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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秉忠征云南组诗的研究

2023-12-29杨英楠

邢台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3年4期
关键词:元军景物云南

杨英楠,辛 昕

(辽宁师范大学,辽宁 大连 116081)

刘秉忠(1216—1274),字仲晦,号藏春道人,法号子聪,是忽必烈幕府重要的谋臣,被忽必烈亲切的称呼为“聪书记”。刘秉忠也是元初北方诗坛重要的诗人,其存留下来的诗歌中有一部分涉及到随忽必烈征战云南的内容。

1251 年,蒙哥被推举为新的大汗。1252 年6月,忽必烈奉命征云南,同忽必烈一同征云南的就有刘秉忠、姚枢、张文谦等人。根据《世祖平云南碑》记载,忽必烈征云南路程较远,道路也十分艰难。史书是从史料学方面记述历史,缺少细节描绘,而诗歌是以诗人之眼审视战争,并对战争中的细节进行描绘,能起到丰富历史的作用。刘秉忠在跟随忽必烈征云南的过程中,就通过组诗的形式将征战过程记录下来,对战争给黎民百姓所造成的影响也给予一定的展现,抒发自己的思想情感,具备“诗史”的特征。同时,除了对战争的记录,身为北方的诗人,南方的独特景物风俗在刘秉忠诗歌中也有一定的体现,这在南北文风的融合等方面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

一、征战的艰辛与悲壮

刘秉忠的征云南组诗记录最多的就是军队的战争描写以及战士们英勇斗争的场面,既通过诗歌的形式记录忽必烈的军队征云南的路程,也突出战争的惨烈,表达对战士们英勇斗争的歌颂,如《乌蛮道中》[1]:

稠林夹路冠衣违,彪骑单行压众威。重劝小心防暗箭,深知老将识兵机。风号日落江声远,山锁寒烟树叶稀。鹦鹉喧秋似鸦鹊,百千都作一群飞。

此时忽必烈的军队进军乌蛮,刘秉忠通过《乌蛮道中》一诗记录了这一过程。进军路途上树枝丛生、道路狭窄,必须时刻提防敌人的暗箭,突出了行军的艰难。“彪骑”独行时气势威武,“识兵机”体现出将士们英勇有谋略,表达了刘秉忠对元军将士的赞美。“风号”“日落”“江声”几个阔大意象的叠用,交代了时间,使得全诗充满壮阔的格调,一个“远”字则突出了元军此刻地处偏僻。寒烟弥漫在元军行驶的山中,体现此地的荒凉,人烟稀少,一个“稀”字又增加几分悲凉之感。诗歌最后,诗人写道鹦鹉和鸦鹊一样成群的聚集。鹦鹉主要分布在四川、云南等地,此处诗人将南方的鹦鹉与北方的鸦鹊相类比,既刻画了南方独特的景物,表现了北方诗人见到南方景物时,将其与自己所熟悉的事物相结合,同时,也突出了元军进军云南时气势浩大的特点。《过白蛮》一诗记录的则是元军进入丽江时的状况[2]:

脊背沧江面对山,兵逾此险更无难。投亡置死虽能胜,履薄临深未敢安。赳赳一夫当入路,萧萧万马倒征鞍。已升虚邑如平地。应下诸蛮似激湍。

“白蛮”也称察罕章,《元史·兀良合台传》中记载:“宪宗二年命世祖讨西南夷诸部,以兀良合台总军事。三年,世祖师次塔拉,分三道而进。兀良合台由西道逾宴当岭,入云南境,分兵攻白蛮察罕章诸寨,皆下之。”[3]刘秉忠以“赋”的手法,交代了元军过大渡河,渡泸水,经历艰难险阻终于到达云南。“沧江”即今天的澜沧江,只要越过此处就没有困难的地方,突出了此地的险要。刘秉忠引用“投亡之地而后存,陷之死地而后生”[4]、“战战兢兢,如履薄冰”[5]等内容,既表现了元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与英勇,同时也进一步突出征战过程的艰辛与困难。颔联中表现了威武雄壮的战士拥有一夫当关的勇气,率先冲锋陷阵,并以侧面描写的手法,写万马奔腾的气势和征马倒下的场景来突出战场上的激烈以及战争的残酷。最后诗人笔锋一转,写元军胜利的场面:用比喻的方式,写将士冲锋陷阵、平定诸蛮夷的场面,不仅交代了这场战争胜利的原因:战士的英勇无畏,也表现了诗人对于元军必然胜利的信心。与此相同的还有《下南诏》一诗,同样表达了对于将士的赞美和对元军必胜的信心[6]:

天王号令迅如雷,百里长城四合围。龙尾关前儿作戏,虎贲阵上象惊威。开疆弧矢无人敌,空壁蛮酋何处归。南诏江山皆我有,新民日月再光辉。

“迅如雷”、“四合围”突出了元军征南诏时声势浩大,气势恢宏。正是由于元军具有英勇无畏的精神以及百发百中的箭术,使得蛮夷酋首无处可逃。最后诗人发出了“南诏江山皆我有,新民日月再光辉”的一统天下的豪言壮语,既体现了元代疆域逐步扩大以及与之而来的时代自信心,也表现了元代“王化大行”的独特风貌,即因文德远被感到无比自豪。南诏从此归属元代,此地百姓能得以重见日月的光辉,表现了元代文化德行传播之广,即戴良在序丁鹤年诗集中所说的:“其去邠、秦盖不知其几千万里,而其为诗,乃有中国古作者之遗风,亦足以见我朝王化之大行,民俗之丕变,虽成周之盛,莫及也。”[7]虽然此处戴良是从文学上体现“王化大行”的,但从本质上来说,其与刘秉忠《下南诏》中所表达的王化对于当地百姓的影响其实是一致的,都是“王化大行”“无远弗至”的具体体现。

通过征云南组诗我们可以发现,身为汉人的刘秉忠对元代少数民族的统治是持认同态度的,并对“混一海宇之盛”的大一统局面感到非常自豪与自信,究其原因,有如下几点:首先,辽金以来,北方地区与少数民族交往频繁,华夷观念相对于南宋来说,比较淡薄。王明荪在《元代士人与政治》中指出:“长城一线虽然分别夷夏两个天下,但外族入居中国,不能严分内外,也是长期的历史事实。华北近边州郡的夷夏观,宜不同于中原内地,而胡汉之畛在社会上也淡于政治上。”[8]可见,北方人民并不认为少数民族统治中原是不合理的,其“夷夏之大防”观念已经被冲破。因此当忽必烈建立金莲川幕府后大量招揽人才,北方的儒士纷纷进入幕府,辅佐忽必烈。其次,忽必烈“以汉法治理汉地”。忽必烈建立金莲川幕府后,礼遇贤士,虚心听取儒士的建议,接受了“以汉法治理汉地”的主张。“汉法”就是“中国之道”,即圣人之道。对于儒士来说,能行圣人之道的便是中国之主,即郝经所说:“今日能用士,而能行中国之道,则中国之主也。”[9]在刘秉忠的思想中,是存有儒家兼济天下思想的:“岩岩刘公,首出襄国,学际天人,道冠儒释,初冠章甫,潜心孔氏,文学保真,复参临济。”[10]当刘秉忠看到忽必烈是明主,符合儒家自古以来“希圣求贤”的思想,所以对于元代的统治是认可的,因此才会发出“马援班师铜柱在,谁知儿戏得功名”[11]对于元朝统一气势之大的自豪与赞美。

二、异乡的景物与风俗

由于忽必烈征云南之时,南宋尚未统一,所以南北还是处于分裂的状态,北方文人没有办法来到南方,亲眼见一见南方之景,其对于南方的了解仅仅是通过书本上的记载。刘秉忠等人随忽必烈到云南,是北方文人开始进入南方地区,其在跟随忽必烈一路进军云南时,对于南方之景、南方民俗有了一定的了解与认识。如《乌蛮》一首,就体现了诗人亲自来到乌蛮之地,对于眼前所见所感的赞叹[12]:

华夷图始岂虚传,经过分明在眼前。日月照开诸国土,乾坤包著几山川。曾闻仙阙多官府,足信人寰有洞天。万木岁寒青不落,乔松古柏想长年。

这首诗作于忽必烈的军队攻下乌蛮后,以前只能从图画中看到乌蛮之景,而如今诗人也能亲自来到此地,因此发出乌蛮之景名不虚传的感慨。诗人直接描述了眼前之景,以“日月”、“乾坤”等阔大意象表现出乌蛮之景的壮美。最后两句则显示出与北方迥然不同的南方独特温暖气候使得树木在寒冷之中仍然秀丽长青。再如诗人游历鹤州一带时所作的《鹤州南川》[13]:

闲情平日惬林秋,不忆南来得此游。远近树分山障列,纵横水入稻畦流。一川风物撩诗兴,满地干戈破客愁。回首斜阳在乔木,独怜幽景更迟留。

“闲情”二字交代了诗人此刻能够暂时从战争中抽身出来,只是沉浸于鹤州的秋景之中。诗人先由远及近描写树木的层层罗列形成一个山障,再以俯视的视角来描写鹤洲南川纵横交错的水流,给诗歌营造了一个阔大意境,体现了北方文人豪放的性格,表达了北方诗人对南方山水景物的热爱之情。在刘秉忠的征云南组诗中,除了对南方景物的描写,也有对南方人文景观的描绘,如《过丰州》(其二)[14]:

边路猕猕水西流,夹路离离禾黍稠。出塞入塞动千里,去年今年经两秋。晴空高显寺中塔,晓日半明城上楼。车马骈阗尘不断,吟鞭斜袅过丰州。

从这些描写中可以看到,刘秉忠并没有将所有的关注点仅仅局限于战争的惨烈和对环境的破坏,而是在征战的途中也不忘欣赏南方美丽的景色。身为北方文人,刘秉忠将眼前所见的南方之景融入诗中,并用简单质朴的语言以及铺叙的手法描绘南方景物,使其具有壮丽之美,情感真实纯粹。其诗中也有如“鸂鵣波寒浑懒戏,鸳鸯沙暖不惊飞”[15]等南方景物清丽秀美的特征。以北方诗人之眼观看南方景物,并将南方景物写入诗中的创作有利诗歌题材的丰富和扩大。同时,北方雄浑壮阔的风格与南方清丽秀美风格的结合也体现了以北方风格为主、南北文风交融的艺术特征。此时南北虽然处在分裂的状态,但是作为从北方南下的诗人,刘秉忠用自己的实践既为南北地区统一做出贡献,同时也为南北文风的融合奠定基础。

三、仕旅中的情感抒发

作为文人,刘秉忠跟随忽必烈征战云南,面对异乡的景物以及征战的场面,势必会产生一定的感慨,这些感慨在征云南组诗中大致可分为三个方面:仁者情怀、归隐情怀、思乡思亲情怀。

首先,刘秉忠的仁者情怀主要指的是其对百姓的关怀与生命的尊重,而最集中的表现在其与姚枢、张文谦等人上书希望忽必烈不屠城之事上。《过鹤州》[16]、《峡西》[17]等就记录了此事:

千山险阻此平川,未审州何鹤得名。绿水洄环浇万垅,黄尘隐约认孤城。田畴傍舍存恒产,兵火谁家得乐生。伐罪令行元不杀,远蛮归服感仁声。

鳞层竹屋倚岩阿,是岁秋成粳稻多。远障屏横开户牖,细泉磴引上坡陀。民人各得安家住,辞气总如平日何。箪食壶浆迎马首,汤征元不弄干戈。

《元史·刘秉忠传》中记载“宪宗三年,秉忠从世祖征大理,恒以天地好生之德劝世祖。故克城之日,不妄戮一人。”[18]可见,忽必烈不屠城,刘秉忠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过鹤州》一诗开篇对鹤州城进行整体的概述:将之前经过险阻千山与鹤州进行对比,突出了鹤州平缓的特点,正是因为没有艰险,所以诗人才有时间思考鹤州是因何而得名。面对在战火之中被绿水环绕的孤城,诗人发出了“兵火谁家得乐生”的感慨,体现了诗人对于战火之中黎民百姓的关怀。最后两句指的就是忽必烈听从三人建议不屠城之事:止杀令的实施使得远蛮真心归顺元朝。《峡西》最后两句写出由于忽必烈下令止杀,当地百姓用箪食壶浆迎接元军的到来,体现了大理百姓对元军的欢迎。诗人将忽必烈比作商汤,表达其对于忽必烈治世宽厚的赞美。

刘秉忠思想中存在儒释道三家,但是身为汉人的刘秉忠,其思想始终是以儒家思想为本的。其号藏春道人,而理学家程颐、程颢就非常注重“春”的内涵:“此其肃如秋,其和如春。如秋,便是‘义以方外’也。如春,观万物皆有春意,荛天有诗云:‘拍拍满怀都是春’”。[19]所谓“春”就是“仁”,即亲和、友善。所以通过其号就可以看出刘秉忠思想中的“仁者”情怀。刘秉忠时常劝谏忽必烈“以马上取天下,不可以马上治之。”“有犯于民,设条定罪……今百官自行威福,进退生杀惟意从之,宜从禁止。”“犯死刑者,覆奏然后断,不致刑及无辜。”[23]这一系列的劝谏都体现了刘秉忠儒家思想主导的“仁者”情怀:对于百姓民生的关怀,对于生命的尊重。这些“仁者”思想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忽必烈,并对征云南时下令止杀具有重要的影响。

其次,在征云南的过程中,刘秉忠面对战争也产生了归隐的想法,如《南诏》[20]:

