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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生态小说中的“老者”形象研究

2023-12-17詹晓迪

关键词:当代作家老者鲸鱼

温 泉,詹晓迪

(江汉大学 人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56)

20世纪以来,随着人们利用现代技术手段对自然资源不加节制的掠夺,全球性的生态危机问题日益严峻。我国当代作家密切关注生态危机,通过创作生态小说,警醒人类节制对自然环境的破坏行为。当前生态小说的创作已成为我国当代小说创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当代生态小说塑造了具有生态意识的“老者”形象,如夏季风的《该死的鲸鱼》、叶广芩的《猴子村长》和《黑鱼千岁》、叶楠的《最后一名猎手和最后一头公熊》、贾平凹的《怀念狼》、姜戎的《狼图腾》、郭雪波的《沙狐》等,其“老者”以微弱的声音劝说为金钱和欲望蒙蔽双眼的人要珍惜自然、爱护动物,以渺小的力量抵制人类对自然和动物的破坏和伤害行为。

一、“老者”形象的塑造

作为守护生态的“老者”,具有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意识,他们以平等的态度对待动物,对非人类的生命怀有敬畏之心。在夏季风的小说《该死的鲸鱼》中,陆老头是一个具有博爱思想,认为众生平等的“老者”形象。陆老头的生命观使他在见到鲸鱼搁浅在岸边时,小心翼翼地朝它走去,出于本能,他手里拿着一支拐杖般长的木棒用来防身。陆老头用身上的汗衫蘸泡海水给鲸鱼送去一点水分,让它得以暂时缓口气。站在岸边看热闹的村民却认为陆老头这种像照顾自己生病的儿子一样照顾受伤的鲸鱼的场景显得滑稽可笑。村民对鲸鱼的痛苦熟视无睹,对除人类之外的生命选择漠视,鲸鱼的生死在他们看来只要没有影响到自身利益,那便是无关痛痒的事情,而他们关心的是这样一头大鲸鱼能给自己带来多大利益。整个小岛上只有陆老头真正关心鲸鱼生命本身的存在意义,而不在意它是否属于自己的同类,他看到了动物生命应有的存在价值。

叶广芩小说《猴子村长》中侯长社的父亲在知晓儿子率领村民伏击猴群时,就想破坏儿子的捕猴计划。侯长社的父亲反穿皮大衣,手里挥舞长长的杆子,杆子上拴着红布条,嘴里大声吆喝着,极力想将猴群吓跑。然而,猴群对人类的信任早已随着人类虚伪蛮横的手段而消失殆尽。侯长社的父亲虽出于善意,但让这些已经被人类欺骗伤害太久的猴群分不清真假,猴群最终没能顺利逃脱而落网。侯长社的父亲清醒地认识到人与动物共同生活在地球上,人类不应该以个人的私欲控制、强行占有其他生命的生存发展权。

在姜戎小说《狼图腾》中,具有生态思想的“老者”是毕利格老人。毕利格老人是维护草原持续繁荣发展的坚定力量,无论“大命” “小命”,在他眼里都是维持整个草原生态系统稳定的不可缺少的关键一环。毕利格老人对道尔基带着人给天鹅湖旧营盘下毒和下夹子套狼的行为怒不可遏,于是他弄坏了道尔基的毒药和夹子。在目睹草原的外来人老王头一网打尽式的捕杀旱獭,毕利格老人心急如焚却也深知个人的力量已对抗不了道尔基等人以杀鸡取卵的形式谋取经济利益。道尔基和外来人等把自然和动物看作“他者”,自然和动物的可攫取的一切价值和资源都要为人类无节制、不加反思的发展服务。毕利格老人对道尔基和外来人破坏生态平衡的行为,深恶痛绝却又难以阻止。

郭雪波小说《沙狐》中的老沙头是在沙漠中守候了20年的“土地佬”,他与沙漠中的野兽、植物结成了和谐的自然联盟。草木等自然生物以微弱的力量对抗沙漠的威胁,老沙头竭尽所能帮助沙漠植物卫士沙狐抓捕野鼠,好让它在沙漠中更好地生存。老沙头会在女儿沙柳想要逮只兔子玩儿的时候,劝慰道:“孩子,不能逮它。咱们这儿,一棵小草,一只小虫子都要放生。”面对女儿沙柳的疑惑,老沙头解释,不管什么生命互相都是个依靠。沙坨上生活的人与植物包括野兽形成了人与自然界和谐相处的场景,共同在恶劣的沙漠环境中努力生存,人与生物共同维护整个沙漠的自然平衡。然而,突然到来的管理沙漠的大胡子主任和场部秘书小杨打破了这沙漠中人与自然生命互相依存的平静,他们想用猎枪在沙漠中狩猎,这使对外部世界十分向往的女儿发出了“坨子外边的人都这么坏嘛”的感叹。守护坨子里动物的老沙头和女儿有心想劝阻却被狩猎者以“承包给你们的是坨子,不是坨子里面的兔子山鸡”的言语告诫。老沙头深感无奈,却又知道自己没有权力阻止他们,只能担忧沙漠中的生命。老沙头清楚地知道沙狐并不刻意去伤害人类,甚至维护了沙漠的生态平衡,他懂得如何维护好这片沙漠的生态环境。

