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小小说组章

2023-12-25王世本

今古传奇·当代文学 2023年6期
关键词:老程掌柜的老朱

扶人

腊月二十四这天下午,东荆县的团拜会要在会议中心举行。

会议中心是专门用来召开各种各样会议的。平时开大会,在一楼,从南门进。今天开的是团拜会,中等规模,在三楼,从北门进。北门迎着北风,厚厚的积雪早已把路面封盖住了,尽管机关干部白天都在努力铲雪,但到夜里积雪又盖住了路面,而且铲过的地方都结上了冰凌,人踩上去就像踩在玻璃上,感觉滑溜溜的。

会议通知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参会的人都陆陆续续进去了。四点差十分的时候,人大的韩副主任来了,刚下车走了两步就摔倒了,后面跟上来的是刚调来不久的新县长周立新,他正跨出车门,看到韩副主任摔倒了,赶忙过去搀扶,他步子很大,刚跨出两步,也啪的一声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了。韩副主任仰头瞥见县长也摔倒了,就挣扎着想爬起来,这时恰好县政府办的秘书吴想尚从楼道里跑出来,韩副主任以为是来拉他了,左手撑住地面,右手就伸过去,准备与吴想尚的手对接,哪知道吴想尚根本就没有拉他的意思,直接跃过他去扶周县长。他那一跃,动作有些过大过猛,左脚就把韩副主任的右腿踢挂了一下。韩副主任扬起的右手也就顺势往后一摆,嘴里说:“快去扶周县长。”

周县长到底年轻,又有吴想尚的拉抬,一骨碌就起来了,来不及拍打身上的雪,就去扶韩副主任。吴想尚也拧过身来,两人一左一右像拔萝卜似的把韩副主任拔起来。韩副主任颤巍巍地站起来了,左脚立在地面,右腿蜷曲着吊在空中,晃了几晃,伸不直,就哟了一声,眉头蹙到一块去了,口里倒吸两口凉气,连声说坏了坏了,八成是踢断了,刚才还木木的,没有感觉,这一腾挪就钻心疼,哎哟哟……脑壳直晃晃,快要晕过去的样子。周县长见状,抱歉地说:“小吴为了扶我才踢到您的,这实在是不好意思……”

韩副主任忍痛笑笑:“周县长,这不怪小吴,是我……我这就到医院去,你快上楼去吧,团拜会马上要开始了,你还要讲话哩!”

说话的当儿,又过来了两个工作人员,就把韩副主任弄上车,奔医院去了。周县长看车走了,拍拍吴想尚的肩说:“听说韩主任是你姐夫?”

吴想尚点点头,眼睛炯炯地看着周县长,心里却说,行啊,周县长,才来不到一个月就把情况摸得这么透了,不简单啊!周县长又拍了他两下,扭头就钻进楼道里去了。吴想尚明显感觉到后面的两拍比前两拍有些微的区别,后面的两拍不仅分量要重,而且手离肩时稍稍往上提带了一下。

晚上,在县人民医院骨伤科,吴想尚坐在病床边,一边看吊瓶里的水滴答而下,一边说:“姐夫,下午的事你不怪我吧?”

韩副主任纵横官场几十年,深得其道,深悟其妙,他十分平静地说:“想尚,你做得对,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你的表现恰到好处,也恰逢其时,周县长挑选贴身秘书正在节骨眼上,张秘书、李秘书进机关都比你早,而且都是大本,你的学历低资历浅,按常理是轮不到你的。”

“是啊,姐夫,我正是想竞争这个位置,熬几年出来就是个局长,到时候你退了,咱们家里也不至于门庭冷落呀!我跳过去扶周县长,姐夫能理解,我心存感激,只是把你的腿撞伤了,我又于心不忍!”

“没事没事,我们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呀!医生说是不是骨折还有待观察,明天拍个片子就知道了。”韩副主任说罢,拍拍右腿,好像没有疼痛的感觉,脸上带着神秘的笑。

听了姐夫的话,吴想尚心底有一股温暖感氤氲起来。

第二天上午县府办公室通知,吴想尚提拔为周县长的秘书,下午就到周县长那儿报到。

消息传到医院,正在打点滴的韩副主任吩咐护士把针拔了,嚷着要结账出院,护士慌了,说:“您怎么了,等打完点滴还要去拍片子哩!”

