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情怀视域下的“撤侨电影”——以《战狼2》《红海行动》和《万里归途》为例

◆沈嘉达 胡建军

一、建构撤侨电影叙事伦理中的家国情怀

2017 年的《战狼2》、2018 年的《红海行动》和2022 年热映的《万里归途》，是近些年来关涉撤侨事件的优秀国产主旋律电影。《战狼2》等以鲜活的真实生命体验、浓烈炽热的情感诉求和与祖国的生死关联，让观众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触手可及的家国情怀。

家国情怀，首先立足于“家”。作为真实个体，《战狼2》中的冷锋深入非洲，不为别的，就是为寻找自己的女友龙小云。当冷锋与雇佣军头目“老爹”最后对决之时，正如影片所言“现在（要解决的）是私人账”。《红海行动》中，叙事线索之一是记者夏楠冒死调查“黄饼”（核燃料）。何以故？只是因为夏楠的丈夫和孩子在2005 年的伦敦恐怖爆炸案中丧生，所以夏楠铁了心要跟恐怖分子“干到底”。而《万里归途》则是将回到具体可感的小家作为行动的终极目标，让宗大伟、白婳等人的万里归途有了满满的暖意和妥妥的价值。

如果仅仅立足于此，三部撤侨电影肯定不可能获得如此广泛的“共情”。实际上，三部撤侨电影的精神已经由小家而拓展到“大家”。这种“大家”意识既是指《战狼2》中冷锋对桑库加镇华资工厂四十多名员工的不抛弃不放弃，更是指冷锋对华资工厂中包括有色人种在内的所有职员的全力救援。《红海行动》延续了这一伦理，表现为蛟龙中队既要救出被恐怖分子劫持的邓梅和所有巴塞姆小镇上的中国公民，又要营救夏楠念念不忘的外籍助手阿布和那些被叛军劫持的当地平民。在《万里归途》中，一面是“祖国不会放弃任何一位同胞，我们一定带大家回家”，是撤离中国侨民，另一面是撤离塞布拉塔地区被叛军挟持的所有平民，给所有陷在困境中的人一个安稳的家。这样，撤侨电影被赋予了更大范围的人性的光辉，获得了更加广泛的共情。

显而易见，三部撤侨电影从“撤离华侨”（华人）到“撤离在场的所有人”的世界视野和人类胸怀，来自于强大、自信的大国崛起，来自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使命担当。我们不难发现，首先，三部影片都刻意宣传了中国人的自信与自豪，正是因为有了强大的祖国，才会有撤侨的最终完成。譬如《战狼2》中，叛军首领多次训斥雇佣军头目老爹“不能杀中国人”，因为中国是联合国常任理事国，是泱泱大国。当冷锋用手高高擎起五星红旗、车队得以平安通过交战区时，中国人的自豪感不言而喻。影片结尾明确宣告：“当你在海外遭遇危险，不要放弃！请记住，在你身后，有一个强大的祖国！”在《红海行动》中，蛟龙中队队长杨锐掷地有声：“要让恐怖分子知道，一个中国人都不能伤害。”在《万里归途》中，宗大伟要求大家“把手上国旗、护照举起来”，因为背后就是强大的祖国。当赤手空拳的宗大伟与武装到牙齿的叛军首领穆夫塔对垒时，宗大伟警告对手“如果你杀了我们，我们的国家会让你们血债血偿”，从而迫使对手放开生路。

其次，三部影片着力叙写了中国人的努力践行与自觉担当。在《战狼2》中表现的是冷锋式的铁汉，是“即使脱了军装，职责还在”，“一朝是战狼，终生是战狼”的誓言！《红海行动》中，当队员罗星缉捕索马里海盗英勇负伤时，舰长就明确指出蛟龙中队的“每一个人都非常清楚军人的责任”，随时准备牺牲。实际上，蛟龙中队的“勇者无惧，强者无敌”的信念和素养，足以保证这份家国情怀得以实现。如果说，《战狼2》和《红海行动》体现的是中国军人（准军人）所代表的“坚强力量”的话，那么，《万里归途》的“力量”则更多来自于外交人员的职业素养和使命担当。《万里归途》一再让宗大伟强调“我的责任就是带大家出去”，正是凭着这种职责和使命，作为文职外交官的宗大伟迸发出不竭的力量，带领众人历尽艰难险阻终于完成任务。

