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凉山彝族漆器色彩来源及美学体现

彝族作为中国众多民族之一，拥有丰富多彩的文化遗产，其中古老的漆器制作技艺独特性显著。彝族主要分布在滇、川、黔、桂四省（区）的高原与沿海丘陵之间，主要聚集在楚雄、红河、凉山、毕节、六盘水和安顺等地。凉山彝族自治州是我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区，其山地环境使得地区相对封闭，为彝族漆器的传承与保护提供了有利条件。彝族人民在数千年的历史积淀中形成了黑、红、黄的三色文化，为了更加深入地了解彝族三色的来源与隐喻，笔者以凉山彝族为典型，通过仔细的调查，反复梳理前人脉络，对彝族崇尚黑、红、黄三色来源进行分析与猜测，同时，运用美学观点来分析彝族尚黑、红、黄三色在美学中的体现。

作为统一的多民族国家，我国的少数民族蕴涵着丰富多样的文化。而悠久古老的彝族更是集各种成就于一身，漆器的制造就是其中之一。在漫长的彝族发展史上，漆器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并且逐渐形成了一套独特的制作工艺。凉山彝族自治州位于中国四川省南部，青藏高原东缘横断山脉北段向四川盆地的过渡地带，北起大渡河，南临金沙江，是中国彝族最大的聚居区。由于漆器不易破损的特性，在日常生活中，凉山人极其喜爱制作漆器。凉山彝族的漆器蕴含着先民的思想与精神，漆器的造型与装饰纹样也是在长时期的生产生活中逐步形成、发展、演变的，能够充分展现彝族人对自身文化的表达与阐释，反映彝族人独特的审美情趣。由于山地较多，凉山人很难走出大山，接触外面的世界，这种相对封闭的地貌环境也使得凉山彝族的原始文化被很好地保护起来。在文字还没有出现的时代，先民们用各种方法交流、表达，色彩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当时的“文字”。经过数千年的演变和发展，色彩逐渐成为一种“文化的符号”，在彝族人民的心中有着非同凡响的意义。彝族漆器的主要构成色彩依旧以黑、红、黄三色为主，下文将讨论它们的来源和美学体现。

一、颜色所属

彝族漆器约有4 000年左右的历史，彝族漆器的胎质为木胎、皮胎、竹胎、角胎、竹木胎、皮木胎，其中主要为木胎，皮胎次之。毋庸置疑，像彝族服饰一样，彝族漆器的色彩也多用红、黄、黑三色，即生漆分别加朱砂、石黄、锅烟调和而成，鲜明的审美个性通过漆器色彩显露出来。彝族先民们将漆树的汁液涂抹在器物表面，不仅可以保持器物的鲜亮色彩，使器物永久不褪色，而且有防腐的功效。正如开篇所说，彝族漆器的色彩造型均取材于日常生产生活，因此探求崇尚三色的来源首先要从彝族人民的日常生活入手。在当地人看来，某种场合、某种地点使用某种颜色，或忌讳某种颜色没有什么独特之处，似乎是随心所欲的，然而这种随心所欲的背后却有极其严格的制度或观念在起着衡量、主导、支配的重大作用。

（一）尚黑

众所周知，彝族对黑色有执着的喜爱，认为黑色代表庄重与尊贵，视“黑彝”为贵族，以黑牛、黑羊、黑猪为祭祀，并且，黑色也代表着大地与孕育万物的土壤。因此，漆器一般以大气的黑色为底色，再用红、黄色绘出各种各样精美的纹饰。正如普列汉诺夫在《没有地址的信》中所说：“所有一切具有几何图形的花样，实际上都是一些非常具体的对象的简约，优势甚至是图形的模拟。”彝族人民会用点、线、面三种基本形式将生活中所能看到的各种元素进行抽象变形，如日、月、水波、山形、鱼泳、鸟的自然形态，牛眼、羊角、蛇纹的动物形态等。

