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二元对立”视角下的电影《绿皮书》分析

2023-12-18刘蕴璇

西部学刊 2023年20期
关键词:绿皮书托尼白人

刘蕴璇

(黑龙江大学 哲学学院,哈尔滨 150080)

电影《绿皮书》改编自《黑人旅游绿皮书》。此书是一本黑人“专用书”,书中标记旅行路线上能够招待黑人的餐厅和旅馆等。本片的剧情设定在1960年代肯尼迪执政期间,是美国种族歧视和积极争取平等权利的斗争最激烈的时候。在此期间,种族歧视在美国南方尤为严重。《绿皮书》讲述的是一个黑人音乐家唐·雪利和他的意大利籍管家托尼·维勒欧嘉,从纽约到南方表演,一路上互相帮助,建立温馨友谊的故事。两人从刚开始的肤色不同、生活习惯不同、思维模式不同等方面互相质疑与不解,经过相处转变为后来的理解与互相陪伴。表面上看,这是一部温暖的讲述不同肤色之间友谊的故事,但其充斥着种族偏见、二元对立等后殖民主义问题,值得我们思考。

一、影片中二元对立结构

二元对立与后殖民主义有着密切的联系。美籍巴勒斯坦裔批评家萨伊德名著《东方学》的出版,标志着后殖民主义思潮的形成。后殖民主义主要考察在殖民时期之后,宗主国和殖民地间的文化话语权关系,其本质是对欧洲中心主义和西方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文化霸权主义的反抗。被殖民国家或民族意识到西方中心主义的理论让他们有再次丧失文化主体性以及文化自信的危险,因而奋起反抗。后殖民主义更强调殖民关系的审美文化方面,又叫做“文化殖民主义”。后殖民主义致力于批判殖民主义带来的不平等与二元对立的顽固现象。在萨伊德的体系中,《东方学》借用法国哲学家福柯的话语理论体系将身份观念和权力与地域表征联系在一起。在“权力话语”的世界性话语中,他看到了政治、经济、文化,以及宗主国国家意识形态和边缘国家政治之间明显的二元对立。在这种悖论式的强权论述中,他国常常成为宗主国“强大神话”的软肋,而东方国家的弱势成为西方人力量的试金石。这一强权政治造就了所谓的“东方主义”,并以此来彰显其文化的统治地位,也就是“东方主义”所界定的“西方主宰东方”的政治图景。

萨伊德将东方作为西方的他者而与西方形成了二元对立结构,体现在,西方是文明的,东方是野蛮的;西方是中心的,东方是边缘的……。这些二元对立词汇背后对应的是一种等级结构,一方永远处于优势地位,另一方则永远处于劣势地位。这种二元对立结构在时间上会形成一种目的论叙述,通过设定现行的目的论的历史叙事,得到“历史从西方开始”这一结论。西方主体性的彰显,预示着西方以外的其他地区被搁置在被动地位,无法动摇。二元对立结构不仅在文学文本中显现,也一样存在于电影叙事中。在影片《绿皮书》中,二元对立在人物角色和权力关系中得到强有力凸显。

(一)人物角色中的二元对立

二元对立结构在影片中,首先对应在黑人雪利与白人托尼的肤色上。种族主义者以皮肤颜色将人划分为优等和劣等,优等是永远统治劣等的。“白色代表着纯洁、美丽和真诚,与善良、美德、智慧、勇气等相联系;而黑色则是堕落和邪恶的象征,具有各种嫌忌性的含义。”[1]在此结构中,尽管白人托尼家境并不富裕,但他毅然决然地扔掉了两个黑人工人使用过的杯子。在白人托尼去应聘博士司机这个职位时,他对于雪利的牙买加裔美国人身份并不知情。当他进入应聘地点,奢华的装饰家具让他颇为意外。其中,关于象牙的艺术品象征着雪利与非洲的先民关系。在得知这份工作虽然高薪但不仅仅是司机这么简单,需要为黑人提供生活服务时,托尼非常抗拒。在旅途中,托尼下车方便时拿走了自己的钱包,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雪利。在托尼眼中,尽管雪利是个有钱人,但他依旧无法改变对黑人固有的盗窃印象。这些视角都体现出黑人与白人的二元对立。

