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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凝小说《永远有多远》中白大省人物形象探析

2023-12-20王杰

长江小说鉴赏 2023年14期
关键词:铁凝

[摘  要] 铁凝在《永远有多远》中花费大量笔墨刻画了白大省这样一个立体的人物。白大省是仁义、善良的,也是软弱、委曲求全的,更是爱情生活里的失意者,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观上是她自身缺乏主体意识,客观上则是受到了落后的传统道德观念和男权意识形态的影响及制约。铁凝作为小说的创作者,同样感叹白大省的选择和她的“不可救药”,感叹个体生命的有限性存在与社会的无限发展。本文分析白大省的人物形象并探析人物性格形成的原因,帮助读者能更好地理解小说。

[关键词] 铁凝  《永远有多远》  白大省  形象探析

[中图分类号] I207.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3)14-0056-04

在创作生涯的开始,铁凝就大体上确立了自己的创作方向:将自身的情愫放置于日常生活的情境中,并追寻社会层面的意义和精神层面的价值。贺绍俊认为,铁凝的作品是“启蒙叙事与日常叙事的优美和声”[1]。《永远有多远》是铁凝1999年发表在《十月》杂志上的一篇中篇小说,主要讲述的是白大省的成长与爱情故事,她是仁义善良的,但同时也是软弱的,空怀一腔不合时宜的热情,拥有几段结果都不太美好的情感经历。在小说的结尾,“永远有多远”这一叹问频繁出现,叹问者既有不幸的白大省又有幸福的“我”,白大省和“我”的叹问不仅是个体的迷惘,更有对女性命运的追问。“铁凝身为女性,探寻女性心灵欲望,一直是其所爱所长。”[2]《永远有多远》中描写了许多人物,但铁凝花较多笔墨刻画的是白大省这样一个人物,因此,本文探析白大省的人物形象,分析其性格的成因,以期对作品有更深入的理解和把握。

一、白大省人物形象分析

1.善良、真诚、仁义

善良仁义是白大省鲜明的性格特点之一。在上小学一年级时,她把昏倒在公厕里的赵奶奶搀扶回家。从二年级开始,她就每日给姥姥倒便盆。中学和大学阶段的她也是一位好学生,积极投身于一系列社会活动中。乐于助人、仁义仿佛是白大省与生俱来的品质。姥姥一直偏爱白大省的弟弟白大鸣,当“我”认为姥姥过于溺爱白大鸣是个问题,为白大省打抱不平时,白大省却说自己愿意让姥姥护着弟弟,因为弟弟小时候体弱多病。小说中这样写道:“白大省立刻对我说,她愿意让姥姥护着白大鸣,因为白大鸣小时候得过那么多病。可怜的大鸣!白大省眼圈儿又红了……白大省的这番诉说叫人觉得她一直在为自己是个健康人而感到内疚,一直在为她不像她的弟弟那么多灾多病而感到不好意思。”[1]从这里可以看出白大省对弟弟的同情与怜悯,同时也可以看出白大省的善良。

2.性格软弱、委曲求全

白大鸣找白大省换房,最开始白大省还质问白大鸣,“白大省的语调由低到高,她前所未有地慷慨激昂滔滔不绝”[1]。可当她宣泄完情绪后,又覺得自己对不住白大鸣,还主动找到白大鸣的单位去,又给咪咪(白大鸣之妻)打电话,告知他们自己愿意换房。小说中写道:“白大省越想越觉得自己对不住白大鸣,她是在欺负他,是在往绝路上逼他。她必须立刻出去找他,找到他告诉他换房的事不算什么大事,她愿意换给他们,她愿意搬回家去与父母同住……她在白大鸣的单位找到了白大鸣,宣布了她的决定。想到数落咪咪的那些话她也觉得不好意思,就又给咪咪打电话,重复了一遍她愿意和他们换房的决定。她好言好语,柔声细气,把本来是他们求她的事,一下子变成了她在央告他们,甚至他们答复起来若稍有犹豫,她心里都会久久地不安。”[1]从这段文字中,读者可以看出,明明是白大鸣夫妻二人求她的事,白大省却反过来低声下气地央求他们,失去了主动权。这也是她性格软弱的体现,她只会一味地退让与容忍。

在白大省身上,读者可以看到一种“消除了个体感受、一味适应外在的‘忍人之忍”[3]。白大省的忍让并不理性,她一味忍受、纵容他人的无理行为,骨子里有一种顺应、屈从的性格特质,不具备反抗意识。除了忍让,白大省身上也带有不甘于现状却又不敢与现状决裂的特质。她说:“我现在成为的这种‘好人从来就不是我想成为的那种人!”[1]可是,她并没有彻底改变自己,彻底地换一种方式去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她只是短暂地“觉悟”,譬如在女装部,她一反常态地总是抓住一些很不适合她的衣服不放,固执且急躁地想要为自己做主买一件衣服。但在最后,她还是决定和郭宏结婚,照顾并不属于他俩的孩子。据此可以认为,她只是流于形式地抗争命运,并未触及问题的根本。

