性优势,可以打破对教学场域与时间的限制,为农村职业教育赋能乡村振兴提供更大的便利。
另一方面,与其他职业教育相比,农村职业教育具有鲜明的农村地缘性。农村职业教育“生长”在农村,面向农民、服务农业、扎根农村。一是农村职业教育“生”在农村。它为农村兴、农业旺、农民富而“生”,与农村、农业、农民天然地结下深厚情缘,更能增强农村职业教育的亲和力和农民接受农村职业教育的主动性,农民从情感上更愿意就地就近接受农村职业教育。二是农村职业教育“长”在农村。它与农村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与教育交织融合,对“三农”的变化、发展与诉求感知最为敏捷与直接,农民可以通过农村职业教育实现与外部社会信息的实时交流与互通,实现信息时空无缝对接,保持农民技术、技能、知识的与时俱进。这种信息交流的适时性有利于提升农村职业教育的实效性。
(二)必然逻辑:农村职业教育的多重性功能可助力乡村振兴价值旨归全面实现
乡村振兴是以实现农村、农业、农民现代化为价值旨归,最终达到农村美、农业强、农民富的目的。农村职业教育具有培养农业人才、创生乡村文化、转变农民观念、启迪农民智慧等方面的多重功能,是破解目前农村不美、农业不强、农民不富难题的关键手段。因此,乡村社会向农村职业教育发出践行乡村振兴责任和实现自身价值的真情呼唤与殷切期待。
首先,农村职业教育可为乡村培养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满足农业现代化需求。产业兴旺是乡村振兴的基石和农业现代化的重要标志,是乡村多元经济、多种产业的相互渗透、交融共生。它既包括发展农村种植、养殖业农产品生产的第一产业,也包括进行农产品加工制造的第二产业,还包括农产品流通、销售、乡村旅游观光服务等第三产业。发展农业现代化是推动乡村“三产”融合发展的关键和实现产业兴旺的根本途径。现代农业有别于传统农业,是集区域特色农产品生产加工、销售服务、品牌体验等多功能,有绿色、立体、观光、订单、休闲等多种形式的技术密集型全产业链。因此,农业现代化需要科学技术的助力赋能。我国农村尤其是经济欠发达地区农村劳动力人口“离农”问题,乡村“空心”化现象以及农村劳动力人口智识水平普遍偏低、技能技术型农业人才的大量短缺等成为实现农业现代化的现实梗阻。农村职业教育可以转化或孵化科学技术的创新成果,提升农业现代化发展所需人才的技术内生能力。这就需要通过职业教育培养出胜任现代农业的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与新型职业农民[5],以推动农业现代化。
其次,农村职业教育可通过传承与创新乡村文化、重塑乡村生态来满足农村现代化需求。农村现代化是一个系统、综合概念,包括农村社会经济、文化教育、生活服务、人居环境、乡村治理等全方位、多角度,既指乡村社会环境设施物质的现代化,又指乡村社会乡民精神的现代化。其中乡风文明、生态宜居是农村现代化的显著指标。从当前情况来看,摆脱绝对贫困后的乡村社会,无论是物质的现代化,还是精神的现代化水平与乡村振兴后的农村现代化要求仍有较大差距,需要砥砺前行、补齐短板。农村职业教育在厚植乡村文化和重塑乡村生态上可以大显身手:一是通过教学下乡,发挥“送文化”功能,对乡民进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思想觉悟、道德观念、乡风文明教育,承载优秀乡村文化与美好乡村记忆传承、引导乡民价值观积极健康发展、防止其价值观错位与迷失的重任;二是进行专业化指导,发挥其“种文化”功能,协同政府、组织与团体引导乡民充分发挥内生动力,举办文化活动,融入现代特质文化元素;三是加强乡民天人合一、和谐共处的生态理念宣传,因势利导开展生态法治教育,增强乡民生态法规意识和责任感,引导乡民生产生活行为方式变革。
再次,农村职业教育培养新型职业农民,可以满足农民现代化需求。农民是乡村建设的关键主体和直接参与者,农民素质的高低与现代化程度事关乡村振兴的成败。传统农民已不能满足乡村振兴的要求,需要农村职业教育培养有文化、懂技术、会经营,受到社会尊重,享有较高社会地位的新型职业农民,实现“传统农民”向“现代农民”的华丽转身[6]167。一是实现从“身份”农民向“职业”农民的现代化转变。通过农村职业教育宣传新思想、新观念,消减人们对传统农民“弱势群体”身份和卑微社会地位的偏见与歧视,增强农民作为一种职业的认同感、荣誉感和幸福感,实现对农民身份认同到职业认同的现代化转变。二是实现农民主体意识现代化转变。脱贫攻坚促使贫困农民摆脱了物质、经济上的贫困,但仍有许多农民未真正在思想意识、精神观念上脱贫。农村职业教育可以消除农民“等、拿、靠、要、懒”思想,克服自我满足和对政策、政府及他人的依赖心理,增强农民自强、自立意识,激发农民的内生发展动力。三是实现农民智识技能现代化转变。市场经济体制和现代农业生产对农民的专业化、技术化、信息化程度要求的提高必然会倒逼农民充分利用市场机制和规则,以市场需求为导向,在从事农业产业过程中成为能最大限度地获取报酬,实现利润最大化的经济理性人。通过农村职业教育,农民可以学习并懂得市场经济规律,了解市场需求,攻破技术障碍,成为技术自由人和经济理性人。
