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290年宁城地震分歧综述和新考

摘要：

1290年宁城地震是内蒙古东部发生的一次历史大地震，多年来对其震害及地震参数的认识并不统一。1960年，李善邦主编的《中国地震目录》对宁城地震基本参数始有估评：震中宁城西，震级63/4，烈度Ⅸ。20年后，受《元史·赵孟頫传》记此地震“人死伤数十万”的影响，国外专家认为此地震“死10万人”或震级远大于7级。1983年后，内蒙古地震工作者从史料挖掘、古塔地震遗物、遗迹考古等方面，对此地震作了较详尽的考察与研究，成果刊登于《中国地震年鉴》和《地震学报》，佐证李善邦对此地震参数的正确认定。文章在综述前人研究成果及其认识分歧的基础上，对1290年宁城地震进行新的史料考证，进一步厘清其震灾特征。

关键词：

元代宁城地震; 分歧; 死伤人数; 新考与野外考察

中图分类号： P31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 1000-0844（2024）05-1196-07

DOI：10.20000/j.1000-0844.20230514001

A review of debates and new findings on the

Ningcheng earthquake of 1290 AD

HU Tingrong， HUANG Ruibin， SUN Jialin

（Earthquake Agency of Inner Mongolia Autonomous Region，Hohhot 100051，Inner Mongolia，China）

Abstract：

The 1290 Ningcheng earthquake is a significant historical event that occurred in the eastern part of Inner Mongolia. Over the years， there has been little consensus on the extent of the damage and the specific earthquake parameters. In 1960， the China Earthquake Catalogue， edited by Li Shanbang， provided the first estimation of the earthquake’s basic parameters， identifying the epicenter as being west of Ningcheng， with a magnitude of 63/4 and an intensity of IX. Twenty years later， influenced by the Yuan History： Biography of Zhao Mengfu， which noted that “hundreds of thousands were injured or killed” by the earthquake， foreign experts speculated that the earthquake either “killed 100 000 people” or had a magnitude significantly above 7. After 1983， seismologists in Inner Mongolia conducted in-depth investigations and studies on the earthquake， including analyses of historical documents and archaeological examinations of ancient pagodas and quake-related relics. The findings， published in the China Earthquake Yearbook and Acta Seismologica Sinica， corroborated Li Shanbang's identification of the earthquake parameters. This paper reviews previous research findings and their discrepancies， offering a new historical verification of the 1290 Ningcheng earthquake and further clarifying the characteristics of its seismic impact.

Keywords：

Ningcheng earthquake in Yuan Dynasty; debates; casualties; new findings and field investigation

0 引言

公元1290年10月4日（农历八月二十三日，儒略历9月27日），元代武平路路治（今内蒙古宁城县大明废城）一带发生大地震，史称“武平（路）地震”或“北京地震”［1］，现代称“宁城地震”或“宁城西地震”。此地震死亡人数（7 220人）居我国第14位［2］。距今30年前，欧、美、日地震界认为此地震“死人10万”或震级比7级更大，属“世界著名地震”［3］。

中国地震界自1960年后，对基于宁城地震史料考证确定的震中位置、烈度及震级已有较明确评估［4］。1978年后，美、日等国地震界对此地震的死伤人数、震级和震中位置却另有认知（详见后文），使之成为国内外分歧最多的历史地震。胡廷荣等［5-6］自1983年以来，在中国地震局震害防御司和中国地震局地球物理研究所的支持下，对此地震从史料挖掘、古塔地震考古、陡崖地震崩塌遗迹考察等方面开展系统研究，取得了重要的阶段性成果，否定了西方和日本地震界对此地震震中、震级和地震“死人10万”的不准确表述，也证实了中国地震界老前辈李善邦［4］对此地震要素估评的正确性。

