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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泪,我在法国和占房者鏖战四年

2023-12-29云汐

知音海外版(上半月) 2023年8期

2023年6月24日,海南吉阳警方发现,一名陌生男子非法进入了网红痞幼的住宅。经查,6月8日,朱某龙从海口骑行共享单车来到三亚,当其骑行至三亚某小区时,发现小区内有栋别墅无人居住,于是翻墙进入该别墅休息并住了下来,其间喝光了别墅内的6瓶茅台酒。直至24日下午,痞幼聘请的私人家政来打扫卫生时才发现朱某龙,遂报警。

一时间,“入侵无人别墅”在网络上成了热门话题。本文主人公李新泉在法国就有栋别墅被占了,不过他没有痞幼幸运,不仅没能要回房子也未让入侵者得到惩处。李新泉是在自己的房子被占四年后,给了占房者5000欧元“损失费”,才讨回房子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豪华别墅被流浪者侵占

2011年,我移民到了法国。我在巴黎9区买了栋别墅,而我本人因工作原因租房住在18区。所以,我打算把9区的房子租出去。2019年3月,我到9区的房子例行检查消防和用电安全,可房门打不开了。房子里还传出异常的响动。我以为是进贼了,于是赶紧报警。

警察来后,帮我打开了门锁。推开门,我瞬间目瞪口呆,屋子里住了七八个男女老少,到处都是垃圾,房间的格局也被改造过,门窗被砸得坑坑洼洼。在我的逼问下,一个叫贝迪木的女人站出来解释,说他们一家人以6000欧元的租金从中介那里租下了这套房子,并给我展示了一份“租约合同”。就在我接过协议想看清楚时,贝迪木一把把协议抢了过去。

“这协议是假的,我根本没有签过这样一份协议。”我对贝迪木说。没想到她拿出一份烧鸡的外卖订单,外卖订单显示下订单的时间是三天前。就在我狐疑贝迪木一行人的用意时,警察把我拉到一边说:“一旦房子被占据超过48小时,即使报警,警察也无权驱逐占房者。你要想赶走占房者,重新收回房屋,就必须走司法程序。”

我的头嗡嗡作响,明明是自己的房子被别人占领了,现在却不能将人赶走,太匪夷所思了。看到我犯蒙,警察提醒我,最好不要和贝迪木等人产生冲突,如果采取暴力的方式驱赶,我不仅要被拘留,还可能面临高额的赔偿。

郁闷中,我回到了18区的出租屋。我上网查询了一番,原来警察所言不虚。2007年,时任法国城建部部长的博洛为了解决弱势群体的住房问题,制定了Dalo法。Dalo法的目的是帮助无家可归、被威胁逐出住处或居住条件极度恶劣的弱势群体解决住房问题。对于无法得到政府安置的人,假如他能找到“闲置”地方“借住”,而房主在一段时间内没有报警,那么法律将“宽容借住者”无须立即走人。

本来只是想解决暂时的住所问题,没想到不少流浪者变本加厉,只要找到“合适”的房子,他们就赖着不走了,等走完法律程序,那也已经是好几年后的事了。

这简直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嘛。我上网倾诉了自己的遭遇,没想到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在法国像我这样被占房者不少,有的人仅仅是出去倒个垃圾就被占房者乘虚而入。看着网上吵成一锅粥,我意识到,走法律程序,即使诉讼费花出去了可能也要不回来房子,不如和贝迪木协商解决。

我联系了多家流浪者救助协会,打算给贝迪木一家找一处合适的住所。得知我在积极地帮助他们,贝迪木承诺等房子找到后就搬出去,在这段时间里,她可以支付房租。能把房子还给我就已经感恩戴德了,哪敢奢望房租啊。果然,是我小看了贝迪木,我给他们找到住处后,他们却并没有搬过去。我只能回到自己的别墅找他们,却发现门锁又被换了,不管我在外面怎么叫,贝迪木都没有开门。

我一心想解决问题,贝迪木却忘恩负义,一气之下,我只好请来专业的开锁师傅打开了门。站在我眼前的并不是贝迪木,而是一个怀孕的女人,女人不肯提供自己的身份证明,还不断地比画,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十五分钟后,贝迪木匆匆赶来,说女人是她的儿媳,恳请我宽容他们三个月,等找到房子就一定搬出去。

然而,三个月后,等我再去查看房子时,贝迪木一家正在其乐融融地吃晚饭。我催促他们赶快离开,没想到贝迪木又拿出一份租房协议,声称她在三年前就与位于巴黎11区的房屋中介签订了租约,租金为每月850欧元,还出示了租金收据。

