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外数字教育资源服务平台内容监管实践与启示

曹天天 徐丽芳

摘 要：随着国家智慧教育平台正式上线，中国的数字教育资源服务平台发展进入快车道。与此同时，此类平台也面临内容监管体系缺位、内容监管机制亟待完善等诸多严峻的挑战。作为全球著名的数字教育资源服务平台，MERLOT构建了平台管理者、编辑委员会、项目总监和用户多元共治的监管体系；实施了事前制定内容监管标准，事中对内容资源进行管控，事后对违规者进行追惩的全面贯通的监管机制，实现了平台内容监管的优化和可持续发展。其双重维度制定监管标准、多主体协同监管平台、全方位综合监管资源等监管实践或可为我国数字教育资源服务平台的内容监管提供借鉴。

关键词：数字教育资源服务平台 数字教育出版 平台监管 在线教育 数字出版

随着数字技术的不断成熟，数字教育资源服务平台蓬勃发展。2022年起，教育部将教育数字化战略行动列为重中之重大力推进。[1]作为教育数字化战略的关键一环，数字教育资源服务平台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谓数字教育资源服务平台，是指经过互联网和数字技术的数字化处理，可以在多媒体教学设备、计算机等终端设备及网络环境下，面向广大师生与学习者提供网络课程、数字教材、数字图书、教学课件、教学案例、虚拟实验等教育资源和在线学习、教学辅助、资源共享交流互动等服务功能的平台。数字教育资源服务平台涵盖大量教育、教学内容资源，在某种程度上，其内容监管是教育出版的“三审三校”等质量控制机制在新的技术、产品和服务形态下的延伸，但是又面临一些独特的问题与挑战。

2021年，教育部、中央网信办等六部门联合发布《关于推进教育新型基础设施建设 构建高质量教育支撑体系的指导意见》，明确提出要提高数字教育资源监管效率，提升数字资源监管能力，实现资源备案、流动、评价的全链条管理，把好资源准入关，探索人工智能技术支持下的内容审核。2022年5月，教育部办公厅出台《国家智慧教育平台数字教育资源内容审核规范（试行）》，以“加快推进国家教育数字化战略行动，保障数字教育资源内容安全”。同年7月，北京市出台了《北京市数字教育资源内容审核实施办法（试行）》。这些政策法规在一定程度上确立了我国数字教育资源服务平台的监管框架，提高了平台内容监管效率。但是，教育平台的内容监管仍然面临诸多挑战，如很多平台缺乏科学、系统的数字教育资源内容评价标准，用户评价机制不完善等。这些问题阻碍了数字教育资源服务平台的发展进程。

MERLOT（www.merlot.org）作为全球著名的开放共享教育资源平台，自1997年创立以来凭借高质量的学习资源吸引了全球4446家机构用户和20余万名注册用户。其中，它的内容监管策略和举措功不可没。目前，国内对于该平台的研究大多集中在平台的评价机制[2]、平台共建共享机制[3]等方面，对平台的内容监管涉及较少。基于此，本文系统研究MERLOT平台多元共治的监管体系以及全面贯通的监管机制，希望为我国数字教育资源服务平台的内容监管提供经验借鉴。

一、MERLOT及其内容监管边界

确定数字教育资源服务平台内容监管边界有助于保护用户权益，提高教育资源质量，保障数据安全，促进公平竞争，并增加平台的信任度和透明度。这对于数字教育资源服务平台的健康发展和用户体验至关重要。

（一）平台概况

MERLOT是一个免费、开放、专门为世界各地高等教育师生员工设计的提供在线教与学资源的社区。MERLOT作为美国加州州立大学分布式学习中心开发的共享知识社区，1998年被州高等教育组织/美国生产力与质量协会（SHEED/APQC）选为北美教师发展和科学技术基准研究最佳实践中心之一，并吸引几大高教系统参与，这些高教系统代表近百所高校，并赞助资金、人员以推广MERLOT。MERLOT平台可以免费注册，用户可以查看资料、创建书签收藏、练习并发布自己的开放教育资源，也可以参与到学术学科社区、学术支持社区的建设中。目前，其学习资源涉及教育、艺术、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科学与技术、数学与统计等多个学科。

（二）內容监管边界

数字教育资源主要指教学中用于支撑教和学的各种信息资源。[4]数字教育资源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的数字教学资源仅仅指教学素材，即在教学过程中使用的文字、图片、音频、视频等数字化资源，如电子教案、音像资料等。广义的数字教学资源除了教学素材外，还包括辅助程序。本文所提及的MERLOT平台的“数字教育资源”采用广义概念，即“数字素材+辅助程序”。其资源类型既包括动画、在线课程、开放获取文章、开放教科书、参考资料、教学大纲等数字素材，也包括社交网络工具、评估工具等辅助程序。这些数字教育资源都是MERLOT平台内容监管的对象。