(二)权力关系中的二元对立

影片中的权力关系也通过二元对立得以凸显。电影的开始由白人托尼引出情节,虽然故事是以两个人之间友谊温暖故事展开,但从电影开始,就展示了这种“白人”为主的影片观感。

影片以黑人钢琴师与白人管家前往南方(越往南对黑人的歧视越严重)为白人演出为主线。每一次上台弹钢琴都是一种“凝视”与“被凝视”。“这种携带权力与欲望的看与被看或压迫与被压迫的权力关系既存在于男性与女性的性别关系中,也存在于白人与非裔美国人的种族关系中。”[2]白人通过聘请黑人雪利为他们演奏而获得权力的主体性,在台下观看雪利的演奏使白人观众获得视觉及体验的优越感。这种权力关系在影片中得到多方位体现。西装店不允许雪利进行试穿;演出的场所不允许雪利在餐厅用餐;雪利只能住在《绿皮书》中的旅店内;雪利去酒吧喝酒被白人欺负……这些遭遇都解释了黑人在社会中的被动地位。

无论是处于被动地位的东方,还是黑色皮肤的雪利博士,都充分证明,在西方眼中他们无法界定自身,在迎合西方界定的标准去定义自身后,独特性由此丧失,文化的不自信从此贯穿始终。

二、二元对立中的身份混杂

(一)霍米·巴巴混杂理论

霍米·巴巴在混杂性批评策略中表明,文化殖民的过程就是模拟的过程,即主体对客体的模拟。认为抵抗后殖民文化最好的方式就是接受它,进而模仿它。模仿是“他者”逐渐向“自我”靠拢的过程,这个过程中“他者”会形成自身特点,从而产生混杂。混杂随之带来一种新型过渡的阈限空间,既矛盾又模糊。在这种混杂中,两种或多种文化碰撞形成“间隙阈限空间”。霍米·巴巴称此空间为“混杂空间”或“第三空间”。“这种阈限的第三空间是一种具有临界性质的边缘化他者的空间,在这一空间中的主体,由于阈限空间的居间性,是一种囿于本民族内的他者,亦是他民族内的他者,被双方双向视为异类。”[3]也就是说,在这混杂的第三空间内,如果主体本身无法达到多种属性的平衡,就会卡在文化的间隙中,成为一种双向的“异类”。影片中的黑人雪利博士同时具有美国精英以及黑人后裔的两种对立身份,因此陷入双重边缘他者的阈限空间中,在此空间中两种文化产生了深刻的冲突,雪利博士的“他者”身份由此显现。

(二)唐·雪利作为白人眼中的他者

影片中雪利颠覆传统黑人形象。雪利接受的精英教育,他谈吐优雅,才华横溢。作为顶尖的钢琴艺术家,曾被邀请到白宫演奏,影片中的南巡演出,也都是受白人邀请。他可以熟练使用多国语言,持有音乐、礼仪艺术和心理学三个博士学位。身为黑人,他甚至比许多白人都要优秀,他的人物形象充满了尊贵与富有,却始终无法被白人世界真正接受。在白人眼中,雪利是名副其实的“他者”。在南巡演出中,台上演奏的雪利是受人赞赏的钢琴家,但在台下他并不被允许和白人拥有同样的权利和地位。他不被允许使用卫生间,只好用40分钟的时间驱车回自己的旅馆;与雪利一同演出的白人同伴在舒适的餐厅享用晚餐,而他不被允许在餐厅吃晚饭,只好挤在一间狭小的“休息室”解决晚餐。雪利一直想用“黑人不是这样的”观点去改变一直以来对黑人的看法,可是他的忍耐却变成白人变本加厉欺负他的筹码。