(三)实然逻辑:农村职业教育赋能脱贫攻坚的实践已为乡村振兴夯实经略基础
“农村职业教育与农村、农业、农民最接近,直接服务‘三农’,更能满足农村社会发展需要,帮助农民脱贫致富,促进农村经济社会发展”[6]135。在脱贫攻坚中,农村职业教育发挥了关键作用,取得了显著成效:助力开发农村人力资源,提供智力支持和技术保障,帮助贫困群众“拔穷根”,增强了农民脱贫内生发展力,助力农民“真脱贫”“脱真贫”。“十三五”期间,我国职业教育每年培养了1 000万左右的支撑经济社会发展的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其中70%以上来自农村[7],成为阻断贫困代际传递、摆脱贫困的最快捷、最有效的方式。贵州省黔西南州在脱贫攻坚中全面实施教育立州战略,秉持“脱贫攻坚、职教先行”的工作思路,2019年举办脱贫攻坚“教育+人社+行业”培训221期,培训学员16 491人次[8]。黔西南州按照精准培训、精准就业的要求,实现了“职教一人,就业一人,脱贫一家”的目标,为如期脱贫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2021年7月,我国向世界庄严宣告脱贫攻坚取得决定性胜利,“中国实现了在中华大地上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历史性地解决了绝对贫困问题”[9]。脱贫攻坚虽然消灭了农村的绝对贫困,但随着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以及贫困评价标准的变化,我国农村贫困问题将由绝对贫困转变为相对贫困并将长期存在。因此,乡村振兴就是要在消除绝对贫困的基础上消减全国农村的相对贫困,缩小贫困差距的“再扶贫”,是脱贫攻坚成果的巩固与深化。因此,二者彼此联系,密不可分,在工作机制、措施原则上必须有效衔接。脱贫攻坚实施的“五个一批”工程中通过教育尤其是职业教育脱贫的做法和取得的成功经验及所展现的巨大效能,为农村职业教育赋能乡村振兴夯实了逻辑基础、提供了实践经验,可在乡村振兴中借鉴运用并持续发力赋能。
二、农村职业教育赋能乡村振兴的现实困惑
2021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关于加快推进乡村人才振兴的意见》明确了推进乡村振兴战略要把加快发展农村职业教育,开发农村人力资本放在首位的总基调,强调农村职业教育在培养人才、赋能乡村振兴、实现“三农”现代化中大有作为。但是,长期以来我国职业教育致力于满足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信息化社会转型的需要,农村职业教育在促进农村发展的过程中,也出现了角色缺位与错位,价值取向偏离与迷失,保障缺失等痼疾,与乡村振兴战略的要求相背离,滞阻了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与推进。
(一)农村职业教育“为农”角色的偏离与迷失
农村职业教育是为农村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培养技术、管理和服务等一线专门人才的一种职业教育类型。它与农村、农业、农民的联系最为紧密、关系最为密切,为提升农民文化素质和科技水平,促进农村经济社会发展提供重要的人才资源保障,为农村社会服务的功能最强大、贡献最直接。因此,农村职业教育的办学定位与价值取向理应立足农村、面向农民、服务农业。然而,受传统观念、功利主义等影响,当下农村职业教育发展实践徒有“为农”之名,却不副“为农”之实,其自身发展目标的定位及外部发展环境的支持都背离了“为农”之本。
