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20年代陈志潜早期公共卫生思想探析

摘要：陈志潜在北京协和医学院求学期间（1921～1929年）受到现代医学教育和时代先进思想熏陶，初步形成了他的公共卫生思想，为他后来从事农村卫生保健工作打下了思想基础，也反映了同时期中国医学的进展。20世纪20年代陈志潜公共卫生思想主要包括5个方面的内容：（1）健康是国家富强与人民福祉的重要基石；（2）全面综合的“大医学观”，强调防治结合；（3）主张医归国有，推行全医建设；（4）提倡助产妇培训与制度规范，强调儿童健康保护；（5）致力于健康科普，提倡卫生教育改革。总结以上5个方面内容对于丰富和完善陈志潜的学术评价具有重要意义，并为当今公共卫生建设提供借鉴价值。

关键词：陈志潜；公共卫生思想；北京协和医学院

中图分类号： R0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1000-503X（2024）05-0700-06

DOI：10.3881/j.issn.1000-503X.16020

Chen Zhiqian’s Thoughts on Public Health in the 1920s

GONG Zhexi，LI Jinheng，CUI Pu’an，LIN Menglan，HE Zhong

School of Social Sciences and Humanities，CAMS and PUMC，Beijing 100730，China

Corresponding author：HE Zhong Tel：010-5783301 E-mail：hezhong08@126.com

ABSTRACT：During his studies at the Peking Union Medical College （1921-1929），Chen Zhiqian formed his thoughts on public health under the influences of modern medical education and the advanced thinking of the times，which laid an ideological foundation for his later engagement in rural health care and reflected the medical progress in China at that time.In the 1920s，Chen Zhiqian’s thoughts on public health mainly encompassed five aspects.First，health was a cornerstone of the country’s wealth and people’s well-being.Second，he belived in comprehensive “big medicine” which emphasized the combination of prevention and treatment.Third，he advocated the return of medicine to the state and the building of a medical system covering all people.Fourth，he advocated maternal training and institutional standardization，emphasizing child health protection.Fifth，he was committed to the popularization of health science and advocated health education reform.Summarizing the above five aspects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for enriching and improving the academic evaluation about Chen Zhiqian and provides a reference for today’s work on public health.

Key words：Chen Zhiqian；thought on public health；Peking Union Medical College

Acta Acad Med Sin，2024，46（5）：700-705

陈志潜被誉为中国公共卫生之父，是中国近现代农村卫生体系的开创者、中国社区医学的奠基人，同时也是现代医学教育家、医学与卫生思想家、医学政治家，其公共卫生思想为中国乃至世界的卫生事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1929年，陈志潜从北京协和医学院毕业，并获得医学博士学位。他放弃了继续深造临床医学的职业路径，转而投身于更具挑战性且意义深远的公共卫生领域，致力于农村公共卫生的建设和发展。毕业后，陈志潜接受陶行知邀请，前往南京晓庄师范学校担任乡村卫生实验区主任，致力于让中国农民能够享受现代医学福利，开启了中国乡村卫生保健的事业。

目前学术界关于陈志潜的既有研究可以分为两大类。第一类聚焦于他在20世纪30年代开创性地提出“定县模式”的相关内容，从思想内涵、主要内容、启迪意义等多个角度深入剖析他在定县卫生实验区的公共卫生实践［1-6］；第二类即为对陈志潜生平及思想的梳理和评价［7-8］。其中，对于陈志潜公共卫生思想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其在河北定县从事乡村医疗卫生工作的时期，以及其在抗日战争期间担任四川省最高卫生行政机关长官的时期［9］，而对于陈志潜早期在北京协和医学院读书时期的思想尚缺乏系统研究。但这一时期是陈志潜形成公共卫生思想的重要阶段，他在此期间不仅接受西方现代医学的教育，同时也受到中国传统文化和爱国主义的影响。正是在北京协和医学院就读时期的所历所闻指引陈志潜走上公共卫生的道路，也为他后期愈渐成熟和完善的公共卫生思想奠定了基础。因此，20世纪20年代陈志潜早期公共卫生思想的深入探讨和分析，对丰富和完善陈志潜的学术评价起着重要作用。本文主要探讨陈志潜在北京协和医学院读书期间（1921～1929年）初步形成的公共卫生思想的主要内涵。