通常来说，彝族的尚黑习俗与夏商周的历史渊源有关。刘亮汉在《彝族文化方言》中说：“黄帝二子，青阳与昌意都定都于此地，昌意生高阳，高阳是楚人之祖，楚国拥有整个长江流域，楚后裔庄政战国时曾为滇王。”根据邹衍推崇的“五德始终”，夏尚黑色，“五德始终”说依据金、木、土、水、火来解释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的关系，可以由此推断国家的命运，以五运对五德，成为国家改朝换代的尚色指导思想。例如，黄帝得土德，大禹属木德，颜色尚青，土德衰败，克土的木就发展起来。这种以色为称号的沿用，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民族对色彩认同的心理，同时也培养了尚色观点。与之对应的另一种类似的观点是“三统说”，“三统说”认定：“夏朝的官历以正月为一年的开始，称为人统，尚黑，又名黑统；商朝的官历以夏历十二月为正月，称为地统，尚白，又名白统；周朝的官历以夏历十一月为正月，称为天统，尚赤，又名赤统。”

同样的尚黑情结也表现在彝族服饰中，虽然彝族的各个支系衣着服饰不尽相同，但是黑色是他们共同的颜色。还有学者指出，中国本土的道教认为黑色是高居一切颜色之上的色，向人们灌输了以黑为尊的思想。这不仅在彝族漆器中有所体现，而且也在中原地区出土的器物上表现了出来。

（二）尚红

根据《凉山彝族文物图谱》记载，彝族漆器的色彩最初只是黑红二色，这二色自古也是中原民族所喜爱的。《韩非子十过》篇中提到禹作食器时“墨漆其外，朱漆其内”，可见黑红二色奠定了最初器物的色彩构成。再纵观中国漆器发展史，长沙马王堆出土的西汉时期的漆器也极好地体现了这一点。红色和黄色的搭配组合，首先就能让人想到火焰。尚火文化反映出来的是最原始的自然崇拜。《滇略》中记载彝族自古“以火色占农，一曰焚虫，一曰逐疫”。在日常生活中，彝族人通过与自然的抗衡，不仅学会了利用火来抵御寒冷，同时也逐步衍生出了对火焰的崇拜，彝族人民对红色的崇拜多来源于对火的敬畏与依赖。彝族的“火把节”和“彝族年”都是对于火的祭拜仪式。而且，凉山彝族家庭的生产生活中非常依赖火塘，其既可用来烧火做饭，又可用来烤火取暖，常年不熄，经久不灭，有很重要的作用。

（三）尚黄

炎帝得火德，尚赤色。根据前文中所提到的“五德始终说”“三统说”，可见黄色以及红色也可以在最初的五帝之德那里找到一些根源。彝族人视太阳为最崇高的神，发光、发热，给族人带来温暖、光明与食物的丰收。正所谓“日至而万物生”，在彝族人看来，黄色代表美丽、光明、富贵、吉祥和丰收，彝族人在过节时会宰黄鸡以求五谷丰登，人畜兴旺；孩子降生的时候也是杀黄鸡表示恭喜祝贺。例如，彝族抒情诗《妈妈的女儿》中描写“女儿出生这一天宰了黄母鸡磨了黄荞子……荞子永远黄澄澄，鸡婆永远黄生生，女儿前程金灿灿”。彝族人民对于色彩的崇拜，一部分源于其对未知世界的恐惧。例如，对于黑色的喜爱，即是对于黑暗的恐惧，因为未知而被崇拜。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之中，黑色成为主宰。当太阳高高升起，阳光穿越树枝照射下来，又激起了人们对温暖的喜爱，继而崇拜黄色。昼夜的分割交替，使彝族人们赋予了代表夜晚的黑色和代表太阳的黄色神圣的色彩。