这分明是不想搬走的架势,我只好向法庭申请了驱逐令。但运气不好,遇到了新冠肺炎疫情。这一拖又是一年过去了。

直到2021年3月5日,我带着朋友去封门,想逼走贝迪木。但我发现自己太天真了,贝迪木把小孩举到窗前大喊大叫。我一怒之下把一瓶催泪瓦斯朝她的腿砸去。结果,我在拘留室待了8个小时,6周后,还被判向贝迪木赔偿3000欧元。

讨房子是一场拉锯战

我无计可施,只好联系巴黎的一家电视台,希望用舆论压力驱赶厚颜无耻的贝迪木。我自认为这下她会乖乖就范搬出去,可贝迪木根本不当回事,她也联系了记者,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叫屈:“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和我的孩子们搬到巴黎是为了开始新的生活。”一时间,我倒成了驱赶他们,让他们居无定所的罪魁祸首。

幸运的是,警方公布了对贝迪木的调查结果,她并不是从乡下搬来开启新生活的单纯母亲,而是一位占房惯犯,她在巴黎已经生活了十来年,和多起民事、刑事诉讼有关联,光是侵占房屋就已经是第三回了。

这次舆论站在我这边。我再接再厉,在网上公布了这段时间的讨房遭遇,然而贝迪木依然占房不走,每次我过去她都是闭门不见。

2020年12月,法国政府对Dalo法进行了修订,增加了“加速及简化公共行动法”的条款,除了把驱逐程序“极限压缩”至72小时,还将非法占房者的刑罚加重至最高3年监禁及罚款4.5万欧元。修正法允许房主跳过司法程序,直接向地方警察局申请驱逐令,并废除了对主要或次要住房的区别对待,48小时内报警的时效也不再适用。只要能证实是自己的房产,无论用途和性质,无论侵占事实发生了24小时还是一个月,警方都必须受理报案。

我再次报了警,负责接警的是柯尼迪。柯尼迪认真地了解了我房子被占的经过,然后安慰我要相信政府的决心,肯定会对贝迪木进行驱离。然而报警后我又等了一个星期,没有等到任何消息,我只能主动打电话向柯尼迪询问情况。柯尼迪敷衍地说:“你也知道,像贝迪木这样的占房者实在太多,我们得一件一件处理。”我听出了柯尼迪的弦外之音,即使政府修改了Dalo法,我的房子想要回来依然遥遥无期。

很快,我从社区房屋租赁通告栏里发现大事不妙,贝迪木竟然把我的房子改造成面积不等的小单间用于出租。我请朋友帮忙拨通了通告上的电话,联系好了看房时间。进房后,贝迪木提供了房产证和身份证明。就在朋友和贝迪木假装商谈房租时,我闯了进去。看到我,贝迪木片刻惊恐后,拿出棒球棒要赶我们出去,我落荒而逃。

我的房子成了别人赚钱的工具,我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三天后,我就接到警方的电话,说贝迪木不仅买卖毒品,还窃取了小区公共区域的两张椅子,他们一家的到来已经严重影响了小区居民的生活。作为房东,我应该为他们的行为承担责任。我一脸委屈,房子被占了,还要为占房者的违法行为负责。可是警察根本不为所动,责令我在一个星期内赶走贝迪木,并承担1000欧元的罚款。

当天晚上,我接到贝迪木打来的电话:“哥们,如果你愿意支付给我2万欧元的损失费,我保证一个星期内就搬走。”听着贝迪木厚颜无耻的话,我忽然明白她根本就是故意盗窃,故意给我惹麻烦,然后狮子大开口提出索要赔偿。

“你这是敲诈,我是不会给你钱的。”我义正词严,贝迪木识趣地挂掉了电话。

随后,我给法国政府的有关部门都写了一封信,要求赔偿20万欧元,以补偿国家不作为给我造成的损失。等了半个月,我终于接到法院的通知书,要求警方在一个月内采取驱逐行动。

然而我再次失望了,警方根本没有采取行动,还振振有词地告诉我,现在是冬歇期,不能驱赶房客。原来,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一个月的冬歇期竟然延长到了半年。

法院的驱逐令,让我有了尚方宝剑,我叫来一些朋友帮忙将贝迪木赶走。没想到,贝迪木早早就得到了消息,她纠集了三十多人将我们团团围住。看着眼前的架势,我意识到大事不妙,赶紧拉着朋友们跑了。贝迪木的嚣张,真的让我欲哭无泪。

