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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垣内伤脾胃学说在结直肠癌治疗中的应用*

2023-12-14苏钊曹文李婧曾郅纯陈虎郭禹航李柯翔

中医药临床杂志 2023年10期
关键词:李东垣李氏元气

苏钊,曹文,李婧,曾郅纯,陈虎,郭禹航,李柯翔

1 湖南中医药大学 湖南长沙 410208

2 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 湖南长沙 410000

3 慈利县中医院 湖南张家界 427200

结直肠癌(colorectal cancer,CRC)是我国常见的恶性肿瘤之一[1]。由于CRC 早期症状不明显,直到中晚期出现腹痛、便血甚至肠梗阻时才就医。此外,随着我国生活水平的提高及饮食结构的改变,CRC 的发病率在我国快速增长[1-2]。目前西医对于CRC 的治疗方案主要包括:外科切除、放化疗、靶向和免疫治疗等[3-4]。而放化疗在杀死癌细胞的同时,会对人体正常细胞产生极大损害;免疫和靶向治疗有多种不良反应,占用大量医疗资源[5]。中医是我国的民族瑰宝,对于增强免疫、降低放化疗不良反应、增效减毒方面有着其特有优势[6]。因此研究中医药治疗CRC 具有重要意义。作为中医理论的一种,内伤脾胃学说是李东垣基于张元素脏腑气血辨证理论,结合自己临床实践而创立的学术理论,经由弟子罗天益、李中梓等不断完善,在临床中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7]。本文以李东垣为主的内伤脾胃学说为指导,为CRC 从内伤学说角度论治提供了理论依据,合理应用中医药可增加机体的免疫力,降低放化疗不良反应,延长患者的生存期,改善患者的生活质量。

重视元气学说

李东垣认为元气是人体生命活动的原动力,而脾胃与元气有着密切的关系[8]。内伤病的形成根本原因在于元气虚,而元气之所以不足,实为脾胃损伤的结果。《脾胃论·脾胃虚则九窍不通论》中提到:“真气又名元气,乃先身生之精气也,非胃气不能滋之”。《内外伤辨惑论·辨阴证阳证》中描述“夫元气、谷气、荣气、清气、卫气、生发诸阳上升之气,此六者,皆饮食入胃,谷气上行,卫气之异名,其实一也”[9]。由上可以看出,李氏认为,人体之元气来源于先于身生之精气,得益于后天胃气之滋养。胃气即为水谷之气。饮食入胃,经中焦磨谷消食,变化精微,通过经络布散周身,因其部位与作用的差异被赋予不同的名称,表现为卫气、荣气等。因此李氏在《脾胃论·脾胃虚实传变论》中提及:“元气之充足,皆由脾胃之气无所伤,而后能滋养元气”。反之,“脾胃之气即伤,而元气也不能充,而诸病之由生也”。李氏在这里强调的是脾胃为元气之本,元气是健康之本;脾胃伤则元气衰,元气衰则疾病生。而这也是东垣内伤脾胃学说的基本点。针对此类病机,李氏擅长应用“湿化成”类药物,如人参、黄芪、白术、甘草等,方如补中益气汤、升阳益胃汤等[10]。值得注意的是,不同于其他医家,李氏运用补气药用量极轻,重则三分、五分,轻则一分,这可能是其考虑到体质虚弱之人,正气亏虚,升降无力,若重用补气药,则壅滞中焦,不利于气机升降,因此用量极轻,这样用药的好处有二:一则补益脾胃,充实元气,二则甘温补气药有升浮的趋势,有利于气机升降[11]。

目前,根据临床实践及文献报道表明,CRC 的形成跟多种因素相关[12-13]。或因情志不遂、或因饮食内伤、或因外邪侵犯,导致脾胃受损,运化失常,气机升降失司,导致气血津液输布障碍,痰饮、瘀血、热毒互结于肠道,酿生癌毒,发为本病。但其根本原因在于脾胃虚弱,元气不足,且中医接触的多数患者已行手术、放化疗等治疗,这些治疗本身也会对患者元气造成一定程度的损伤。因此重视脾胃是中医治疗的首要任务。脾胃健旺,元气充足,气血生化有源,五脏六腑得以濡养,从而改善症状,提高生活质量,延长患者生存期。

