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场》女主人公的形象构建与心理分析对比
——基于萨提亚冰山理论
2023-12-13杜晓羽管宇婷邱钰淇
杜晓羽 管宇婷 邱钰淇
(1.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3;2.中山大学理学院,广东 深圳 518107)
引言
《名利场》是19 世纪英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萨克雷的代表作。作者通过对两位性格迥异的女主人公的描绘,展现了19 世纪英国贵族资产阶级追名逐利的生活图景。
19 世纪初期,女性仍受到诸多压迫和约束。书中的艾米丽亚温婉善良,以丈夫为支柱,受当时主流价值观的推崇;书中的利蓓加则八面玲珑、极富反叛精神,艾米丽亚和利蓓加有相似的人生经历,性格和命运却迥然不同。为对此进行解读,本文将引入萨提亚冰山理论模式,探索隐藏在二位女主人公行为背后深层的动机与情感。除此之外,本文还将在特定社会历史文化环境下,分析个体情感与心理、家庭关系、时代变迁的联系,揭秘利蓓加和艾米丽亚性格相异、走上歧路的根本原因。
一、核心理论阐述
“萨提亚冰山理论模式”是由“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五位治疗师之一”维吉尼亚·萨提亚女士所开创的理论模式。在萨提亚冰山理论中,萨提亚女士将人的自我比成一座浮出水面的巨大冰山。而个体能够被外界看到的行为表现、应对方式等内容对应着个体冰山裸露在海平面以上的部分,也被称为“个体冰山的外部”。这些外部表现只是露在水面上的很小一部分,大约只有七分之一。另外藏在水面之下更大的山体,则是长期压抑并被我们忽略的“内在”,是个体内心世界所暗藏的自我、渴望、期待、观点、感受、应对方式这七个层次。在这些层次中,自我即个体的生命力、精神、灵性、核心或本质的发现;渴望是人类所共有的物质和精神上的需求;期待是对自己、对别人或者来自他人的期待;观点包括信念、主观现实和认知等等;感受是人类的七情六欲;应对方式是人们的姿态,包括讨好、指责、超理智、打岔和表里一致这五个类型。这些层次自下而上构成了一个庞大复杂的内在体系,作为个体冰山的内部,向外部提供着源源不断、难以察觉的动力支持[1]。
二、海面之上的利蓓加与艾米丽亚
萨提亚冰山理论的行为层位于冰山最顶层,也是一个人最直观的外在表现。
(一)利蓓加:女冒险家和势利小人
小说中,利蓓加既是敢于同命运作斗争的“女冒险家”,又是爱慕虚荣的势利小人[1]。
为更好地进行分析,这里将其主要人生经历简单分为三个时期,列举一些利蓓加在不同时期面对周边环境的例子以供参考。
青少年时期,父母双双去世后,她无法独立生存,只能依靠平克顿女子学校的救助。尽管她聪慧过人,但她却因穷困低微受尽了压迫和冷待。校长平克顿小姐更是男权社会坚定的支持者和维护者。她瞧不起利蓓加,因而处处刁难苛责,这也让利蓓加怀恨在心。毕业时,利蓓加不仅当众将平克顿小姐赠送的字典扔出马车,还向她的朋友艾米丽亚抱怨:“我恨透了这整个儿的学校。但愿我一辈子也别再看见它。我恨不得叫它沉到泰晤士河里去。倘若平克顿小姐掉在河里,我也不高兴捞她起来。”[2]由此可见,利蓓加有仇即报,不惧权威。新婚初期,利蓓加随丈夫奔赴战场。后来战事危急,只有利蓓加有两匹可以用来逃难的马。为了自保,伯爵夫人也自降身份派自己的女佣人向利蓓加买马。但是利蓓加却对女佣人怒斥道:“贝亚爱格思夫人竟然使唤她的老妈子来跟我说话!倒亏她没叫我亲自下去备马。是伯爵夫人要逃难还是她的老妈子要逃难?”[3]这里可以看出利蓓加的狂妄和睚眦必报。妇人时期,为了讨好斯丹恩勋爵,利蓓加在家中客厅对斯丹恩勋爵唱歌。她的儿子听见歌声,从楼上偷偷地溜下来,躲在楼梯转角听得入了迷。不料被发现,利蓓加当即走上来啪啪打了他两个耳光。利蓓加认为自己的儿子毫无利用价值,只会妨碍自己取悦贵人。
