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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

2023-12-29罗望子

微型小说月报 2023年6期

由于明天去农场摘棉花,下午我们早早地放学了。教室里只剩下我和她。

我负责关门落锁,便问她怎么还不走。她说,你还能管班长呢。我说,我管你干吗,我还懒得管你呢。我把钥匙扔给她,抱起我的小板凳。她把钥匙扔回来,问我抱着凳子玩什么。我说,带回家,你不带吗?我们的教室门窗破旧,每次停课复课都得抱着小板凳来来往往。她不屑地瞅瞅我,说,你真是个乖孩子,你啥时候才能长大呀。

我很愤怒,又无可奈何。我比她大个把月,却比她矮半头。她不带,我也只好不带了。教室里只剩我们俩的小板凳,用脚踢到水泥讲台下面,它们就成了一对可爱的小兄弟。我跟着她往外走,走出校门,她停下来,我走到前面。在此,我们应该分手,她向西,我向东。可是没走几步,我忍不住回过头,她竟然跟在我后面。我慌慌道,你跟着我干啥?她一挺胸一昂头,说,大路朝天,你管我往哪走。她是班长,还是个好看得不像话的小女生,她怎么耍横都不为过。

我们经过女校长的房子。女校长的家是一长溜的平房,有三个门。我蹑手蹑脚,屏住呼吸,正想溜之大吉,女校长的儿子从一扇门里冲出来,扯住她的一条藕段似的胳膊,我只得扯住她的另一条藕段似的胳膊。我的力气小,只能苦苦支撑,不过我愿意一直苦苦支撑下去。不为别的,只为能够一直扯住她的藕段似的胳膊。她好像看穿我出工不出力的念头,红润的嘴角嘲讽地翘起,一甩手,便脱身了。

没走多远,另一扇门里又伸出一条手臂,扯住了她。看样子,女校长那已读初中的儿子不想就此罢休,而她则听之任之,似乎有想进去探个究竟的想法。这次我恼了,狠狠地扯住她,指甲几乎刺进她的肉。

一路上,我一直紧紧地扯住她,似乎一松手,她便会风筝一样飞上天。

进了家门,我目瞪口呆:一碗热气腾腾的蛋茶摆在桌上。母亲拱着手,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俩。前些天,母亲让父亲痛揍了一顿,一直是一副坚决要斗争到底的样子,哪里有过笑脸!今天这是太阳从西方升起了。她甜甜地叫了声“姨妈”,便拿起筷子。母亲把我拉到锅膛口,先是向我竖起大拇指,继而抵着我的耳朵说,你小子比你爹能耐哩,有戏!这,哪跟哪呀,我一头雾水。母亲不管不顾接着说,听着,给我盯紧点,这么好的媳妇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呵。

我们班在农场待了一个星期,摘了十五亩地的棉花。摘棉花的时候,我一直不离她的左右。她的任务基本上都是我帮助完成的。我知道我是个懒惰的孩子,我不知道那些天,我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勤劳。她也乐得坐享其成。

这次学农活动,我收获到了一个“小劳动模范”称号,她把她的那一块半工钱也给了我,偷偷地塞进我的口袋。她还把她柔软的小手伸进去探了探,生怕我裤子的口袋有窟窿,搞得我一阵眩晕,站立不住。好不容易站住脚,我把那一块半翻出来,塞进她的口袋。我触摸到了她的身体,又是一阵眩晕,站立不住。

同样的动作再次循环了三番五次。眩晕不止,但我们都乐意做这个游戏。我说,你不能这样子做。这是你应得的,她说。我说,你这不是在骂我打我吗?我是那样的人吗?这是你应得的,她说。她说,你晓得在你摘棉花的时候,我在干啥吗?你在干啥,看小人书吗?她白了我一眼说,我睡在地里,睡在薄荷地里。我最喜欢薄荷的味道,你不晓得吗?我在梦中多次睡在薄荷地里,身上还爬满了来来往往的小蚂蚁。你圆了我的梦。你不仅圆了我的梦,还让我的身上爬满了小蚂蚁,痒痒的。你不仅让我的身上爬满了痒人的小蚂蚁,还让我的鼻尖上停着一只小蜻蜓。

所以,她说,我也要圆满你的梦。

我的梦,是什么?我有梦我怎么不晓得。

想我做你的媳妇呀,她笑眯眯地说着,突然脸色一变,怎么了,你好像不大情愿呀!

选自《天涯》

2023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