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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尔多斯青铜器文献综述

2023-12-25王锦华

炎黄地理 2023年11期
关键词:青铜器鄂尔多斯青铜

王锦华

鄂尔多斯青铜器研究始于19世纪末,是一门世界性研究课题。在研究形式上包括国外的图录汇编、国内专业著作论述、博物馆展览出版图册及大型类书收录。在专题研究内容上,学界开展了包括鄂尔多斯青铜文化与周边诸文化之间的相互关系、鄂尔多斯式青铜器的具体造型和纹饰在内的多项研究。此外,学界也注意到了北方民族文化与中华民族文化的关系,草原丝绸之路是近年热议话题。

在19世纪末,我国北方长城沿线地带出土了一批与中原器物形制迥异,具有典型草原文化风格的青铜器。因鄂尔多斯高原原属绥远省管辖,曾将其泛称为“绥远青铜器”。这种青铜器广泛分布于北方长城沿线地带,大都出自墓葬,以小型器物居多,常与金银饰品一起出土。经考证,这类器物是由生活在鄂尔多斯及周边地区的早期游牧人所造,从商周延续至两汉,各阶段风格又有所不同,是北方民族文物的典型代表。

在为这批器物定名时,学界有不同的看法。1985年,乌恩在《殷至周初的北方青铜器》中,将陆续发现于鄂尔多斯、陕北、晋西黄土高原、冀北及辽西地区的青铜器暂称为“商周之际北方青铜器”。1988年,田广金、郭素新认为:“该类型青铜器以鄂尔多斯、陕西北部和山西吕梁为中心分布,并在鄂尔多斯地区建立起商晚期—两汉时期的完整发展谱系。”两位学者在《鄂尔多斯式青铜器的渊源》中将其命名为“鄂尔多斯式青铜器”。目前学界采用的通行称谓是“鄂尔多斯青铜器”。

鄂尔多斯青铜器的研究形式

受历史原因所限,对鄂尔多斯青铜器的研究始于国外学者,研究成果主要表现为描述性的画册或图集。瑞典学者安特生在1932年发表的《动物纹中狩猎巫术的含义》中提出“鄂尔多斯青铜器所见纹饰是当地氏族部落的图腾象征”。A.萨里莫尼(A.Salmony)在《卢芹斋收藏的中国—西伯利亚艺术品》一书收录300多件动物纹牌饰。由于大量文物流失海外,美国华盛顿沙克勒和佛利尔美术馆、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瑞典远东博物馆、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等机构都藏有鄂尔多斯青铜器。

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初期,国内对鄂尔多斯青铜器的研究多集中于征集的传世品和零散见世的出土品。1959年,和林格尔县范家密子乡西畜子村出土了一批铜器。1962年,内蒙古自治区准格尔旗速机沟出土了一批铜器。1986年,田广金、郭素新出版了《鄂尔多斯式青铜器》,这是首部以鄂尔多斯式青铜器为主题的研究性专著,书中上编对“鄂尔多斯式青铜器”进行了分类和分期,论述各时期的器物组合和文化特征;下编整理1980年以前对鄂尔多斯式青铜器墓葬遗址进行发掘的考古报告。因该书多著录传世品,学界对书中部分观点仍有不同看法。

2008年,“鄂尔多斯式青铜器国际学术研讨会”在鄂尔多斯召开。会议就“鄂尔多斯青铜器研究”“中国北方青铜时代和早期铁器时代考古学文化研究”“鄂尔多斯青铜文明与华夏青铜文明研究”“欧亚草原之路研究”四个课题展开研讨,并于次年出版《鄂尔多斯青铜器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17年,奇朝鲁编成《鄂尔多斯学研究2017年论文集》,其中收录有甄自明的《鄂尔多斯历史、文物研究的回顾与展望》,该篇论文重点介绍了鄂尔多斯研究会多年的学术成果,并指出了当时研究的薄弱环节。