1 从临床医学到公共卫生：陈志潜早期思想的转变历程

在陈志潜的成长背景中，他从小就目睹了家人们因缺乏有效的医疗服务而遭受疾病折磨，相继病故。在陪伴家人诊疗的过程中，少年陈志潜深刻感受到了传统医学的局限性和现代医学的优越性，于是他立志要成为一名现代医生，治病救人。通过自学和辅导，他攻克了英语难关，于1921年考入北京协和医学院，开始了他的医学之路。北京协和医学院八年学制包括3年医学预科和5年本科，教师队伍由美国和欧洲知名高校的毕业生组成，教材均使用西方一流大学的医学教材，授课为全英文讲授。北京协和医学院的医学教育涵盖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医学知识和理念，为青年陈志潜打开了现代医学的宝库。

20世纪20年代，北洋政府时期的中国正面临着外来侵略和内部分裂的双重危机，时代的变迁和社会的动荡对大学生也产生了深刻影响。1925年发生的五卅运动是陈志潜思想转变的一个重要契机，它激发了青年陈志潜的爱国情怀和民族使命感，促使他结合自己的专业思考中国的社会问题。他开始分析中国社会的卫生问题，关注民族命运，为社会改革事业出力。他还与几位志同道合的同学成立了丙寅医学社，创办《医学周刊》，宣传现代医学、公医制度、科学卫生知识、民族健康等理念。陈志潜在《医学周刊》发表的文章初步展现了他的公共卫生思想，反映了他对中国卫生状况的观察和评价，以及对公共卫生制度的倡导和探索，体现了他对公共卫生事业的理想和追求。

北京协和医学院第一任公共卫生学教授兰安生是带领陈志潜实现从临床医学到公共卫生这一志向转变的重要指路人。兰安生教授是社区保健和社会医学的先驱，对中国农村卫生状况有着深入洞察。他向陈志潜介绍了社区医学的概念，并指出盲目模仿外国医学模式的弊端，强调了适应本土需求的重要性；他还向陈志潜提出建立公医制度和农村卫生组织的构想，这一设想显著影响了陈志潜，促使其投身于农村卫生事业。他还鼓励陈志潜从事公共卫生事业，以实现对中国更大的贡献。在毕业前夕，兰安生教授的观点“临床医学关注的是森林中的单棵病树，而公共卫生学则致力于整个森林的生态平衡”深刻启发了陈志潜。面对当时中国的医疗需求，陈志潜决定跟随兰安生教授从事公共卫生事业。他放弃了北京协和医院的优越职位，决心将现代医学的福音带给广大人民群众，尤其是占据人口大多数的农村居民。相比于治疗已经出现的病症，陈志潜更重视预防疾病的发生和传播，通过卫生保健和健康教育的手段，提高人民的整体健康水平和生活质量。

2 陈志潜早期公共卫生思想的主要内容

2.1 健康是国家富强与人民福祉的重要基石

民国初年，崇尚科学成为当时中国知识分子界的潮流。医学的科学化是这股潮流中的核心议题之一。北京协和医学院的成立，推动了“科学医学”在中国的发展。陈志潜在北京协和医学院求学期间所形成的早期思想，受到此时医学科学化思想潮流的深刻影响。