强调气机升降

李东垣认为自然界一切事物都是以升降浮沉的形式不断运动着,这种运动决定了“天地生杀之理”[14]。李氏在《脾胃论·天地阴阳生杀之理在升降浮沉之间论》篇中提到:“盖胃为水谷之海,饮食入胃,而精气先输脾归肺,上行春夏之令,以滋养周身,乃清气为天者也;升已而下输膀胱,行秋冬之令,为传化糟粕,转味而出,乃浊阴为地者也……地气者,人之脾胃也,脾主五脏之气,肾主五脏之精,皆上奉于天,二者具主生化之奉升浮。是知春生夏长皆从胃中出也”。由上,李氏论述了升降浮沉的形式。在自然界中,地之阴精上升为天,天之阳气下沉为地。春夏属阳,主升生浮长,秋冬属阴,主降收沉藏。在五脏中,肝脏旺于春,为万物之始生;心脏旺于夏,为五脏之尊,属火;脾脏旺于四季,消磨五谷,养于四旁,正主长夏;肺脏旺于秋,生气之源,五脏华盖,外养皮毛,内荣胃肠;肾脏旺于冬,精神之舍,性命之根,伏藏于下。而脾胃为后天之本,与其余四脏关系密切,这是因为脏腑的升降出入是以脾胃为枢机的。脾胃为气血化生之源、后天之本,水谷精微经过腐熟以化生水谷精微,由脾上输心肺滋养周身,上焦的整体气机运行以肺气为主,经由肺气将其向下输布于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脾胃论·脾胃盛衰论》:“春主升,夏主浮,在人则肝心应之。弱则阴气盛,故阳气不得经营。经云:履端于始,序则不愆,正谓此也”。李氏认为在气机升降浮沉中,升占其主导地位。春夏之令上行,才能保证机体的正常。如果胃气不升,则水谷精气下溜,无以化生气血,更无从谈及升降浮沉。李氏对这种气机的升降尤为重视,针对脾胃元气虚弱证候,其在甘温补气的同时,常常配伍小量的风药,以助阳气升发,如补中益气汤自注中提到“升麻,引胃气上腾而复其本位,便是行春升之令;柴胡,引清气,行少阳之气上升”;再如补脾胃泻阴火升阳汤注道“忌冷水及寒凉淡渗之物及瓜果,恐阳气不能生旺也……若渗泄味淡,皆为滋阴之味,为大忌也”。李氏善用“风升生”类药物,如羌活、防风、独活等,风药不仅可以恢复气机,还可以宣发阳气以散阴火,而且还可以胜湿。对于脾胃虚弱之证,起到了非常重要的辅助治疗作用[15]。

气机升降浮沉正常运行,是气血津液相互转换,脏腑组织正常活动的基础条件。而中医学认为,CRC是由于多种致病邪气导致脾胃受损,运化失常,气机升降失司,气血津液输布障碍,气滞化热,血滞成瘀,津停聚痰,痰饮、瘀血、热毒搏结而成。气机升降失调是CRC 发生的重要因素。因此肠癌治疗中,重视恢复气机的升降浮沉尤为重要。

