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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指挥大师李德伦的青少年时代①
—— 作曲家冯灿文口述史料整理

2023-12-23南京艺术学院流行音乐学院江苏南京200013

关键词:师大附中学生

冯 博(南京艺术学院 流行音乐学院,江苏 南京 200013)

李德伦1917 年6 月6 日出生于北京,他年长我(按:本文保留以口述者冯灿文为第一人称)三岁,我们的相识是在师大附中。我们结识后,很快成为“志同道合”的密友,我经常到他家去玩,并且和李德伦以及他的姐姐、妹妹结下了深厚的友谊。青年时代,李德伦参加了“一二 · 九”运动,参加了“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共青团和中国共产党,李德伦在革命的征程中,结合他自己的个人爱好,发挥了他的天赋专长,以音乐为武器,为革命事业贡献了自己的力量,最终成了一位交响乐指挥大师。那么,他是怎样走上革命音乐家这条道路的呢?

一、李德伦的家世

李德伦是回族人,出身于封建官僚家庭,祖籍是河北省沧县李天穆新庄。李家的祖先原籍南京,因扶保明成祖燕王朱棣夺帝位有功,被带到了北方,安排在河北省沧县李天穆新庄。李家是大户,按家谱记载,李德伦是第十七代。到李德伦的祖父李占有一代,因为在当地受排挤,在沧县待不下去了,就带了李德伦的祖母、大伯父、两个姑姑,迁到河北省丰润县安家立业,李占有在衙门里应差,在丰润县生了李德伦的二伯父和父亲李宏春。

李德伦的父亲叫李宏春(字育庠)。清末,李德伦的大伯父李际春在奉天(今沈阳)当统领,把李宏春叫到奉天上了法政学堂。毕业后,李宏春曾在北平军警督察处处长马龙彪手下当审判官,后提升为副处长(中将衔)。当时的北平军警督察处是主管纠察军人和警察违犯纪律行为的机构。各路军阀的散兵游勇伤兵在北京城内活动,打架闹事,军警督察处抓到闹事的就审判,打军棍,甚至枪毙。马龙彪去世后,由于没有了后台,李宏春就失业了,那是1922 年。赋闲几年后在天津长芦盐区谋得了缉私统领的职位,其主要任务是缉查私盐。李宏春干了一个月,月薪800元。张作霖在北京当大元帅时,北平警察总监李达三委任他当了北平南郊警察署督察处长,成了北洋军阀的陆军少将,授佩三等文虎章和三等嘉禾章。北洋军阀垮台后,李宏春长期赋闲,靠积蓄度日。1930 年经马鸿逵①本文是对作曲家冯灿文之有关指挥家李德伦相关口述史料的爬梳与整理,由笔者执笔整理,冯灿文为笔者祖父。冯灿文(1920 年4 月20 日—2015 年4 月18 日),北京人,国家一级作曲,音乐教育家,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曾任山西省音乐家协会副主席、安徽省美学学会会员、安徽省社会学学会顾问。他与李德伦结识是在1931 年,那一年他考入北京师范大学附中(以下简称师大附中)的初中。此后,他们成为“志同道合”的密友,并且保持终生。2001 年李德伦先生去世后,已经81 岁的冯灿文陆续留下一些回忆“录音”,其中对李德伦先生青少年时代的追忆弥足珍贵。现将这些回忆整理出来与大家分享。本文整理过程中,得到何孝廉教授指导,特此鸣谢。推荐,李宏春到山东省政府主席韩复榘手下当了省政府咨议。抗战爆发以前,北宁铁路局局长陈觉生和平绥铁路局局长张维藩就任命他在这两个局之间做联系协调的专员,月薪200 元。

李宏春交际很广,曾同孔祥熙是拜把兄弟,北洋军阀时期,与他有来往的名人还有曾任国务院总理的马福祥和后来当过上海警备司令的杨虎。陈独秀当教授时,李宏春同他也有来往。

李宏春好听京剧,常同著名的京剧演员来往。如余叔岩、杨小楼、马连良、李少春等,同唱京韵大鼓的艺人良小楼也有来往。李德伦少年时跟着父亲去听京剧,受了不少的熏陶。李宏春还爱把唱京韵大鼓、梅花大鼓的艺人叫到家里来唱堂会,李德伦在少年时也就受到曲艺音乐的熏陶。李宏春特别爱同唱戏的人来往,李宏春每天叫一个说书的来唱大鼓书《三国》《水浒》《三侠五义》《大小五义》《施公案》,李德伦最喜欢听《聊斋》。说书的人在廊子里说,李宏春在屋子里听,他和姐妹们就搬个小板凳在院子里听,经常听到晚上十点钟,星期天从下午就听到晚上。

