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用娱乐艺术养活自己

核子画廊一层角落处，放置了许多废弃旧物。

这家画廊一楼展览的，主要是以游戏为主题的画作，每张画都能勾起心底里酸涩又悲伤的感觉，有的甚至让我哽咽。对于触动心灵的故事和艺术作品的反应，是没法装出来的。任其流露，才是对自己和作品的最大尊重。这里有一面主创签名留念的墙，以及构思故事时的关键情节列表，仔细研读，发现原来的剧情走向跟现在的故事完全不同。不知道如果按照原剧情，这游戏是否还能成为经典？

核子画廊二层的主展览区。

我顺着楼梯来到二楼，这里被布置成游戏中的场景，刚上来就看到“停”路牌上的萤火虫标志。屋中的蓝色塑料帐篷内，摆放着污糟的床垫，破烂不堪的生活必需品。几步外的工具桌上，摆着各种武器，信件，当然少不了游戏中随处可见的联邦救灾机构海报，包括画着四种感染阶段的介绍海报。此外洗手间门上的血手印，散落一旁的急救包，伴着隐藏扬声器中播放出的蟋蟀和乌鸦的叫声，这种沉浸式体验让被我强拉来看画展的5岁小儿急呼要下楼。

画廊主人亲自参与创作的游戏海报。

整个画廊摆满了全球各地的游戏、动画、漫画、电影等的艺术延伸品。Ben Zhu是“核子画廊”创始人，也是这里的总经理和策展人。他7岁随父母从中国移民到美国，先在密苏里州落脚，后迁到加州，在洛杉矶南部成了第一代移民。他自幼热爱艺术，高中时就在学校接触到动画制作，大学考入了位于帕萨迪纳的艺术中心设计学院。该校毕业生遍布美国艺术和娱乐产业，其中不乏我们熟悉的明星——《变形金刚》导演麦克尔·贝、《300勇士》和《超人：钢铁之躯》导演扎克·施奈德。大学毕业后，Ben在电子游戏领域工作了3年，在《使命召唤》中担任环境艺术家，为游戏关卡做3D建模、纹理和照明。2004年，他决定创立“核子画廊”。

Angela：您当时为什么要创立“核子画廊”？

Ben：当时娱乐类艺术包括漫画、动画、电子游戏，还有幕后的概念艺术等，还没有专门的画廊。所以我想试试看，毕竟那时还很年轻，有点天真，喜欢盲目乐观地去做事。

Angela：您现在还画画或做插画吗？

Ben：现在主要心思放在了“核子画廊”。我最后的个人项目是在2021年出版了一本面向3—5岁孩子的书《甜品岛》。我开始构思和写作这本书时女儿出生了，过了6年，终于通过麦克米伦出版社出版了。我记得当年找到一个代理人，让代理人分析故事是否可行，是否已经有人做过类似的东西，之后通过代理人的分析，书稿被发送给潜在的编辑和出版商，然后制作出来。

Angela：这些人际关系是在你开画廊前就有的吗？

Ben：我认为是在开画廊期间建立的。因为画廊，我结识了许多儿童书籍艺术家，通过他们学习到很多东西。我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艺术家，这个梦想在大学后某个时刻变了。当你有了孩子，你的目标也会改变。“核子画廊”已经取得的成就令我感到满意。

在当地，“核子画廊”是唯一的画廊，这个城市其实没有太多的艺术氛围，大多是餐馆，连零售店也在慢慢变少，好像这是一个趋势。大型零售商并未受到太大影响，但独立零售业逐渐放缓。这跟亚马逊等网络零售商有关，我想世界就是这样开始改变的。

Angela：但“核子画廊”的官网显示，画展已经排到明年底了。

Ben：我们一直跟很多艺术家保持交流，同时在寻找新艺术家。我们总是在寻找下一个展览，这是我工作的主要方面。提前排期有助于宣传作品，当然艺术家们也需要很多时间来创作。我的画廊和波特兰分店关注了很多艺术家，也有艺术家通过邮件毛遂自荐被我们发掘。比如在举办《最后生还者》的展览后，就有很多陌生朋友开始关注我们，媒体账号上的粉丝量增加很快。