韩副主任甩甩右腿,双脚并拢跳了跳,很轻盈的样子,舒心地笑着说:“还拍什么片子呢,我这腿不是好好的吗?”

据说,韩副主任连车也没要,是直接走回去的。

恒温

55岁时,门局长从林业局局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了。原先他在档案局局长的位置上待了十年,那真是个清水衙门,门前长草,草中藏兔。林业局也是个清闲单位,但比档案局要强一篾片。如每年春夏有免费苗木发放,砍树要有林业局颁发的砍伐证等,仅此而已。在位时隔三岔五总有些人送点土特产,或鸡或鸭,或鱼或蛋。每次拿回家时,老婆杨氏就喜欢得不得了,久而久之,形成了习惯。隔几天,门局长不带土特产回来,杨氏就给脸色他看。当局长时,在家抽烟喝酒都是完全放开的。现在退下来了,没人送土特产了,喝点小酒都要经杨氏批准,抽烟也被赶到了凉台上。

门局长是个很要面子的人,这让他感到十分憋屈。他知道要回到从前的地位,必须隔三岔五地带点土特产回去。

原先在前进村驻村时,借助国家政策,为村里修了条几公里长的水泥路,村里的张支书很感激他。他毫不犹豫地给张书记打了电话。第二天早上,张书记提了几斤野鳝鱼过来,让杨氏高兴了一阵。接下来,门局长如法炮制,又找几个老关系如愿以偿地要了点土特产。好景不长,能用的关系都用完了,怎么办?但是家庭的这种平衡关系是不能打破的。何况,面子也必须保住。于是,足智多谋的门局长又生一计。

这天,又到了该带土特产回家的日子了。门局长怕人认出自己,特意跑到一个离家较远的农贸市场,买了些土特产,用农村常用的蛇皮袋子装好提回家来,边进门边埋怨说:“这个崔科长真是,送这么多东西给我,里面装的不晓得是些什么好东西,手臂都提酸了。”

杨氏一脸笑容地接过蛇皮袋子,说:“看来你的人緣还真不错。俗话说‘人一走,茶就凉。你退了这么长时间,还不断有人送东西,你这叫恒温嘞。”门局长心里像热毛巾在抹,滋润得不得了,咧开大嘴很享受地嗯嗯着,一连声地说:“当然是恒温,当然是恒温!”晚上吃饭时,杨氏主动把酒给他倒上了。

这种局面维持了一段时间,杨氏也没看出破绽,还真以为是“恒温”。可是,门局长在经济上却支撑不住了。他的工资卡早就被杨氏拿去了,少许的几个私房钱也用得差不多了。

一天早上,他散步来到一条河边,看到鱼都浮了头。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水体受了污染,鱼缺氧,自然就浮头了。门局长看见很多人在捞鱼,就顺手捞了条红鲤鱼,有三四斤重,提回了家。在杨氏面前,又编了一个故事,说自己在外散步,碰到一个老乡来卖鱼,拣大的送了他一条。杨氏把鱼提在手上掂了掂分量,发自内心地说:“恒温,恒温,绝对是恒温嘞。”门局长咧开大嘴,笑得很开心。

浮头鱼的事给门局长启发很大,为了保持“恒温”,他特意到旧货市场花几十块钱买了辆旧自行车,走村串乡去寻找浮头鱼。这年头,农村污染也严重,机会好时,捞几条浮头鱼不成问题。每次提鱼回来,杨氏总是喜笑颜开,赞赏有加,饭桌上不断给门局长加酒。门局长吃饱喝足,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跷起二郎腿,点燃烟,像神仙一样快活,朝杨氏喊道:“给我泡杯茶来。”杨氏回应一声:“好嘞。”丢下手里的活,屁颠屁颠地给门局长泡茶。

这样过了一年多。这天早上门局长起床时,突然感到头晕腿软,体力不支,差点跌倒。杨氏见状赶紧把他送到医院。一查,是慢性肾衰竭。大夫分析说:“最近我不断碰到像你这样的病人,他们都长期不自觉地食用了一种在污染水体里长大的鱼,这种鱼重金属超标,吃多了容易引起肾衰竭。当然,引起肾衰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不知道你是不是也长期食用了这种重金属超标的鱼?”