基于这些行为,利蓓加的身上同时展现出了“女冒险家”的勃勃野心和恶毒虚荣。
(二)艾米丽亚:维多利亚淑女和理想主义者
小说里,艾米丽亚既是恪守时代道德标准的维多利亚淑女,也是荒诞愚蠢的理想主义者。而这些性格形象的形成同样受到了家庭和时代的影响。这里也将其主要人生经历简单分为三个时期,列举一些艾米丽亚在不同时期面对周边环境的例子以供参考:
青少年时期,艾米丽亚就同乔治定有婚约。她将乔治视为自己的一切,“乔治是她的月亮、她的太阳,是她的欧洲、她的皇帝”。[4]但是乔治却多情自私。即使艾米丽亚在乔治那受尽委屈,她也一如既往地深爱着乔治。她将自己视为爱情的奴隶,“艾米丽亚拉住乔治的手,低心下气地哭着吻它,仿佛乔治是她的主人[5]”。新婚初期,艾米丽亚在乔治面前毫无自尊和地位可言。即使想去看望自己的妈妈,她都要“怯生生”地征求乔治的意见。后来,艾米丽亚满心期望乔治能一同去看望妈妈,但乔治却搪塞敷衍。此时,艾米丽亚并没有继续表达自己的期待和想法:“艾米丽亚对乔治脸上瞧了一两眼,明知想没头了,很失望地对他微微的屈膝行了个礼。”[6]艾米丽亚在乔治面前没有勇气表达自己的想法,因为乔治是其不可亵渎的。妇人时期,她又将孩子乔杰供为自己的精神支柱。文中也描写道,“孩子是她的快乐和希望。她爱他,崇拜他。”[7]在因家庭困难,不得不与乔杰分离时,艾米丽亚伤心欲绝。但乔杰却为此得意洋洋、逞福作威。面对孩子的自私冷漠,艾米丽亚却坦然接受。她认为:“她的孩子当然应该过好日子,只怪她自己太自私、太不聪明,耽误了儿子享福和上进的机会。”[8]由此可见,艾米丽亚在面对自己儿子时,总是将姿态放得极低。
艾米丽亚究其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从没正视过自己的感受和需求,利蓓加则与之相反。但家庭和社会的摧残,都让她们自我中的生命力迅速枯萎。
三、海面之下的利蓓加与艾米丽亚
在萨提亚模式冰山中,应对方式是行为的下一层,主要包含责备型、超理智型、讨好型、打岔型以及表里一致型。笔者将基于上例,分析两位女主人公的应对方式及其成因。
(一)利蓓加:“指责型”与“超理智型”的结合
青少年时期,利蓓加通过当众羞辱校长来对其进行报复;新婚后,面对伯爵夫人的冷待也毫不退让。利蓓加这种坚决维护自我权利并习惯性攻击他人,不接受来自任何人的辱骂的行为正切合“指责型”应对方式的特点。妇人时期,为了获得更多的财富和更高的地位,利蓓加有一套自己的处事逻辑和方式。即使面对自己的孩子,她也毫不心慈手软。如果孩子影响了自己的利益,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消除“孩子的阻碍”。这种以个人利益为核心,解决问题从不考虑他人情感的行为正体现了“超理智型”的应对方式。
1.愤怒不屈的感受和极端的认知
青少年时期,利蓓加在学校里一直受到不公平的待遇。这种不友善的生活环境使她难以感受到社会的爱与尊重,这让利蓓加感到愤怒和不屈。新婚初期,获得了一定地位和权势后,她无法忍受他人对自己的轻贱和不尊重。因此,在同伯爵夫人相处的过程中她感到愤怒和不屈。妇人时期,她将孩子视为累赘,对孩子忽视冷漠。在孩子打断自己的“好事”后,她感到愤怒。而随着阅历的丰富,名利场的奢靡令利蓓加对生活的认知更加偏激。为了追求名利,她不择手段,甚至形成了一套自我逻辑,将她的自私自利解释得合情合理:“斯文知礼的奶奶小姐们或许要骂她不害臊。可是你想,亲爱的利蓓加多么可怜,这些事情全得她亲自出马去做呀!”[9]除了个人经历的影响,利蓓加还深受男权社会的压迫。她是生错了时代的天才,但是她却无法通过自己的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被迫依附于男人。这也进一步推动她形成了名利至上的极端认知。
2.扭曲的期待、“被接纳”的渴望和虚假的自我