在世界层面，由于人道主义与启蒙理性的影响，以及重商主义与种族主义的出现，“保护并促进民众的健康与福利”成为现代国家最重要的职能之一［10］。处在现代化进程中的世界各国逐渐意识到，国家实力的根源在于拥有健康的工人、士兵、妇女和儿童，国家文明程度亦表现为国民健康水平处在世界领先地位。陈志潜也认识到“现代文明的国家，莫不以一国人民的健康为立国的标准，莫不以医学发达与否为文明的表现”［11］。在国内层面，在民族危机的背景下，我国对于卫生的认知在传统养生之道的内涵基础上，被赋予了关乎公众健康和安全的新含义。在救亡图存的浪潮中，它被视作现代与文明的标识，成为塑造现代中国及其国民的现代化进程之一。19世纪末20世纪初，晚清政府也意识到卫生事业关乎主权与事权完整，不可授予他国办理。

在时代先进思想的影响下，陈志潜认为，人民的健康状况是实现国家富强与人民幸福的重要基础，政府有责任保护和提高人民的健康水平。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政府应该利用好现有的医学知识和技术，促进人民健康［12］。

陈志潜十分强调预防医学的经济效益，他认为医学与经济学有着紧密联系，减少疾病和节省金钱同样重要［11］。对于国家而言，每个劳动力都可以创造生产价值，而生病甚至死亡则会影响生产价值的创造，且需因治疗而额外消耗金钱。他指出“人民疾病愈少，寿命愈长，则经济愈形宽裕”［12］。陈志潜分析了我国的实际情况，指出我国人口是美国的4倍，平均死亡率比美国至少多1倍，每年因可以预防的疾病而离世的人不少于600万，每年因缺乏预防而患病的人不少于2000万，死亡和疾病问题十分严重，每年因此造成的经济损失达数十亿万元。他预测，如果我国不改善医学事业的实施策略，随着工业的发展，人民的死亡和疾病将会为国家带来更大的经济风险。陈志潜也指出了健康对于人民幸福的重要性，死亡无疑会给个人和家庭带来痛苦；病而未死的人虽然幸存，但也要忍受身体和心理的折磨，还会给家庭带来经济和精神负担［13］。

面对中国的死亡和疾病问题，他主张运用现代医学知识来预防疾病。他建议政府和人民都应该了解现代医学知识，聘用具备疾病预防专业知识的人才并采纳其方法。他汲取世界先进医学实践经验，指出美国通过实施卫生教育，提高人民健康意识，学习疾病预防措施，应用疫苗、抗生素、消毒等方法预防和治疗白喉、伤寒、霍乱等传染病，降低婴儿和儿童的死亡率，延长人民的平均寿命。50年间，美国纽约市死亡率减少59.4%，居民平均寿命增加15岁，从而间接避免了经济上的损失。美国纽约人寿保险公司也通过实行卫生教育和看护方法，使投保人的死亡率降低30%，平均寿命增加9年，该公司在15年间多赚了4500万美元（本金的两倍）［11］。由此可见，运用现代医学的理论和技术来提升民众的健康状况，不仅具有显著的实效，而且对于国家富强和人民福祉具有重要的促进作用。

2.2 全面综合的“大医学观”，强调防治结合

陈志潜认为医学不仅包括治疗医学，还包括预防医学、个人卫生和公共卫生，这是医学的4个不同方面，相互联系，缺一不可［12］。他反对将医学局限于治疗疾病，也反对忽视治疗医学的价值，他主张将治疗与预防结合起来，以保护人类的健康。这种全面综合的“大医学观”超越了单纯以治疗为主的个体化医学，涵盖了群医学思想，也突出了个人自身对于健康促进的作用。

陈志潜吸收学习了西方的公共卫生理论和实践，借鉴了现代医学的发展趋势，对医学的范围和内容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他认为公共卫生是“预防疾病、延长寿命及增进健康”的科学，且范围很广，“可以代表医学普通一切设施，化治疗与预防于一炉，结社会与个人为一体”［14］。他把医学作为一个整体来看待，强调各部分之间的联系和互补。他认为应利用社会的协作力来预防和控制传染病，推广个人卫生的教育，组织和管理医疗服务，建立和完善社会组织结构，以便及时诊断和治疗各种疾病，保障每个人都能享有健康和幸福的生活条件，从而取得良好的健康成效。

