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传播与乡村治理的耦合共振关系分析
2024-01-01杨琳刘胜华
摘 要:在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特殊政治体制下,政治传播是嵌入我国社会系统运行中的元素。对于乡村社会这一具体社会形态而言,乡村政治传播经历了“硬管理”和“软治理”两个时期。在当代“治理”语境下,政治传播与乡村治理在实践主体、实践形式以及实践目的三个方面具有高度的耦合性关系。这种耦合关系进而引发二者的“同频共振”:一方面,政治传播理论在一定程度上指导着乡村治理实践;另一方面,乡村治理的实践探索也为政治传播研究提供了一个理论生成与检验的现实场域。政治传播与乡村治理的结合既是传播学中国本土化理论创新的时代需求,也是与国际传播学理论进行交流对话的可行路径。
关键词:政治传播;乡村治理;耦合性;“同频共振”
中图分类号:D035 文献标识码:A DOI:10.13411/j.cnki.sxsx.2024.03.003
The Coupled and Resonant Relationship Between Political Communication and Rural Governance
YANG Lin, LIU Shenghua
(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New Media, Xi’an Jiaotong University, Xi’an 710049, China)
Abstract:Under the special political system adhering to the leadership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political communication is an element embedded in the operation of China’s social system. As for the specific social form of rural society, rural political communication has gone through two periods of “hard management” and “soft governance”. In the context of “governance”, political communication and rural governance have a high degree of coupled relationship in three aspects, practice subject, practice form and practice purpose. This coupled relationship leads to the “co-frequency resonance”. On the one hand, the theory of political communication guides the practice of rural governance to a certain extent. On the other hand, the practice of rural governance provides a realistic field for the research of political communication to generate and test theories. The combination of political communication and rural governance is not only the demand of the innovation of Chinese localization theory of communication, but also a feasible path for dialogue with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theory.
Key words:political communication; rural governance; coupling; “co-frequency resonance”
2024年1月1日颁发的中央一号文件中明确指出,“做好2024年及今后一个时期的‘三农’工作,要坚持和加强党对‘三农’工作的全面领导,以提升乡村产业发展水平、提升乡村建设水平、提升乡村治理水平为重点,打好乡村全面振兴漂亮仗,以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更好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建设”[1]。可见“三农”工作是我国当前推进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需要着重关注的任务。事实上,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中央一号文件就形成了关注“三农”议题的传统。