一语点醒梦中人。门局长打了一个寒噤,但很快镇定下来。门局长毕竟是门局长,哪能承认自己吃了这种鱼呢!咧着大嘴若无其事地说:“我很少吃鱼,鱼刺多,我从小就怕鱼刺卡喉。”但在心里早已后悔不迭。

门局长在病床上躺了刚两天,杨氏也住进来了。

杨氏说:“奇怪,我们怎么会得同一种病呢?”

门局长说:“有什么奇怪的。住同一间屋子,吃同一样的饭菜,生同样的病,不很正常吗?”

杨氏无言以对。随即,她话锋一转,很严肃地压低声音对门局长说:“我们住院的消息,千万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否则,就没人送鱼我们吃了。”

这次,轮到门局长无言以对了。他咧开大嘴,想说点什么,喉头咕哝咕哝地响了几下,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头一歪,晕过去了……

原则

程友兵和朱铁匠都是原则性很强的两个领导干部。

程友兵70岁那年死了。德高望重的老领导,说死就死了。东荆县的人们都在为他惋惜。程老在县领导岗位上干了28年,退休前是县人大的副主任。但是程老的晚景不好,就在退休的那年,老伴得了癌症先他而去,随后得了精神病的儿子在街上被车撞死了。过了两年多时间,程老从悲痛中走出来又找了一个老伴,才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就撒手人寰了。程老有三个女儿,后妻也带有一儿一女,加起来有五个儿女。

在料理程老的后事时,人们惊讶地发现,朱铁匠也来了,而且格外卖力,忙前忙后的,俨然是程家的嫡系亲属。

有人在私下议论,老朱这人真不错,当年程友兵办了他的案子,自己又丢了官,还被开除了党籍,这会儿还来帮忙,这人不记仇,德性好。

也有人说:“没意思,这老朱也不要个面子,哪里好玩到哪里玩去,跑到这里来干啥呀!”

老朱原是县林业局局长,也是因原则性强而出名的。当年机构改革时,林业局机关要精简一个人,通过民意測评、考核等等环节,最终是程友兵的侄儿程小羊下岗了,为这事,程友兵给朱铁匠打过几次招呼,当时程友兵还是组织部部长,但是朱铁匠给程友兵回了话:“只能公事公办!”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虽然两个人自小打一个村子里长大,又一块读书,一块充实财贸队伍,走上工作岗位,后来又都当了干部,但老程很灵活,干部就越做越大,组织部部长干了些年,又调到纪委当了书记,而老朱哩,只认死理,哪能吃得开哩!最终只当了个林业局局长。其实老朱的水平不在老程之下哩!原则性强,自然得罪了不少人,前几年有一封举报信落到程友兵的手上,老朱就被“双规”了。查来查去,查了两个多月,举报的内容大都不属实,老朱也交代了一些问题:如某年年关某人送好酒两瓶,某年中秋某人送好烟两条等。台搭高了,怎么下呀?老程就想了一个办法:老朱当林业局局长8年,平均每年按1万元的灰色收入计算,一共算了8万元,朱铁匠一盘算,这些年白吃白喝公家的,也不止8万元。他无话可说,兑了现,丢了官,还被开除了党籍。

老朱出来时,老程亲自去谈的话:“咱俩的关系外人都知道,不对你严一点,外人就有说法。没办法,你莫要怨我,我只能公事公办!”

老朱出来后,倒也一身轻松,带带孙子,练练书法,尽享天伦之乐去了。后来老程退了休还到老朱家来过两次,两人把盏叙旧,抚今追昔,感慨良多!聊到敏感话题时,老程总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老程的后事老朱全程参与了,这些年他练就了一手好楷书,还亲自为老程题了墓志铭:无私无畏一身正气,克勤克俭两袖清风。

以后的日子依然很平静,老朱照旧带孙子,练书法。可是有一天,从县法院传出的消息令他惊讶不已!

程友兵遗产纠纷案在县法院开庭了。银行有程友兵的存款500万!