预防医学也是其“大医学观”的核心组成部分。陈志潜指出，中国社会普遍关注疾病治疗而非预防，反映出对医疗资源的依赖和对预防医学价值的忽视［13］。他认为预防医学可以避免许多疾病的发生和恶化。20世纪初期中国社会的环境卫生问题十分严重，市场、街道和饮用水等方面都存在各种污染和卫生隐患，导致了霍乱、痢疾、伤寒等多种传染病的流行，造成了人民的巨大伤亡和社会的不稳定。陈志潜从预防医学的角度，强调了改善环境卫生的重要性和紧迫性，提出了提高卫生意识、加强卫生管理、改善卫生设施等建议，以便有效地从源头预防疾病的发生和传播。

陈志潜还教育人民在疾病早期应及时就医，接受诊断和治疗，切勿因轻视微小症状而延误治疗时机。他认为任何疾病都是越早治疗越容易治愈，强调就诊时间的早晚对治疗效果有很大影响［15］。如白喉、狂犬病、伤寒、梅毒等传染病，早期症状不明显，但“就治愈早，治疗愈彻底，则断根之机会愈好”［16］。大多数疾病若能早期接受治疗，通常能够治愈或得到有效控制。然而，当疾病发展到晚期，症状逐渐加剧，治疗效果往往受限，有时甚至可能危及生命。

陈志潜在北京协和医学院读书时期关于预防医学的主张与20世纪50年代Hilleboe［17］提出的预防医学两级结构的理念相契合，该理论将预防医学分为一级预防和二级预防，一级预防是通过创造健康的自然和社会环境，阻止疾病发生；二级预防是通过早期诊断和治疗，防止疾病恶化和并发症发生。60年代哈佛大学Caplan［18］提出预防医学三级结构。目前，疾病的三级预防策略已经成为预防医学的基本理论之一，也是世界卫生组织推荐的一种有效的预防策略。该策略在全球范围内得到了广泛的应用和认可，许多国家和地区都在采用或借鉴。陈志潜的预防医学主张对应了其中的一级预防和二级预防，体现了他对公共卫生问题的深刻洞察和前瞻性。

2.3 主张医归国有，推行全医建设

20世纪20年代，中国正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当时的中国医疗存在巨大的贫富差距和城乡差别。富裕阶层能够获得昂贵的西医诊治，而贫困群体只能依赖传统中医，甚至面临无医可求的困境；城市地区的医疗资源相对集中且充足，而农村地区则医疗资源匮乏，这种不均衡导致了医疗服务趋向商品化和奢侈化。据北京公共卫生事务所统计，当时北京某城区死亡人数的医治情况中，仅有16.3%的患者接受了西医治疗，44.3%依赖中医，而34.9%未得到任何医疗干预［12］。

为了提供公平普惠的医疗服务、使医疗成为一种公益和福利，陈志潜支持医归国有，推行全医建设，以保障老百姓的医疗权利。他认为，卫生事业是国家的公共事业，应由国家统一领导和管理，实现民众化的医学，而不应由私人控制。私人或外籍人士经营的医疗机构可能会导致医疗资源分配不均。高成本的医疗设备造成医疗资源的集中和垄断，私人办医的盈利动机以及高昂的医疗费用使得普通家庭难以承担医疗开支，进而无法获得有效的医疗服务，只能忍受疾病折磨，或者依赖于廉价的药物或偏方。

为此，他提出了两个核心的建设步骤：培养人才和构建国家卫生行政组织。他强调，人才培养是卫生事业的根本，提倡在京师设立模范医学校、派遣优秀医学毕业生留学，并鼓励公立及私立医学教育，以提高医学教育质量和扩大人才供给，培养具有国际视野和科学精神的医学人才。基于中国国情，他设计了一套与当时社会建设过渡时期相适应的国家卫生行政组织架构［12］：在国民政府行政委员会下设立全国医学建设委员会，负责管理中央防疫处（需增聘专业人员，加强研究工作，树立行业典范）、卫生教育委员会（由教育厅组织）、建设厅卫生司（监管各县级卫生局、区级卫生事务所、公立及私立医药产妇看护学校等）、特别市卫生局，以及京师模范医学校（附设研究院）。