相较于传统印刷教材，MERLOT平台的数字资源数量众多，流通量大，具有很强的动态性。因此，其内容监管难度远超传统印刷教材，内容监管边界也较广。其内容监管的低阶目标是把关信息质量，不让“不良内容清单”上的内容进入用户视野。这也正是监管（regulation）的本意，即在内容资源不触碰清单底线的基础上，为维护网络正常运行而进行的监督和控制。[5]MERLOT内容监管的高阶目标是对整个平台生态系统进行治理，优化平台资源。平台不是单个的传统纸质教材，也不是零散数字资源的简单汇聚，它是集利益相关者、内容资源和服务以及运营模式为一体的平台生态系统。对平台内容进行生态治理是一种双向调控，既可以在发现不合格网络产品和违法信息行为的情况下触发干预手段，也可以在互联网常态运行中持续性地催生和激发正向内容元素。[6]

二、多元共治的监管体系

20世纪70年代，德国物理学家赫尔曼·哈肯创立协同学（Synergetics），自此之后，协同治理（collaborative governance）也作为一种理论范式受到学界和业界的广泛关注。协同治理指在公共管理活动中，政府组织、非政府组织、企业组织、公民个人等社会多元要素，在网络技术与信息技术的支持下，相互协调，合作治理公共事务，以追求最大化的管理效能，最终达到最大限度地维护和增进公共利益之目的。[7]多元共治是协同治理的核心观点，强调多个主体共同参与治理。

（一）平台管理者

MERLOT平台作为一个开放共享平台，参与主体涉及面广，上传资源数量众多，平台资源有很强的动态性。因此，监管者不可能也没必要直接沿用类似于传统纸质印刷教材“几审几校”的形式对内容资源进行监管。从监管主体来看，除了MERLOT平台管理者，编辑委员会（Editorial Boards）、项目总监（Project Directors）、用户等都是内容监管的主要力量。多方共同监管，可以弥补单个主体监管的不足，从多个维度进行全过程监管，在保证平台资源质量的基础上，最大限度地实现平台生态系统的优化。

其中，MERLOT平台管理者实时管理平台的资源动向，制定监管规则，通过明确各利益相关者的监管职能，负责整个平台系统的监管。这一点与其他数字平台并无二致。这些管理者主要包括两类：执行董事（Executive Director），负责平台的领导、战略方向、整体管理和可持续发展；技术团队经理（Tech Team Manager），负责平台产品的开发、改进和维护。他们各司其职，确保平台可持续健康发展。

（二）编辑委员会和项目总监

MERLOT平台有很多志愿者。他们无偿参与到平台的管理和监管中来，以维持平台的正常运营。其中，平台最主要的志愿者是编辑委员会成员和项目总监，其在MERLOT平台的构建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编辑委员会是MERLOT的基石，负责平台学科社区的发展。每一个学科社区都有一个编辑委员会，由编辑、副编辑和同行评审员（Peer reviewers）组成。编辑委员会成员的选拔也有一定标准。他们都是各自领域内的专家，在教学方面有着丰富经验，且与其所属学科专业组织保持着密切联系。

每个编辑委员会对本学科的在线学习资源进行收集，密切联系本学科的教育工作者，对本学科的学习资源进行同行评审，招募并培训同行评审员。以平台的生物学科编辑委员会为例，目前该委员会有12名成员，研究方向涵盖解剖学、生理学、植物生物学、神经科学等多个领域。此外，生物学交流社区里有包括短视频、文章、课程在内的众多学习资源；这些资源由生物学编辑委员会成员进行维护。

MERLOT平台有许多合作伙伴，如高等教育合作伙伴、国际合作伙伴、企业合作伙伴、非营利组织合作伙伴。它的领导委员会（Leadership Council）就是由这些合作伙伴的项目总监以及平台各学科社区编辑组成。其中，项目总监的职责主要是参与平台管理活动、选拔编辑和编委会成员、监督编委会成员等。同时，MERLOT也为项目总监提供相关监管工具及分析方法，以便其推动成员参与平台活动。

（三）平台用户

在多元共治的监管体系下，MERLOT平台的用户也是重要的监管主体。这种共建共享的平台体系赋予了用户更好的体验感。一方面，作为发布者，用户可以在免费注册成为会员后，发布自己的开放教育资源；另一方面，作为使用者，用户也可以免费查看内容资源、创建书签收藏，并对他人发布的资源进行评论。在共建共享资源的过程中，用户既要对自己的资源进行监管，确保其符合平台的内容资源标准，也可以对他人发布的内容资源进行监管，将失效的资源链接上报给平台，或者举报含有不良内容的资源。