其一,农村职业教育自身“为农”角色意识与乡村振兴要求相背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至20世纪90年代中期,我国社会分化程度低,经济结构单一,第二、三产业不发达,第一产业(农业)是整个国民经济的支柱。农村职业教育适时地将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目标转化为自身发展目标,为当时农村建设发展培养了大量的农村农业实用人才,在促进农村经济社会发展的同时,实现了“为农”的本体价值。但随着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转型,工业化、城镇化进程加速,农村职业教育办学方向迷失。一是农村职业教育“普教化”现象明显,教学内容和模式以普通教育为坐标,把对口升学作为其办学目的,把农村职业教育办成“升学教育”或“文化补习教育”。有统计表明:超过90%的农村职业教育资源用于支持学历教育[10]。二是把提升学生进城务工、进厂就业的技术技能和帮助学生“跳农门”作为服务宗旨。三是把拓展“去农”专业,削减“涉农”专业作为导向,谋求自身发展。很显然,这种“轻农、远农、去农”的发展理念和方式使得农村职业教育特色不鲜明,丧失农民群众的信赖,缺少地方政府支持。可以想象,如果农村职业教育继续延续惯性发展思维方式,则很难在乡村振兴中为农村、农业发展提供人才支撑。
其二,农村职业教育外部“为农”角色意识不利于形成引领乡村振兴的前行合力。长期以来,能有效提升农村劳动力素质的农村职业教育并未得到“垂青”,反而“位卑势弱”,制约其发展壮大及“为农”赋能作用的发挥。首先,从政策观照和政府经费投入而言,习惯于补基础教育“短板”和建高等教育“一流”,而职教特别是农村职教往往处于弱势 [11]。近年来,虽然国家出台的多部法规政策规定了政府发展农村职业教育的责任,但并未明晰各级政府的具体责任,所以一些地方政府难免会利用自身权力“下沉”或“转嫁”责任,特别是在履行农村职业教育投资责任时往往热衷于“政绩工程”,逃避职教投资责任。调研中,一位民族贫困地区中职学校校长满脸惆怅地说:“自国家实施中职免费教育政策以来,我们学校从未足额得到过政策规定的办学经费。”而当地政府相关部门负责人则解释:“财力有限的情况下,我们首先要保证基础教育投入。”此外,教育赋能“三农”效果的迟滞性、价值的潜隐性、过程的长期性[11],强化了政府的短视思维。其次,社会参与农村职业教育“角色”缺位。办好农村职业教育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和物力,不仅要发挥政府和学校的主体作用,还要依靠全社会的参与。目前,我国社会参与农村职业教育严重不足:一是人们的“贱农”就业观根深蒂固,个人对接受农村职业教育缺乏正确的认识和内需力;二是由于职业教育尤其是农村职业教育效益的“外溢性”,消减了企业参与农村职业教育的积极性;三是政策引导社会资金参与农村职业教育缺位及收益的不确定性,限制了社会资本参与。
(二)农村职业教育人才供给与乡村振兴需求相脱离和失衡
乡村振兴所要打造的现代化农业,不同于传统的单一农业产业,而是集农业生产、加工、经营、销售于一体的农业产业链。这使得产业分工差异扩大,各链节之间技术技能和知识壁垒加深,对农业从业者技术技能和知识提出多样化和高质量的需求。让不同年龄、体格、学习基础和能力的从业者都成为能胜任现代农业生产的“通才”,既不现实也不必要,应促使农村职业教育根据从业者的实际和岗位特点,培养相关人才,以满足乡村振兴需求。当前,农村职业教育人才供给与乡村振兴人才需求尚未有效对接。
一方面,乡村振兴对异质化人才的需求与农村职业教育同质化人才的培养模式相矛盾。农村职业教育的人才培养模式,不仅决定着人才培养的规格与质量,还决定着农民参与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当前农村职业教育在农民培养的过程中还存在不足:一是教学组织形式缺乏灵活性。以学校教学为主,短期培训为辅,送教下乡服务意识淡薄,教学地点的固定性拉大了与农村、农业的地理距离,教学的长时间性给农民生活带来了极大不便,容易产生时空障碍和冲突,影响农民参与的积极性。二是培养模式整齐划一。农民职业培养培训采取“全程漫灌”“批量培训”,缺乏对农业从业人员群体复杂性、异质性的观照,不能进行个性化培养,难以满足乡村振兴对人才多样化、个性化的需求。三是教学重理论,轻实践。主动对接企业、产业,充分利用农村、企业拥有的丰富实践教学资源与条件,培养有文化、懂技术、会管理、善经营的新型职业农民是农村职业教育赋能乡村振兴的关键所在。然而,教学中受师资水平、实训设施条件的限制,导致乡村教育脱离社会、脱离生活[12],重理论知识教学,轻实践操作指导,理论脱离实际,难以培养出“用得上”的实用人才。