陈志潜同时提出了对未来卫生行政组织的愿景，主张其认为理想的架构应包含以下要素：国民政府卫生部应设立中央防疫处（下辖舟车防疫处；并指导各省建立相应防疫处，进而由各省防疫处管理下属各县防疫处）、中央卫生检验所、卫生教育委员会、各省卫生厅、陆军部军医司、海军部军医司，以及模范医学校（含医学研究院和附属医院）。其中，各省卫生厅应负责监管辖区内的市级卫生局、县级卫生局、省立医学院及其附属的看护助产学校（每省至少1所）、省立医院、县立医院、公立及私立医疗机构，并对医生、助产妇和看护等专业技术人员进行管理和指导。

全医建设是陈志潜所推崇的一种新兴的卫生制度设想。他认为，国家要为人民提供充足的普通医疗设施，包括医院、卫生检验所、诊疗所、汽车巡回诊疗处、临时接种（水痘、伤寒、白喉等）事务所、传染病院、产妇调养院等，实行全民免费就医。汽车巡护诊疗处适用于乡村，作为诊疗所与医院数量不足的补充。在当时，很多农村地区民众完全没有享受到近现代医疗设施所带来的益处，陈志潜的目标是“五年后，无论何家，在附近三里路内，可得普通医药诊治之设备”［19］。所有的医疗经费由财产税收取，富人多交，穷人少交，以富人帮助穷人。陈志潜的医疗改革构想，旨在通过国家层面的规划和投入，缩小城乡和贫富之间的医疗差距，提升全民健康水平，实现医疗服务的社会公平。

2.4 提倡助产妇培训与制度规范，强调儿童健康保护

20世纪20年代中国的孕产妇及婴儿死亡率显著高于欧美国家，成为当时社会严峻的公共卫生问题。据《吾国全医建设问题》一文中的数据，当时我国产妇死亡率约为2%，婴儿死亡率高达20%，即每年700万死亡人群中约有140万属于未满周岁的儿童［12］。

陈志潜指出，我国产妇死亡率高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产妇普遍缺乏必要的健康知识和保养方法，这需要通过教育来解决，建议女性在中学阶段就应接受相关培训；助产妇（即接生婆）缺乏专业知识，导致分娩过程中的误操作和感染，需要进行根本性改革。接生婆是当时中国社会上流行的负责接生工作的妇女，她们普遍未接受过正规培训，仅凭个人经验采用缺乏卫生和科学的方法帮助产妇分娩，直接导致了产后发热（子宫感染）、子痫（胎毒）和产后失血过多的当时三大产妇死因。

陈志潜建议取缔接生婆，并采取以下措施：首先，通过立法规范助产妇的资格和行为，确保难产情况下产妇能获得专业医疗救治，违者严厉处罚；其次，对助产妇进行专业培训，提高其对产妇三大致死原因的预防和应对能力；再次，设立产妇学校，以国有产妇调养院为实习基地，统一入学条件（中学毕业）、学习期限（一年半）和培养计划（后半年实习），学校应该普及化而非精英化，避免产妇之间的阶级和职业冲突，同时保证助产妇的职业地位和收入；此外，由警察厅颁布接生条例，实行接生婆的登记和注册制度，督促旧式接生婆转入产妇学校学习，对于无故助产致死或超越权限的，应当受到相应的处罚；最后，要求接生婆在遇到难产或疑难症状时及时转诊至产科学校，请教授诊治。以上措施既符合中国女性分娩的礼教习惯，又能保障产妇的安全和健康，是当时政治混乱、中央没有稳固政府的社会条件下的一种过渡的可行计划。