1998年华中师范大学农村问题研究中心(现为“中国农村研究院”)在庐山调研期间召开研讨会,该中心徐勇教授在会上提出了“乡村治理”的概念作为对“村民自治”概念的延伸和拓展。他认为,如果说村民自治只是一种外在于乡村的制度安排的话,那么,乡村治理的分析概念更接近于乡村社会自身,也就是从乡村认识乡村[2]235。他倡导在乡村治理的理论规定下,不仅要关注乡村社会的权力运行模式,更要注重研究乡村社会的基础特性和社会变迁。只有对乡村社会有了充分的了解和认识,才能达到在现代化进程中重建乡村的目的。20世纪90年代后期,随着改革开放的实行,我国城镇化进程不断加快,导致乡村社会发展出现一系列问题。在这样的现实背景下,包括农业、农村、农民在内的“三农”问题不仅逐渐成为学术研究的热门议题,也成为各级政府关注的重点工作之一。作为我国全年工作中具有纲领性和指导性地位的重要文件,从2006年开始,中央一号文件就有涉及“乡村治理”工作的要求和指示,直至现在乡村振兴战略全面实施的背景下,乡村治理成为当代乡村社会发展中的迫切现实需求。
“治理是各种公共的或私人的个人和机构管理其共同事务的诸多方式的总和,它是使相互冲突的或不同的利益得以调和并采取联合行动的持续的过程。”[3]4作为社会系统运行中的重要元素之一,传播通过信息在社会系统中的流动、交换,促进社会系统中个人、组织在信息认知和态度层面达成共识,进而实现统一的社会行动。从传播与治理运行的角度出发,二者之间存在天然联系:传播通过充当参与者之一的方式在治理过程中发挥作用,治理的过程也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传播运行机制。因此,传播是治理权力的支撑来源,是治理过程的本质,也是有效治理得以实现的保障[4]。在政治社会化不断深化的当下,政治传播已经嵌入社会系统运行,成为其中的重要元素,作为具有高度政治属性的乡村治理实践,亟需从理论层面分析其与政治传播之间存在何种关系。对这一问题的回应既能够通过乡村治理实践丰富具有中国特色的政治传播理论,也是以政治传播理论为基础指引乡村治理实践的现实需要。
一、乡村社会中的政治传播
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集中统一领导是我国的特殊政治体制。在这一政治体制的规定下,政治传播是被嵌入社会系统以及国家体制运行中的元素。乡村社会作为具体的社会形态之一,从传统社会至今,其一直是国家重点关注的对象,政治性信息的传播也在不同程度形塑着乡村社会的运行秩序。
(一)政治传播与乡村社会的勾连
拉斯韦尔曾提出“政治是一种传播的现象”的观点[5],指明了传播与政治之间存在的密切关联。尽管政治传播研究是传播学诞生伊始就被关注到的核心议题,但直到20世纪60年代,政治传播才被学术界认可为一个研究领域,并正式被确立为传播学研究分支。20世纪80年代,伴随着传播学被引入我国,政治传播研究同时受到我国学者的关注。与西方政治传播研究的不同之处在于,西方学者关于政治传播研究的内容聚焦于政党和政治家如何利用传播的方式说服公众支持他们的政治主张,从而获得选票。这并不适用于我国国情,我国在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政治体制之下,学者对于政治传播研究议题的关注更加倾向于将政治传播视为由国家(党和政府)主导的、自上而下的实践行动,即政治传播是作为国家战略的一种重要方式。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农业大国,在几千年的历史积淀中逐渐形成以乡土社会为主的农业社会。在这样的社会情境下,乡村始终是我国最主要的社会形态,也始终被国家重点关注,进而通过自上而下的政治性信息的传播,形塑了政治传播与乡土社会的关联。
新中国成立后,政治社会化的演变趋势使政治传播与乡村社会的联系更加紧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是开辟了中国共产党在执政条件下,在全国范围和全体规模上实现政治社会化的全新的历史时期[6]。政治社会化是社会个体在社会政治互动中接受社会政治文化教化、学习政治知识、掌握政治技能、内化政治规范、形成政治态度、完善政治人格的辩证过程[7]。作为社会系统运行的核心元素,传播在政治社会化的形成过程中充当着重要角色。从某种程度上说,政治社会化的过程可以被视为政治性信息在社会系统中流动、传播并发挥相应作用的过程,也就是政治共同体内的各种政治社会化组织和群体通过一定的方式、渠道向社会成员传播政治知识、政治思想、政治价值规范和政治行为准则等政治文化信息的过程[8]。与中国传统乡村相比,新中国成立后乡村社会最明显的变化之一,就是乡村生活的高度政治化、组织化[9]。新中国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政治体制,坚持党的领导是我国的基本原则和最大制度优势,也是推动我国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新中国成立以来,党中央长期关注乡村建设与发展,一系列有关乡村工作政策的出台使得乡村社会凸显出浓厚的政治色彩。尤其在2017年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以来,乡村工作更是成为全党工作的重中之重。在政治性信息的动态传播实践中,乡村政治社会化的程度不断加深,也建构起政治传播与乡村社会的强互动与深联结。