善用“风升生”类药物

易水学派张元素根据《内经》理论,张氏综合考虑药物的气味厚薄、阴阳升降及功效主治,法春、夏、长夏、秋、冬五季之象,将药物分为“风升生”“热浮长”“湿化成”“燥降收”“寒沉藏”五类,以五季的气候、物候和气机运动特点反映药物的特性[16-17]。其中,风类药具有“升生”作用,即生发和生长,所谓“味之薄者,阴中之阳,味薄则通”,如升麻、柴胡、羌活、防风等,其脏应肝。“热浮长”类药物气味俱厚,能升能降,取象夏季炎上之气,如附子、生姜、桂枝、益智仁等,其脏应心。“湿化成”类药物兼纳四气五味,承载万物,如黄芪、人参、当归、白术等,其脏应脾。“燥降收”类药物属气之薄者,其性下行,取象秋收,如茯苓、车前子、五味子、天冬等,其脏应肺。“寒沉藏”类药物属气薄味厚,主清热降泄,取象冬季沉藏,如大黄、黄连、茵陈、栀子等,其脏应肾。李东垣继承并发展了张氏理论,运用并且对这种理论进行发挥,以“风升生”类为例,李氏提出:“诸风药是也,此助春夏之升浮者也,此便是泻秋收冬藏之药也”。李氏将这种理论广泛应用于临床,如脾胃气陷之证,运用“风升生”类药物升发体内阳气,助脾胃清阳上升,如补中益气汤,《内外伤辩惑论·饮食劳倦论》中提到,饮食劳倦则脾胃虚,土虚则土不生金,肺虚则易受邪侵,因此补中益气汤以善补肺气之黄芪为君,人参重在补脾胃之气,同时上补肺气,下补元气。炙甘草甘温,功在补脾胃之气。在黄芪、人参、甘草补虚的同时,加用升麻、柴胡引脾胃之气上升,恢复胃中精气“上输于脾”“上归于肺”之能。脾主运化水湿,为气机升降之枢机,脾胃虚则脾运不及,水湿易停,故用白术苦温燥湿,湿去则脾运胃升,阴火自散;脾胃虚则升降失司,气陷气滞,故用陈皮苦温以散滞气,既有利于脾胃生化,又有利于清气上行。酒洗当归参和血脉,当归配以陈皮,活血兼以理气,不仅有助于清气升发,而且有利于气机升降的恢复。此八味药中,黄芪、人参、甘草、白术、陈皮、当归属“湿化成”类,升麻、柴胡属“风升生”类,补中益气汤旨在补脾胃之虚,恢复气机升降。可以看出李氏主张补益脾胃的基础上运用“风升生”类药物,胜湿以外,又能升引下陷之清气,疏调气机,外通腠理,内宣阴火,予湿邪以出路[18]。

而在CRC 的不同发展阶段,其病机存在虚实比重的不同,因此治法上也有所侧重。李中梓在《医宗必读》[19]中明确提出:“然攻之太急,正气转伤,初中末之三法不可不讲也。初者,病邪初起,正气尚强,邪气尚浅,则任受攻;中者,受病渐久,邪气较深,正气较弱,任受且攻且补;末者,病魔经久,邪气侵凌,正气消残,则任受补”。在临床中,对于CRC 的治疗,常以补益脾胃,配合清热燥湿、活血化瘀、解毒散结类药物,往往忽视了风类药物的应用[20-22]。李东垣善用“风升生”类药物,“味之薄者”,有升清、祛风、祛湿、通络的作用。虽然“风升生”类药物无明显补益作用,但其对恢复中焦气机有着重要作用。对于CRC 发病早期,正气尚足,此时主要为气机升降失司导致的痰饮、瘀血、热毒凝聚,临床中常以“寒沉藏”类的清热燥湿、解毒散结为主,配伍“风升生”类药物,一升一降,不仅可以振奋中阳,有利于中焦气机的恢复,更有利于增强解毒散结的作用;肠癌中期,癌毒内结,虚象已显,治疗常以“湿化成”类补益元气,配合“寒沉藏”类清热解毒散结,稍佐以“风升生”类。“湿化成”类佐以“风升生”类,可以更好的补益元气,恢复脾胃功能,“寒沉藏”佐以“风升生”类,可以增强解毒散结的功效。肠癌晚期,此时正气亏损,癌毒炽盛,当以“湿化成”类药物为主,配合“风升生”类补益元气,提高患者生活质量,延长患者寿命。