除被收藏于故宫博物院等国内大型博物馆外,鄂尔多斯还设有专题性的鄂尔多斯青铜器博物馆。该馆建于1982年,是“目前收藏鄂尔多斯青铜器数量之多,品种之全,档次之高的世界之最”。鄂尔多斯博物馆选取馆内外各式青铜器主编了《鄂尔多斯青铜器》和《马背上的青铜帝国》,并分别于2006年和2021年出版。另外,该馆依托通史陈列与专题展览,出版了《农耕、游牧、碰撞、交融—鄂尔多斯通史陈列》和《漫漫丝路,泽遗百代—草原、海上丝绸之路文物精粹》两书。2013年,杨泽蒙的《早期北方草原民族文化瑰宝——鄂尔多斯青铜器之最》选取了27件代表性极强的鄂尔多斯博物馆馆藏文物,概述各文物“最突出”的特点。

鄂尔多斯青铜器是研究北方少数民族的关键证据,学者在研究文物的同時,也将其与鄂尔多斯历史、北方民族历史和草原丝绸之路紧密关联。在多个相关领域的研究著作中,涉及鄂尔多斯青铜器的有以下几本:《鄂尔多斯文物考古文集》论述了旧石器时代至元代的考古遗迹与遗物,由伊克昭盟文物工作站于1981年编写完成第一辑,王志浩于2004年编写完成第二辑;1989年,梁冰编著的《鄂尔多斯历史管窥》;1995年中国青铜器全集编辑委员会主编的《中国青铜器全集·北方民族》;2007年赵新民、杨道尔吉编著的《鄂尔多斯史话》;2009年鄂尔多斯大辞典编纂委员会编写的《鄂尔多斯大辞典》;2011年张占霖主编的《鄂尔多斯文化·文物卷》等。

鄂尔多斯青铜器的专题研究

鄂尔多斯青铜文化与周边诸文化的关系

从考古学上讲,类型学分析和对比鄂尔多斯青铜文化与周边诸文化的属性是追溯鄂尔多斯青铜器渊源的重要一环。鄂尔多斯青铜文化与周边诸文化主要有以下三种关系。

1.同一地区不同时段青铜器物的源流传承关系

1988年,田广金、郭素新的《鄂尔多斯式青铜器的渊源》在《鄂尔多斯式青铜器研究》研究基础上,利用朱开沟遗址的新材料比对了鄂尔多斯青铜器与夏家店下层文化遗存、张家口地区夏商阶段遗存、朱开沟文化遗存、吕梁地区夏商阶段遗存以及陕北地区夏商阶段遗存的亲疏关系,得出鄂尔多斯青铜器源自朱开沟文化,并与夏家店下层文化交流密切的结论。2002年,林沄的《夏代的中国北方系青铜器》认为北方地区的青铜器在夏代已初具规模。

2.不同地区同一时段青铜器物的交流融合关系

学者对鄂尔多斯青铜器与北方系青铜器的从属关系、鄂尔多斯青铜器与欧亚草原文化的互动关系作出讨论。其中,乌恩对青铜短剑、动物纹样和带饰的研究为确立北方文化本土起源论做出了重要贡献。

1978年,乌恩的《关于我国北方的青铜短剑》从夏家店上层文化中区分出了以丁字形铜柄曲刃剑为代表的青铜文化,并提出北方地区曲柄剑至少在商晚期就已经出现,以及我国北方地区Ⅱ型短剑与中原柳叶剑并行,且早于卡拉苏克文化“凹格短剑”和塔加尔文化“十字形柄顶短剑”“兽形柄顶短剑”的观点,有力地驳斥了“中国青铜文化北来说”的谬论。1994年,乌恩在《略论怪异动物纹样及相关问题》中论证了“鸟喙兽身”纹样的渊源,区分出“鄂尔多斯青铜器动物纹”与“斯基泰野兽纹”的异同,认为在战国偏晚时期,鄂尔多斯及周边地区受到了斯基泰——阿尔泰风格的影响,怪兽形象也由此而来。2002年,乌恩在《论中国北方早期游牧人青铜带饰的起源》中评析当时学术界关于青铜带饰起源的争议,论述了夏家店上层文化、毛庆沟文化、桃红巴拉文化和杨郎文化出土材料的相关性,最终认为中国北方在青铜时代就已出现青铜带饰的雏形,境内外相似的带饰造型是公元前5—前3世纪欧亚大陆间频繁互动的文化证据。