那时,北京饭店也举行音乐会,像外国音乐家海菲兹、克莱斯勒那样的著名演奏家都来北京饭店开过音乐会。李宏春常去北京饭店听钢琴音乐会和小提琴音乐会。李宏春有个好朋友叫王汉卿,外号“王大个子”,小提琴拉得很好,他们经常来往。王汉卿是袁世凯总统府乐队的队长,这个乐队也可作为仪仗队使用,乐队里有弦乐器,李德伦在那里见过贝斯,觉得很好玩。当时,北京有几个拉小提琴很好的,有一个叫全子鹤,是清朝的贵族,拉得最好,常在六国饭店和外国人一起演奏;还有一个叫赵年奎,曾在萧友梅先生办的北京大学音乐传习所乐队里拉首席。李宏春曾经说过,在北京饭店里有个外国音乐家能在钢琴上即兴弹奏,人家要他弹什么,他就弹什么。比如刮风、下雨、颐和园,等等。通过这些可以知道李宏春很喜欢西洋音乐。

李德伦当然受到了父亲的影响。1935 年,李德伦听过俄罗斯著名男低音歌唱家夏里亚宾(Chaliapin Fedor Lvanovich,1873—1938)的独唱音乐会。夏里亚宾到中国来只带着一种节目单,上面印有他经常演唱的100 首歌曲的英文歌词,并且都编上了号。音乐会开始时,为他弹伴奏的钢琴家先上台演奏两首钢琴曲,例如肖邦的《叙事曲》等,然后夏里亚宾上台来说“唱第五号”,就唱节目单上印有的第5 首歌曲。唱完后,他再说“下一个唱第65 号”,然后就唱第65 号那首歌。音乐会上要演唱哪几首歌曲都是他预先计划好的,不再另印节目单。

夏里亚宾在音乐会上总是先演唱巴洛克时期的神剧咏叹调,然后顺着历史的发展唱古典的、浪漫的歌曲,如舒伯特、舒曼的艺术歌曲,然后是歌剧咏叹调,如罗西尼的《塞维利亚的理发师》等,最后是俄罗斯歌剧《鲍利斯·戈多诺夫》。中间休息时,他就到后台去吸烟。休息后又是钢琴独奏,钢琴演奏完了以后他唱些民歌,如《伏尔加船夫曲》等。

这次音乐会的宣传搞得非常好。北平的报纸用整版篇幅介绍“低音歌王”夏里亚宾,说得非常详尽、生动,所以票价虽然很贵,但还是座无虚席。

音乐会在北京饭店礼堂开,也就是现在的老北京饭店的中餐厅。音乐会后,礼堂舞厅里就跳交际舞。这些给李德伦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在日寇投降后,因为儿女李德伦、李菊同都在外地继续革命工作,不能回到北平他的身边,李宏春精神苦闷,终日酗酒,于1946 年因心脏病去世,时年56 岁。

李德伦的母亲叫铁桂兰,沈阳人。李宏春在奉天法政学堂时,看中了沈阳女子师范学校一个姓铁的回族女生。铁家是做马匹生意的,有时很有钱,有时也穷。正当铁老太爷没钱的时候,李宏春上门去求亲,老太爷就答应了。结婚时,铁桂兰才15 周岁。铁桂兰结婚后改名为李铁根,字敬欧,取敬佩欧阳修之母教子有方之义。1914 年,铁桂兰在丰润县南关老家生了第一个女儿李菊同(三姐)。不久,全家迁到北平,先住在椿树胡同,后住在鹞儿胡同。1917 年6 月6 日,李德伦在鹞儿胡同出生(李家儿女们是大排行,称五哥)。

李德伦的第一位音乐老师就是他母亲。李家里有一架凤凰牌簧风琴,她母亲弹着风琴,李德伦学着唱。母亲教给他的第一首歌叫《春之花》。李德伦到70 多岁时还能背得出这首歌和大部分歌词。我就《春之花》这首歌曾请教过著名音乐学家钱仁康教授。据钱先生说,这首歌是清末民初无锡人华航琛根据德国民歌《春天来了》的曲调填写的,歌词在沈庆鸿(即沈心工)1913 年2 月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民国唱歌集》里可以查到。李德伦家里还有一台留声机,20 世纪20 年代传到中国来的,那是手摇发条、用钢唱针放黑色胶木唱片的带喇叭的唱机。家里唱片有王雨田的《打棍出箱》、谭鑫培的《秦琼卖马》《洪羊洞》、李吉瑞的《刺八杰》,都是京剧唱片。听这些唱片就是李德伦少年时的主要音乐生活之一。

小时候的李德伦是小少爷,喜欢往大伯父李际春住的西院跑,西院丫头多,他午饭、晚饭都在西院吃,直到该睡觉时母亲差人来喊他才回家。

五六岁时,李德伦表哥王春荫中学毕业后找事做,住在李家,教李德伦念国文课本:“人手足刀尺、山水田、狗牛羊……”后来,从老家又来了一个本家,在清真寺当“海里发”(注:中国伊斯兰教清真寺经堂学员的称谓,学十几年毕业后可以挂帐子当阿訇),每个星期来家里教李德伦念经,阿拉伯文,讲《可兰经》的故事和《天方夜谭》。七八岁时,李德伦发现“下房”又是个新天地,年轻的男仆们都住在下房,他们都会讲故事,讲华人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经历。还有一个仆人当过抢险的河兵,讲如何抢险。老妈子给他讲农村故事,真人真事。一个老妈子的侄儿给他念新诗,如王独清写的《悼罗马》,还有一首咏大海的诗,李德伦听得很感动。但李德伦的父亲对这些民间知识都不屑一顾,他总说:“跟他们一起,学不到什么的!”