陆老头、侯长社的父亲、毕利格老人、老沙头等在生态小说中的“老者”形象共同诠释了生态意识:人与动物在本质上是同命运的,人类不应将动物作为获取巨大利益的牺牲品。正如生态伦理学家史怀泽在《敬畏生命》中说道:“不仅为自己度过一生,而且意识到与他接触的所有生命是一个整体,体验它们的命运,尽其所能地帮助它们,认为他能分享的最大幸福就是拯救和促进生命。”[1]129-130正是因为一些国家和地区漠视了对生态环境的保护,人与自然界之间难以有效维持生态平衡。当代作家通过创作生态小说,以文学作品期盼重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亲密关系,重建安定有序的和谐社会,通过对体现了生态观念的“老者”形象的塑造,向读者传达保护生态平衡的重要性,突显强烈的社会责任感。

二、“老者”形象对反生态行为的批判

保护生态的“老者”形象特征是其对反生态行为的批判。在叶楠的小说《最后一名猎手和最后一头公熊》中,其他猎户都下山融入现代化的生活,只有老库尔还坚守着冻土原最后一片林木。在老库尔心中,风、云、星星、树木、溪流等远比电话电视更要吸引人,他喜欢可以触摸、嗅到味道的绿色天地,而不是荧屏里那一小块儿摸不着的虚幻世界。青年人自以为放弃冻土原是选择了正确的生活方式,极力劝说老库尔下山。老库尔拒不接受现代化的诱惑,坚守冻土原的林木,以期作最后的抵抗。他激烈驳斥:“就知道摩托车、摩托车!你哪里知道这摩托车,是舍了整个山林换来的哟!是摩托车金贵,还是整个山林金贵?”老库尔的话语是对反生态主义者不顾整体生态利益,疯狂攫取眼前短暂利益而置长期发展于不顾的强烈批判。

从生态哲学观点看,自然生态、精神生态和社会生态是同质构的复合整体,人与自然生态精神的剥离也将导致人类社会内部的生态失衡。自然界中生物对于环境相适而生的现象,被人类的功利之心演绎成“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以追逐利益为核心的残酷竞争、以“公平竞争”为噱头的对他人的剥削掠夺[2]。在夏季风的小说《该死的鲸鱼》中,因得知鲸鱼搁浅而闻讯赶来的记者们意外带动了岛上的经济发展,致使“我”本来被陆老头唤起的生态意识在经济利益的驱使诱惑下,重又恢复到人类中心主义的固化思想当中。由于小岛所处的地理位置偏僻,周围没有饭店和卖吃食的地方,因而岛上的众多外来记者只能在岛上进行消费,于是杂货店里积满灰尘的方便面、火腿肠和卖不出去的罐头竟也成了记者争相购买的商品。村民在防波堤上摆开了一溜小吃摊,以此谋利。村民视鲸鱼为带动全岛经济发展的工具,鲸鱼的死活不再让他们感到良心不安。小说作者对这一现象描述道:“其他人见了眼红,也管不了鲸鱼那么多了,照猫画虎,搬出桌凳、搬出家中能吃的东西,都做起了买卖,反正离涨潮时间还早着呢。那些观光客就像阔佬一样坐在堤上,一边吃着饭,一边远远地观看着鲸鱼。”鲸鱼本和人一样有生命权,然而在这里鲸鱼成了记者们博取关注的噱头,成了村民们攫取利益的工具。动物生命本身的价值在人类心目中不再具有意义,只有当动物与人类的经济发展挂钩时,人类才将其视为珍宝。这样一种反生态的人与动物二元对立思想的根深蒂固,使本已转变的人发生精神异化。人的价值被拔高到超越一切生命的地位,人跟自然和动物之间不再是平等和谐的关系,而陆老头的存在反衬出村民为挣钱而不顾动物生命的盲目行径。

当代作家通过“老者”形象对诸如此类的反生态行为进行批判,从而为达成人与万物和谐相处的美好愿景发出有力的呼喊。在自然循环往复的更迭被人类以现代化的手段打破,地球新陈代谢的断裂已经反映在当今世界气候变暖、野生动物灭绝、森林植被破坏等极端情况之中,人类对其进行反思批判就显得更加急迫。动物跟人类共存于地球家园,甚至比人类出现在地球上的时间更早。人类将动物当作可随意占有和摧毁的对象,为了经济利益而漠视动物生命的存在意义,对动物岌岌可危的生存环境不以为意,这无疑是错误的生态观。当代作家以“老者”形象为参照,揭示人类冷酷自私甚至残忍的虚伪面孔,批判以人类利益为价值判断的唯一尺度,反对人与动物二元对立为导向的思想观念。