(二)乡村政治传播的变迁
中国共产党历来重视农村工作[10],作为国家治理对象的重要组成部分,乡村社会历来是国家想尽一切办法努力控制的对象[4],中国共产党始终将乡村社会视作国家政治运行的核心地带,乡村政治传播便成为国家对乡村地区进行治理以及乡村社会民主发展之间的桥梁[11]。
中国共产党成立初期便将工作重心放在农村,采取“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政权建设路径,不断取得革命的伟大胜利,进而建立社会主义新中国。从国家与乡村社会权力互动的角度看,新中国成立后乡村的政治建设可以大致分为两个阶段:“硬管理”时期的乡村政治以及“软治理”时期的乡村政治[12]。即从权力主体角度看,由一元主体的单向“管理”转向多元主体的协同“治理”,形塑了独具特色的中国乡村政治传播历程。
1.“硬管理”时期的乡村政治传播
“硬管理”是指在国家与社会的关系中,国家处于垄断式的管理地位,管理主体呈现一元化,管理手段更多呈现刚性特征[12]。一般地,从1949年新中国成立到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这一阶段通常被认为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和推进社会主义建设的重要历史时期。在这一时期,党面临的主要任务是实现从新民主主义到社会主义的转变[13]。新中国成立初期,面临新旧政治交替更迭的情况[14]73,加上政权统一后亟需进行经济恢复与社会建设,为了巩固和维护政治秩序稳定,中国共产党采取了高度集权的管理模式,政府包揽一切公共事务,社会绝对服从政府统一领导、统一指挥、统一管理[15]。根据《中国统计年鉴2023》数据显示,1949年我国城镇人口数量为0.5765亿人,占比10.64%;农村人口数量为4.8402亿人,占比89.36%[16]31。鉴于当时的国情,农村户籍人口占绝大多数,国家尤其注重将乡村社会纳入管理系统,实现了国家权力在乡村地区的垂直延伸。在这一时期,针对乡村地区,国家通过土地改革和农业集体化等“硬管理”的制度安排实践着乡村政治传播行动。
土地改革是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对乡村社会实行的第一次大规模的改造。实际上,早在革命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就曾在各革命根据地、解放区实行土地改革。1950年颁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改革法》,明确土地改革的总则是“废除地主阶级封建剥削的土地所有制,实行农民的土地所有制”[17],土地改革通过政治运动的形式赋予农民拥有土地的权利,拉近了农民和国家的距离,从政治认同、政治话语、政治意识形态等角度将乡村社会纳入国家的一体化整合中,使村民们认同宏观的国家目标[14]96。
1952年底全国的土地改革运动基本完成,在从新民主主义社会向社会主义社会过渡的这一重要时期,毛泽东同志对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作出指示。他提出,党的过渡时期是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到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这一阶段。在此期间,党的总路线和总任务是要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逐步实现国家的社会主义工业化建设,并逐步实现国家对农业、手工业以及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18]602,即“一化三改”。对于乡村地区而言,其主要任务就是实现国家对农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即把农业私人所有制改造成为合作社集体所有的社会主义公有制[18]603。因此,在对于农业的社会主义改造中,国家通过“互助组”“初级合作社”“高级合作社”“人民公社”等组织形式逐步实现了社会主义的农业集体化,通过农业集体化行动,国家不仅从政治层面管理乡村,更是将乡村经济发展纳入国家经济发展序列中,村庄经济也由家户经济演变为国家经济,国家完成了对村庄经济资源的掌握和对村庄经济过程的控制[14]107。
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国家通过土地改革和农业集体化等“硬管理”式的政治行动,不仅完成了国家整体向社会主义社会的过渡,同时也将乡村社会纳入国家发展的组织序列,直接实现了对乡村社会的垂直管理,使乡村社会的政治属性愈发凸显。基于此,这些政治行动的传播对于个体村民来说,更是强化了村民对村庄集体、对国家的政治认同。
2.“软治理”时期的乡村政治传播