三、全程贯通的监管机制

平台的内容监管不是一劳永逸的，需要对内容资源流通的全过程进行管控。很多学者将监管或者监督过程分为事前、事中、事后三个阶段。[8][9][10]MERLOT平台的监管机制也是贯通事前、事中、事后的全程监管（见图1）。

图1  MERLOT的全程监管机制

（一）事前：制定内容监管标准

事前监管，就是在事情尚未发生之前进行的预防性监管。在事情发生之前制定一套行之有效的监管标准，可以大大减少后续监管中出现的问题。本文所谓MERLOT的事前监管，指在内容资源发布之前，监管者所采取的监管措施。

为了保证平台资源的质量，MERLOT制定了一套可行的内容监管标准，这套标准主要是以“不良内容清单”形式呈现的。其要点涉及隐私政策、会员协议、音视频录制、网络服务等，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禁止发布非法、有害的内容资源；禁止发布含有威胁、辱骂、骚扰、诽谤等内容的资源；禁止发布粗俗、淫秽的内容资源；禁止发布侵权或者侵犯他人隐私的内容资源；禁止发布仇恨、歧视种族或者民族的内容资源；禁止发布含有广告的内容资源；禁止发布伤害未成年人的内容资源。此外，MERLOT平台的用户自然也要遵守联邦、州或当地法律，尤其要注意遵守《数字千年版权法》等美国有关版权的现行法律、法规。当然，不符合以上标准的内容将被平台清除。这些监管标准发布在平台的“政策与实践”板块，会在用户注册会员时出现，提醒资源发布者知晓自身责任与义务。

（二）事中：对内容资源进行管控

事中監管，就是对数字资源平台上的内容进行监督管理，在清除“不良内容清单”所涉内容的基础上，保证整个平台系统可持续运营。事中监管呈现常态化、动态化的特点，牵扯众多监管主体，是全过程监管中最复杂的监管阶段。

1.删除错误链接和不合规资源

事中监管主要对内容资源的有效性和合规性进行管控，对“不良内容清单”上的内容资源进行删除，并按时清除失效的资源链接。这是平台内容资源最基础、最有效的监管手段，几乎覆盖平台的所有内容资源。一方面，MERLOT每月都会对内容资源链接进行审查，及时更新并删除无效链接，以保证内容资源的有效性。由于纯粹靠人力已经无法胜任数量众多、类型多样的内容资源审核，MERLOT也借助机器审查来提高监管效率及准确度。另一方面，MERLOT通过平台审查和用户举报两种方式来保证平台内容资源的合规性。据官网称，其所有资源均经过审查，以确定其是否适合保留在平台中。此外，用户也可以举报含有不良内容的资源，平台接到举报后会进行核实，在核实后将不合规的内容资源进行删除。

2.同行评审

同行评审是MERLOT平台的监管特色。并不是所有内容资源都会经过同行评审，编辑委员会成员会按照标准评估部分内容资源，对其内容质量进行分级评价，帮助使用者更加快捷地找到自己所需资源。为了保证评审过程的规范性，MERLOT的同行评审可以分为制定评估标准、进行评估、形成评估报告三个阶段（见图2）。

首先，MERLOT编辑委员会制定同行评审的评估标准和评估流程，按照内容质量、作为教学工具的潜在有效性、使用方便等标准来评估MERLOT平台的内容资源。

其次，编辑委员会对内容资源进行评估。评估分为粗略审查和密集评审两步。第一步，通过粗略审查确定需要同行评审的资源。编辑委员会审查其收集的资源，并对资源进行质量分级，评定其重要程度。第二步，编辑为每份资源安排两名同行评审员。他们使用各自编辑委员会的审查程序、表格和评价标准独立审查资源。评审人撰写同行评审报告，并在MERLOT内部网站上发布这些个人评审意见。如果两份评审意见存在明显差异，编辑或副编辑会将该资源分配给第三位评审人再审。

最后，形成评估报告。编辑或副编辑会审阅各个审稿意见，并在Workspace中创建综合同行评审报告。当然，编辑也会将综合同行评审报告发送给资源的作者，以征求作者的反馈意见，并获得发布评审报告的许可。在获得许可后，编辑会将综合同行评审报告发布在MERLOT平台上。

这三个阶段层层递进，保障了评估结果的准确性。由于同行评审人员往往是相关领域专家，同行评审过程较规范，因此同行评审形成的评估报告在发布之后，将会成为MERLOT平台用户选取资源的重要参考标准。