在儿童保健方面，陈志潜针对从出生到5岁的发育阶段提出了一系列保护措施，具体包括：（1）用法律监管助产妇行为，以防破伤风流行；（2）强制接种牛痘；（3）推广白喉疫苗接种；（4）医院定期讲解养育儿童的方法；（5）医院和诊所定期进行儿童体检（每周1 d）；（6）幼儿园设立卫生习惯培养班；（7）鼓励家长矫正儿童畸形和治疗慢性病；（8）在女子中学设立育婴科。他认为，通过这些措施，可以在20年内显著改善国民卫生状况，提升社会健康水平，促进社会秩序的改善。

2.5 致力于健康科普，提倡卫生教育改革

1926年，陈志潜作为丙寅医学社的核心成员，参与创办了《医学周刊》（又称《丙寅周刊》，合集为《医学周刊集》），旨在普及现代医学知识，传播先进科学医学思想，提升公众健康意识。陈志潜在《医学周刊集》上发表了多篇科普文章，如《皮肤保护约言》《普通人对于看护事业应有的知识》《血》《淋浊之治疗》等，内容涉及传染病预防、妇幼保健、饮水卫生等。他希望能通过这些文章“提醒民众误解，灌输正确思想”，虽然医学本身具有很强的专业性，但“离不得用最普通的语言，向民众高声疾呼，以求他们的了解，并以激发同志的兴趣［20］”。他以通俗易懂的语言传播医学知识，促进公众健康素养。

陈志潜特别强调个人卫生的重要性，认为普及个人卫生知识是降低我国疾病死亡率的关键［21］。他主张学校卫生教育应作为培养健康国民的重要途径［22］，通过教育培养学生的卫生习惯和健康生活方式，从而影响家庭和社会，进而促进种族健康素质的提升，使后代持续健康。陈志潜针对当时学校卫生设施的完善提出了新的构想：（1）医务设施方面，建议实施每日体重监测、日常卫生状况评估、预防性疫苗接种（如天花、伤寒、霍乱、白喉等疾病）、急性重症护理、常见疾病治疗、身体畸形矫正以及定期体检；（2）普通卫生方面，强调确保环境通风、光照适宜、饮用水安全无菌、排泄物处理得当及整体环境清洁；（3）卫生教育方面，倡导传授卫生知识、培养良好的个人卫生习惯以及树立个人与社会卫生意识；（4）身体锻炼方面，提倡开展室内外体育活动和游戏，以促进学生体质健康发展［12］。陈志潜认为，这些措施在经济和操作上均具有可行性，对于提升国民健康水平具有显著效益。

针对当时学校卫生教育存在的问题，如教科书内容过于专业、缺乏实用性、教师培训不足、教学方法落后、忽视女性卫生教育等，陈志潜建议应改编教科书以适应近年来各国卫生教育的发展趋势，增加卫生教育的课时和实践，设立学校卫生设施，并聘请医学专家参与师范生教育，以提升卫生教育的质量和效果。他强调，卫生教育应以培养实用生活技能为标准，这才是“公共卫生学家公认的教育进步”。

3 结语

20世纪80年代末，年逾八旬的陈志潜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写道，“回顾我一生经历的形成，最重要的可能是20世纪20年代，作为年轻的医学生，在北京由洛克菲勒基金会创建的北京协和医学院度过的8年。在此卓越的学术中心，我接受到科学和科学的医学教育，这对我产生持久的重要影响。”陈志潜从早期在北京协和医学院读书时就高度重视人民的健康，认为其重要性关乎国家富强与人民福祉，这也与他最终选择公共卫生作为自己的毕生事业有着紧密联系。陈志潜用全面、综合且科学的目光看待医学，深知医学不仅限于临床医学，还有公共卫生、预防医学和个人卫生。他关注社会弱势群体，希望能为广大人民提供公平普惠的医疗服务，主张医学国有化，推行全医建设，使医疗成为一种公益和福利。他本人也在毕业后前往占中国大多数人口的艰苦农村，改善农民的卫生状况。他关注当时社会的主要卫生矛盾，重视妇幼保健、个人卫生等问题，提倡培训专业助产妇，加强对产妇和儿童的保护，致力于健康科普和卫生教育改革，这些措施也一直在他之后的公共卫生实践中进行重点实施。建国初期他受邀出席首届全国卫生大会，参与制订卫生工作方针，也确定了“预防为主”的原则，时至今日，“共建共享、全民健康”同样是建设健康中国的战略主题。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把保障人民健康放在优先发展的战略位置”，这是新时期党对人民健康的高度重视，也是对国家卫生与健康工作的重大部署。