与“管理”所不同的在于,“治理”是一个动态、持续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主体不再局限于国家权力,而有社会组织、公民等多元主体的参与,也使得“治理”不单单依靠国家强制性力量和正式制度来保证实施,也包括各种非正式制度与规则,在多方力量的协同合作下形成统一的行动,最终实现国家、社会、公民一致满意的特定目的。因此,“软治理”具有治理主体多元性、治理资源协同性、治理目标双向性、治理手段韧性化等特征[12]。换句话说,从“管理”到“治理”的转向,本质上就是由“统治者立场”向“人民立场”的思维转换[19],是从单向的“自上而下”到双向互动的“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相结合的模式转变。在治理语境下,国家更加注重社会对公共事务的态度,注重多元主体的互动协商。我国整体由“社会管理”时期转变为“社会治理”时期是以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为分界点,会议提出了“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20]这一目标,这其中包括创新社会治理体制。而对于乡村社会,因其基层社会的特殊性,在20世纪80年代就已经有了“治理”的转向。
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开启了我国改革开放的进程,即“对内改革、对外开放”。在对内改革方向,国内的经济体制由社会主义计划经济变革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经济上的变化必然在政治和社会领域产生连锁反应,随之引发政治体制改革以及人民的社会生活变革[15]。我国的对内改革是先从乡村开始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施就是中国对内改革的第一步。由于高级社、人民公社的高度公有化带来了“搭便车”、分配平均主义等问题,导致农民失去生产积极性,粮食生产效率降低。加上这一阶段发生严重的自然灾害,粮食短缺问题极为严重[21],继而使得政府采取对过去集体经济的弊端进行纠偏的生产责任制形式[14]148。在此情况下,人民公社制度逐步解体,传统“乡—村—组”的政治体制在乡村社会被重新建立起来。
马克思主义理论认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当国家经济体制发生变革时,相应的政治体制以及行政模式也会随之调整以适配经济运行的规律。同样地,乡村社会中权力运行的特征也与这一社会形态中所蕴含的生产模式相匹配。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行,对于乡村经济而言,与过去高度集体化的模式相比,农业生产经营等经济性权力已经完全由农民自己掌握,村庄经济再次回归为家户经济,与国家经济之间的“强联系”也逐渐弱化。在这样的背景下,村民自治制度应运而生。从一定程度上说,村民自治制度是我国政治体制层面上对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这一经济制度的呼应。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不仅极大地调动了我国广大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更客观上推动了乡村自治空间的扩大化。同时在政治层面呼唤着与这种制度创新相一致的政治制度改革[22],村民自治制度的出现便契合了我国乡村社会政治层面的这一现实需求。
村民自治制度自1982年在《宪法》中明确提出以来,成为我国乡村社会稳定的治理模式。本质上,村民自治所蕴含的“村民自我管理、自我服务、自我教育”的内容正是治理思想的体现,“自我”并不是指国家权力从乡村“离场”,而是强调国家从过去的“管控者”角色转变为“组织者”角色。在治理时代,国家发挥的功能在于组织社会、个人协同参与治理过程,共同解决社会问题,增进社会秩序,协同提供公共产品和社会服务,改善社会福祉[23]。可以说,从村民自治制度正式建立起,我国乡村社会就已经从“硬管理”转向“软治理”模式。
进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以来,乡村治理更成为乡村社会乃至国家发展层面的核心议题。尤其在2017年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要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以及2022年党的二十大报告进一步对全面推进乡村振兴作了深入的规划之后,乡村治理更加成为我国当前阶段的重要时代命题。在国家对于乡村振兴战略的规定中,治理有效是乡村振兴的基础,而建立健全党委领导、政府负责、社会协同、公众参与、法治保障、科技支撑的现代乡村社会治理体制,以及坚持自治、法治、德治相结合的治理体系[24]便是国家明确的乡村治理的具体实践方向。在乡村振兴的时代背景下,乡村治理实践在村民自治的基础上不断丰富,呈现出政治传播与乡村社会互动的新图景。在一定程度上,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不仅仅是国家针对基层社会发展所制定的战略决策,更是政治传播与乡村社会相互勾连的一个动态实践过程。
二、政治传播与乡村治理的耦合与共振
