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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奕辉治疗单纯性肥胖症验案举隅*

2023-12-14祁露平邓奕辉

中医药临床杂志 2023年10期
关键词:运化脾虚健脾

祁露平,邓奕辉

1 湖南中医药大学 湖南长沙 410208

2 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湖南长沙 410007

肥胖是由于体内脂肪增多堆积或分布异常所致,或伴有头晕乏力、神疲懒言等不适;而单纯性肥胖是指待排除因下丘脑-垂体疾病、甲状腺功能减退症、皮质醇增多症等相关疾病导致的继发性肥胖后,即可诊断为单纯性肥胖症[1]。调查结果示近年来我国肥胖人口不断攀升,肥胖作为高血压、糖尿病、心脑血管等流行慢病的独立危险因素之一,严重危害个人生理健康,俨然成为严重的公共卫生问题[2-4]。目前西医治疗单纯性肥胖仍以饮食、运动、行为等生活方式干预为主,必要时辅以药物、手术治疗[5],因诸多患者存在自控力差等问题,难以通过控制饮食及坚持运动获得成效,而药物的安全性、手术的费用高及风险性也让大多数患者望而却步。中医从整体出发,辨证施治,具有不良反应少、疗效显著、经济效益高等诸多优势[6],现已经被越来越多的肥胖患者所选择。

邓奕辉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华中医药学会会员,世界中医药联合会糖尿病分会理事,中华中医药学会血栓病分会委员,湖南省中西医结合基础理论委员会委员,从事临床、教学、科研工作20 余年,勤求古训,谙熟经典,擅长诊疗各种内科杂病,尤擅诊治糖尿病和内分泌及代谢性疾病,屡获良效,广受病友好评。笔者有幸跟诊邓师全程诊治单纯性肥胖症一案,疗效显著,获得患者确切肯定,故于邓师指导下报道此例,具体见下。

病因病机

中医将肥胖病归属于“痰湿”“脾虚”的范畴,在古代医籍中对此类病证多有论述,最早见于《黄帝内经》[8],《素问》载“其民华食而脂肥”、“凡治消瘅仆击,偏枯痿厥……甘肥贵人,则膏粱之疾也”,认为肥胖多与痰湿、过食相关;《金匮要略》载“夫尊荣人骨弱肌肤盛”,指出肥胖病人本质为本虚标实;后清代张璐撰《张氏医通》道“肥人素多痰饮湿热结聚”,认为肥胖与湿热相关;《读医随笔》“肥盛多痰之人,终日劳动,不知困倦及静息……静息即痰凝阻其气血也”、《女科切要》“富人肥胖……必定是痰湿与脂膜壅塞之故也”,强调肥胖痰瘀互结的病机。

邓师指出肥胖的病因繁多,或天赋异禀、素食过甚,或饮食失节、过食肥甘厚味,或久坐久卧、缺乏运动,亦与年龄相关,临床上常多种病因交杂,易损伤脾胃,致脾虚气弱;脾主运化,脾虚则运化失司,水湿不化,聚而成痰,痰湿内生,久而膏脂内聚,泛于肌肤、内脏、腹膜,则发肥胖。肥胖病的病机特点为本虚标实,以脾虚为本,可病及肺、肾、心、肝,标实以痰浊、水湿为主,久之化瘀,两者互为因果,因此,肥胖病人临床常表现为虚实夹杂之症。