老朱听到这个消息后在家喝了几天闷酒,他百思不得其解:程友兵作为公务员的工资收入怎么会有这么多呢!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呢?他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呀……

又是一年清明节。来“黄河故园”祭祀的人们发现,程友兵的墓志铭被一副对联覆盖了:苟活人间七十载;开除党籍三十回。横批:深度伪装。

据说那字体也是楷书的。

夜访

嘉庆四年(公元1779年)初春的一天晚上,料峭的寒风在建德县大街小巷搅旋,街上冷冷清清,偶有行人经过,也都缩头袖手,匆匆而行。正在这时,一群衙役簇拥着一乘大轿飘荡而来,躺在轿内闪着二郎腿的正是本县县令吴仁金。但见他脑满肠肥、容光焕发,一双眯缝着的小眼睛随着晃悠的轿子闪烁着惬怀的笑意。

忽然间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从街巷中蹿出来挡住了去路,尽管衙役恼羞成怒地大声呵斥,但那乞丐仍然嬉皮笑脸不肯让道。衙役只好把他连拉带扯地搡到轿前,吴仁金掀开轿帘睇视了片刻,突然心头一凛,眼前的这个乞丐吓得他跌跌撞撞地滚出轿来,这不是闵浙总督长麟吗?前不久长麟刚到任时吴仁金带了厚礼去拜访,虽然长麟和颜悦色地接待了他,但礼品礼金被悉数退回,长麟热情中透出冷淡,平和中藏着轻蔑,使吴仁金至今还不寒而栗,今日路遇更是五内战兢,他不知道长麟深夜到此有何贵干,更不明白堂堂总督大人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疑惑之际,人已跪倒在地:“不知总督大人到此,小人罪该万死。”

长麟道:“夜半三更,你欲何往?”

吴仁金本来要到本县最高档的妓院“夜来香”去逍遥快活,但他哪敢实说,随机应变道:“夜间巡查。”

长麟冷笑一声,心说,这个老狐狸肯定是去干偷鸡摸狗的勾当,哪里还把老百姓的安危冷暖放在心上,不掐住他的尾巴,他是不认账的。他还听说吴仁金官声极差民愤极大,便心生一计,令吴仁金屏退左右,改换便装,陪他转转。吴仁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便多问,只得换了便装随长麟在街上转悠,转了一阵有点累了,就踅进了街边的一家酒店。

长麟向掌柜的问道:“这么晚了,天又冷,为何还要开门迎客?”

掌柜的见来了客人,一边喜出望外地吩咐店小二给客人上菜,一边说道:“客官有所不知,小店得利甚微,且官府科派严苛,索捐婪贿,连血本都亏进去了,不加班加点活不下去呀!”

长麟有些不信,扫视一眼店内,只见不大的店堂摆着四张桌子,没有一个客人,便道:“酒店这么小,能科派到你的头上来?”

掌柜道:“吴县令视财如命,不论酒坊茶肆他都要搜刮,每月按时派人来收账,不愿交的轻则处罚封门,重则有牢狱之灾,加之衙役从中又加一层勒索,客官如若不信,且看这些账底。”说罢拿出科派的种种账目来。

长麟一边翻看一边叹道:“我看了好羡慕啊,我们那边地方的县令还不只是苛捐杂税,贪赃枉法的坏事他都做尽了,还是你们这地方好啊!”

掌柜忙道:“我们这吴县令还强占民女,鱼肉百姓,滥杀无辜……”掌柜的一连说出吴仁金八大罪状,说到激愤处,杏眼圆睁,唾沫四溅,以掌击桌,恨不得饮血啖肉。

长麟问:“你认识吴县令吗?”

掌柜摇摇头:“不认识。”

长麟道:“既不认识,何以知他这些龌龊之事?”