李德伦九岁时,父亲请了个老秀才刘稹(号维之)来教家塾,只有李德伦、李菊同、李菊坪三人学,老先生教他们念《四书》。从这时起,李德伦开始有系统地念古书:从《孟子》开始,《礼记》《左传》到《诗经》,又念《易经》和《书经》,然后念《古文观止》《幼学琼林》《龙文鞭影》。李宏春另请来一位朋友王老师教英文,他每星期来教一次英文,当时还在师大附中等中学教数学。李宏春为他包了一辆黄包车,供他一人使用。1927 年以后,国民党来了,李宏春马上买了一套《中山全书》来看。第一页是孙中山的手迹“天下为公”四个字,后面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壮有所用,老有所归。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李德伦当时背得很熟,孙中山所描述的社会令李德伦很向往,李德伦觉得这样最好了,到那时就是实行尧舜之道了。

李德伦后来入了丰润县的北东区小学。李德伦在小学里的功课算是比较好的,特别是英文。1927 年以前,李德伦上小学的时候,学校里唱的“国歌”叫《卿云歌》,词选自《尚书》“卿云烂兮,纠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由萧友梅在1920 年作曲。1927 年以后,蒋介石在南京成立了国民政府,改用《中国国民党党歌》作为“代国歌”。五年级第二学期时,他才知道风琴上的黑键怎么使用,那以前只知道白键。李德伦有个堂姐,整天唱歌,唱的都是那时的学堂乐歌。老师还教过学生唱赵元任作曲、刘半农作词的《教我如何不想她》。上完小学五年级,李宏春的一个朋友,吴寿山家的侄子吴永洵(正在北平师大附中读书)写信来劝李德伦去考师大附中。当时,李德伦要考师大附中初一年级不容易,吴大哥认为他需要补习。1930 年小学放暑假了,李德伦到了北平,吴永洵帮助他温习了十几天功课。那年初中一年级考生有一千多人,只取男生60 名、女生30 名,大约是十几个人中取一名。李德伦居然考上了,在60 人中是第31 名,不前不后占中间。李德伦上了师大附中后,全家也搬到北平,住在和平门外西河沿以西的香炉营头条16 号。

二、求学之路

1930 年暑假后,李德伦就进了师大附中初中一年级。初中一年级的国文课老师是茅紫澜老先生,他讲“文起八代之衰”、唐宋八大家、桐城派……李德伦读过四书五经,很容易理解这些,地理、生物也不成问题。李德伦的功课是不错的,就是体育不行,他就努力锻炼,踢足球、跑步。

李德伦少年时接触音乐有个重要的途径是无声电影。那时,北平珠市口有个开明影剧场,建筑形式很像现在的北京儿童剧院,是欧洲古代洛克克风格的建筑。开明影剧场既演电影又演戏,有个小乐队为无声电影配音乐。那时电影都比较长,一般有三个小时,放映到中间休息一次,表演芭蕾舞之类的短小节目,表演时用乐队伴奏,还有灯光,还变幻色彩,或由丑角出来表演个滑稽节目。开明影剧场离李德伦当时的家鹞儿胡同31 号很近,李德伦一溜出门就去看电影。影剧场配音乐来来回回总是同一首乐曲,听得次数多了就能唱得上来,回到家里就哼哼唧唧唱那个曲调。

那时警察换岗都有军乐队吹打着军乐,每天可以听到几遍军乐。李德伦的父亲李宏春在北京军警督察处先后当审判官和副处长,出巡时,前面就有军乐队。教李德伦读古文的老秀才刘稹曾说:“军乐是洋乐,虽不好听,但真鳌横,听了有劲,咱们的国乐都是靡靡之音!”

1931 年9 月1 日,李德伦升入初中二年级。九一八事变”惊动了北平市的群众,青年学生的民族感情受到沉重的打击,激起了他们极大的愤怒。学生们召开各种形式的大会、小会,有一次在故宫太和殿前开会,学生的臂上都缠了黑纱,上面有“国难”二字,举行游行示威,要求政府出兵抗日。11 月6 日,李宏春突然收到李际春来电,因李际春妻子病危,叫他们赶快到天津去见一面。李宏春带了妻子、儿女赶到天津,住进日租界里一家旅馆德义楼,夜里忽然外面打起枪来。这就是1931 年11 月8 日张璧、李际春受日本特务机关长土肥原指使,在天津组织的便衣队暴动。第二天早晨,李际春派人来叫他们转移到法租界劝业场附近一个小旅馆里,原来是便衣队暴动失败了。大伯父、二伯父家的人都到了天津,住的地方常改变。李德伦一天到晚没事干,同大伯父家的堂兄在一起闲谈,消磨时间的办法就是看报、练大字、学画画。李德伦买到一本《乙瑛碑》,一本丰子恺的漫画,还买了一本《山水入门》,是画家胡佩衡著的,后来又找到一套《芥子园画谱(传)》,临摹了一些。李德伦家在天津借住的一所三层楼三开间的楼房,三楼上没有人住,到1932 年春天,李德伦的大伯父招来他手下住在地板上搭地铺睡。他们都是四五十岁的土匪头子。把李德伦当作五少爷,同他闲聊,讲他们怎么当土匪、绑票、打仗。这使李德伦了解到了江湖黑道社会人的生活境况。