祖国强大的基础是以人民为本，三部影片都不约而同地强化了这一理念。《战狼2》中，瑞切尔医生一开始并不相信冷锋，而认为应该去美国大使馆避难，因为那里有美国海军陆战队，美国大使馆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当然，打脸的是除了中国军舰深入战区撤侨外，包括美国在内的其他国家军舰全部撤离战区。这样，就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爱国情怀跃然纸上。在《红海行动》中，则是中国外交部直接介入，指示中国海军前去营救人质。《万里归途》更加明显，当努米亚国家发生内乱时，“按照党中央和国务院的部署，中国外交部迅速组织展开撤侨行动”；中国驻努米亚大使也对困境中的侨民反复阐明党中央国务院对同胞的高度关注；在危急时刻，大使直接请求国家提供卫星支持，以便快捷寻找到沙漠中徒步撤离的宗大伟等人……所有这一切都指向一点，新时代的中国更加坚定“以人民为中心”这一宗旨，“国”永远是“家”的强大后盾，人民永远是国家的根本。

二、英雄形象塑造是家国情怀得以真正实现的不二法门

电影总是要塑造人物形象的，主旋律电影更需要塑造英雄形象。由吴京导演并出演男一号的《战狼2》，一开始就在渲染“英雄”气质——单枪匹马、赤手空拳，冷锋在大海中制服群盗，解救被困住的广东号货船；他宁愿脱去军装，也要告慰战友英灵，暴击“强拆”恶霸。即便是三年后来到非洲，冷锋依然与哈里等人赌酒豪饮，锐气不减当年。而当红巾军叛乱之时，冷锋竟然用铁丝网拦住飞弹，其后，又凭一己之力去解救圣弗兰医院的陈博士和四十多位当地中资企业员工。他开飞车，驾坦克，能自制传统弓箭，也能作为动作高手击杀雇佣军头目老爹……为什么要塑造这样的硬汉形象？吴京霸气回答：“你去看一些国外电影，一个人拿着一顶机枪，可以扫遍千军万马。我练过武术，面对十几个雇佣兵，为什么我就得死？为什么美国英雄大家可以承认，中国英雄就不认？我希望传达的精神是，中国军人打不倒、打不败。”[1]显然，《战狼2》中的冷锋就是那个点燃观众爱国情绪的“当代超级英雄”。

林超贤导演的《红海行动》却是以中国海军蛟龙中队这个团队作为表现对象的。影片《红海行动》有两条线索：一条是记者夏楠在查找“黄饼”，另一条是蛟龙中队营救人质。当扎卡等恐怖分子被锁定为“目标”之时，两条线索合二为一，其时，蛟龙中队（8 人）面对的是150 人的恐怖分子集团。这样，必须以集体的力量才能消灭所有恐怖分子，解救全部人质。简单地说，《红海行动》不以刻画某位英雄人物为己任，而是致力于凸显蛟龙中队这个团体“勇者无惧，强者无敌”的专业形象。

《战狼2》与《红海行动》对于女性参与战争的态度耐人寻味。《战狼2》中，尽管瑞切尔医生在冷锋楔入桑库镇华资工厂时也曾经肩挎收捡来的AK47 冲锋枪要求加入冷锋战队，但冷锋告诉瑞切尔，医生的手是用来救人而不是用来杀人的，并将瑞切尔强行送上联合国派来的撤离飞机，从而让瑞切尔变成了“见证者”。即便在冷锋与雇佣军老爹生死相搏一度极其危急时，瑞切尔作为一名女性也只是不断祈祷，从而延续着“战争让女性走开”的传统理念。说到底，这不过是为了更好地突出冷锋这一充满阳刚之气的男性英雄形象。而在《红海行动》中，除了蛟龙中队本身就有身手不凡的女性机枪手佟莉外，女记者夏楠作为这个“团队”的“编外人员”同样令人印象深刻。譬如在恐怖分子大本营，夏楠不顾个人安危，自愿置换被绑架的邓梅并在最后的坦克大战中持枪击毙了一名匪徒，从而实际上成为了“反恐团队”中的一员。这不仅仅是为了让影片中的人物形象更丰富多彩，更重要的是昭示了一个理念，那就是：对于恐怖分子，所有人，无论男女，都应该结成团队拿起武器，保卫家园保卫和平。

