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规

清晨，饶城传播着一个惊人的消息：三角街的药铺昨夜被盗，丢失了数百银两。

在饶城，失窃本是寻常小事，但药铺被偷确实少之又少。饶城的小偷有一条不成文的行规，就是绝不偷棺材铺和药铺。一来这两个地方管着人的死和病，去那里偷东西，如同偷病偷灾，晦气；二来药铺多与江湖中人有来往，有什么跌打损伤，药铺里的大夫都会帮忙疗伤治病，偷药铺就是断了自己的后路，坏了交情。

一定是外地来的流贼所为。药铺老板陆大对伙计们说道。陆大赶忙联系当地的盗贼头子帮忙查问，想追回钱财。

到药铺里行窃的小偷究竟何人？说起来，他是外地人也不是外地人。昨夜，这个外号叫神手刘的盗贼，带着徒弟从省城回到了饶城。神手刘十多岁的时候父母双亡，就去省城投奔亲戚，没学好，倒学了一身偷盗的本事。这次归乡本是为了祭拜父母，他们走到三角街，神手刘见四下无人，便领着徒弟跳上了屋顶，跳来蹿去，跳到一处大房子上，见有天井，就顺着屋柱滑了下去。

一落地，他们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材味。神手刘和徒弟在屋内蹑手蹑脚转悠，没发现人影。原来，本该在药铺看店的两个学徒，到隔壁和人赌钱去了，彻夜未归。徒弟拉拉神手刘的衣袖，说，师父，咱们走吧，这是药铺，晦气。

且慢！神手刘亮起火折子，四下打量，说，到处找找，看钱在哪里，今晚咱们就在此处发财吧。

徒弟不解地问，师父你不是说过，饶城的规矩是不偷药铺吗？怎么……

你且看上面写的什么？神手刘笑着指着一副对联。对联上书：生意兴隆年年旺，财源广进天天发。

把药铺当作生意，这老板，巴不得病人越多越好啊！徒弟听了，也乐了，说，一看这药铺就心黑。陆大的药铺确实风评不佳，常有哄抬药价、以次充好的事情传出。两人不再多话，一阵倒腾，很快就搜到藏在暗格的银两，一卷而光，扬长而去。

第二天，住在客栈的神手刘师徒就收到了饶城本地盗贼头子林二指的书信，约两人到城隍庙一见。

神手刘按时赴约。林二指开门见山地说，行有行规，你们来到饶城，没来拜码头就私自行窃，坏了规矩。我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会让人误会我们饶城无人！

不知林老大意欲如何？请指教。神手刘面不改色。

林二指说，简单。我们来比试一场，输了，留下你的手指，加上所盗钱财，离开饶城。赢得了我，钱财归你，既往不咎。

如何比？

林二指指着旁边一个正燃烧的火炉，命人端来一锅热油，然后将两枚铜钱扔进油锅中，说道，我们来个油锅取钱，取不到的就认输。说罢，林二指伸出两根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入锅中，稳稳夹出一枚铜钱。

神手刘的徒弟看得心惊胆战，暗拉师父衣摆，想伺机逃走。神手刘哈哈大笑，伸出手掌浸入油中，摸出另一枚铜钱。神手刘笑道，手涂油蜡比试，没意思。

林二指大骇，没想到自己的成名技一下被人戳穿，仍强装镇定，问，那你想怎么比？神手刘道，我见药铺中有一千年人参，不如咱们今晚都去，谁能得手，谁就得胜，如何？

林二指眼睛滴溜直转，点头同意。

林二指正是受陆大所托，他想，只要和陆大联手，看住千年人参不让神手刘偷着，自己就稳操胜券了。

入夜，药铺里人声鼎沸，陆大和林二指各带着一帮随从守在店里，彻夜不眠，一直守到四更天，都不见神手刘来行窃。

突然，铺门被敲开，陆大家人慌张来报，陆宅遭窃，账房的银子被全数盗空。

陆大大叫不好，心想，这是中了声东击西之计。陆大和林二指连忙带人赶回陆宅，已于事无补。

望着狼藉凌乱的账房，林二指忽然心有所感，唤陆大等人赶紧返回药铺。谁知还是晚了一步，刚才陆大亲自锁进柜子的千年人参已不翼而飞。柜中留有一纸条：行有行规，你先犯规，我方违规。

选自《天池小小说》

2023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