1932 年5 月,李德伦的母亲意识到不能再在天津住下去了,就把李德伦、李菊同、李菊坪带回北平,住在羊肉胡同。暑假后,李德伦又回到师大附中上学,因为在天津耽误了一年,还上初中二年级。这时他在同学里交了袁汝镛、姚圻、刘植岩等几个好朋友。袁汝镛非常聪明,读书很多,已经懂一点社会主义,常常向李德伦灌输新思想。姚圻看了许多书,喜欢古典诗词、文学等。从初中二年级暑假到初中三年级暑假,李德伦与姚圻虽常见面,还是每天互相写一封信,探讨读书心得,还常到北海公园找个安静的地方,海阔天空地神聊。刘植岩虽然与李德伦不同班,却也是要好的朋友,常在一起聊天。刘植岩那时常读唯美派的作家王尔德的诗,还有象征主义的作品。那时中国也有新感觉主义文学,代表人物是叶灵凤、黑鹰和穆时英。刘植岩也写诗,写的诗像戴望舒。刘植岩也喜欢听外国音乐作品,如交响乐、小提琴曲、斯蒂芬· 福斯特的歌曲等。李德伦还有一个要好的同学叫杨宝琛,喜欢音乐。李德伦同他一起找师大附中的音乐教师吴中正去学钢琴,那时,吴中正教着一个学生叫何广慈。李德伦曾说,杨宝琛的钢琴比他弹得好,在音乐方面挺聪明。后来,李德伦和杨宝琛二人又想拉小提琴。那时,一把小提琴要一百块大洋以上,他们就买了一个闷葫芦罐存钱,俩人有了零钱就往里面塞。后来在东安市场旧货摊上看见一把铃木牌的小提琴,要五块大洋,他们立刻把它买回来,在杨宝琛家放三天,在李德伦家放三天。没有老师,他们就自己学拉,买了本小提琴初学练习曲《霍曼》,自学起来。

当年师大附中并不重视分数、名次,考试也不发榜,学生只要学到知识,逃课也没有关系。李德伦就常逃课,到图书馆去读课外书籍,读得很多。他的功课也很好,特别是英文,因为他看原版电影很多,常听英语对白。到初中二年级第二学期结束时,班里宣布两名学习成绩优良者,其中一名就是李德伦。

李德伦初中时在中国古典文学方面学得比较多,主要是诗词,尤其是各朝代的词。师大附中一位老师夏禹仲讲词讲得非常好。李德伦从青少年时就喜欢李煜的词。1981 年中央乐团到广西去巡回演出,住在剧院的招待所。在中央乐团前面有一个剧团刚走,有一个人把一本李后主(煜)的词丢在那儿了,乐团的周南生同志拾到后就念起来。李德伦说:“我替你念。”周南生念一句,李德伦就能背出一段。周南生觉得很奇怪,又另找一首开了个头,李德伦又接下去了。周南生说:“你真是深藏不露啊!”辛弃疾、苏东坡等的词,他常常抄写,又练字又学词。他的字练得好,学校举行书法展览会,他都参加。李德伦从李煜开始,抄了好多人的《菩萨蛮》。他对纳兰性德尤其感兴趣,特别喜欢纳兰性德写的一首《金缕曲》。李德伦读了王国维的《人间词话》,他还读了朱光潜的《给青年的十二封信》《谈美》,这些美学读物对李德伦的美学观点有很大影响,李德伦还读了一些关于罗斯金的美学观点的书。

李德伦也读过不少新诗,他喜欢胡云翼论词的书。他读得最多的还是小说,像莫泊桑、狄更斯、屠格涅夫等。其中,屠格涅夫的作品读过《贵族之家》《父与子》《罗亭》等。那时,李德伦参加了一个现代读书会,是由现代书局主办的,现代书局就在琉璃厂附近。李德伦拿着会员证就可以到现代书局买书,他买了不少书。

李德伦还读了不少左翼作家的小说,如鲁迅、巴金、茅盾、叶灵凤、郁达夫、沈从文、施蛰存、蒋光慈、张资平、老舍、冰心。鲁迅先生的作品也看了不少,像《呐喊》《彷徨》《野草》等。