1995年版《中国历史强震目录》［7］描述此地震“人死伤数万（一说数十万）”，此括注待商榷。笔者撰此文，拟系统疏理国内外关于宁城地震分歧的演变及现状，并新考证部分相关问题。下文探索此地震进展多按时序表述，地震名称多用“宁城地震”（对史料中出现的“武平地震”不作修订），凡属新考、新补部分括注“新考”或“新补”以提示。

1 宁城地震的基础史料

宁城历史上这次大地震，当年当地为元代武平路治，故史书称“武平地震”。武平地震的基础史料见于《元史·世祖纪》卷一六［8］：

［至元二十七年八月］癸巳（按，格里历1290年10月4日，儒略历9月27日），地大震，武平尤甚，压死按察司官及总管府官王连等及民七千二百二十人，坏仓、库、局四百八十间，民居不可胜计。

参照中华书局1976年版《元史》［9］的“出版说明”（详见后文），这条本纪属于从世祖朝“实录”摘抄而来的文献。元代历朝“实录”关于地方事件的记载主要来源于地方行省的奏报，是治史者最看重的文献之一，故这条记载的可信度高。

元代袁桷《清容居士集》［10］记此地震发生在夜间：

……又言乃者庚寅岁（至元二十七年），［京师］大雾四起，越翼日癸巳夜地震。

2 国外专家对宁城地震的探索（新考）

中国人最早探索武平地震在清光绪末。稍早于此，日本和西方几个发达国家就开始关注并整理、研究中国历史地震资料。下面简介日本和欧美这方面的研究情况。

2.1 日本地震专家对武平地震的研究

日本最早研究中国历史地震的是大森房吉（1868—1923）教授，他是日本早期著名地震学家。继之，又有日本历史地震学家庆松光雄（1907—1976）教授，他是中国地震史研究的著名专家。两人都有中国地震史料研究的专著出版。

1982年，日本专家新订补的《中国大地震年表》［11］中记武平地震：

地震时间：至元二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公元1290年，格里历10月4日，儒略历9月27日。

震区：辽宁西南部、河北北半部（北纬38°以北）。

震中，可能为下述各处之一：⑴ 东经119.1°、北纬41.6°，最大有感半径＝470公里，特别是rm＝920公里（安徽亳县）。⑵ 东经116.0°、北纬39.0°。最大有感半径500公里。

震中烈度6 。 震级大于7。

灾情摘要：灾情以武平路（平泉、赤峰、朝阳在内的地区，治设凌源北西北40公里的大名城）最甚，毁坏仓库480间，民房无数，压死7220人（据元史世祖纪）。此外，在此年八月（日期不详）有河北省雄县“地震陷，黑水冒出，官衙民房破坏者难以数，因压溺死伤者甚重”的记载，同月，在任丘、河间、献县等地也有造成同样灾害的地震发生，很可能与23日为同一个地震。可以推测，此地震实际上可能更大。另还有史书记载此地震造成的死伤总数达几十万人。

说明：日本地震烈度分为8度（0～7），最高7度;中国和欧美的地震烈度分为12度（Ⅰ～Ⅻ）。

此《中国大地震年表》列公元1921年前中国古、近代地震490条，其中，仅1290年宁城地震就列出两个可能震中的经纬度（其余皆列单一震中经纬度或用文字表述其震区范围）：第一个可能震中经纬度，与《中国地震目录》［4］中1290年宁城地震的位置较接近;第二个可能震中经纬度，位于河北省保定地区安新、雄县一带。编者是把保定地区雄县、安新等县志所记的地震资料判定为可能震中，但又说这“很可能与23日为同一个地震”［11］。显然，日本专家对保定地区诸县志1290年秋地震资料的解读很纠结，对震中认定有不确定性，但他们有自己的主见，对史料震中的判定没有照抄美国专家，也未引用西方重视的此地震“死亡10万人”之说。日本专家对《元史·赵孟頫传》记此地震“人死伤数十万”的文献未考究，仍用作参考，因此，表中列此地震大于7级后，又称“此地震实际上可能更大”。这是不知或不理会《元史》本纪的可信度高于列传的结果，以致夸大震级。