二、美学体现

从“非存在对象”，也就是从“体会美”这方面的美学眼光来看待彝族人所喜爱的三色就会有许多有趣的发现。

首先，《论语·洋货》中提道：“恶紫之躲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这里的“紫”“郑声”属于一类，与“朱”与“雅乐”这类相反。“郑声”即俗乐，“雅乐”则是指庙堂之正乐。朱是纯色，因此一般被认为有刚正不阿的正气，属于能登大雅之堂的颜色。由此可见，儒家把颜色和“礼”结合在一起。颜色可以体现等级，就如彝人视黑为贵，由此可以大概窥见彝族三色中所反映的一些礼学观念。前文提到，有学者指出道家尚黑色，其来源应该在《老子·二十八章》：“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黑白本为两极，相互冲融和谐便能归于无极。从物理上来说，黑色是吸收所有光线的结果，而白色是反射所有光线的结果。彝族人对于黑色的应用正反映了这一点，以黑为底，就能够吸收各种颜色，同时也把其他颜色衬托得更加鲜艳亮丽，实现和谐共处。

探讨彝族漆器的美学体现如果只单单探索黑、红、黄三色，过于单薄与片面，因此虽然本文重点并非图形纹饰，为了丰富呈现彝族漆器所体现的美学，笔者将在下文结合色彩与纹饰来进行探讨。彝族各个器物的纹样因器形而异，每种器物都有比较常用的固定纹样。这些纹样，尽管只用三彩，但是毫不单调，有主有从，主体纹样周围一般都有边饰。彝族漆器的纹饰取自生活，源于自然，因而种类繁多，异彩纷呈。这些纹饰大致分为五类：反映生产、生活类的生活纹样，如“鱼网纹”“织布纹”；自然类纹样，如“日月纹”“山水纹”；动物类纹样，如“鸡冠纹”；植物类纹样，如“菜籽纹”“南瓜子纹”；人文类纹样，如“钱币纹”。其中，以植物类纹样“菜籽纹”为例来说明彝族漆器的纹样在美学中的体现。“菜籽纹”以点状分布于漆盘上，黄色小点如同菜籽一般，这些点，在漆器黑色的底色上，就好像黑夜中的星空，它不止被赋予彝族人对后代子孙繁衍生生不息的企望，同时也体现出中国传统美学中的意象之美。

通常来说，中国古代的美学思想是提倡空灵与留白之美，并不看好密密麻麻的装饰。可是，彝族漆器却充分体现了美学中的适度原则和协调原则。虽然彝族漆器的纹饰鲜艳繁复，却不多不少刚刚好，多一笔则杂，少一笔则缺。此外，在色彩方面，中国传统美学提倡淡雅与素净，彝族漆器的主体色中的红黄二色在传统美学观点里，显得过于艳丽。但在漆器纯黑的底色上，红黄二色却能够相互融合、相互协调、相互补充。这种绘画的配色方式，就如同梵高在画作中加入黑色轮廓线一样，用黑色去调和过于鲜艳的色彩对视觉的冲击，最终呈现出协调的作品。彝族人民也是用这种调和的手段，绘制出美丽的漆器图案。

三、结语

彝族漆器不仅具有较好的功能性与实用性，还有高度的艺术性与观赏性，其也因此绵延发展，在现代也广受好评，热销国内外。与此同时，彝族人不满于传统手法，其在传统工艺的基础上又进行了改良。并且，彝族新生代力量着重规范管理模式，利用现代经济管理手法来更好地弘扬民族文化。许多小型家庭作坊通过整合转型变成专业的彝族漆器工艺品厂，逐渐形成工业性生产规模。借用潘鲁生《留住民间艺术》中的话：“我们可以把中国传统优秀的民族工艺换一种形式再生，如果你把这一件民间艺术品卖掉，它不值钱，但如果你把它研究出来，通过某种手段再发展，它的文化价值就很大。”笔者秉着这种思想行进在中国少数民族工艺的研究道路上，希望能为少数民族艺术文化的发展尽绵薄之力。

（昆明冶金高等专科学校）

基金项目：云南省教育厅项目“数字插画本土化设计研究——以傣族慢轮制陶题材为例”（2023J1532）；昆明冶专科研基金项目“云南傣族手工艺科普点读绘本设计”（2023sgjhzxy37）。

作者简介：苏婷（1987—），女，河南新乡人，硕士研究生，讲师，研究方向为民族工艺。

通信作者：刘玉鲜，邮箱：30367145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