陈志潜20世纪20年代的早期思想在百年后的今天仍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通过对其早期公共卫生思想的深入探究，为丰富和完善陈志潜的学术评价提供一些新的视角和材料，并为新时代的卫生事业发展带来启迪和参考。

利益冲突 所有作者声明无利益冲突

作者贡献声明 龚哲晰：研究构思和设计、资料收集及论文撰写；李晋珩：指导研究构思和设计、论文修订；崔埔安、林梦岚：论文修订；何仲：论文质控与审校

参 考 文 献

［1］张建新.浅谈陈志潜农村医疗卫生的哲学思想与健康中国建设的战略[J].现代预防医学，2019，46（18）：3265-3268.

［2］刘慧.晏阳初与陈志潜的乡村公共卫生职业教育思想与实践[J].职教论坛，2012（13）：93-96.DOI：10.3969/j.issn.1001-7518.2012.13.026.

［3］潘毅，王东胜.论陈志潜的健康教育科学研究思想与实践[J].现代预防医学，2009，36（2）：308-309.

［4］张永刚，杨红星.近代视野下的定县卫生实验区[J].历史教学（高校版），2008（3）：24-28.

［5］刘衡川.以人为本 防治结合--对陈志潜农村医学实践思想的思考[J].现代预防医学，2004，31（5）：649-650.

［6］陈昭斌.论“定县模式”中陈志潜教授的主要思想[J].现代预防医学，2004，31（5）：651-653.

［7］苏志.著名公共卫生学家陈志潜的医学实践和医学观[J].现代预防医学，2019，46（13）：2305-2309.

［8］苏志.读遗著忆老师[J].现代预防医学，2005，32（10）：1247-1248.

［9］张玲，李健.陈志潜抗战时期公共卫生思想研究[J].医学与哲学（A），2015，36（8）：90-93.

［10］Rosen G.A History of Public Health[M].黄沛一，译.江苏：译林出版社，2021：86.

［11］陈志潜.健康的金钱价值[J].医学周刊集，1929（2）：75-80.

［12］陈志潜.吾国全医建设问题[J].医学周刊集，1929（2）：89-110.

［13］陈志潜.接生婆[J].医学周刊集，1928（1）：113-117.

［14］陈志潜.零碎[J].医学周刊集，1928（1）：209-220.

［15］陈志潜.『不关痛痒』『不要紧』等於『自戕』[J].医学周刊集，1928，1（33）：8-10.

［16］陈志潜.梅毒病着须知[J].协医通俗月刊，1927（7）：6-7.

［17］Hilleboe HE.Modern concepts of prevention in community health[J].Am J Public Health，197 61（5）：1000-1006.DOI：10.2105/ajph.61.5.1000.

［18］Caplan G.The principles of preventive psychiatry[M].New York：Basic Book，1964.

［19］陈志潜.建设保障社会之医药组织[J].中国卫生杂志，1929（9）：19-24.

［20］陈志潜.反顾一年[J].医学周刊集，1928（1）：54-57.

［21］陈志潜.卫生行政应特别注意之事项[J].医学周刊集，1929（2）：290-292.

［22］陈志潜.教育目的何在[J].医学周刊集，1929（2）：65-67.

（收稿日期：2024-0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