2.2 欧美地震界对武平地震的探索（新考）

欧洲人探索武平地震比日本人稍晚，欧洲个别专家于1907年引用《元史·世祖纪》中此地震死7 220人之说。 1911年，英国地震学家米尔恩所编《世界破坏性历史地震目录》［12］中，首次提出武平地震“死人10万”之说，并于1976年、1978年得到美国地震学者博尔特的认可。博尔特于1978年出版的著名中级科普图书《地震浅说》［3］中，认定宁城地震“死人10万”，并将其列为世界著名地震（共列入8个中国大地震）。受其影响，美国甘斯和纳尔逊主编的1981年版《公元前2000年—公元1979年全球重大地震目录》［13］（简称《全球重大地震目录》），记载了宁城地震（表1）。

表1中后两行都列出此地震“死人10万”，其依据是米尔恩编纂的《世界破坏性历史地震目录》，但不见其原始古籍文献证据出处。此说显然是由《元史·赵孟頫传》记此地震“人死伤数十万”推想衍生而来。日本专家未采信这“死人10万”之说，但不否认“人死伤数十万”一说。1988年前，未见中国地震界对此评述。

《全球重大地震目录》中，宁城地震的歧义最多（3种，列于表1）：第一种，编于1907年，虽使用《元史·世祖纪》“死七千二百二十人”的资料，却认定震中烈度Ⅺ（11）度，这比50年后中国的认定高出2度;第二种，将震级标为6.75，这是将中国专家所定63/4换算成小数得出，实际上历史地震绝难达到此种精度，这种表述方式是错误的，因为63/4级的本意是震级为6.5～7级;第三种，将震中位置判定到福建省武平县，此说源于晚清一华人神父的探索（详后）。以上对这次地震的三种表述，都未将中国地震界对其震中烈度估评为9度录入。

3 中国专家对宁城地震的考察与研究

3.1 近代初黄伯禄编纂“中国地震年表”中的武平地震（新考）

1906年，华人神父兼学究黄伯禄，接受上海徐家汇天文台（法国人建）委托，于1909年编纂出中文《地震稿》共8卷，后由西班牙、法国传教士加以整理、补充，用法文著《中国重大地震目录》［17-18］并出版。近年高继宗等［19-20］发表论文，认为《中国重大地震目录》实为地震年表类图书。限于研究难度和当时的条件，此书难免出错。

《中国重大地震目录》认为武平地震发生在福建省汀州府武平县，误导了英国地震学家米尔恩，他在《世界破坏性历史地震目录》中照抄黄伯禄的认定。另，黄伯禄没能识别《元史·五行志》记此年“八月癸未（十三日），武平路地大震”的日期之错，一漏考也。

3.2 1956—1983年凭史料研究（新考）

3.2.1 1956年版《中国地震资料年表》［21］

直到1954年，再无人研究宁城地震。由于新中国经济建设急需场地地震危险性评定的历史地震资料，中国地震界与中国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合作，于1956年出版《中国地震资料年表》一书［21］ 。书中首次认定武平地震发生在内蒙古宁城县。

另，此年表录“二十七年，九月戊申（初八）武平地震，盗贼乘隙剽劫，民愈忧恐。平章政事铁木儿……（以下救灾事，略）”后，认为“不得视为八月后另一次地震”。我们认为：这未免武断，正因为九月初八这次较强地震致使“民愈忧恐”，导致“盗贼乘隙剽劫”，有机可乘，所以这次地震应是主震后第15天的一次强余震。

3.2.2 1960—1983年三编《中国地震目录》

（1） 1960年李善邦主编《中国地震目录》［4］，首次对公元1290年9月27日（儒略历）武平路地震的基本要素作出估评（见此书第一集）：

震中：河北（按，应为内蒙古）宁城。震中位置北纬41.5度、 东经119.3度;震中烈度九度;震级63/4。极震区：武平（今宁城东）;最远纪录：至北京，约三百公里亦地大震。