半生鞍马苦劳形,鬓影难求晓镜青。万里又征南诏国,九霄还识老人星。直将日月销书帙,更假云山作画屏。满地干戈虽有酒,不能长醉似刘伶。

诗人半生鞍马征战,双鬓斑白,“苦劳形”体现出诗人精神和身体都非常疲惫,“难求”则突出诗人对于光阴易逝的无奈。最后两句写出诗人虽有酒,但是面对满地干戈、生灵涂炭却无法像刘伶一样长醉不醒,表达了诗人对于刘伶隐逸生活的向往以及因社会责任感而无法归隐的无奈。在《西藩道中》也体现了诗人对于归隐的向往:“功名到底花梢露,何事区区不自由。”[21]刘秉忠将功名比作花梢上的露水,点明了其易逝的特点,进而表达了对于自由和归隐闲适生活的向往之情。

《藏春集》中记载:“戊戌春,遂决意逃避世事,遁居于武安三清化,迁适水涧,苦形骸,甘淡薄,宅心物外,与全真道者居。”[22]此段说明刘秉忠除了受儒家思想、佛家思想影响,还受全真教的影响。范玉秋在《三教合一与全真教》中指出:“三教的不同只是发展形式的不同,立教侧重点不同,只是分工不同而在救治人生、教化社会的根本功用上却没有差别。儒以治世治民,佛以治心治性,道教则是既能修身练形,又能治家治国。三教同功而异名,可并行于世,相互补充。”[23]通过这一段引述可以了解到全真教主张三教合一,其教义是崇尚真性与修心证真。而在刘秉忠的思想中恰恰体现了全真教的思想,面对满地干戈,刘秉忠无法真正的自由,无法像刘伶一样忘却世间黎民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这就是儒家治世治民思想的体现;而面对功名富贵,刘秉忠又是持淡然的态度,即在世俗中保持超越自身利害得失的清净之心,这就是佛教治心治性的体现;而其在诗中还始终保持着像陶渊明一样率性洒脱的精神,追求像魏晋名士一样诗意与自由的生活。

最后,在征云南组诗中还流露出诗人对家乡和亲友的思念之情。《九日满坦山》一诗表达了诗人登高望远[24],对于家乡的思念之情:

凌云气节鬓惊秋,书剑荒寒事远游。万里岚光乘马背,一川红叶上鳌头。西风不管参军帽,绝寒空凋季子裘。谁把茱萸念行役,凭高拭目望神州。

开篇交代诗人拥有凌云气节但是头发斑白,身为文人常年远游在外,体现了远离家乡时间之久。满川红叶则说明此时已经进入秋天,进一步强调诗人离家时间之长,而“伤春悲秋”一直是中国文人的传统,所以,对于满川红叶的描写同时也奠定了悲凉的基调。颈联运用孟嘉落帽和苏秦求仕的典故表达了行役之苦。“茱萸”二字点明此刻正是重阳节,就像王安石所说的“每逢佳节倍思亲”,诗人登高望向远处的中原地区,沉郁沧桑之感油然而生。《大理途中寄窦侍讲先生二首》(其二)则是表达了对于友人窦默的思念之情[25]:

元气匀将造化施,自然闲雅贵天资。只言世上无黄石,谁信人间有紫芝。一见顿忘名利志,剧谈浑设是非辞。别来万里知安否,时复临风有所思。

诗歌首句点出好友窦默自然闲雅的特征,颔联以“黄石”、“紫芝”比喻窦默不慕荣利的高洁品格,表达了对于窦默的赞美。最后以平静的语调、质朴的语言表达了其对于远方友人的思念之情。刘秉忠总是能以平和的心态来面对世间万物,体现了一种“圆融”的态度,而正是因为不凝滞于一处的圆融,使得其诗歌总是呈现出清净平和之境。诗人在静观中审视人间的聚散离别。

综上,刘秉忠以诗歌的方式记录了征云南的过程,其间穿插豪情豁达之气,展现了壮烈的征战场面,表达了对于元军将士英勇无畏的赞美,具有“诗史”的价值。而其中表达的仁者之心体现了刘秉忠思想中以天下为己任的强烈的历史和社会责任感。对于归隐的向往以及思亲怀友之情则表现了刘秉忠澄静、恬淡的心境,以超然的态度面对世俗的功名利禄和人世间的聚散离合。身为北方文人的刘秉忠亲自来到南方,对于南方景物、风俗细致刻画,展现了羁旅途中美丽的自然人文风光,体现了地域性的差异,丰富了诗歌的题材,不仅诗歌中融入了南方景物清新秀丽的风格,也使南方景物都带有北方的豪爽之气,为南北文风的融合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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