三、“老者”形象对重铸生态整体主义的意义

以人类为中心或以动物为中心都是狭隘的带有二元对立的生态思想,不利于将整体的观念扩大到整个生态系统。作者所塑造的“老者”形象,他们身上有传统文化的印记,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受到现代文明的浸染,却比现代城市中的人更加了解自然。“老者”形象诠释人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人类是不可能脱离自然而独立存在,要把生态系统的完整作为根本尺度,重铸生态整体主义,将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当作最高价值。在当代生态小说中,具有生态整体主义意识的“老者”,以同等的眼光看待动物和人,对动物加以关爱,对人的恶行加以劝阻,对重铸生态整体主义具有重要意义。

在夏季风的小说《该死的鲸鱼》中,鲸鱼墓裂开了一道大口子,导致岛上爆发难以忍受的恶臭,所有岛民难忍臭气只得跑到陆老头所住的灯塔上暂时躲避。陆老头没有指责他们之前为经济利益伤害鲸鱼而让全村遭此劫难。他平等关爱村民,将家里的大米都煮成粥,解决村民的饥饿,安抚他们的恐惧心理。陆老头关心鲸鱼也关心村民,他知道自己力量微薄,却依然以自己的行为去影响后辈。在叶广芩的小说《猴子村长》中,侯家坪村委会主任侯长社的父亲为救被关的猴子,毅然大义灭亲,到县城去举报自己的儿子。面对村民的指责,侯长社的父亲说:“猴子的怨比人的怨不大?什么事就怕调过来想。”他的举动令那些伤害动物生命换取利益的人为之羞愧。猴子也有感觉也有意识,凭什么就认定它不会受伤不会痛苦呢?这些具有生态整体主义观念的“老者”却得不到一些年轻人的认可,甚至认为“老者”的行为是可笑可鄙的。19世纪的美国环境伦理学就提出了生态整体主义的特征。人类跟植物、动物等生命形式同样都是被自然所创造的,没有高低优劣之分,都是整个生态系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些试图把人与自然世界对立起来的观点是错误且荒谬的。随着人类社会的快速发展,人类对自然的神秘性的认知不断拓宽,充分认识到地球是由各种生命,其中包括人类生命和非人类生命组成的完整的生态系统,人类社会的进步应该与地球生态系统的演化相协调。因此,在改变了传统的认知观念之后,当代作家创作了具有生态整体观的作品,以改变人们对动物等非人类生命的偏见,转变人对自然生态的控制和占有观念,从而珍惜生态环境。

陆老头、侯长社的父亲、老库尔、毕利格老人、老沙头等人在各自村民眼中都是不知变通甚至是顽固不化的“老者”形象。“老者”对动物的尊重和保护只能短暂影响一小部分人,但“老者”是真正具有生态整体意识的人。小说《狼图腾》中毕利格老人以自己的方式守护草原,他看重草原的整体生态和谐,他的行为具有较强的生态智慧。一草一木与生活在草原上的人和狼同样重要,同样生生不息地维持整个草原的生态平衡。然而,被唤醒的人们很快又会被经济利益拉回原状,而这需要不断地让他们了解生态环境的现状,认识到当下严峻的生态形势。作为生命网中掌握强大科技力量的成员,人类应该做的不是征服“他者”,而是为生命网的命运担当更大责任[3]。动物与人类共同生活在唯一的地球家园,如果人类总是以竞争的态度敌视另一方,二者不但不能和谐相处,而且还危及人类自身的生存与发展。“老者”的博爱精神能够促使人类从伦理道德的角度出发,重新反思人与自然、动物之间的关系,重铸生态整体主义,努力实现人类与动物的和谐相处。

当代作家叶广芩在创作后期转向关注动物生存,她说:“能感受快乐和痛苦的不仅仅是人,动物也同样,它们的生命是极有灵性的,有它们自己的高贵和庄严。我们应该给予理解和尊重。”[4]226这段话表明,动物等其他各种生命和人一样,平等地拥有对生命的体验和感知。在切实感知动物生命之后,叶广芩的许多作品表现了现代文明发展对生态环境的挤压,她希望通过小说作品的形式对当下的社会给予一定的警示作用。人类在发展科学技术和现代化的同时,只有深刻认识破坏生态环境的行为终将损害赖以生存的地球环境,人类才能更好地、自觉地保护生态环境。当代生态小说打开了直观了解当下逐渐恶化的生态环境的窗口,展现了各类人物对生态的冷漠蔑视或平等关爱。这些态度都能在当下的社会现状中找到对应。

四、结 语

当代生态小说中的“老者”对自然神性的崇拜和敬畏正是现代社会缺失的一种信仰。正是人类失去了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才导致当下一系列的生态危机。当代作家通过塑造“老者”形象,批判现代文明对原始神性的消解,增强人类的忧患意识和社会责任感,使读者透过文学作品认识到保护生态环境的重要性与紧迫性。当下,人类需要寻求的是在社会发展和保护自然之间找到最佳平衡点,兼顾经济效益和生态环境,从而改变不加节制向自然索取的发展模式,解决生态危机,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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