此书“武平（今宁城东）”的“东”应为“西”，有此瑕疵是因当时所用地图标宁城县城在县境西部（1954年才迁至县境东缘）。地震目录中武平地震震中位置经纬度是指史料震中，即史料记载震害最重的地方。此书对其震级、震中烈度、京师大都震感的判定基本正确，成为后来研究此地震的基础资料。

其第二集《分县地震目录》内蒙古宁城县条下明言：“震中在本县”。同期，西方和日本专家对此震中区域还在纠结中。

（2） 1971年新版《中国地震目录》［22］ ，仅将武平地震震中纬度向北增0.1°。

（3） 1983年版顾功叙主编《中国地震目录》［23］，沿用了1971版对宁城地震的认定。

从1956年版《中国地震年表》，到1960—1983年间三版《中国地震目录》，都采信了《元史·世祖纪》记此地震死7 220人的记载，也未提及《元史·赵孟頫传》记此地震“人死伤数十万”一说，显然疑其不实而回避。

3.3 1983年后中国地震界对宁城地震考察与研究综述

到了1983年，考古部门维修宁城县辽代大明塔，为内蒙古地震工作者考察与研究宁城地震带来了机遇。

3.3.1 武平地震历史资料的新发现及订补

（1） 发现此地震“死伤者数万人”新文献

1985年笔者进京搜寻此地震“人死伤数十万”的相关资料，结果发现赵孟頫“行状”记此地震“死伤者数万人”，后刊于1988年《中国地震年鉴》［5］。此“行状”载于赵孟頫文集附录中，不易被史学界发现。《中国地震历史资料汇编》漏此文献是一缺憾。不久又见到美国地震学界有武平地震“死人10万”之说。国内外对武平地震死伤人数之分歧颇大，有必要认真研究，去伪存真。

（2） 此地震“死人10万”之说追源（新考）

中国地震界相信《元史·世祖纪》此地震死7 220人的记载，曾回避《元史·赵孟頫传》“人死伤数十万”之说，英美地震界却偏信此说。从1911年英国地质学家米尔恩首提武平地震“死人10万”开始，到1978年美国地震学家博尔特认可此说，都没有列出原始文献依据。日本地震专家也未认可此说。我们认为，此说是由此地震“人死伤数十万”之说推演而来，假如这“人死伤数十万”之说有可信度，那推演此地震“死10万人”，似可说得通。问题是这“人死伤数十万”之说经不起考证推敲（见下文）。

（3） 《元史》“本纪”的可信度远高于“列传”（新考）

作为《元史·本纪》的“世祖纪”，其史料价值远高于“列传”。这在学界早有共识。正如中华书局1976年版《元史》［9］的“出版说明”所言：

［《元史》］四十七卷本纪除顺帝一朝外，全是现已失传的元代历朝实录的摘抄，史料价值较高。……至于九十七卷列传，大部分取材于元朝官修的传记，而这些官修传记又是根据家传、神道碑、墓志等写成的。因此在记载的确切程度上，要比纪、志差得多，尽管其中一些资料仍然是有用的。

因此，《元史·世祖纪》记地震死“七千二百二十人”的可信度高。

下面追寻此地震“人死伤数十万”一说的出处。

（4） 用修《元史》依据的赵孟頫“行状”考证（增补）

《元史·赵孟頫传》主要依据《赵文敏公行状》［24］（按，赵孟頫死后谥“文敏”）编纂，这是古代修正史中列传的通行作法。“行状”是类似“家传”的一种传记文体，多由其弟子或朋友撰写。用元至治二年（1322年）《赵文敏公行状》对照《元史·赵孟頫传》，也可明显看出后者依据前者撰写，两文多有相同。先是元至治二年《赵文敏公行状》记：