社会乱象和不公平的遭遇在利蓓加极端的认知下不断放大。在对他人的期待中,利蓓加希望从他人的身上获得的尊重没有被满足,于是当利蓓加误以为掌握了社会规则时,她将未被满足的期待转化为被接纳的渴望。权势和名利极大地弥补了利蓓加不被满足的渴望,因此利蓓加对自身的期待与渴望愈发扭曲,以至发展到不择手段的地步。为了实现雄心勃勃的目标,利蓓加自身优良的品质被放置一边,真实的自我在追求名利中掩埋。小时候与一帮讨债的人周旋,长大后与象征权贵的上流周旋,利蓓加察言观色地戴上不同的人格面具与他们相处,其真实的自我却越发模糊,虚假的自我逐渐形成。因此,她用精妙的骗术获得所谓的名利和财富,自我却愈加空洞,生命力之花在时代的洪流中迅速枯萎。
(二)艾米丽亚:“讨好型”
青少年时期,即使乔治一而再地表现出惊人的无情,艾米丽亚也选择继续深爱乔治,甚至一再放低姿态。新婚初期,艾米丽亚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渴望和期待,无条件向乔治妥协,忽视自己的内心感受和需求。妇人时期,在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时,她表现出同对待乔治一样的“低心下气”。综上所述,艾米丽亚在人生各个时期都将他人视为自己的精神支柱,忽视自己的情感需求。可见,艾米丽亚的应对姿态是典型的“讨好型”。
1.恐惧悲伤的感受和依附忍让的观点
青少年时期,对于“失去乔治的爱”“无法同乔治结婚”这两件事她感到深深的恐惧和悲伤。新婚初期,面对乔治的冷漠强硬,她只能一退再退。此时,她对“乔治出轨”这件事感到深深的恐惧和悲伤。妇人时期,她对“儿子抛弃自己”感到深深的恐惧和悲伤。艾米丽亚家庭富足,受家人朋友保护。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习惯于依附他人。艾米丽亚身处于父权社会,这里女性均以温驯为荣,歌颂苦难,认为女性天生要依附于男性。也正是如此,艾米丽亚形成了依附与忍让的观点。
2.“无望”的期待、“被爱”的渴望和消极的自我
艾米丽亚的期待是乔治和儿子的爱的回报。在同乔治相处的过程中,她“被爱”的渴望从未被满足。再加上社会道德的束缚,她难以摆脱同乔治结婚的命运,被迫和一个多情自私的男人在一起,由未被满足的渴望生出的期待也一次次被乔治无情地打破。后来,她将这份期待转移到了自己儿子的身上,却也一直未能实现。因此,“无望”的期待与“被爱”的渴望让她几次濒死,在生命的边缘挣扎。基于上述分析可知,艾米丽亚深受家人溺爱、丈夫无情和社会环境的影响。这让她既没有正确对待苦难的能力,也没有正视内心情感需求的勇气。她脆弱又消极、天真又愚钝,由一开始的健康鲜活,到后来的死气沉沉,这都展现了她消极的自我。
四、结语
家庭是个体自我的培养皿。文中,分崩离析的家庭和黑暗的时代带给利蓓加的是虚假的自我;家人的溺爱和男权社会带给艾米丽亚的是消极的自我。正因为家庭背景和教育的不同,她们形成了完全相悖的性格形象,拥有了完全不一样的命运。因此,家庭系统对于个体的成长及未来发展方向有着关键性影响。社会环境则影响着人观点的形成。19 世纪的英国是一个巨大的“名利场”,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对于女性的压迫更甚。利蓓加和艾米丽亚都在这样的名利场中挣扎,在一次次坠入绝望的过程中,她们的生命力被磋磨,消散在黑暗的时代里。但两位女主人公也给予了我们启示:逆流而上的抗争也许会粉身碎骨,但顺流而下的臣服一定会迷失自我,同命运抗争的底气使人鲜活。随着一代又一代的发展,社会思想更加开放包容。当代,大家都拥有更多发展自我的机会。但是新的问题也接踵而至,仍有很大一部分人无法实现生命力的绽放,找不到生活的意义,认为自己的命运无法改变。其实,人们虽然无法改变自己所处的环境,却可以改变自己。也许我们可以尝试从改变自己开始,重构自己的内在冰山系统,让自我实现“第三次降生”,生命之花从而得以绚丽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