李德伦的兴趣很广泛。他在师大附中时选修了中国美术史、西洋音乐史、达夫物理学、化学试验、外国文学史、中国文学史等课程,教师有许多是大学的教授。师大附中的吴中正老师给学生上音乐欣赏课,弹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给学生听。国文课本里还有丰子恺写的关于《月光》奏鸣曲的故事。李德伦还买了《西洋音乐史》《西洋美术史》来读。

在初中三年级时,李德伦和同学们都很淘气,初中毕业时,操行评分得了个“丙”等,即使别的功课都是“甲”等,也不能直升高中,得通过考试,同外校来报名的一起考。但李德伦考得不错,又考了个第31 名。原来初中的同学大多数都升到高中,还录取了三分之一外校的考生,这时是1934 年的暑假。

三、走上革命道路

早年,李德伦的启蒙老师刘稹老先生教的书都是先王之道,然而在师大附中,他接触到自由民主思想,学校里以自由、平等、博爱思想来衡量事物,以前的什么君臣、父子观念就放弃了。

1935 年夏天,国民党政府派何应钦同日军代表在塘沽签订了《何梅协定》,暴露出国民党政府决心反共反人民、却害怕日本帝国主义者的真面目。广大青年学生通过这次事件,更看清了国民党蒋介石反动派的嘴脸。这次事件促使青年学生思考这样一个问题:要爱国,要抗日,依靠国民党政府及其军队行不行?不依靠他们依靠谁?

这时李德伦经常与刘植岩和王述在一起聊天,忧国忧民,为国家的前途发愁。他心里想:“将来这个国家怎么办呢?拥护蒋委员长抗日吧!要不然国家没有前途。”又想:“将来国民党也统一不了中国呀!”刘植岩说:“共产党是不是更有希望呢?”李德伦忽然大彻大悟,心里想:“对!对!对!只有共产党最有希望!”李德伦的这个思想也不是突然出现的。他的家庭和经历、经验也对他的思想形成起了一些作用。军阀、官僚……他什么人都见过了,中国不能在旧的道路上再走下去了,必须走另外一条路。正是这些社会经历和进步的文学作品使他的思想豁然贯通,从内心拥护共产党了。

1935 年下半年,许多同学开始觉悟了。师大附中的学生关心政治,想组织起来。当时李德伦在高二年级一班,这个班里有李尚杞、袁汝镛、杨宝琛等活跃分子。1935 年暑假后开学,李德伦和刘植岩、王述三个人办了一个壁报,报名叫《桥》,是文学性的。刘植岩化名为上官橘,常在《桥》上发表些新诗。有一次刘植岩写了一首新诗,题目是《贼与匪的赞歌》,其中有“他们走到哪儿了?”的词句。虽然表面上看用了“贼”“匪”这样的贬词,实际上却是歌颂红军(当时国民党污称其为“赤匪”)的,意思是“红军长征走到哪里了?”刘植岩对李德伦的影响不小,从政治方向上和学习音乐上都有影响①后来刘植岩和李德伦先后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刘植岩在一段时间里当过李德伦的党小组长。1937 年暑假七七事变后,刘植岩到抗日根据地参加革命去了。建国后,刘植岩任过中组部政策研究室主任,20 世纪60 年代调到昆明市任市委书记,西南局书记处书记。“文化大革命”中被迫害致死。。李德伦在高中时的一些同学,如我、李振穆、郭一鸣、郑汜兰等,在李尚杞的影响下,也在学校图书馆墙上办了一个文艺和政论性的壁报叫《南北》。

时局越来越紧急,日寇压国民党政府实行“华北自治”,中国共产党在1935 年8 月1 日发表了《八一宣言》,在爱国的民主人士和进步学生中引起很大的震动。在北平,大中学校里的党组织、党员、共青团员和进步学生成立了学生会、救国委员会,决定于是年12 月9 日上午举行请愿和示威游行。这就是震惊中外的“一二·九”学生救亡运动。

当时师大附中里没有党的组织,只有党的外围组织“社联”的成员。次日,李德伦和李尚杞等人看了英文报纸上报道12 月9 日学生示威游行的情况,特别是北平学生说的“华北之大,已经安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了”这句话,激励了他们的心。10 日中午,李德伦、李尚杞等人到教室里鼓动学生们采取行动,表示我们的态度。

按师大附中校方的预定计划,12 月10 日这天下午课后,在大礼堂里举办音乐会。李德伦也是合唱队员、音乐会的表演者之一。但是时局这样紧张,顾不得开音乐会了。

高二一班课前开会决定:音乐会开始之前,全班一起进场,坐在后面的座位上,等校方宣布音乐会开始时,全班起立,由李尚杞发表讲话,然后全班退出会场。果然,当校方宣布“音乐会开始”时,全班同学一齐站起来。李尚杞在全班同学中间,站在椅子上大声演说:

同学们!昨天全市的学生举行示威游行,反对成立冀察政务委员会,被军警用大刀、警棍和水龙头打伤。现在已经到了民族存亡的关头,还有什么心情开音乐会。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我们全班同学决定退出这个音乐会。我们必须抗日,我们坚决反对华北独立!

