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杀

杨二被袭击了。

袭击杨二的是一只鹰。

正是秋收的季节，羊嘎啦村的村民都在地里忙活着。杨二走在自家的地里，挑了几穗苞米，用牙一咬，苞米的清香就溢满了口腔。苞米的成熟度令杨二非常满意，想来今年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谁也没注意，天空出现一只大鸟，突然向杨二俯冲过来。杨二被大鸟抓掉一块儿头皮，痛得撕心裂肺，大呼救命。附近干活的人听到了，拿着棍棒追打大鸟。奇怪的是，大鸟不理会别人，只追着杨二。

杨二抱头鼠窜，大鸟紧追着他，逮住机会就用尖尖的喙啄他，用巨大的爪子抓他。

一声惨叫，杨二摔倒在地，脸上血肉模糊。这只凶恶的大鸟竟然叨出了杨二的一只眼球。这时警察来了，把杨二抬进了警车。大鸟拍打着车窗，见攻击不进去才飞走了。

“好凶的大鸟！”有人说。

“老鹰！这大鸟是老鹰啊！”有眼尖的村民说。

“不错，是老鹰！”

“这会不会是上两次袭击杨二的那只老鹰？”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这已经是杨二第三次被老鹰袭击了。

杨二第一次被老鹰袭击是在两年前的春天。

那天的风暖暖的，地头上冒出星星点点的绿。杨二端着一个破旧的红花瓷盆，往刨好的坑点苞米籽。杨二弯腰的时候，突然听到呼啸之声，紧接着腰上一紧，杨二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悬空，红花瓷盆掉下来，苞米籽撒了一地。杨二慢半拍地发出惊叫，惊叫声还没结束，杨二就从空中跌落下来。

忍着痛，杨二斜眼，看清袭击他的是一只老鹰。老鹰在空中一个回旋，又俯冲下来。杨二本能地一滚，险险地躲过了老鹰的袭击。杨二连滚带爬，边呼救命，边往家跑。村民们看见了，拿着各种工具打老鹰。老鹰不理会别人，只追着杨二。杨二跑进家，关上屋门，一下子瘫软下来。老鹰用嘴敲击着窗玻璃，好一会儿才离开。

杨二第二次被老鹰袭击是在去年秋天，也是在地里干活的时候被袭击的。杨二对老鹰有了恐惧，看见老鹰，他撒腿就跑。老鹰不紧不慢地追着他，逮空就用嘴叨一下他的头，或用爪子抓一下他的肩。杨二惊慌失措，一头扎进了路边的稻草垛。老鹰哪肯放过他，硬把他从稻草垛里薅了出来。杨二的肩膀被老鹰抓掉了一块儿肉，血糊糊的。这时村民们赶来，刀叉棍棒齐上，老鹰才飞走了。

杨二拍着胸脯：“他妈的，这只老鹰咋就瞧上俺了呢！”

羊嘎啦山上有老鹰，平时人们很少能看见。老鹰也固守着自己的领地，不上羊嘎啦村来，也不祸害羊嘎啦村的牲畜。

“这老鹰咋盯上杨二了？老鹰一般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除非有人招惹它！”

杨海北听着人们的议论，脸色变了又变。

杨二第一次被老鹰袭击，杨海北没放在心上，觉得那是意外。杨二第二次被老鹰袭击，杨海北心里发毛，觉得事情不简单。杨二第三次被老鹰袭击，杨海北扑通跪在地上，想：完了！

杨海北和杨二关系好。一条土道，杨二家住道南，杨海北家住道北。

两年前的一个晚上，杨二提溜着两瓶酒来找杨海北。放上炕桌，杨二和杨海北就喝了起来，结果两人都喝醉了。

杨二红着眼睛：“哥，敢不敢去抓老鹰？”

“嘁！老子怕过谁！”杨海北梗着脖子。

“都说吃老鹰肉可以治痔疮，我得痔疮好几年了，他妈的，遭死罪了！”杨二咧着嘴，动了动屁股。

“那我们明天就上山！真抓到老鹰，还能卖钱呢！”杨海北的眼里冒着绿星星，像看到猎物的狼。

第二天，杨海北和杨二就上了羊嘎啦山。他们在山上踅摸了一天，在黄昏的时候，才在一处山崖找到了老鹰的巢穴。巢穴里有一只小鹰，也就一个多月的样子，羽毛还没有长齐。两人大喜过望，急忙抓了小鹰，把小鹰装进了布袋里。

杨海北和杨二下山的时候，看见老鹰在空中掠过，他俩急忙隐匿起来。好一会儿，直到看不到老鹰的影，他俩才抄小道下了山。当天晚上，两人就把小鹰烤了，就着一瓶白酒，吃进了肚子。对，就是这以后，杨二开始遭到老鹰的追杀。

看着杨二空洞的眼眶，杨海北的腿直打哆嗦。老鹰一定是那只被他吃掉的小鹰的母亲，老鹰是替小鹰报仇来了。

杨海北每天都睡不安稳，他天天都会被噩梦惊醒。杨海北梦见了小鹰，小鹰被放在火上烤，然后火堆突然炸开，小鹰满身是火，把他推了进去。杨海北也梦见了老鹰。老鹰盯着他，神色凄然，然后老鹰就扑向他，坚硬的利爪抓得他满脸是血，遍身伤痕。

杨海北被噩梦折磨，人瘦了一圈，整天无精打采的。他害怕，害怕老鹰来找他。

一天，杨海北听见了敲窗户的声音，迷糊中，他看见窗户上贴着一只鹰眼。

杨海北自首了。这时人们才知道，杨海北和杨二吃掉的不是鹰，是金雕，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此后，羊嘎啦村再没有人去抓鹰了。

选自《小说月刊》

2023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