3.同一地区同一时段不同器物的亲疏远近关系

1982年,盖山林在《阴山匈奴岩画动物纹与鄂尔多斯青铜器动物纹的比较》中讨论了岩画和青铜器的动物纹在构图、风格和手法等方面的相似性,指出两者在确定各自族属的研究中可互为佐证。

鄂尔多斯青铜器的具体造型

1.实用器物

鄂尔多斯青铜器多为实用器,按照用途可分为兵器和工具、装饰品、生活用具及车马器四类,雕刻技艺有浮雕、圆雕和透雕三种。学界针对某类器物或某类纹饰展开研讨,复原、建构早期游牧民族生活。另外,学者也对部分有争议性的器物进行深入研究。其中,腰带饰品和青铜短剑是出土最多的器物,受到的关注度较高。

带扣、带钩和牌饰是鄂尔多斯青铜器中的腰带饰品,俗称“西番片”。1983年,乌恩的《中国北方青铜透雕带饰》论述青铜带饰的文化渊源,指出鄂尔多斯及其周围地区是青铜透雕带饰的发源地。2015年,郝建斌、王文静的《民俗之美——谈鄂尔多斯青铜牌饰的装饰规律》从艺术学的学科视角分析了青铜牌饰的艺术表现形式。2016年,张美玲的《鄂尔多斯青铜器腰带饰品的装饰艺术研究》以“腰带饰品”为研究对象,认为鄂尔多斯青铜器对北魏鲜卑拓跋族、辽契丹和元代蒙古族等民族产生了重要影响。

青铜短剑剑身扁平,多呈柳叶形,剑柄装饰性较强,朱开沟遗址出土的短剑约属商代前期,是我国出土最早的青铜短剑。1980年,林沄的《中国东北系铜剑初论》详细论述了东北地区铜剑的形制和特征,对族属进行了探讨。2012年,杨泽蒙在《鄂尔多斯青铜器之再认识》中指出青铜短剑除用于搏斗实战外,该类型短剑还是匈奴人歃血为盟的“径路刀”前身。次年,夏侃也以《鄂尔多斯青铜器之再认识》为题,深入分析了“萨满”和“径路”,“青铜匙”与“鲜奶祭”,“铜镜、铃铛”与“祭祀”三组关系,提出了青铜杖首与中华民族敬老习俗有关的新观点。

近年来,对鄂尔多斯青铜器部分有争议性器物的相关研究也在深入进行。1998年,王克林的《骑马民族文化的概念与缘起》对田广金在《鄂尔多斯青铜器拾零》收录的“青铜骑马造像”进行辨认。林沄考察了收藏于赛克勒博物馆、东京博物馆的两件垂饰,随后在2003年发表的《所谓“青铜骑马造像”的考辨》中考证该饰件实为“猴子骑马”垂饰。2009年,韩金秋在《鄂尔多斯龙首镳刍论》正名《鄂尔多斯式青铜器》一书中的“龙首匕”为“龙首镳”,并从“首、柄、端”的结构和器物整体形制的角度提供进一步解释。

2.萨满用具

学界将纹饰过于繁缛,装饰过于豪华的器物归为特殊器物。2014年,张亚聪的《鄂尔多斯青铜器中北方草原动物纹样研究》把“虎咬马”“虎咬鹿”的图像与萨满教的教义“万物皆有灵魂”相联系。2014年,陆刚的《鄂尔多斯式青铜器造型艺术研究》提出鄂尔多斯青铜器的神性主题与北方民族的宗教观相契合。2019年,陆刚在《鄂尔多斯式青铜器造型主题与北方早期萨满宗教观的内在联系》中提出萨满教崇信的神灵是鄂尔多斯青铜器的创作动力。