(三)唐·雪利作为黑人眼中的他者

种族歧视在所难免,但被同族鄙夷的目光看待,才是最让人心酸的。雪利不但被白人社会所排斥,就连他的黑人同胞也是如此。白人霸权文化的灌输致使部分黑人丧失自我,进而开始排斥自己的同胞以及文化。雪利博士优越的经济条件和身份背景与底层的黑人格格不入。在黑人眼中,雪利同样是“他者”。是与他们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人。雪利不听爵士乐,不吃炸鸡,一切有关黑人的固有印象都与雪利无关。当他和托尼看见在乡间田野劳作的黑人同胞时,黑人同胞的眼神中的不屑深深刺痛了雪利的心;在黑人旅馆,黑人同胞邀请他参与赌博游戏被他一口回绝,免不了让他受到黑人同胞的奚落。雪利看起来就像一个穿着昂贵西服的“怪物”,他无法融入白人世界,同时也无法融入黑人世界。这些都是美国白人文化输出的结果,他们让黑人在自我认同中就产生“黑人低人一等”的意识,这种意识潜移默化地进入每一个黑人的内心,他们已经完全接受自己的肤色就是低人一等这样的既定事实。由此引出雪利孤独的性格特征,他经常酗酒失眠,在人际相处之间也显得冷冰冰的,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生活要这样对待他。弥漫在空气中的黑人“低人一等”的社会意识,深深地刺痛着雪利。

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种族歧视非常严重。显而易见,处于阈限空间中的雪利博士无法平衡两种文化。当雪利试图用不一样的黑人方式对白人世界进行反抗时,他就已经失去了自我。他无法认同自己的黑人身份,除了肤色,雪利与其他白人无异。他试图用“我与黑人”不同的方式获得白人世界的认可,同时又走向了黑人同胞不认可的歧路。在这样的环境下,雪利的双重身份被撕裂,掉入间隙的尴尬境地,陷入自我孤独之中。直到他打算开启南巡演出,托尼的出现,雪利才在旅途中逐渐找到自我,获得身份认同。

三、二元对立的消解与自我认同

雪利开展南巡演出,希望通过此次演出赢得白人世界的尊重。南巡演出的行动正好契合后殖民理论家霍米·巴巴的混杂性批评策略。在模仿的“他者”逐渐向“自我”靠拢的过程里,“他者”会形成自身特点,根据巴巴的观点,一味模拟并不会产生身份的认同。只有在第三空间视野中,尊重不同的文化差异,建立身份协商才是消解身份认同危机的有效途径,从而产生消解文化权力结构的方式。文化认同并非单向过程,从始至终为一种相互交融混杂的状态,直接把对方的文化给殖民同化的那种观点根本不存在。所以身份协商尤为重要。在身份协商过程中,为了消除本质性,强调不同身份的混杂和协商,以此体现出身份的流动性,从而意义也就在不同身份之间进行流动,在此流动过程中,雪利实现了混合身份的杂糅,找到了自己恰当的位置。

影片中的身份杂糅在后续情节得以展现。雪利接受托尼尝试炸鸡的请求,两个人大快朵颐,雪利学着托尼的样子将骨头抛出窗外,两个人的旅途开始变得温暖畅快,雪利也在这样的举动中逐渐获得属于黑人的自我认同。在阿拉巴马演出前夜,雪利再次被拒绝在餐厅用餐,在经理提议雪利可以去附近专属黑人用餐的“橘鸟”酒吧用餐时,雪利没有忍耐,冒着赔付违约金的风险离开了。在“橘鸟”酒吧用餐时,雪利博士站上舞台弹奏了他最喜爱的古典曲目,在以往的演出中,古典音乐作为白人不允许黑人弹奏的白人“专属”曲目,雪利博士在舞台上一次都没有弹奏过。此时此刻,雪利博士成为了自己,这是他南巡演出以来弹奏得最开心的一次。随后,雪利博士跟随其他的黑人同胞开启了爵士乐的表演,在“橘鸟”酒吧,雪利获得了自己。演出结束,雪利博士犹豫再三决定主动前往托尼家与之一起过圣诞节,孤独的雪利博士在旅途中被两个人的温暖友谊所融化。