Angela：画廊的主要收入来源是哪些呢？

Ben：主要收入是艺术品、书籍和印刷品这三类。对于艺术画廊来说，美国的佣金标准是50%。对于零售来说，大部分地方都有50%的加价，即使这样，扣除工资、税务、租金、保险等费用后，最多也只能赚到2%—5%。真正的盈利要比想象中更少，这也是为什么很多餐馆和杂货店难以生存的原因。

Angela：您覺得画廊的收入趋于稳定还是变得更好了？

Ben：过去十年的情况是在稳步好转。其实在疫情期间，通过网站销售，我们的生意还有小幅增长，很有可能是大家都在家里待着，而政府又发了一些钱。也可以归功于我们完善的网站，和大量的幕后工作。

Angela：洛杉矶的人文、社会和商业环境，是否对您的画廊有正面影响？

Ben：当然，洛杉矶有很多的艺术家，他们在这个行业工作并且支持着这个流行文化机器。我们展示的艺术更加平易近人，比如受欢迎的动画、电影，包括漫威、迪士尼的作品，我们做的不是抽象艺术。

Angela：您是从哪里得到的启动资金来创立的画廊呢？

Ben：我的母亲。我觉得我亏欠母亲很多。我一生只学过艺术，从未学过商，母亲给了我启动资金，她一直在支持我。我父母总是鼓励我做生意，他们总认为做生意比做艺术更优越，我无法苟同。生意和艺术都是艺术也都是生意，他们也许不明白这一点。可能因为他们的成长环境不同。所以我尝试用自己的方式来做。

刚开始的前6年，像是一场艰难的斗争，我母亲有很多意见。在他们看来，这是一场长达15年的战争。2007年房贷危机是最糟糕的时期，后来因为租赁问题画廊搬了一次家，感觉又从零开始了。于是我想到用其他方式来赚钱，比如出租场地给人用来拍摄、办婚礼、放映、进行音乐表演、举行私人派对等等，但近年租赁的比较少了，因为那远离了我开画廊的初衷。

Angela：您回过中国吗？中美的商业和艺术环境有什么不同？

Ben：我回过几次，最近的一次是12年前，去看看那里有什么商机。但时间太久了，中国发展太快，我很难跟上步伐。北京798艺术区之类的艺术画廊，更像是美国东海岸的那种画廊模式，当时似乎还没有娱乐艺术类的画廊，但现在中国有越来越多的商业艺术和娱乐艺术了。

我看过上海的漫展，超大超疯狂，正因如此，中国不缺人才，也不缺兴趣。我想再回去，但应该不是做生意，因为我对中国了解不够。我已经离开太久，但我仍然热爱中国。

在核子画廊展示的游戏主题的周边商品。

在核子畫廊展览的艺术作品。

Angela：您经营画廊的过程中您有没有过纠结的时候？

Ben：我不懂得如何像其他人一样利用资源，有时感觉是我自己在给自己拖后腿。我总想亲力亲为，怕别人做不好工作，又不想伤害别人感情，我觉得自己需要做出改变。目前的计划是再开一家分店。

这是由我的一位前员工发起的。他是跟我一起开店的第一批员工，那时候我们都20出头。在2007年，一切都不景气，他离开公司做了一段时间的平面设计。一天他打电话给我，说他和妻子想从洛杉矶搬到波特兰，考虑在那里开一家“核子画廊”。其实很多人都问过我要特许经营，但我还没有准备好，其实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准备好。但我相信他，所以我说好吧。现在已经8年，我们分享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我有最后的决策权，如果我真的反对，是可以做到的，但我会给他们很大的自由，让他们有自己的风格和氛围。

Angela：您在美国积累了哪些开办初创企业的经验值得分享？

Ben：从小事做起，在你真正做大之前，可以通过很多方法来测试你的业务，看看它是否可行，但最终还是要放手一搏。如果你一直在思考它，就好像它一直困扰你，而你真的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或者是值得做的，你就必须去做。我尝试过用众筹的方式来经营，要是能在小集会上卖掉货物、想法或艺术品，那你在哪里都能卖掉。另外就是多去博览会和展会，去有人的地方，不要只在网络上经营。网络固然有用，但在真实的情景下，你能吸引到更多的人，会得到人们实时的反馈。最后，你只需要盲目乐观，然后继续努力。

（责编：常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