传播与治理考察的是两方面的内容:一是如何通过传播进行治理,即传播是作为治理的主体、方式或手段;二是如何对传播进行治理,即传播是作为治理的对象或内容。在政治传播与治理领域,主要考察的是前者,即政治传播如何作为主体之一参与治理的过程,或如何通过政治传播的方式进行治理。本质上,考察的是政治传播与社会形成互动和联结,从而提升治理效果。
(一)政治传播与国家治理的关系
治理是相对于管理而言的。在现实社会变革的背景下,单向管理模式逐渐失灵,多元主体互动、协同的治理模式应运而生。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首次提出“国家治理”的概念,针对党的十八大提出的“全面深化改革”战略部署,会议明确指出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是全面深化改革过程中的重要步骤。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再一次对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作了深刻系统的阐释。他指出,“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是一个国家制度体系和制度执行能力的集中体现”[25]。
“政治传播是指特定政治共同体中政治信息扩散和被接受的过程”[26],我国在坚持中国共产党集中统一领导的政治体制下,国家就是这个政治共同体[27],政治传播就是围绕国家所进行的政治信息的传播过程。因此,我国的政治传播是作为国家战略的形式存在的,与国家治理之间存在紧密联系。从政治传播的功能和作用角度说,就是政治传播在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过程中充当着重要角色。
目前已有研究对政治传播与国家治理的关系进行考察。在有关政治传播的研究引入我国以后,和西方不同的是,我国是实行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在这个特殊的政治体制中,形成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政党、国家、政府三位一体的执政和治理模式,中国共产党作为唯一的执政党牢牢掌握着核心政治权力,全面主导着中国现代化发展路向的政治形态,以此为特质的中国政治传播在维护政治政权稳定、缓释社会民众政治焦虑和减弱社会矛盾的政治风险等政治层面发挥着不可替代的功能[28]。而这些功能的发挥不仅仅是政治传播本质效能的发挥,更是国家治理的目标追求。从这个层面上看,政治传播的效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转化为国家治理的效能。从宽泛的理论角度讲,“国家治理”系统包括政党治理、政府治理、市场治理、社会治理、文化治理、生态治理、城市治理、全球治理、腐败治理等等多个维度[29]。可以说,国家治理体系的建构和优化离不开政治传播[30],政治传播是内嵌于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伟大历史进程中的[31]。这是因为“政治传播”与“国家”属等序列的范畴,横贯在治理体系中的国家主导、多元主体协商、行动共识、公共权威、制度信念的运行和实现等环节就是“政治传播”的过程。因此,政治传播与国家治理体系的互动形成了二者之间“同频共振”[29]的关系和机制。一方面,有效的政治传播是有效治理的基础,无效的政治传播则是无效治理产生的根源[32]。国家治理体系是一种全方位多维度的制度体系,政治传播作为国家治理体系中的具体治理方式,在快速度、高质量的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进程中具有战略地位,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这是因为,国家治理体系背后的基石是国家政治价值观和具体历史实践中的国家政治运行逻辑[31],也就是政治传播的动态过程。因此,政治传播通过在国家治理过程中发挥熵减作用[33],能够提升国家治理的效能。另一方面,国家治理现代化也对政治传播提出了更高的要求[34]。当前,我们的政治传播与我们所取得的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成就还不甚匹配,在政治传播与国家治理同频共振的互动过程中,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能够促进政治传播观念的革新和机制的创新[29]。尤其在信息时代,信息的复杂性和多变性导致政治传播面临着最突出和最危险的挑战,现代国家要想在信息时代实现有效治理,应当对政治传播给予高度关注[35],从而更好地实现政治传播与国家治理之间的动态融合与彼此调适[31],形成二者之间的良性互动。
(二)政治传播与乡村治理的三重耦合
2021年,《关于加强基层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的意见》指出:“基层治理是国家治理的基石。”[36]在我国,基层指的是乡镇(街道)和村(社区),因此,基层治理与乡村治理是包含与被包含的关系。换言之,国家治理与乡村治理本质上是一体多元的关系,一体包含多元,乡村治理是其中的一元要素,是属于国家治理范畴内的,是国家治理的基础。