另一方面,农村职业教育专业设置与现代农业产业结构脱节。农村职业教育专业设置只有与地方农村产业密切对接、融合发展,才能有效促进农村产业结构调整和升级换代,推动农村经济社会发展,充分彰显其“为农而教”的价值。在城镇化、工业化快速发展的背景下,农村职业教育明显势单力薄、发展滞后。一是专业设置与布局未能有效对接地方特色产业。在市场竞争激烈、办学经费和师资严重短缺的情况下,一些农村职业学校为降低办学成本、谋求生存而开办文科专业,抑或为争抢生源,跟风开办物联网、计算机、物流等专业,罔顾当地产业特色、资源禀赋和人才需求。二是逃避涉农专业,淡忘“为农”使命。调查统计发现:贵州省某民族地区6所中职学校,开设的涉农专业仅占总专业数的17.3%,其余专业的“去农化”特征明显。
(三)农村职业教育发展的保障机制缺失
保障条件虽不是农村职业教育赋能乡村振兴的决定性条件,但不可或缺,会影响和制约功能发挥的程度与效率。保障条件可被分为“硬性”条件和“软性”条件,前者主要指物质条件,表现为人、财、物因素;后者主要体现为法规、政策、制度因素。从当前农村职业教育发展的保障条件来看,“硬件”不硬、“软件”太软的情况较为突出。
首先,经费投入不足。经济学研究表明:教育因其能促进人和社会发展的功能而具有巨大的投资价值,而且被认为是一种回报率高的投资活动。农村职业教育要在乡村振兴中充分发挥赋能价值,须有充足的经费投入。在我国,由于政府投资主体的单一性、财政拨款地方政府负责制及社会资金参与的有限性,导致农村职业教育经费投入严重不足。中国社会科学院发布的《中国“三农”互联网金融发展报告》显示:“三农”发展资金缺口高达三万亿元。由此可见,农村职业教育经费投入捉襟见肘,办学机构的物质条件尤其是实训操练条件严重落后。
其次,师资条件堪忧。师资是提高学校教育教学水平和办学质量的关键,决定着人才培养的质量。但农村职业教育师资情况不容乐观:一是师资数量不足,师生比远没有达到国家文件要求的1∶20的比例[13]。二是教师质量不高。对某民族地区327名县中等职业学校教师基本情况调查分析发现:“双师型”教师占9.7%,教师中本科以上学历占36.7%,高级职称仅占2.8%,50岁以上占44.2%。“双师型”、高职称教师凤毛麟角,高学历教师少且老龄化现象严重,势必影响农村职业教育赋能乡村振兴的效能。
再次,法规政策支持与保障不力。我国职业教育立法供给不足,虽有1996年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为职业教育发展保驾护航,但由于时过境迁,内容弥久不变,已难以充分发挥保障作用。由于政策制度缺乏权威性、协调性、稳定性,在实践操作执行中有较强的随意性、可变性和不可预测性,自然会降低其实践效力。
三、农村职业教育赋能乡村振兴的优化路径
实现农村职业教育高质量赋能乡村振兴,必须在锁定办学目标、对接供给与需求、创设良好发展环境上下功夫,突破自身发展及其赋能乡村振兴实践中的障碍。
(一)明确发展定位,坚守“为农”价值理念,引领农村职业教育赋能乡村振兴
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重点和难点在农村,必须坚持农村农业优先发展,实施科教兴国,强化现代化人才支撑,推进乡村振兴战略[14]。这为我国“十四五”时期甚至更长时期农村经济社会发展明确了思想认识、指明了行动方向,确定了新时期农村职业教育发展定位和价值取向。
一要充分认识农村职业教育的性质与角色定位。办学主体、管理者、教育者必须明确农村职业教育“生于农、长于农”,与农村、农业、农民有天然联系,有“姓农”的性质,是“为农而教”的教育。因此,要充分肯定农村职业教育作为乡村人才供给的“主渠道”、产业兴旺的“助推器”、乡风文明的“能量场”、乡村建设的“生力军”的角色和价值。
二要明确农村职业教育办学定位。相关职业院校应围绕乡村振兴发展要求,着眼地方经济发展特点,把培养用得上、留得住,适应当地农村新业态、新产业发展的“土专家”“田秀才”“乡创客”和有文化、懂管理、会经营的新型职业农民作为人才培养目标。同时,瞄准实现“农业强、农村美、农民富”的农村现代化建设目标,把赋能乡村振兴作为新时期农村职业教育办学定位。
三要坚定“为农”赋能价值理念,转变政府服务理念和思维方式。地方政府应充分认识农村职业教育在乡村振兴中的战略性、先导性和基础性地位;转变“重普教,轻职教”的传统观念和做法,秉持新发展理念,重视和加快发展农村职业教育体系建设;坚持系统论的观点,充分认识农村职业教育服务乡村振兴实践的系统性和复杂性,统筹协调政策、制度、资金和各参与主体等要素,构筑契合农村经济社会发展的良性生态系统[15];通过科学规划、政策支持农村职业教育发展,强化政府资金投入主体责任,实现投入主体和机制多元化,破解经费投入严重不足的难题,强化县级职业教育机构在服务乡村振兴中的“桥头堡”和“排头兵”作用。