《万里归途》的进一步突破在于，作为男主角的宗大伟是以大使馆文职人员（一等秘书）身份出现的。影片没有将宗大伟塑造成既定的光辉形象。譬如同事章宁就认为宗大伟“暴躁”“嘴太损了”，年轻的成朗也一再斥责宗大伟在撤离途中不告诉大家事实真相是“懦弱”。而当宗大伟与叛军首领玩手枪游戏时，导演也让其显露出了人性的真实一面。所有这些说明宗大伟根本就不是观众习惯了的英雄铁汉，而是怀抱“我的责任就是带大家出去”这一朴素信念的职业外交官。他不够英雄气，不够高大上，不会打枪，不会武功，性格隐忍内敛而不张扬。然而，正是宗大伟这样的中国职业外交官，却更亲切，更自然，更富烟火气。尤其是影片结尾，最终完成职责任务的宗大伟，在中国春节之际回到小家，让观众的情感共鸣达到了极点。

三、中国式表达是撤侨电影家国情怀得以“超燃”的永恒话题

毫无疑问，《战狼2》和《红海行动》作为主旋律电影非常成功。有论者指出如果单就人物形象来分析，冷锋难免让观众想起《第一滴血》中的兰博、《碟中谍》中的伊森等好莱坞英雄形象。有一个细节饶有意味：这样一位天生英雄，即便是被感染了无药可治的拉曼拉病毒，也能绝处逢生借助帕萨的血清而成功自愈。这样的剧情设置，会让我们不自觉地想起好莱坞类型电影中总能够绝处逢生的不死英雄形象。而在《红海行动》中，敌人狙击手的加入、无人机的出战（《战狼2》是小型无人机，重在坦克战）以及抢“黄饼”这一“尖端”话题的设置，令人眼花缭乱，大呼过瘾。尤其是最后捉拿恐怖分子扎卡抢飞机沙漠强行起飞这一场面，更是好莱坞影片的中国版再现。

不过，这样的设置也存在诸多值得商榷之处。譬如《战狼2》冷锋深入非洲四处探寻龙小云踪迹，电影将个人情感故事与海外撤侨、消灭恐怖分子强行结合起来，显得有点牵强，故事的真实性先天不足。再如当老爹等人已经围住冷锋之时却因为几颗撤离信号弹就让冷锋全身而退，也实在经不起推敲。而《红海行动》虽不乏大开大合的战争场面，却让蛟龙中队使用欧盟新式武器得心应手。观众要问，蛟龙中队可以不经培训就能熟练使用欧盟武器吗？电影中，蜘蛛人、美式毒刺导弹等一方面带来视觉冲击，另一方面也不免让人心存疑虑——不做任何交代，我们的蛟龙中队战士就可以“全能”了吗？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同样作为主旋律电影，《万里归途》就显得意蕴深长。除了宗大伟带大家“回家”这一条线索外，另一条重要线索是宗大伟妻子悦儿临产。这不仅是对影片叙事的丰富，更是宗大伟历尽艰难险阻的动能。“回家”不是一句空泛的口号，更是实实在在的追求。从一开始动乱中的宗大伟要求大家把手上的国旗、护照举起来“回家”，到中间善意欺骗即将临产的妻子说自己在迪拜，再到找到牺牲了的同事章宁的妻子白婳，最后春节回家团圆，所有情节和细节指向的都是真实的触手可感的“回家”。《万里归途》的深层含义就是——从国家意志的英雄表达转变为文职外交官的职责所为，从维护世界和平消灭恐怖分子转移为历经艰难险阻终于梦圆回家。由此，在宗大伟身上，直接体现的是对和平的渴望，是对家园的向往。影片让我们联想，战争不仅成就英雄，也让普通人历经磨难获得生长。中国不惧怕战争，亦不好战，和平是中国人民的终极向往。

还必须指出的是，《万里归途》所散发出来的整体氛围深入人心。如果说《战狼2》和《红海行动》是以阳刚之美、硬汉气质取胜的话（即便是蛟龙中队牺牲两名战士，观众也会充满视死如归之情），《万里归途》整个影片无论是宗大伟、章宁等人物设置，还是徒步13 天艰难撤离的情节，抑或是面对各种险阻所做出的被动应对，都会给人以极度真实、极为感人、极富人性的感觉。另外，《万里归途》中音乐元素的使用和辛巴达故事的隐喻，让电影更具中国特色。宗大伟冒险去塞布拉塔地区寻找失散的白婳，历经艰险，影片响起台湾歌手郑智化的《星星点灯》，暗喻星星照亮回家之路，催人奋进；当宗大伟带领一百多人行走100 公里前往迪拉特时，白婳向小女孩讲述航海家辛巴达故事，以此昭示他们像《一千零一夜》中辛巴达一样，哪怕大海漂泊，也要最终回家。这样，《万里归途》既是以世界视野讲述中国撤侨故事，又是以中国式表达进一步丰富了主旋律电影的内涵和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