掌柜道:“他的这些事在我们建德县是妇孺皆知啊,我的一位表兄张秉礼,就是交不起苛捐杂税前不久被押入大牢,被活活折磨死了。”

掌柜的言之凿凿,不由长麟不信。站在一旁的吴仁金早已咬牙切齿,面如猪肝,目似铜铃,恨不得把掌柜吞进嘴里,连骨头也嚼他三遍。

长麟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这意外的收获使他格外振奋,他拉着吴仁金来到街上,此时夜风愈紧,寒风更浓,天地间灰蒙蒙一片,眼看一场大雪就要来临,此时吴仁金口欲言而嗫嚅,腿欲迈而战栗。长麟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酒家多嘴多舌,本官并不轻信,你也不必生气,时候不早了,你巡夜去吧。”几句话说得吴仁金稍有平静,拉着长麟的手哪里肯放,定要安排旅馆歇息,长麟只是不肯,推说有事便走了。

翌日晨,天刚亮,吴仁金便迫不及待地升了堂。昨夜是他担任建德县令十年来最倒霉的一个夜晚,这会他要好好地出一口恶气。他端坐堂上,怒目圆睁,心里罵道:你这个有眼无珠的家伙,谁要你口无遮拦,信口雌黄,今天我要你死罪难免、活罪难逃,随即喝令把酒店掌柜押上前来。

掌柜的被五花大绑推上前来,吴仁金定睛一看,顿时吓得魂魄都飞到了九天云外,不觉双膝一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原来衙役绑来的不是酒店掌柜而是总督长麟。

昨夜长麟辞别县令独自在街上转了一阵后,马上又回到了酒店叩门求宿。他料定吴仁金定会派人来抓掌柜的,掌柜的恐有性命之忧。

掌柜道:“我这不是客栈,客人还是到别处求宿去吧。”

长麟道:“我当然知道你这不是客店,我是特来保护你的。”长麟进店后把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叙说了一遍,并换上了掌柜的衣服。

果然,到了后半夜,敲门声大作,衙役凶神恶煞地叫道:“谁是掌柜的快快出来。”

长麟开门应道:“我是掌柜的……”语音未落,就被捆个结实带走了。

此刻长麟端坐堂上,声色内敛,一张冷脸如铁浇铜铸。吴仁金则跪倒堂前,一边拼命叩头,一边狡辩:“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掌柜的诬陷小人,您也是亲耳所闻,小人只想教训教训他……”

长麟听了不觉怒火上腾,两道目光像两颗夜幕下的流星划出的光,冰冷地扎在吴仁金脸上,凌厉地喝道:“吴仁金,你草菅人命,贪赃枉法,作奸犯科,罪恶昭彰,本官早有耳闻。昨夜,掌柜所说应当都是实情,如果不是实情,你害怕什么?”

吴仁金匍匐在地,头也不敢抬,口中嗫嚅道:“我不是害怕,我只是想……”

“不害怕,你拘拿掌柜的干什么?你还想抵赖,左右给我拿下,押入大牢,听候处置。”

吴仁金顿时呆了,泥塑般一动不动,直愣愣地跪着,他实在想不到,事情变化这么快。适才对他毕恭毕敬的衙役,转眼就换了一副面孔,一拥而上,将他摘冠扒顶,锁拿结实。吴仁金全身筛糠,两眼上翻,瘫软如泥……

办完这一切,长麟松了口气,尽管一夜未眠,他仍觉通体舒泰,浑身爽朗,没有半点倦意。又为民除去一害,值得,值得!

这时一股清冷的劲风掀起赭红色的窗帘刮了进来,长麟的精神又为之一振,他举目窗外,但见瑞雪纷飞。阶铺密絮鹅毛雪,窗绣奇花凤尾冰。这场雪下得真邪乎,眨眼的工夫就封住了街道、田野和村庄,也遮盖了世间的一切污秽。好一场春雪,来得这么及时这么猛烈。但愿它能扫除天下魍魉,荡尽人间丑恶……长麟这样想着,和衣歪在椅子上睡去。

王世本 作品散见于《农民日报》《章回小说》《今古传奇》等报刊。中篇小说《顺势而为》获《小说选刊》2012年全国笔会三等奖。2013年入选中国小说学会《中国小说家大辞典》。中篇小说《迷魂阵》入选2013年度《中国小说家代表作集》。

猜你喜欢

老程掌柜的老朱
党员民工老程
老程走了
若无其事
老实人
老实人
我能吃
妻子不在家
老朱的菜园
悬壶药铺
悬壶药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