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貂

东北有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

老金头号称“捕貂神”，祖居在吉林省长白山脚下。那年月，还没有禁猎之说。东北的冬天很冷，数九寒天的季节，大树树干都被冻裂了，老林子里听不到一声鸟叫。狗熊在洞中冬眠，獾子、貉子都躲在洞中吃仓储的果实度日。只有紫貂不怕冷，它们似乎更活跃了。酷寒使得鸟儿的翅膀不灵活，耗子之类的小动物也冻得跑不动了，紫貂更容易捕食了。

老金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来捕貂的。

紫貂的皮号称“裘中之王”，曾有“风吹皮毛毛更暖，雪落皮毛雪自消，雨落皮毛毛不湿”之说。野生紫貂因数量极少，它的皮便成了猎人眼中的“软黄金”。

老金在脚上的牛皮乌拉里垫上了厚厚的乌拉草，戴上他的红狐狸皮帽子，披上羊皮大氅，背上捕貂网，吆喝着捕貂犬大黄，朝大山深处的黑松林出发了。

大黄不怕冷，天气越冷，它的鼻子越灵敏。越是冷天，紫貂身上散发的气味就越浓重，越容易被发现。大黄早就按捺不住了，兴奋地前后蹿跳着。

今天真是幸运，很快，大黄就发现了一大一小两只紫貂。两只紫貂在雪地里跳跃着，看上去是一对母子。老金在附近找到了紫貂的老巢。对付这种貂，直接把捕貂网安在洞门口就行。

安排好了，老金往树干上一靠，像一截佝偻的榆树桩。

一声尖厉的呼哨响起，大黄狂吠着从远处包抄过来。紫貂最怕捕貂犬，一听到狗叫，便拼命往老窝跑。前面的小貂一下子撞进了网中，吱吱地叫着。后面的紫貂如同触电般反弹回去，转身逃向侧面的山坡……

老金看一眼网里的紫貂，笑着说，捉了个小的，跑了个老的，我看你能逃到哪里。

老金用一只手按住紫貂的头，把它从网里捉了出来，再用绳子绑住了腿，拴在老榆树下。为防止它咬断绳索，老金还用短绳扎住了它的嘴巴，再用工具清开树下的积雪，堆成一条尺把宽的雪道，把捕貂网下在雪道上。如此一来，陷阱就布置好了。

老金又在不远处开了一个背风的雪窝，半蹲在里面。

老金从腰里拽出烟斗。这烟斗跟了老金几十年，前后的身管油光发亮，有半尺来长，一头黄铜锅，一头玉石嘴。老金把烟斗在烟口袋里转了转，装满了一锅蛤蟆烟，又用拇指按了按，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老金眯起的眼睛射出鹰一样的光芒，静静地盯着前方。捕貂犬听话地蜷缩在老金脚下，头靠着尾巴，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句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老金侧耳听听，小貂的叫声还在。烟锅里早就没了火星子，老金把烟斗在鞋底上磕了磕，同烟口袋一起别在腰间。羊皮大氅太暖和了，老金渐渐泛起了困意，竟然打起盹来。

忽然，老金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他听见小貂的叫声里有了轻微的变化。老金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便迅速从雪道向老榆树靠近。果然，一只紫貂在捕貂网里挣扎着。

老金笑了，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开食儿避不开亲，有这小紫貂在这儿，我就知道你走不了多远。

可是，回到老榆树下的一瞬间，老金却愣住了。不知从哪儿又来了一只紫貂，已经咬断绳索，救起之前被自己拴住的小貂，两只貂一起旋风般向远处山梁逃去。

再看捕貂网中的紫貂，安静了许多。大黄有些愤怒了，对着网里的紫貂狂吠着，似乎对这样的调虎离山之计很生气。

老金制止了大黄，打开网轻轻地说，小家伙，拿自己的命做诱饵，你这又是何必呢？你跑吧，和家人团聚去吧……

紫貂立刻蹿了出去，跑出去一段距离，回过头来看了看老金，然后消失在老金的视野里。

老金空手而归，但他心里却是舒坦的。

选自《天池小小说》

2023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