3.爱情生活里的失意者

在恋爱方面,白大省永远有一腔热情和痴心,但她的热情是过时的,她的痴心从结果上来说也是徒劳的。当白大省和“我”讨论选择和一个什么样的男人结婚时,她说:“也许我得选择我爱他比他爱我更……更……”[1]据此可以看出,从一开始,白大省给自己制定的就是一个忽视自我的、为他人考虑的、让人为她感到心酸的恋爱标准。遗憾的是,尽管她有一种自我付出、自我牺牲式的恋爱观,却并没有让一个男人对她产生过真正的爱意,但她在爱情里仍愿意奉献自我,哪怕会受到伤害和欺骗。郭宏与白大省交朋友是为了自己在毕业后能够和白大省领证结婚,并留在北京;男同事关朋羽背叛了白大省,阴差阳错地和白大省的表妹结婚;至于房客夏欣,没有找到一份稳定工作,住在白大省家中,还对白大省指手画脚,也不愿体谅白大省在生活中的疏忽。郭宏、关朋羽、夏欣这三个男人对白大省没有纯粹的爱意,或许他们只是在享受白大省的善良,享受被人照顾的感受。由于在爱情里缺少双向的情感交流,白大省因此感受到了失意与茫然。

当靠吃女人饭的郭宏抱着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突然出现在白大省面前,并跪下恳求白大省和他结婚时,白大省再一次妥协。一方面,在那一瞬间,白大省确实很享受一个仪表堂堂的男人跪在自己面前的那种感觉;另一方面,当郭宏说出白大省宽厚善良、纯真、人好之类的话语时,白大省忽然感觉一阵心酸,她没有等到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宽容、善良、仁义等美好品质似乎已经刻在了白大省的骨子里,即使遭遇了多少次爱情的失意,她也改变不了自己的本性,就如同她自己所承认的那样——她现在成为的这种“好人”从来不是她内心真正想成为的那种人。

二、白大省性格成因分析

1.缺乏女性主体意识

主体意识的觉醒向来是女性个体觉醒的标志。女性文学因时代进步也发展得更加多元化,女性的主体意识逐渐被人们关注。小说中的白大省在主张男女平等的时代仍然严格遵守传统仁义的规范和束缚。“她的女性意识因更多的承载了某种道德、文化和社会内容,而使其中的女性本能、独立意识尚处于边缘位置。”[4]小说写道:“这绰号让白大省十分自卑,这自卑几乎将她的精神压垮。”[1]据此可以看出,白大省并没有合理调整自己的情绪,同学给她取的绰号“白地主”让她的自尊受挫,精神受到了伤害。被人取绰号,尤其是带有贬义色彩的绰号,确实会让被起绰号的人感到自尊心和尊严受到伤害,但是白大省因绰号而产生自卑情绪,继而崩溃,显示出她过于在意他人和外界的看法的性格。白大省以仁义为行为标准,处理、维护与男性之间的关系,但却因缺乏女性独立的主体意识而遭到男人的背叛与伤害。她缺乏主体意识的性格特质,也与其所处的社会大环境息息相关。

2.受限于母性意识

白大省在思想上依附于男人。在与郭宏相处期间,她的生活就是事无巨细地照顾郭宏的生活起居,把他的爱好放心上。后来,当她登台表演做手势时,忘记出左右手的顺序,这时坐在观众席的关朋羽冲她打手势,关朋羽的行为让白大省十分感动,因为这件小事,白大省仿佛找到了一座靠山。仅凭借对方的善意手势就把关朋羽当作靠山,这是白大省的过度依赖心理的体现。在小说的最后,母性在白大省的心中发酵,她可怜郭宏的孩子,一块皱皱巴巴、脏兮兮的小花手绢让她难受了半天,并认为自己不能那样对待郭宏,心中对他以及他带着的那个小女孩充满了怜悯之情。因此,在小说的结尾,白大省最终还是同意嫁给曾经辜负了她的男人郭宏,并且会抚养不属于她的孩子。她永远都是那个驸马胡同里仁义的姑娘,为了打消良心上“永远”的不安,她仍旧做出了牺牲。

3.传统文化中落后的思想观念的制约

白大省身上具有的奉献、怜爱、体贴入微的特质并非天性使然,综合来看,她也受到了传统文化的影响。传统文化标准下的好人具备乐善好施、敬老爱幼、谦逊礼让、真诚厚道等品质。白大省身上的仁义精神被视为北京市民精神的典型表现,“她的仁义一定程度上是胡同文化的美化形容,是城市文化制约的结果”[5]。通过白大省的言行,读者可以感觉到“旧的道德规范事实上已经内化成了她的行为方式”[6]。可以说,过度的仁义精神在一定程度上已经给白大省的身心和行为造成了负面影响。无条件的仁义对她来说并不是最优选择。