鄂尔多斯青铜器的纹饰解读

学界对鄂尔多斯青铜器某些图像的模糊定义展开讨论,并从考古类型学、美学及艺术学等角度研究纹饰的内涵与技法。同时,学界也开始关注北方民族文化与中华民族文化的关系,草原丝绸之路是近年的热点话题。

2009年,林沄在《欧亚草原有角神兽牌饰研究》中认为新疆巴里坤东黑沟遗址出土的三件牌饰之形象非马非虎非怪,将这种流行于欧亚草原地区的虚幻动物视为“有角神兽”,同时指出“钩喙有角蹄足动物”的另一衍生形象——“相背跪伏的成对动物”被误认作了“鹰喙马身兽纹”和“双怪兽纹”。2020年,陆刚在《怪兽不“怪”——鄂尔多斯式青铜器鹰喙马身造型及文化内涵解读》中认同了林沄的“神兽”定义,并以图像学的研究方法佐证了这一观点。2012年,王飞虎的《阴山虎岩画初探》参照考古类型学的方法对阴山岩画进行断代,利用图像学理论比较鄂尔多斯青铜器和岩画的虎图案。该文重点关注鄂尔多斯青铜器虎图像的四肢演化规律,认为分布在内蒙古中南部和甘宁地区的鄂尔多斯青铜器虎图案是虎纹发展的巅峰。

2010年,杨泽蒙诠释了青铜器的虎纹纹饰,在《由鄂尔多斯青铜器动物纹中的虎造型看中华生肖观的起源》中提出早期北方民族对中华民族十二生肖观的形成做出了重要贡献。此后的十余年,学界以马纹、鹿纹、蛇纹、鸟纹、虎纹、牛纹等动物纹饰作为研究对象,研究集中于游牧民族审美艺术与中华民族生肖观的互动。

2016年,范尊的《草原文化的象征符号》由今谈古,通过实地调查,在北方匈奴文化的背景下从“图像逻辑”层面分析了动物圆雕造型和搏噬纹牌饰的意义,总结出鄂尔多斯青铜器作为一种文化符号所承载的思想体系,并运用符号学原理作出了对“鄂尔多斯青铜器代表游牧世界秩序”的新解读:整个游牧民族认識世界和反映世界的法则及集体意识都体现在这种鄂尔多斯式青铜器上面。范尊还通过民族学研究方法探讨了鄂尔多斯式青铜器所能传达给后代游牧民族的思想体系及价值观念。2021年,甄自明《鄂尔多斯高原上的历代草原丝绸之路》在世界史视野下,首次梳理了汉、唐、元、明、清各代丝绸之路的脉络,强调了鄂尔多斯青铜器与鄂尔多斯高原战略地位的研究对于复原草原丝绸之路壮烈画卷的重要性。

鄂尔多斯青铜器已进入学界视野近百年。田广金、林沄、乌恩等人打下了坚实的研究基础,杨泽蒙、甄自明、王京琴在前辈的基础上进行了新的探索。近一个世纪以来,鄂尔多斯青铜器已成为国内外研究的一门显学。鄂尔多斯博物馆是国内研究鄂尔多斯青铜器的主要阵地。

总的来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国内对鄂尔多斯青铜器的研究多集中于征集的传世品和零散见世的出土品。20世纪70年代以田广金先生为领头人开始进行大规模发掘。此后,考古学者对青铜器物的形制和纹饰展开专题研究,揭示了青铜文化的多重文化内涵。学者在研究文物本体的同时,也将其与鄂尔多斯历史、北方民族历史和草原丝绸之路进行了关联。目前对鄂尔多斯青铜器的研究较为全面,遍及考古学、文物学、宗教学、民族学、美学等多门学科,但对鄂尔多斯青铜器的保护与修复,文创产品的设计研究较少。另外,针对鄂尔多斯青铜器的学术性著作也不多,这主要是由于历史条件限制,一部分文物仍流落于海外,所以对传世品的研究难以建立起完整准确的考古学文化谱系。随着我国考古力量的壮大,鄂尔多斯青铜器研究必将再创辉煌。

(作者单位:贵州民族大学民族学与历史学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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