(二)立足“三农”发展需求,有效推进农村职业教育供给与乡村振兴需求衔接
要满足乡村振兴人才、智力需求,提供源源不断的人才、智力支持,农村职业教育须依托农业、农村、农民发展需要,以地方经济社会发展规划和目标为导向,推进农村职业教育供给与乡村振兴需求实现有效衔接。
一是农村职业教育专业结构与地方农村产业结构相衔接。农村职业教育专业结构与农村经济产业是相互影响、共生互融的“生命共同体”。因而,农村职业教育赋能乡村振兴的过程也是农村职业教育与农村产业融合共生发展的过程。目前,二者之间尚未形成有效的产教融合对接,需要致力于专业对接产业与企业,以便产生赋能叠加效应。首先,专业要对接产业。农村职业教育的专业设置,须围绕当地经济发展计划、产业发展规划,与地方农村特色产业、生态产业、新兴产业发展相对接,通过专业对接产业,以培养能满足产业生产、加工、销售等农业产业链所需要的人才。其次,专业要对接企业。农村职业教育专业设置,须与企业尤其是行业龙头企业深度合作,充分整合、发挥各自资源优势,共同培养人才,实现学校人才供给与企业人才需求对接。
二是农村职业教育办学模式与农村发展实际相匹配。首先,在人才培养方式上,以职业培训为主,学校教育为辅。乡村振兴需要多样性、差异性的新型职业农民和以掌握技术技能为主的“用得上”“留得住”的农村产业实用人才。在对象、内容和时间上有针对性、实用性和高效性地开展农民职业培训,是为乡村振兴培养适宜人才的最好方式,可以满足乡村振兴对各类人才数量和质量的需求。其次,要根据农民年龄结构、知识水平、学习能力、生产经营、目标要求等异质性特点,采取智慧性教学策略,安排喜闻乐见的教学内容,采用生动形象的教学方法,灵活安排学习时间,增强其学习兴趣,提高其学习效率,培养出多样性人才,以满足农村产业发展对人才规格差异化的需求。再次,要聚集教育资源,打造多方主体参与的办学共同体。目前,农村职业教育办学资源严重不足,难以满足农村发展需求。要让农村职业教育在乡村振兴中赋能、增效,需整合各种资源,发挥“一加一大于二”的整体效应。为此,可以探索构建政府统筹下的股份制、混合所有制等方式,施行政府、企业和社会各界共同参与的多元化办学模式,推动农村经济发展需求与农村职业教育供给的精准对接。
三是农村职业教育教学实践方式与农民现实情况相对接。新型职业农民的技术技能的获得,既需要学校课堂的理论知识学习,也需要田间地头、农场企业的实践实训。农村职业学校地处城镇,而培训对象多数分散居住在农村,不利于农村职业教育开展实践实训教学。如果沿用老办法,组织农民进城入校学习,或学校“送教下乡”,不仅办学成本高,而且教学效率低。因此,地方政府要增强服务意识,发挥统筹管理职能,在校、村、企之间搭建人才供需信息服务平台,为学校在企业、农村、农场建设实训实践基地主动服务,设立村级教学站点,运用现代远程教学、函授方式开展教学;学校要积极创建“互联网+田间教育”实践教学模式,采取线上线下教学相结合的方式,利用互联网系统跟踪式培养,把乡村、企业生产经营场景适时与课堂场景对接,打破时空界限,提高培训效率。
(三)优化措施,营造有利于农村职业教育赋能乡村振兴的保障环境
农村职业教育赋能乡村振兴是一个巨大的系统工程,不仅需要系统内部多方主体的主观努力,生发推动系统工程的强劲动力,还需要系统外部的客观环境保障,从创设“硬性”和“软性”环境上发力。
一方面,改善硬性环境,为农村职业教育赋能乡村振兴提供坚实的物质保障。一是拓展办学经费筹措渠道。法律规定了政府在职业教育经费投入中的责任[16],赋予了政府主导职业教育经费投入和分配的权利。因此,要继续强化政府经费投入的主体责任,勘定政府对农村职业教育经费投入的“底线”和“红线”,积极引导和激发社会力量投资农村职业教育[17]。 二是强化师资队伍建设。师资队伍素质是农村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为乡村振兴提供智力支撑的关键。因此,要扩大公费师范生培养规模,实施“能工巧匠”教师招聘计划,充实教师队伍数量;要在教师培养培训过程中提升教学能力和专业素养,安排教师深入企业、农场交流、学习、实践和研讨,提升其实践技能;要保障教师的合法权益,提高其工资福利和生活待遇,解决子女教育、职称评聘等后顾之忧,为教师创造良好的发展环境,稳定教师队伍。三是改善基础设施条件。信息化和智能化时代,网络平台、大数据、云计算等融入农村职业教育在乡村振兴中大有可为,并为乡村振兴带来无限的发展空间和可能。因此,农村职业教育硬件建设的重点为:按照构建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要求,进一步完善网络体系建设,打造信息化、智能化农村职业教育共同体[18],增强服务教学的能力和水平。