政治传播作为一个动态的实践过程,与乡村社会场域存在多方面的互动和联结。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以来,建设现代化的社会治理体系成为新的时代命题,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更使得推动乡村治理现代化建设成为当前乡村发展过程中的热门话语。从治理层面看,政治传播与乡村治理是具有高度耦合性的两种实践活动。“耦合(coupling)”这一概念最初在自然科学领域中被广泛使用,后被引入社会科学研究领域。在社会科学领域的研究课题中,若一个系统中的两个或两个以上元素之间能够发生相互依赖、影响等作用时[37],即认为其存在耦合关系。在当前乡村发展进程中,政治传播与乡村治理的耦合表现在二者不仅在实践过程中相互促进,还能形成统一的行动,共同推进乡村朝向现代化方向发展,进而为我国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时代目标提供助力。
具体来说,政治传播与乡村治理在实践主体、实践形式以及实践目的三个方面是具有高度耦合性关系的。这是因为,从本质属性上,政治传播与乡村治理均属国家(党和政府)主导的实践行动。
第一,政治传播与乡村治理的实践主体具有高度耦合性。政治传播作为一项传播实践活动,必然具备传播活动所必需的各项要素,传播者即传播主体便是第一要素。由于政治传播有其特殊性,即政治属性,这就决定了在目前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政治体制中,作为政治组织形态的国家(政党、政府)仍然是中国政治传播的主体,是政治传播中政治信息的元生成者,也是政治信息传播的控制者和“把关人”,主导着政治传播的过程[38]。因此,政治传播即是国家(政党、政府)通过媒介渠道将其政策信息、政治主张和意志以及价值理念向公众传播,以期影响公众的认知、态度和行为的过程。同样,乡村治理是从属于国家治理体系下针对乡村社会这一特殊社会形态的分支概念。2018年中央一号文件明确指出,要建立健全党委领导、政府负责、社会协同、公众参与、法治保障的现代乡村社会治理体制,加快推进乡村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24],虽然这一治理体制中强调了要注重构建多元主体参与的协作化治理模式,但是党和政府即国家依然是乡村治理的首要主体和总负责人。2024年中央一号文件同样指出:“做好2024年及今后一个时期‘三农’工作,要坚持和加强党对‘三农’工作的全面领导。”[1]因此,在这个层面上,政治传播与乡村治理都是国家制度体系下衍生的产物,二者均属于在国家战略部署下所进行的系统性实践。
第二,政治传播与乡村治理的实践形式具有高度耦合性。如前文所述,政治传播与乡村治理的实践过程都是由国家(党和政府)作为行为主体的,尽管其间也有其他社会组织、团体和个人作为补充,以“自下而上”的形式参与政治信息的传播和乡村社会的协同治理,但是拥有政治传播和乡村治理主导权的仍然是国家。因此,政治传播与乡村治理从本质上均是以“自上而下”为核心形式所进行的社会实践。总体上,均形成了“国家—社会—个体”的垂直实践机制,国家在这一实践过程中处于核心主导地位。在政治传播过程中,由于政治信息具有特殊性,其元生成主体是国家,国家对政治信息的生产、把关、流动等各个环节拥有绝对主导权和控制权,这样不仅可以维护政治信息的严肃性和准确性,实现政治传播的特定目的,也能够防范和规避不利于政治合法性的信息生成和传播的风险[28]。在乡村治理的过程中,为了实现治理的科学性和有序性,同样需要坚定国家的治理主体地位,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以党和政府制定的各项治理政策作为基本原则与实施方案。作为协作者和参与者的社会与个人,应当在党和政府的领导下发挥各自的治理力量。由此可见,政治传播与乡村治理作为两种“自上而下”为主的实践活动,在形式上是高度耦合的。
第三,政治传播与乡村治理的实践目的具有高度耦合性。政治传播是一种有特定目的的社会活动,它的存在是要完成一定的任务和使命[39],通过传递政治信息,推动政治信息对公众认知、态度和行为的影响便是政治传播的特定目的。乡村治理是在乡村振兴的五大框架下所进行的实践,其主要目的是通过对乡村地区产业经济、组织建设、生态环境、文化传承、人才培育等能力和水平的提升,实现乡村社会的全面发展以及提高农民的生活水平和幸福感。从这一层面看,政治传播似乎与乡村治理的目的不同,而究其本质,二者的目标是一致的。前文指出,政治传播与乡村治理均是由国家作为行为主体的,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是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因此从本质上看,政治传播与乡村治理的实践目的具有高度耦合性,都是在党的领导下实现为人民服务、为国家服务的目的。在乡村社会的具体实践中,对于政治传播而言,国家通过政治信息的传递,满足不同主体的信息需求,不仅推动各个主体的进步和发展,更通过动员主体参与特定社会行动以推动乡村社会的发展和前进;对于乡村治理而言,更是以科学的治理手段维护乡村社会的秩序稳定,满足农民对美好幸福生活的追求,促进乡村社会的全面振兴和发展。