健脾为要,兼顾多脏

张介宾明确提出“人之多痰,悉由中虚使然”[9],中虚然脾胃虚弱、运化不及之义,因此肥胖病人临床上多伴有精神倦怠、嗜睡、乏力、肌肉松软、纳差、大便不成形等症状。《素问·玉机真脏论篇》载:“脾为孤脏,中央土以灌四滂”、“脾者土也,治中央,常以四时长四脏”,可见五脏以脾为中心,脾与余脏在生理及病理上亦密切相关[10]。肥胖症病位虽不离脾,也与肺、肾、心、肝密切相关。肝主疏泄,畅通全身气机,助脾运化水谷精微,肝郁而气不达或肝疏泄太过时易克于脾土,伤脾气,脾失于运化,水湿壅滞,流注皮肤,日久影响气机,气不行血,瘀血促生,痰瘀互结,发为肥胖;肺主气、司呼吸,主宣发肃降、调通水道,发挥着调节全身水液代谢的重要作用,脾为肺之母,肺失通调,宣肃失司,水精不布,日久殃及母脏,痰湿不运,发为本病;肾主水,为先天之本,脾发挥运化功能依赖肾的温煦、推动,肾气不足,肾失开阖,或肾阳亏虚,温煦失职,脾阳亏虚,运化失司,水液代谢失常,痰湿内生,发为肥胖;心主血脉,心为脾之母,脾运化机能有赖于心阳温煦及心血的濡养,心阳、心血亏虚,脾失濡润,运化乏源,水液输布障碍,痰湿酿生,发为本病。因此,邓奕辉教授认为肥胖症病人常以治脾为本,可涉及辨治心、肝、肺、肾多脏,临床应综合症状及体征灵活处理。

痰瘀贯彻,寒热交杂

医家常道“肥人多痰”“肥人多痰湿”,示肥胖与痰湿、痰浊密切相关,若中焦脾胃功能受损,运化不及,饮食不化,水谷精微聚集成痰湿痰浊,郁于肌肤,则发肥胖。刘河间曰:“人肥则凑理致密而多郁滞,气血难以通利,故多卒中也”[11],认识到肥胖患者痰湿阻滞,致气血流通不利,易发中风,表明了肥胖病人痰湿与瘀血之间的病理联系。邓师指出,痰瘀常贯彻肥胖症病史全程,痰湿与瘀血虽是两个不同的病理产物,痰湿是津液停聚汇集而成,瘀血因血液凝滞而成,痰凝阻滞则血不行,血停凝聚则痰难化,痰可致瘀,瘀可致痰,两者密切相关[12],因此,痰瘀互结证在肥胖患者中尤为常见,这与肥胖病人多伴有高脂血症而导致血流速度减缓、易形成瘀血的病理特征相符[13]。《张氏医通》载“肥人素多痰饮湿热结聚”,张山雷在《中风精诠》中道:肥甘太过,酿痰蕴湿,积热生风”,均强调痰湿、痰热、湿热互结的病理因素,任海燕通过调查发现肥胖发病受多食肉类、饮食不规律、喜嗜高热量食物等饮食习惯影响,认为除脾胃气虚痰湿停留之外,胃热脾亢痰热壅阻也是肥胖症重要的发病病机[14];邓教授认为,肥胖病人多痰多瘀,痰瘀久滞体内,阻遏经络脉道,久之郁而化热,也易形成痰热、湿热之象。另一方面,因“阳化气,阴成形”,痰湿驻留身体日久,易损耗阳气,脾阳损伤,影响运化功能,加剧痰湿停聚,病变日久,由脾及肾,肾阳不足,温煦脾阳不及,进一步加剧脾胃运化功能的受损,痰湿横生,故临床肥人多痰多瘀,多兼夹寒热。

病案举隅

蒋某,男,22 岁,2022 年7 月14 日初诊。肥胖20余年,曾多次尝试通过限制饮食摄入及增加运动控制体重未果,平素喜熬夜,症见:形体肥胖,易疲乏,运动后尤甚,嗜睡,性情易急躁,近日后颈项频发皮疹,色红,无明显疼痛、瘙痒,大便时不成形,1 ~2 次/d,食欲旺盛,寐多梦,身高:172m,体重90kg,体质量指数30.42kg/m2,舌暗,苔黄腻,脉细数。既往体健,排除相关疾病后诊断为单纯性肥胖,证属脾虚痰热,水湿内泛,浊毒内蕴,治以健脾化痰,祛湿利水,解毒化浊,处方为二陈汤合五苓散加减配合清热解毒药:炒白术20g,陈皮10g,法半夏10g,茯苓20g,猪苓10g,泽泻10g,苍术10g,藿香10g,生黄芪15g,荷叶20g,黄芩10g,黄连6g,金银花15g,连翘15g,白鲜皮10g,甘草5g,7 剂,1 剂/d,水煎服,分早晚两次温服。同时嘱其限制碳水化合物的摄入,并配合适当运动,规律作息。