当天晚上,我接到贝迪木的电话,问我2万欧元赔偿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你们不要得意,我是不会给钱的。”经过这段时间和贝迪木交手,我意识到要改变一下策略,正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我决定打入占房者内部,找到他们的弱点一击即溃。

很快,我在当地的一个社交网站上发现了几个占房群,他们不仅分享占房的经验,还总结了从房东手里索要赔偿费的“经验”。

要回房子的代价太大

2022年4月3日,我接到占房群组织者艾佳达斯的电话,让我参加第二天的占房行动。我们一路寻找,碰到合适的地方就会在门上做个标记,然后用一张卡片插进门缝里,随着咔喳一声,房门打开了。我们扫视了一圈房内的情况,发现房子有些时间没有住人了。就在我猜测艾佳达斯准备让我们住下来时,她笑着说现在还不是时候。看到我狐疑,她解释道,两天后的凌晨四点,周围的人都睡着了,那才是最佳时机。

5日深夜两点,我准时接到艾佳达斯的电话,说可以行动了。在早就物色好的房子外,艾佳达斯和我递了一个眼色,然后她掏出卡片打开了房门。“家人们,开干!”随着艾佳达斯一声令下,我们手忙脚乱地整理起房间,还用厚布将窗户遮起来,防止被人发现。艾佳达斯提醒我,必须尽快装作已经住了很久的样子,如果被警察认为是刚刚住进来的,我们绝对会被扫地出门。

一番折腾,天已经亮了。艾佳达斯把我拉到一边,提醒我如果警察来了,只要假装听不懂他们的话,胡乱比画就可以了,如果警察查身份材料,也根本不用搭理,他们不会把我带到警察局调查的。

果然,在艾佳达斯走后不久,房主就发现房子被占,气势汹汹地带着一群人上门了。不管他们怎么吵吵嚷嚷,我都是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房主只好向邻居了解了一番情况后气愤地离开了。

晚上,艾佳达斯回来了,她一手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租房协议,一手牵着一个孕妇,说她是我们的“救命符”。

接下来的事情出乎我的所料,自从孕妇住进来之后,房主一改之前的态度,低声下气地恳请我们搬走。这正中艾佳达斯的下怀,她趁机向房主索要1万欧元的损失费。看着艾佳达斯得意洋洋的样子,我的脑海里出现一个词:职业占房者。艾佳达斯也丝毫不隐瞒,说在过去几年的时间里,他们团队通过这样的方式弄到了30多万欧元的赔偿,偶尔败诉大不了搬走,什么损失都没有。

随着和艾佳达斯相处时间一长,我发现他们太了解法国的法律,而孕妇和孩子是最好的道具,即使房主拿到了法院的驱逐令,警察在驱赶的过程中也会有诸多顾虑。如果占房者再纠集一伙人,碰到警察前来赶人,他们则可以闹事,这样警察就可以以“危害公众安全”为由不了了之。

表面上,占房者们的计划无懈可击,可是我还是发现了他们的弱点,他们提交给警方的租房协议一般是伪造的,只要以此为突破口,不想惹事的占房者就会乖乖离开。

我请专业的鉴定机构对贝迪木提供的和中介签订的租房协议进行了鉴定,果然得到了伪造的证据。贝迪木得知后,说只要我愿意支付5000欧元,她就可以搬走。我不知道他们一家还会折腾出什么意外,只好妥协了。

2023年6月2日,贝迪木一家搬走了,我终于能回到自己家了。走进家门,我哭笑不得:屋子里是一股强烈的氨气味,地上到处堆着破烂的床垫、空酒瓶和比萨饼盒,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在大门入口的右侧,被霉菌覆盖的天花板的一角,出现了一个直径近一米的大洞,正渗着水,洞的下方就是裸露在外的电线……心痛归心痛,我还是理智地先用砖和水泥封住了窗户,又在门口安装了监控,只要有人闯入,就会报警。

我在法国和占房者鏖战了四年,终于告一段落。我也总结了一些经验供海外华人们参考:对于自己空置的房子,最好装监控,如果发现房子被占,也千万不要慌张,占房者往往会提供一份租房协议,而这份协议一般会存在问题,如果能证明协议是伪造的,他们往往会乖乖离开。另外,对于那些狮子大开口的占房者,如果寄希望花钱消灾,无疑是对他们恶行的纵容。

"""""""""" 编"辑/张"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