(三)政治传播与乡村治理的“同频共振”
耦合不仅指两个个体之间存在这种相互联系的机制,更是指存在耦合关系的单元能够通过相互作用、相互调适,最终使整个系统得到结构及功能上的优化[37],即两个个体之间的互动会产生相应的增益效果。政治传播与乡村治理的耦合关系使得二者通过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的方式实现了共同的发展和统一的行动。
一方面,政治传播理论在一定程度上指导着乡村治理的实践。中国的政治传播是被嵌入中国的体制中的,先有政治体制,才有政治传播[40],而政治信息是政治传播中最为重要的核心要素[41],有效的政治传播是有效治理的基础[32],无论何种性质或类型的国家治理体系,政治体制及其传播活动都是其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31]。因此,国家在生成政治性信息时,便将治理的思维融入其中,乡村治理正是在政治传播的指引下所进行的动态实践。可以说,政治传播是实现乡村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方式。
以县级融媒体中心的建设与运行为例,县级融媒体中心是在媒体融合背景下产生的一项政策实践。一方面,它具有政治属性,是国家战略层面的政治行动,担负着传递党的意志和声音、连接基层社会“最后一公里”,强化健全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重要工作;另一方面,它也具有媒体属性,作为基层传媒机构,县级融媒体中心须在基层社会发挥其信息传播、社会服务、文化传承等媒介功能。县级融媒体建设之初就担负着“引导群众、服务群众、建设具有强大凝聚力和引领力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42]这项治理任务。目前,全国主要省市均已基本实现县级融媒体中心建设全覆盖。根据《中国数字乡村发展报告(2022年)》统计数据,截至2022年8月,全国已建成运行2585个县级融媒体中心[43]。在运行过程中,县级融媒体通过对新闻、政务、服务等相关信息的传播,满足基层人民群众的信息需求,扩大主流意识形态的影响力,发挥乡村治理的功能和作用。
另一方面,乡村治理实践也为政治传播研究提供了一个理论生成与检验的现实场域。当代中国社会为包括传播学在内的社会科学研究提供了巨大的社会实验室,在此实验室中,各种新现象层出不穷,为研究者提供了丰富的实证材料。同样,乡村治理这样一个富有中国特色的实践行动作为一个巨大的实验室,不仅能够为政治传播的研究提供非常丰富的材料,还能够在此实验室中进行政治传播内容、方式、效果的检验。因此,在乡村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过程中,政治传播不仅可以作为治理的行动者发挥作用,还可以实现自身的理论发展和研究突破,这也是政治传播与乡村治理不断调试、融合的过程。
总而言之,政治传播与乡村治理在本质上均是一个信息流动、分享和互动的过程,二者之间有着一定的逻辑关联,存在高度的耦合性关系。正如学者荆学民认为的“政治传播与国家治理存在同频共振的关系”[29],政治传播与乡村治理的耦合关系也形成了二者之间的相互作用和“同频共振”[44]3。
结语
作为传播学研究中最为基础、最具代表性的领域,政治传播研究始终与社会发展议题相关联,在“中国政治传播研究40年”[45]的发展史中,这一领域受到了研究者的持续关注。当前,在我国社会发展进程中,治理与发展之间拥有高度的关联性和契合度,治理方式和效果均与发展质量的高低息息相关。而在国家治理中,基层治理尤其是乡村治理对决定国家治理的效果呈现起着关键性作用。对于我国现阶段的发展来说,最艰巨最繁重的任务仍然在乡村。可以说,乡村如果没有全面振兴,我们就无法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梦想,更无法全面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时代进程。乡村治理作为乡村振兴的基石,为中国政治传播研究提供了一个切入点。从二者的关系来看,政治传播与乡村治理在实践主体、实践形式、实践目的三个维度存在高度的耦合性关系,这种耦合性同时引起了二者的“同频共振”,即一方面,国家的政治传播行动以及由此建构的理论在一定程度上指导乡村治理实践,使得政治传播成为实现乡村治理有效的重要方式;另一方面,乡村治理实践对政治传播研究起到反向助推作用。通过对政治传播与乡村治理耦合、共振的关系进行分析,既是传播学本土化理论创新的时代需求,也是在构建中国特色新闻传播学自主学科知识体系的基础上,与国际传播学研究前沿形成交流对话的可行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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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叶慧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