另一方面,优化软性环境,为农村职业教育赋能乡村振兴提供良好的精神保障。一是健全法规制度。我国出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以指导职业教育发展,但其在实践中操作性不强,如对政府不履行财政责任的行为并未明确追责的具体处罚条款。因此,须进一步健全和完善农村职业教育法律法规,各级政府要加快制定政策制度及具体管理措施,强化农村职业教育的性质、地位和作用,支持和确保其在赋能乡村振兴中发挥作用。二是加强法规政策宣传。通过电视、广播、互联网等现代传播媒介,大力宣传国家支持农村职业教育与服务乡村振兴的政策措施,化解农民对农村职业教育的偏见和误解,增强农民对农村职业教育的认同感和亲和力,引导和鼓励农民积极主动接受和参与,从乡村内部最大限度地激发乡村振兴的精神活力。三是建立财税激励机制。一方面,对农村职业教育机构涉农专业给予一定的财政补贴,加大对与乡村产业发展契合度高、办学质量好的农村职业教育机构的财政支持力度,在财税、融资、信贷、土地使用等方面给予更多优惠;另一方面,建立鼓励企业参与农村职业教育的财政奖补和税收减免政策制度。例如:对接收农村职业学校学生就业或实训实习的企业,实施财政奖励和补偿;对注入人力资源、技术技能等无形资本参与农村职业教育的企业,在盈利中给予间接性补偿的税收减免优惠等[19],为企业积极参与农村职业教育营造良好的外部保障环境。
四、结语
从比较角度、角色功能以及实践效能分析发现:农村职业教育可充分满足农村多样性、差异性人才培养要求、助力农业农村现代化和服务农村经济社会发展。它的价值取向、功能定位与社会服务都直指“三农”问题,是服务乡村振兴、推进国家现代化发展的关键力量[20]。乡村振兴是一个系统工程,不仅需要农村产业经济的强劲外力推动,更要依靠发展农村职业教育提供可持续的内力引领。
在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时代背景下,必须重新审视发展农村职业教育的时代价值和面临的各种困惑,遵循农村职业教育赋能乡村振兴逻辑的科学主导,铸牢乡村振兴与农村职业教育“命运共同体”意识,消弭农村职业教育发展障碍,理顺发展之路,明确办学定位,对接人才供给与需求,创设和优化发展环境,打造富有浓厚乡土气息和旺盛生命力的农村职业教育,充分发挥其赋能乡村振兴的作用,有效推进乡村高质量发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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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nternal Logic, Reality Perplexity and Optimized Path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Empowered by Rural Vocational Education
LI Hualing1,LI Yang2, YI Xiaoyi3
(1.School of Education Science, Minzu Normal University of Xingyi, Xingyi, Guizhou, China, 562400; 2.Graduate School, Lyceum of the Philippines University, Manila, the Philippines, 0900; 3. School of Literature, Xiangzhong Normal College for Preschool Education, Shaoyang, Hunan, China, 422000)
Abstract:
Rural revitalization is an important strategy for building a powerful country with all-round socialist modernization, and is the key to solve the problems of \"agriculture, rural areas and farmers\" in our country in the new era.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unique attributes, multiple functions and the support effectiveness in poverty alleviation of rural vocational education, the logic of necessity, inevitability and reality are inherent in rural revitalization empowered by vocational education, which is important means and supporting force to realize rural revitalization. But at present, our rural vocational education role has deviated from the support for rural issues with the supply of homogeneous talents, which conflicts with the demand for heterogeneous talents in rural revitalization. Problems such as inadequate development security and institutional care make it difficult for rural vocational education to fully realize the potential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Therefore, rural vocational education should actively explore the path of reform and development by defining the development orientation, affirming the value orientation of \"for the rural\" to lead the rural vocational education to enable rural revitalization; based on the development needs of \"agriculture, rural areas and farmers\", it is necessary to effectively promote the link between the supply of rural vocational education and the demand for rural revitalization. By improving the \"hard\" material environment, and optimizing the \"soft\" institutional environment, it is possible to breakthrough the bottleneck of rural vocational education development and strengthen its determination and ability to empower rural revitalization.
Key words:
rural vocational education; rural revitalization; internal logic; reality perplexity; optimized path
(责任编辑:郭 芸 梁昱坤)
收稿日期:""" 2023-08-23
基金项目:
2022年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乡村振兴战略下农村职业教育服务的可及性及其实现路径研究”(22YJA880079);兴义民族师范学院2021年度科学研究基金“乡村振兴背景下贫困民族地区职业教育扶贫政策效能提升策略研究”(21XYYB18)。
作者简介:
李华玲,男,湖南新宁人,兴义民族师范学院教育科学学院教授。
李 扬,男,湖南新宁人,菲律宾莱西姆大学硕士研究生。
易小邑,男,湖南邵阳人,湘中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文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