经典医案

潘某,男,34 岁,直肠癌术后8 月余。患者2021年因“反复便血”于当地医院完善肠镜考虑直肠癌,于2021 年8 月初行“直肠癌根治术”,术后病理考虑直肠中分化腺癌,蕈伞形,大小5.5×3.5×1.5cm,浸润肠壁全层,脉管内见癌栓,未见神经侵犯,两端切缘未见癌,淋巴结见癌转移(2/17),病理分期pT3N1M0。术后2021 年9 月—2022 年3 月 行mFOLFOX6 方 案 辅助化疗10 周期,化疗过程顺利,期间患者定期复查腹部增强CT,病情控制稳定。2022 年4 月11 日首诊。患者精神尚可,大便溏稀,5 ~6 次/d,无腹胀腹痛、恶心呕吐,稍有咳嗽,咳白稀痰,手足麻木,食欲一般,夜寐尚可。小便正常。舌淡红苔白稍腻,脉弦缓。辨证为脾虚湿滞,癌毒未尽证。治疗以健运中焦,兼以解毒为主。具体处方:黄芪15g,炒白术12g ,人参10g,茯苓10g ,半枝莲15g,山慈菇10g,五味子10g ,陈皮6g,当归10g,半夏10g,炙甘草6g ,鸡内金10g。共10剂,1 剂/d。

2022 年4 月22 日二诊。大便次数较前减少,质地成形,咳嗽已除,仍手足麻木,食欲改善,舌淡红,苔薄白,脉弦细。处方:前方去五味子,加阿胶15g,生地黄15g,鸡血藤15g。共10 剂,1 剂/d。

2022 年5 月2 日三诊。患者大便尚可,手足麻木感减轻,余无特殊不适。舌脉象同前。前方改炒白术为白术10g。后患者手足麻木感明显改善,前方加减巩固疗效,定期随访患者状况良好。

按:本案为直肠癌根治术后辅助化疗后患者,元气亏虚,脾胃功能失调,升降失司,故治疗以“湿化成”类药物“调脾胃,实元气”为主。首诊时患者大便溏稀,稍有咳嗽,咳稀痰,考虑脾胃虚弱,运化失司,痰饮内停,上逆犯肺,四诊合参,考虑脾虚湿滞,癌毒未尽证,治法以健运中焦,兼以解毒为主。方选补中益气汤加减,以“湿化成”之黄芪、人参、白术、甘草为主,补脾益肺,半夏降逆化痰;患者咳嗽,因此不用“风升生”之升麻、柴胡,改用“燥降收”之茯苓、五味子;患者苔稍腻,考虑气郁明显,故用陈皮梳理气机;配合当归调和气血;患者食欲一般,加鸡内金,配合白术健脾消食以助运化,亦有“枳术丸”之意,因患者脾虚便溏,故以鸡内金代枳实;患者癌毒未尽,故以“寒沉藏”之半枝莲、山慈菇清热解毒散结;此时患者虽有手足麻木,考虑血虚风燥,但患者痰湿明显,暂不用补血药,恐滋逆害胃。二诊时患者大便溏稀较前明显好转,咳嗽已除,此时患者痰饮已化,仍手足麻木,考虑血虚失于濡养,故去“燥降收”之五味子,加“湿化成”之阿胶、生地、鸡血藤养血祛风。三诊时患者大便正常,手足麻木较前改善,药中病机,继进前方。

小 结

李东垣创立了脾胃内伤学说,对于元气不足之证,善用“湿化成”类药物补益脾胃,充养元气,同时配伍“风升生”类药物恢复气机升降,在临床应用中取得了良好的治疗效果。CRC 作为一种慢性疾病,亦属于内伤疾病范畴,而李东垣作为内伤学说的代表人物,在临床治疗中让后世医家受益匪浅,值得广大医家借鉴。因此,我们应该系统学习李氏的学术思想,并将其广泛应用于临床实践,更好的造福广大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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