7 月21 日二诊。疲劳感好转,口干口苦,性情急躁易怒,大便偶有不成形,2 ~3 次/d,睡眠改善,后颈部皮疹色较前减淡,体重88kg,体质量指数29.74kg/m2,舌暗,苔薄黄,脉弦细。辨证为肝郁脾虚,湿热内蕴证,治以疏肝健脾,清热化湿,处方为丹栀逍遥散加减:柴胡12g,丹皮10g,炒栀子10g,炒白术20g,生黄芪15g,荷叶20g,丹参20g,苍术10g,茯苓20g,猪苓10g,厚朴10g,枳壳10g,生山楂10g,金银花10g,连翘10g,地肤子10g,五味子6g,予14 剂。

8 月4 日三诊。诉精神较前明显好转,无明显疲劳感,稍口干,无口苦,情绪好转,大便质软,通畅,体重85kg,体质量指数28.73kg/m2,舌红,苔黄,脉沉弦,续开上方,去丹皮、白术、枳壳,加蒲公英10g、天花粉15g,进14 剂。

9 月3 日四诊。患者诉服上药后目前体重已减轻10 公斤,目前体重80kg,体质量指数27.04kg/m2,精神良好,大便不成形,睡眠正常,舌暗,苔薄黄,脉弦滑,拟上方去柴胡、栀子、苍术、银花、连翘、地肤子,加茯苓20g,泽泻10g,薏苡仁20g,车前子10g,干姜5g,再进14 剂。

9 月17 日五诊。患者近期体重稳定,未诉特殊不适,大便偏稀,睡眠正常。拟开新方。

按:本案患者年轻健壮,胃气充沛,表现为多食过饮、食欲旺盛之象,饮食不节,加之缺乏运动,致脾运受阻,水谷内聚,运而不化,促生痰湿;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脾虚则气血匮乏,不能濡养心神,则神疲乏力、嗜睡多梦;脾虚水湿内生,下渗肠道,则大便不成形;情志失调,肝失疏泄,气机不畅,郁而化火,扰及心神,则烦躁易怒;木乘脾土,痰湿不运,蕴久化热,湿热聚结,上泛肌肤,熏灼皮肉,则生红疹。结合诸症及舌脉,邓师灵活辨证,一诊时以健脾利湿为主,方以二陈汤和五苓散加减,方中重用白术、黄芪、茯苓健脾益气,助脾运化,以杜绝生痰之源,配合陈皮、半夏,即二陈汤,燥湿化痰、理气健脾,藿香芳香化湿,苍术苦温燥湿,猪苓滲湿利水,“化湿、燥湿、滲湿”三法并用,荷叶祛湿降脂,取黄芩、黄连苦寒之义,除湿浊、清胃火,以助抑制食欲,辅以金银花、连翘、白鲜皮清热燥湿,祛风解毒,甘草调和诸药。二诊时患者疲劳改善,出现口干口苦,舌黄腻转为薄黄,证明祛湿有效,患者诉平素急躁易怒,加之长期肥胖、减重疗效不佳,不免情绪焦虑,结合脉细弦,邓师更处丹栀逍遥散加减。丹栀逍遥散源自宋代《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中逍遥散加味所得,原是一首用于妇科月经不调的良方,邓师取其疏肝健脾、解郁清热之义[7],常灵活辨证、随症加减用于临床各种内科杂病。原方中去白芍、当归补益之药,延一诊时健脾祛湿、解毒化浊之义,加:厚朴、枳壳理气宽中,行气消胀,增其行气消痰之力;丹参、山楂活血化瘀、降脂消浊,以助除壅生新;配合小剂量五味子益气生津,防治湿伤津之弊。三诊时诸症明显改善,精神好转,舌有暗转红,诉仍稍口干,收丹皮、白术、枳壳,加天花粉清热养阴生津,蒲公英清热利湿、消肿散结。四诊患者无特殊不适,已减重10 公斤,大便仍易不成形,结合舌脉,体内热清其大半,故去柴胡、栀子、银花、连翘等苦寒药,更苍术为茯苓、泽泻、薏苡仁、车前子,续健脾益气、滲湿利水之义,辅以少量干姜温阳化气利水,共奏化痰祛湿、轻身减重之功。诊疗全程,邓师以健脾祛湿为中心,配合清热、温阳、行气、化瘀,辨证施治,肝脾同调,标本、虚实、寒热兼顾,药证和机,故诸症好转,减重疗效显著。