讲过后,全班三十个同学齐刷刷地走出了大礼堂。会场上乱了,音乐会开不成了。这次事件就叫做“大闹音乐会”。

第二天上午,在各班学生自治会的基础上,成立了自治会联合会,选出自治会联合会的负责人,占了校部的会议室办公,印制传单。

1935 年12 月16 日,星期一,上午从校西门进来一群学生,有一个学生头被打破,流着血,几个学生扶着他到学校医务室去包扎。原来这个学生是汇文中学的邓立群。游行队伍经过天桥快走到师大附中(在和平门外南新华街)时,警察挡住了路,学生队伍无路可走,只好涌过附中西门来,西门里是个操场(足球场),邓立群被打伤。李德伦跑去敲响了校钟,同学们喊听到钟声都到操场上集合。邓立群站在木台上讲了游行的经过,说全北平市的学生都行动起来了。师大附中的学生当场开会决定也要去参加游行示威,上次(12 月9 日)已经错过了,这次一定要去。下午有些同学在宣武门外铁路道口,看见清华大学的女生陆璀站在高处讲话。宣武门关了,学生冲不进去。城门下面没有装门槛,有一条缝,陆璀就钻进去,挨了警察一顿打,又从城门下面退出来,对大家慷慨激昂地讲演。有火车经过宣武门,学生们就对着火车大声喊口号。天黑了,队伍掉过头来,从菜市口再到前门,到西草厂南边。忽然路灯全灭了,远处警察和保安队打着手电筒,拿着枪冲过来,水龙头喷过来,学生们一躲水龙头,都挤到一个大院子里。从大院子出来时,人群都散了,满街都是警察、宪兵,往前跑、往后退都得挨揍,人越少越挨揍。学生们又一哄进了马路西边的一条死胡同,就藏在里头。慢慢地,声音小了,离远了,有两个警察进了死胡同。一个警察说:“既然学生们散了,都跑了,就别打了。”一听这话,学生们就出来了,想赶快回家。一个大个子宪兵一看见李德伦出来,就抡起棍子,当头一棒,把李德伦打得两眼直冒金星,还有一个把刀抽出来说:“宰了他!”李德伦转身就跑,跑进西草场,那个宪兵跺脚吓唬他,他随后跑回家了。

这次,李德伦、刘植岩、刘甲三他们三个人都受了伤。第二天上课时,这三个人头上都包着纱布,老师叫他们“三骑士”。学校没有处罚,可见学校当局和大部分教师还是同情学生运动的。

北平市的进步学生在中共北平工委的指导下、联合天津市的进步学生组织了平津学生南下宣传团,沿途向农民群众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北平当局震惊了,他们指令一些学校派人去劝说学生回校,并派出大批军警、特务对宣传团围追堵截,押送回北平。学生在被围困的期间决定成立一个永久性的组织。

1936 年时,北平救亡学生团体的活动很多。2 月1 日,各团的代表召开了代表大会,决定成立“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简称“民先”)。“民先”组织各校爱国学生开时事报告会,请爱国的学者许德珩、杨秀峰、施复亮、吴觉生等来讲解时事,通过讲演提高救亡学生的认识和斗志。6 月13 日,“民先”发动了一次游行,采取“飞行集会”的方式。这次游行,李德伦带着照相机一路上照相,两个警察抓住并抢走了他的相机,还把李德伦和孟英用一根绳子捆在一起。学生看见被捆的李德伦等,就喊口号,“反对警察抓人!”电车上有一个学生主动帮助李德伦到他家里送口信想法营救。警察把他们关进警察分局,李德伦被关了七八个小时,李父托人担保,但当局怕他在游行中继续照相,直到游行结束以后才把他放了。

李德伦没有参加南下工作团,但三月份就参加了“民先”,担任了小组长。这个小组里有李菊坪、我、张洁珣、黄甘英等。这些青年学生不顾他们的家庭环境,毅然投身到抗日和革命的队伍中来,走上革命的道路。

1936 年夏天,李德伦经高一班的同学刘甲三介绍,参加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不久,党中央决定取消共青团①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原来是党的外围青年组织,1936 年春天,救亡青年组成了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民先),民先是更为广泛的、群众性的青年组织,共青团已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党中央决定取消共青团,后于1946 年因形势需要推进重建工作。,把其中坚定的共产主义者转为正式党员。当时师大附中的团支部有六七十人,绝大多数都转为中共正式党员,李德伦和我在1936 年冬季的一天,在姚圻家中,由姚圻监誓,举行了入党宣誓,就由姚圻领导。不久,姚圻把李德伦和我编到刘植岩的小组,由刘植岩担任小组长。