3.用户评价与个人收藏

用户评价和个人收藏也是内容监管的重要指标。平台用户可以在使用完资源后对其进行评价和反馈，让优质学习资料库为更多人所用。作为资源的最终使用者和深度体验者，用户可以从个人主观方面对资源进行星级评定，对资源质量进行打分，并通过评价来描述资源状况和使用感受，为其他用户提供参考。显然，用户评价与个人收藏是一种高阶监管。监管内容不仅局限于“不良内容负面清单”，还涉及对内容资源的评价与反馈，有利于高质量资源的传播和应用。

（三）事后：对违规者进行追惩

事后监管，是指事情发生后的监督管理，主要对违规者进行惩罚，以达到惩前毖后的目的。MERLOT的事后监管，是指对上传不良内容或者发表不良言论的用户进行处罚；他们违反了平台相关政策，就要承担相应后果。

MERLOT平台《可接受使用规范》（Acceptable Use Policy，简称AUP）中明确规定，如果违反相关规定，可能导致以下后果：第一，短时间或者永久禁止违规者使用MERLOT相关服务及功能；第二，向违规者所在机构发出通知，告知其滥用了MERLOT服务或功能；第三，MERLOT平臺认为合理的其他惩治措施。用户在违反AUP后，平台会根据相关政策对违规者进行相应惩罚，这也会对其他发布者起到震慑和约束作用。不过，就目前情况而言，MERLOT平台对违规者的处罚力度不大，大多是限制对平台的访问权，或者以平台的名义控诉违规者的道德问题，很少涉及法律手段。

四、对我国数字教育资源服务平台内容监管的启示

（一）双重维度制定监管标准

数字教育资源服务平台的数字资源有其特殊性，监管标准既要考虑互联网平台资源的合法性和可靠性，又要考虑教育平台资源的教育性和准确性。而MERLOT平台的监管标准在两者之间找到了平衡点。一方面，作为一个拥有丰富资源和众多用户的互联网平台，其隐私政策、会员协议、网络服务等条款反映了联邦、州或当地有关互联网的法律法规。例如，平台在条款中提醒用户要注意遵守《数字千年版权法》。另一方面，作为数字教育资源服务平台，其监管标准特别注重资源的教育性。MERLOT平台有专门的编辑委员会，并在对资源进行同行评审之前制定了一套完整且可行的评价标准。这些措施可以确保数字教育资源的质量。

（二）多主体协同监管平台

MERLOT平台聚集了包括平台管理者、编辑委员会、项目总监、用户在内的众多主体，平台的管理人员对平台进行维护，编辑委员会通过同行评审对一些资源进行监管；此外，平台也提供反馈渠道，用户可以向平台举报违规内容。这种多主体协同监管平台的做法对我国数字教育资源服务平台的监管颇有借鉴意义。当前，我国大型的数字教育资源服务平台大概可以分为以下三种：由政府牵头，出版社承担运维工作；出版社自行搭建，内容资源也大部分来源于出版社内部；教育机构自行搭建。这三种平台的内容监管和维护主要依赖于平台实际管理者，也就是出版社与教育机构。但是，我国数字教育资源服务平台要想高质量发展，需要政府、管理者、用户等各方主体的共同努力。特别地，在原有监管框架的基础上，可以考虑增添类似于MERLOT平台编辑委员会的监管主体，并真正地用好用户监管力量，以进一步优化数字教育资源。

（三）全方位综合监管资源

当前，我国对数字教育资源的监管大部分是“自上而下”的，即以管理者和专家监管为主。[11]这种评价方式有一定优势，能够从教学队伍、教学内容、教学条件层面去衡量数字教育资源的质量，但是这种方式很少考虑用户的评价。MERLOT平台采取同行评审、用户评论、个人收藏等多个指标来全方位监管数字教育资源，丰富了资源监管主体类型。专业人员按照学科监管标准对资源进行同行评审，同时用户评论和个人收藏满足了学习者的个性化学习需求。全方位综合监管数字教育资源，充分考虑了平台的实际使用者，在提升平台用户满意度的同时，可确保平台资源质量，有利于平台监管体系的可持续性发展。

五、小结

随着数字化浪潮席卷全球，各国的数字教育资源服务平台都在加紧建设，以期得到更好的发展。目前，我国相关部门已经注意到数字教育资源服务平台内容监管的重要性，而以MERLOT平台为代表的国外数字教育资源服务平台无疑可为我国提供内容监管方面的经验借鉴。相信在各方的共同努力下，通过构建科学合理的内容监管机制，我国的数字教育资源服务平台会建设得更加完善，以助力教育信息化和数字化发展。

（作者单位分别系武汉大学信息管理学院，武汉大学数字出版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