此外,由于长期受男权意识形态及文化的影响,女性的主体意识会遭到一定程度的泯灭和弱化。在北京凯伦饭店任销售部经理的白大省,是一个具备一定的经济实力和独立自主能力的女性,然而,她在精神层面依赖男性,渴望得到来自男性纯粹的爱意,尤其在意男性的价值判断与选择,尽管某些价值判断本身就不合理。铁凝在这部小说中“对传统男性中心文化所热切赞美的女性隐忍奉献、无欲无争的‘合理性提出质疑”[7],也正是这种“合理性”遮蔽了白大省所拥有的爱与被爱的自然权利,也遮盖住了白大省作为个体的本能情感欲求。

三、结语

铁凝是一位有着丰富生活经验和多元情感体验的作家。《永远有多远》中,铁凝展示出人物对改变命运的急切盼望,也表现了弱势个体的命运受到社会生活對其的束缚和牵制,体现了个体在改变命运时遇到的艰难与阻碍,“传达出普通女性在一场场生存困境中进行个人抗争后仍无路可走的悲剧情怀”[8]。小说主人公白大省的形象刻画体现了寻常凡人在婚姻和社会洪流中的沉浮,也体现了铁凝对人类生存意义和复杂矛盾人性的揭示,同时引起读者对女性、对自我、对人生等问题的思考:女性究竟该怎样摆脱对男性的依附,怎样实现人生价值并找寻人生意义?细读文本,读者可以发现,铁凝并未刻意去回避或者美化女性的缺陷,而是把个体的困惑及生存的困境展露出来。

白大省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性,她有自身的劣根性,也有不可多得的美德,读者并不能简单地肯定或否定她的性格或行为。白大省是爱情里的失意者、受困者,她憧憬、痴迷于爱情,也缺乏在爱情和婚姻里应有的理性和清醒。郭宏、关朋羽、夏欣这三个与白大省有着密切关系的男人,也都给她带来了情感伤害。但令人无奈的是,白大省似乎没有从过往爱情和婚姻的不顺中获得教训。当郭宏带着与另外的女人生下的孩子找到白大省,在白大省面前跪下希望二人能结婚时,白大省虽然有过怨怼、绝望的情绪,也有过短暂的醒悟和尝试性的自我救赎,但最终还是同意和郭宏结婚。这样的做法确实令读者费解,但也更能让人产生思考和反省。铁凝塑造这个形象主要是为了向读者说明女性在社会中的两难处境,让更多人关注女性的生存空间和精神状态。

小说的题目“永远有多远”在小说中反复出现了七次,发出这一感叹的既有“我”也有白大省。“永远有多远”或许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尤其是当个体在经历迷惘、困顿以及需要做出抉择时。铁凝感叹白大省的选择和“不可救药”,感叹个体生命的有限性与社会的发展的无限性。《永远有多远》中,白大省一次次身处劣势,在一定程度上表明铁凝对以仁义为代表的传统品格的怀念与无奈,也可以看出铁凝对人类道德理想的探索以及在探索过程中产生的矛盾与困惑。

一方面,人们既要积极思考如何从传统文化中汲取有价值和能适应时代变化的质素,使民族精神得到传承;另一方面,又要以开放包容的姿态去接受新时代的精神。铁凝在小说《永远有多远》中通过刻画白大省这个人物,想要传达和表现的内涵是丰富且深远的,读者对文学作品的解读以及对作品价值的挖掘与开拓是一个历时性、动态性的过程,本文以小窥大、以点带面,以期给读者新的收获与感悟。

参考文献

[1] 铁凝.铁凝精选集[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3.

[2] 郝江波.欲望·迷失·命运的多声部叠加——《永远有多远》主题探索[J].当代文坛,2002(6).

[3] 李沛霖.胡同文化下“忍”的精神困境——铁凝《永远有多远》中白大省人物形象分析[J].艺海,2017(1).

[4] 肖常纬.母性?女性?——对《永远有多远》中白大省的另一种解读[J].贵州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3).

[5] 邱慧婷.文化制约与主体抗争——铁凝《永远有多远》中白大省形象论析[J].湖南工程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2).

[6] 李雪芳.生活在别处:善良者的无奈——铁凝《永远有多远》中白大省人物形象解读[J].商丘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9(4).

[7] 郝艳萍.《永远有多远》中白大省形象探析[J].忻州师范学院学报,2009(4).

[8] 申景梅.男权话语下的女性“仁义”言说——论白大省的“仁义”悲剧[J].天中学刊,2008(6).

(特约编辑 刘梦瑶)

作者简介:王杰,长江大学人文与新媒体学院,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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