那年冬天,上海音乐家吕骥来北平组织歌咏活动,讲歌咏运动的组织,介绍苏联作曲家杜那耶夫斯基和救亡歌曲创作的经验,协助组织北平市歌咏团联合会。参加歌咏团联合会的师大附中学生有李德伦、我,北平师范大学有赵启海,崇德中学有陶声垂。吕骥每周至少来一次,主持“歌联”开会,并教大家从上海带来的新歌《五月的鲜花》《新女性》《保卫马德里》,他常常给大家唱《聂耳挽歌》,用假声轻轻地唱,唱得很有感情。大家原来唱得不对的地方,吕骥给大家校正,教得很仔细。有的歌曲里面有个表情记号cresc.,李德伦根据英文的读法读作“克莱斯克”,吕骥说不对,这是意大利文crescendo 的简写应该读作“克莱申多”,是渐强的意思。吕骥还给大家讲音乐常识、指挥法等。李德伦在学校救亡运动(特别是集会、游行示威)中常教唱并指挥大家唱救亡歌曲,如《国际歌》《救亡进行曲》《搬夫曲》《义勇军进行曲》等。当时桂系军阀(李宗仁、白崇禧)向蒋介石“请缨抗日”,李德伦在救亡学生游行示威中负责指挥唱歌。

李宏春对女儿管得最严,一方面怕她们参加救亡运动,另一方面怕女孩子在外面交男朋友。李菊同是最大的女儿,在救亡运动中参加了“民先”,她发现李德伦是共产党员时,也要求参加中共,经李德伦介绍也参加了共产党。李宏春要给说婆家,她不愿意,李宏春软禁了她。后来,陈静轩到山西参加了牺盟会的工作,李菊同下决心出走,一方面是逃婚,一方面是脱离家庭参加革命工作。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1937 年1 月25 日清晨,李菊同偷偷地离开了家,在救亡同志的帮助下,她去了太原,并托这位同志在北平把她事先写好的一封信发给她父亲。信中说:“我出走是为了抗日,走的是正道,请父亲不必担心,不要以为女儿出走是丢人。我出走以后要改名换姓,绝不再姓李……”李父通过多方寻找,到底没有找回来。李菊同参加革命后改名叫黎颖,一直在山西省做抗日和革命工作,并且同陈静轩(后改名为陈大东)结婚,她最后的职务是中共山西省委委员、山西省妇联主任。

1937 年春季,由于党内工作的需要,党组织指定李德伦、我为支干(实际上是党支部委员),直接受上级党组织领导,并领导着师大附中党支部。因为李德伦和我都还是新党员,工作经验不足,除上级党组织的代表外,还指定刘遒松参加支干会,辅导我们二人的工作。这一工作安排,一直到1937 年暑假七七事变。

1937 年夏天正是高尔基逝世两周年,鲁迅逝世一周年。暑假中,学联为此召开了一次纪念会。会场定在燕京大学礼堂,即现在的北京大学的燕园。主席台上挂着高尔基和鲁迅的画像。有的标语是用俄文写的,意思是“最大的痛苦牺牲了”①高尔基的名字是马克西姆·高尔基。马克西姆在俄文中有“最大”的意思,高尔基在俄文中有“痛苦”的意思。。李德伦参加了这次纪念会。会上由曹靖华作了报告,报告后有一位同学朗诵高尔基的《海燕》,有一位同学用口琴独奏了《工人歌》,当时说是《伏尔加进行曲》,还由小提琴、钢琴、口琴一起演奏了格里格的《皮尔·金特》组曲中的《阿塞之死》。

后来,北平的“白色恐怖”越来越严重。1938年9 月,因党组织成员转移,我们和党组织失去联系,大家都陷入了极度苦闷之中。这时,我们几个人商量要去寻找组织。因我的大哥冯灿周当时从美国留学回来后,在上海谋得了一份工作,大家让我去上海投奔大哥,寻找组织。

四、走上音乐专业道路

新中国成立前的北平的王府井大街是洋行聚集之地,外国人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摩里逊街(Morison Street)。王府井大街上有一条岔路叫帅府园,就是现在的全聚德烤鸭店和协和医院所在的那条路。帅府园有一个很大的无线广播电台,台名叫“增茂”,输出功率只有15W,主要是为附近东交民巷一带居住的外国人服务。每天上午播一点汉语节目,从中午到晚上都是英语节目,大部分是西洋音乐,每星期六晚上必定播一部全本的西洋歌剧。

李德伦只有一台外差式收音机,比当时社会上一般人使用收音机强一点。但李德伦住在和平门外西河沿,离“增茂”电台较远。德胜门内麻花胡同有一个政府办的电台,发射功率强,这个电台一播放,只能听到它的。李德伦只好找人做了一个限波器,把限波器的频率调准官方电台的频率,把它的信号吸收掉,小电台的信号就可以调出来了。