是岁地震，北京尤甚，地陷，黑沙水涌出，死伤者数万人。

明初修《元史·赵孟頫传》时，就稍加改动，成为：

是岁地震，北京尤甚，地陷，黑沙水涌出，人死伤数十万［1］（1976年版，中华书局点校本）。

两文献记此地震文字几乎相同，只是前文“死伤者数万人”被后文修改成“人死伤数十万”。“北京”是武平路的旧名，这无疑义。文中“地陷”是指局部地陷，属7级左右地震高烈度区常见的地面破坏现象，“黑沙水涌出”在破坏性地震中则更常见。此“行状”文献面世于元至治二年（1322），比明初修《元史》的时间早50多年，距此地震仅32年。按照史学界治史选用文献的惯例，通常认为早的文献要比晚的可信。因此，赵孟頫“行状”记此地震“死伤者数万人”的可信度高，而《元史·赵孟頫传》载此地震“人死伤数十万”经不起推敲，修此传者或是依据民间传说编纂写入。

（5） 从武平路人口地理方面考证（新补）

武平路面积7万多km2，有“四万六千六百户”，其人口即使按《元史·地理志》［25］全路有“四十四万八千一百九十三”人之说（按，此说误，见下文），也不可能死伤大部分。

《元史·地理志》记该路有“户四万六千六百，口四十四万八千一百九十三”，其人口数已是户均9口，这太离谱。按元代官方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人口统计，全国户数为13 430 000，人口59 848 964人，户均4.46口［26］。考虑有漏报的因素，按古代历朝户均人口中位数5.3人计算，全路应有24.7万人。疑《元史·地理志》将“二十四万”误为“四十四万”。路治城市及其附近（分别为地震烈度9度和8度区）50 km范围内人口不会超100 000（路治城区人口三四万），故此地震不可能“死人十万”。

（6） 对《中国地震历史资料汇编》订补两则

① 我们发现《中国地震历史资料汇编（第一卷）》［27］将此地震前一日大都（今北京）“大雾四起”［10］误录为“大震四起”。此失误，又误导吴戈在其主编的《东北历史地震资料辑览》［28］中照抄。这一字之差，含义大变。

② 此地震资料汇编还漏录入《元史·世祖纪》卷十六中，与主震相衔接的6天后，元帝派重要官员前往震区视察要事（新补）：

己亥（二十九日），帝闻武平地震，虑乃颜党入寇，遣平章政事铁木儿、枢密院官塔忽鲁带引兵五百往视。

3.3.2 地震遗迹、遗物考察

1982—1984年，维修宁城县大明塔，1987—1988年、2003年先后清理大明塔和半截塔台基覆土，我们与文物部门合作，利用这些难得的机遇进行地震考古，下面分述。

（1） 大明塔及其台基覆土地震考古

大明塔是一座位于宁城县大明废城中的辽代实心八角密檐砖塔，高80.22 m，细长比1∶2.2，虽高却粗，重心较低，塔体内设多道八边形平置的枋木“圈梁”，抗震性好。宁城地震使塔体严重受损［6］：如图1所示，塔顶部附近东北面发生大面积崩塌，砸“烂”了东北侧大砖地面（新考，所补黑色斜直线是大砖地面北与东北面交界线）;塔东侧塔座或大檐上部掉落一较大砖砌体（约2 m3），砸入大砖地面下47 cm;塔体中段4个侧面都出现严重的斜纵向裂缝，并多伴有错位，最宽处达25 cm;木结构大檐下部咬榫连接的八边形枋木有7处被拉开，其中3处拉开17 cm;中段塔体已显“酥裂”，致诸裂缝的错位方向复杂化，东侧大宽缝内有透风感;塔下北侧大砖地面呈波状形变。

1988年前，修塔专家和世人都以为大明塔建在大圆土台上。1988年清理此大土台，揭开其真面目：土台表层是几次修塔丢弃的散落物，下面则多是呈斜层理坡状堆积的地震废虚物，曾人工混入红黏土和沙水，其目的是加固塔的基座，使已严重破损的大塔稳定。