总 结

邓教授在临床上接诊的肥胖病患者,多长期受肥胖之苦,虽有身形壮硕之实,然绝大多数患者有困倦、乏力、嗜睡、大便不实等脾虚症表现,病性属本虚标实,本虚以脾虚为主,标实可兼顾痰湿、瘀血、寒热等,鲜少有单纯痰湿壅滞之纯实象,故治本病应益气健脾为本,祛痰化湿、活血化瘀、清热或者温阳驱寒为标,标本兼治。

临证时,邓师常随证选取黄芪、白术、党参、茯苓等以健脾益气祛湿,可配合藿香、佩兰、杏仁等芳香宣湿,半夏、苍术、厚朴等辛温燥湿,泽泻、车前子、猪苓等渗湿利水,以“化湿、宣湿、燥湿、利湿”治湿四法[15]联合运用,常处以二陈汤、平胃散、五苓散等典方为底加减化裁;因治湿药多辛温燥,长期或过量使用易伤津液,因此邓师认为于肥胖症后期可配合西洋参、五味子、玉竹等以益气生精,防伤津之弊。邓师同时注重痰瘀同治,常于选方基础上加入桃仁、丹参、红花等活血化瘀药;若兼湿热,可加竹茹、黄芩、黄连、荷叶以清热祛湿,同时有助于泻亢盛之胃火,抑制食欲;黄连素有“苦寒败胃”之说[16],医家恐其耗伤脾胃阳气,邓师指出需以症对之,只要药证相符,方可用药,若欲大剂量使用清热解毒药,可配合干姜等温热药物反佐或甘草、大枣等甘味药缓其药性[17];荷叶性寒凉,味苦,具有清暑祛湿、化痰降脂之功,现代药理学研究亦发现其有效活性成分如黄酮类化合物、生物碱、挥发油等共同发挥着减肥降脂的功效,能有效降低血脂水平,抑制体重增长,并无明显副反应[18],故邓师于临床常用荷叶于此病,通常剂量为15 ~20g;若脾肾阳虚,加温补之品,如干姜、桂枝、熟附子;心血不足致寐差者,加酸枣仁、夜交藤等养血安神之品。《济生方》载:“人之气道贵于顺,顺则津液流通,绝无痰饮之患”,指出气道不畅是形成痰饮的重要因素,俗话说气结则生痰,气滞则血瘀,邓师强调组方需不忘加入宣畅气机之品,如柴胡、枳壳、木香、香附、佛手,助畅通中焦气机,同时可配伍小剂量杏仁、桔梗等以宣肺气、利小便,即“提壶揭盖法”[19],以“气行则血行”“气畅则痰消”。

综上,肥胖并非单一表现,临床有诸多症状,病机总属本虚标实,病位以脾为中心,涉及全身脏腑,注重健脾化痰祛湿,亦要结合行气、化瘀、寒热之辨,同时需结合情绪调摄、饮食及健康教育综合调理,保持规律作息[20],才能使减重疗效维持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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