李德伦就用这个办法每天在课余时间听“增茂”电台的西洋音乐和歌剧。李德伦听音乐非常入神,他沉浸在美妙的乐曲中,同时感受到一种崇高向上的力量。西洋歌剧大部分是用意大利语,李德伦听不懂。他又不甘心只听个热闹,就到北海西边的国立北平图书馆去查阅外文书。他常查的两本书是《Complete Opera Book》和《Victor Opera Book》。前一本可以译为《歌剧大全》,后一本可以译作《胜利歌剧全书》,是胜利唱片公司为推销唱片而出版的,里面有许多音乐家、歌唱家的照片和介绍。李德伦看到著名意大利男高音歌唱家卡鲁索(Enrico Caruso,1873—1921)的照片,得到一个搞笑的印象:所有的歌唱家几乎都是大胖子。

李德伦的音乐知识和音乐欣赏能力也是从有声电影来的。李德伦上中学时,有声电影已经出现,他特别爱看音乐片和歌舞片,他看过《歌舞升平》《万花筒》《梦中情人》(Dreamlover),还有些轻歌剧片,如劳伦斯·蒂倍主演的《大都会》(Metropolitan)、纳尔逊·艾第主演的《花开时节》(May Time),他最喜欢的歌剧是《歌后情痴》(One Night of Love),主演葛瑞斯·莫尔是美国女高音歌剧演员,在这个影片中唱了许多歌剧名曲,如《蝴蝶夫人》《卡门》《波希米亚人》等。印象最深的还有一部影片叫《金缕曲》,里面有《波希米亚人》的第一幕,鲁道夫和咪咪的咏叹调和二重唱,第二幕中缪塞塔的咏叹调全有,李德伦非常着迷。

劳伦斯·蒂倍主演的《大都会》表现了美国大都会歌剧院是怎么发展起来的,他演出了《塞维利亚的理发师》中的费加罗,还有《丑角》(Pagliacci)中的《序歌》(Prologue),也唱了《卡门》中的《斗牛士之歌》。还有一个男高音叫约翰·凯普拉(John Keepra)唱意大利歌剧,如《阿依达》(Aida)等。李德伦对西洋歌剧的兴趣就是从有声电影音乐片中培养出来的。

1936 年春,美籍俄罗斯小提琴家埃尔曼(M.Elman,1891—1967)到北平开独奏音乐会,李德伦去听了。埃尔曼拉的第一支曲子是莫扎特G 大调第四小提琴协奏曲,开头的大三和弦李德伦听来就像小号一样响,很雄壮。那场音乐会上,李德伦遇见了吕骥,吕骥听得很起劲。休息时,吕骥说:“我要点一个曲子。”他递了一个条子上去,后来果然拉了那个曲子,吕骥很得意。那是个什么曲子,李德伦记不清了,也许是古诺作曲的《圣母颂》,也许是马斯涅作曲的《泰依斯的沉思》。

夏里亚宾和埃尔曼的音乐会后,听众都排着队去要求签名,李德伦也得到了他们二人签名的节目单。李德伦去延安时把它们留在了上海,可惜从延安回来后在上海找不到了。如果保存到现在,还真算是一件历史文物呢!

我国著名小提琴演奏家马思聪(那时还是青年)从法国留学回来后在北平北京饭店开独奏音乐会,李德伦带了我一同去听,用一元钱买了一张站票,这是1935 年的事。中间休息时,李德伦到楼上西餐厅去看了一下,回来告诉我,餐厅里有五位外国乐师在演奏(现在我们叫伴宴),是长笛五重奏。

李德伦的父亲李宏春一生在官场上浮沉,厌倦了为官之道,只能依靠一个有权有势的官僚或军阀,后台一倒,就当不成官,甚至失业。李宏春教育李德伦长大了要学工科,学好了本事可以自立谋生,用不着依靠别人。李德伦看到社会上有些大学毕业生还得失业,看到中国社会凋敝的景象,听到教师说“做人就要像个人样”。他接触了文学、艺术以后,就不想学工科,想学艺术,他心里想“人生短促,艺术长久(そe Life is short,and the Art is long)。”他原来想学美术,后来发现自己是色盲,就专心学起了音乐。父亲李宏春不同意,说:“你学那吹鼓手,将来拿什么吃饭?”但李德伦内心里已经决心学音乐了。

1939 年夏天,我为寻找组织去上海投靠了大哥,并且在秋天考入了国立音专,成为第一个学大管(巴松)的中国学生。我考入上海国立音专后不久,李德伦给我写信询问上海国立音专好不好考。我知道李德伦曾经对贝斯感兴趣,而且当时学大提琴的较多,没有什么人考贝斯,所以如果考贝斯,不仅容易,而且不收学费。于是,我就建议他报考上海国立音专的低音乐器(贝斯)专业。李德伦凭着他小时候拉弦乐器打下的基础,以及良好的音乐感觉,非常顺利地考入了国立音专,并且得到当时工部局交响乐团大提琴首席、国立音专大提琴教授舍夫佐夫(I. Shevtzov)的青睐,成为他的入室弟子。从此,李德伦走上了专业音乐道路。

李德伦怎么走上指挥家的道路那是后话,但是青少年时期他已经在音乐中找到了崇高的人生目的,此后为发展中国人民的音乐事业、交响乐事业而贡献了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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