从开始“炸鸡是黑人专属”的刻板印象到开始主动尝试,从对于“黑人的爵士乐”到后来的主动弹奏,从刚开始与亲人的不主动联系到主动去托尼家过圣诞节,都展现了雪利博士的变化。“黑人如果迷失在白人主流文化中,远离自己借以安身立命的黑色本性与民族文化底蕴,便会成为主流文化的牺牲品。”[4]此次的南巡演出以及托尼的陪伴使雪利博士打破了与黑人同胞的隔阂,他突破了自我,开始觉醒。雪利博士不再作为白人世界的他者,也从黑人同胞的他者中脱离,成为了真正的自己。此次南巡演出,托尼和雪利博士互相治愈,互相付出,进而改变了自身,收获了跨种族、跨皮肤之间的友谊。在他们之间的二元对立得以消解,以此获得了自我认同。

最初需要用“施坦威钢琴”来证明自己尊严的雪利博士到后来主动驱车回家的雪利博士,这中间都表明了雪利博士这一路以来在自我认同的道路上砥砺前行。与托尼的相处使他意识到,能够拯救自尊的只有自己。如果一味妥协与忍耐,并不会获得自己想要的尊严和平等。只有先接受自己的皮肤,接受自己的黑人身份,站在这样的视角下去抵抗,进行认同自我,才是有效的方式。

四、结束语

《绿皮书》作为2019年第91届奥斯卡最佳影片,采用了二元对立的叙事方式阐释美国社会对于黑人的种族歧视和不公正对待。从开始的白人主体性“凝视”,到后来的雪利因为不平等待遇而拒绝为白人演出;从起初雪利不认同自己的黑人身份,拒绝一切黑人的生活方式到后来主动接纳;从最初的雪利作为白人世界的他者以及黑人同胞的他者,进而达到最后的认同自我……这些都体现出在这样的二元对立关系中,他者对于自身的审视和思考,以及做出的有效反抗。

根据霍米·巴巴的混杂性批评策略去看影片中雪利博士通过南巡演出抵抗种族歧视的意义。巴巴认为,不同文化在互相接触的过程中是相互影响和渗透的关系,此过程中会瓦解二元对立关系,使殖民者处于一种贬低对方又好奇对方的模式中。白人对于台下尚未进入演出状态的雪利博士的黑人身份并没有给予完全的尊重,依然差别对待雪利博士以及他的白人同伴。同时产生好奇,白人观众买票来观赏台上的黑人演奏钢琴曲。雪利博士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影响着托尼,两个人互相改变,最后收获了跨越种族之间的友谊,人物角色上的对立就此消解。在表演结束时,雪利借助托尼的协助,运用“反凝视”手段,向白人的不公正待遇发起了回击,从而消解了二元对立之间的权力关系。在路途中,雪利博士开始认同自己,不再作为“他者”的存在,把自己置身于黑人之中,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出身不应该成为判断一个人的标准。我们应该学会尊重自己,认同自己是我们用自己的力量去对抗不公最好的办法。把自己置于尴尬境地,一定会适得其反。时间不断前进,多元化发展已成为当今世界的主流。每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文化,随着时间的推移都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我们应该以平等开放的心态对待多元文化,相互交流,不断学习,在成为更好的自己的道路上不断奋进。

猜你喜欢

绿皮书托尼白人
白人的暴行是如何将昔日被奴役者在重建时期争取到的进步变革一手粉碎的 精读
与孤独作战 喝一碗《绿皮书》煲的“鸡汤”
理发师托尼
碰瓷的绿皮书
我想自己做
新西兰杀戮事件凸显白人极端主义在全球影响之广
像命中注定,唐和托尼同年去世,才有了《绿皮书》
影史上第一个黑人与白人接吻的镜头,是他剪辑的!
托尼逃跑
《杜仲产业绿皮书》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