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村庄的抒情诗

□宫凤华

水乡女和庄稼汉，是村庄里婉约、豪放的抒情诗。他们虔诚地装扮着小巧的村庄，把平淡的乡村生活撩拨得热情而火旺。

水乡女

水乡女，像河滩上的芦苇，水灵而葱茏；又像田野里的炊烟和牧歌，把静穆的村庄装饰得灵动而妖娆。

水乡女织绣描纳，烧煮洗汰，把清贫而寂寞的乡村生活调剂得有滋有味、有情有趣。她们把庄稼伺候得笑弯了腰，把寻常日子灌得蜜甜，把乡村的日月擦得锃亮。

当炊烟撩开清晨的纱缦，她们蹲在竹桩码头上汰洗衣物，甜润朗脆的笑声融进荡漾的绿波里。

天光破晓，天色青葱，水乡女头裹鲜艳方巾，身着水印花衫，挎着篮，背着篓，步履轻盈地来到田头。她们捋捋沾露的鬓发，卷起绣花的裤管，轻轻地踩进秧田，一股清凉瞬间从脚底传遍全身。

她们弯下腰，顺着秧绳轻巧娴熟地插着秧。不一会儿，细密的汗珠顺着她们的脖颈轻轻地流淌下来，慢慢地濡湿了花衣。插好的秧苗，横上线，竖上行，远远望去，绿茵茵迎风招展，如同一阙宋词小令，满目的清爽与惬意。

麦田里，她们舞动银镰，熟稔的庄稼波浪般倒在脚边；棉花地里，她们腰扎蛇皮袋，轻快地采摘着裂嘴笑的棉花。夕阳在她们周身镶上一道闪光的彩锦，犹如一幅迷人的经典油画。

家是她们最深的牵挂。她们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地守护着丈夫、儿女和家园，风风火火忙忙碌碌地赶制着热气腾腾的日子，把平凡的生活塑造得温馨而多彩。

她们辛苦的劳作，化为院墙上挂着的玉米和辣椒，化为溢满谷仓的小麦和稻谷，化为饭桌上香喷喷的饭菜，化为小院里掩藏不住的欢乐和幸福。

而今，随着社会的发展，许多的水乡女陆续走出村庄，进城打拼。在餐馆，在超市，在车间……都可以看到她们忙碌的身影。她们给喧嚣的都市带来纯朴的乡土气息，同时，现代化的都市也深深地影响了他们。平日里，她们居住在城市，只有逢年过节归家的车轮缩短了城市和乡村的距离。

水乡女，如同大雁和民谣一样，离古朴的家园越来越远，令留守在村庄的乡亲们在寂静的月夜深深怀想。

庄稼汉

庄稼汉两腿泥，一身汗，耧犁耙耪，点种锄收，赶车挑担，样样在行。劳作了一天的庄稼汉，扛着夕阳沐着晚风走在青草覆盖的小路上，俨然一位气定神闲的哲学家。

春天他们体内涌动着一股激情，总是情不自禁地奔上圩堤高呼。于是田野醒来了，河水醒来了，他们被冬天禁锢得太久的力量膨胀了。他们用坚硬锐利的犁铧耕耘粗糙的土地，他们孤寂的心灵又有了一次酣畅淋漓的沐浴。

田野里菜花金黄，麦浪翻滚，豇豆绕架，黄瓜绽蕊。田野是村庄最痴情的恋人。土地是他们最忠贞、最默契的伴侣，从不辜负他们的深情和精力。他们将脸贴在地上，就像当年趴在妻子隆起的腹上聆听生命不安的萌动。

常常看到庄稼汉驻足田埂遥望灿烂麦田，烟圈把粗糙而黝黑的脸膛，朦胧成一幅《父亲》的油画，让人涌起莫名的酸楚和忧伤。

他们挑着秧苗走在田埂上。秧苗似翡翠雕刻而成，犹如沾染阳光的金粉，色调明丽，温暖一片。他们用力一甩，便稳当当地滑向水田。

秋季是他们最快乐最充实最自豪的季节。棉花绽白，高粱染赤，萝卜扬缨，黄豆吐金，田野里处处发布烫金广告，处处翻滚着燃烧的激情。他们掼稻谷、拾棉花、扒山芋，挖墒沟，秋天的丰收在他们手里缠绵而殷实。

秋风飒飒，稻菽飘香。庄稼汉们银镰挥动，稻子便温顺地躺在脚边，含情脉脉地望着主人作天地间的动人之舞。灼热的阳光和热风炙烤着胸膛和脊背，黄浊的汗滴顺着皮肤潺潺而下。

冬天他们忙着挖蒜拔葱。凛冽的西北风冻僵了他们的手脚。他们忙着卖葱卖蒜，倘若讨个好价钱，回来后便引得他人好生羡慕。

现在家乡的褐土地上很难见到庄稼汉的身影。大多庄稼汉进城打工，也有的漂洋过海，远离故土。大白天，很难见到壮硕的汉子和俊俏的女子，乡村少却了一道道靓丽的风景线。

庄稼汉们往往在喜庆的正月里，挎着行囊，辞别泪汪汪的妻儿和白发苍苍的老母，登上远行的列车。列车远去，思念拉长。他们走进城市，以一种旁观者的眼光打量着、建设着寄居的城市。劳作的汗水把日子一天天洗亮。

他们的大脚板从小丈量土地，在坚硬的水泥地上照样扎根。他们在乡村恬淡淳朴的肌肤上注入城市的血液，于是，乡村在一场一场的风中日渐丰满日渐蜕化。

他们是乡村最活跃的种群，是城市的星星，是乡村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