（2） 半截塔及其台基覆土的地震考古（新考）

位于城外西南侧的半截塔，经2003年清理塔基覆土考古证实，此塔半截状的成因是在元代武平路地震时从中下部折断并向北偏东倒塌［29］。北侧偏东大砖地面被倒下塔体砸成大面积下沉，外侧呈开放状，北侧面东缘与东北大砖地面交界带砸出突显的斜坎（图2），掩埋在塔基覆土之下。半截塔的震害表明该区域局部烈度可达9度。

（3） 宁城地震崩塌崖9度烈度点及震中精度（新考）

1999年，在距史料震中大明废城北31 km，宁城县近北界的蹬子山中北区一丘顶陡崖上，发现一处山体严重崩塌的地震崩塌崖，推断是1290年宁城地震造成的［6］。此点地震烈度应为9度。

1995年版《中国历史强震目录》［7］仅凭史料将宁城地震的震中精度定为3类，在确认这处9度烈度点后，可否考虑由3类改为2类？

（4） 宁城东部朝阳地区古塔地震考古

这一带一些辽塔上存有此地震明显的纵（略斜）裂缝。古文献还记载了此地震对义县奉国寺的破坏。我们已绘出此地震粗略的烈度分布图［6］（篇幅所限，不详述）。

3.3.3 《中国历史地震图集》的宁城地震（新补）

1984年，笔者曾建议将宁城地震震级由63/4修订为7级，义县修订为6度点［30］。1990年版《中国历史地震图集》［31］认可义县6度点，对此地震按7级标写，但后来的《中国历史强震目录》未采用，认为过去认定的63/4级已含其上限7级。

3.3.4 《中国历史强震目录》［7］的宁城地震（新考）

1995年国家地震局震害防御司主编的《中国历史强震目录》中，此地震震级与震中烈度依旧，仅在“震害与救灾”栏吸纳了此前地震考察研究的新成果并略作补充：

地陷，黑沙水涌出，人死伤数万（一说数十万），武平（今宁城西）尤甚，坏仓库局480间，民居不可胜计，压死官民7200人，大明塔顶崩，塔身裂。辽宁义县奉国寺“欹斜骞崩，殆不可支。……（救灾两条略）。

此括注“一说数十万”，其本意或是为兼顾国内外不同说法（含传说）？现中国历史地震专业委员会对此括注暂不表态。中国地震界李善邦、顾功叙等老前辈主编的三版《中国地震目录》，都对此地震“人死伤数十万”之说弃之不用。在1988年已查明“人死伤数十万”所用原文是更早的“死伤者数万人”后，还作此括注，让人费解。此括注或影响了2019年版中国地震局地震科普图书精品创作《地震浅说》一书［2］，也认可此地震“死人十万”（第19页）。

4 结论与建议

国内外对宁城地震认知的分歧，源于《元史·赵孟頫传》记此地震“人死伤数十万”

之说，还与相关外国专家读史欠考证有关。宁城地震的考察和研究成果，证实了武平地震发生在内蒙古宁城故地，否定了国外地震界夸大震害（死人10万）之说，否定了晚清华人黄伯禄和欧美地震专家对此震中地区的误判，佐证了1960年李善邦主编的《中国地震目录》对宁城地震要素的正确认定。

建议对此地震作进一步的考察与研究，如宁城境内的地震崩塌和地表地震破裂遗迹演变追寻，争取再发现一些8度或9度烈度点，以补订其地震烈度图;两座辽塔的崩损或断倒方向皆为北偏东，可供寻找此地震宏观震中作参考，为今后深入研究此地震，或为宁城及周边地区重要工程地震安全性评定提供支撑。

致谢：中国地震应急搜救中心高继宗、地球所王健两位先生，八里罕中学刘建柱等老师都对本文提供了帮助，这里深致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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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赵乘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