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瞳仁（组诗）

甄雨纯

短歌

将暗未暗的远方。她在靠近

一些气味，细微，轻巧，不易察觉

泥土里成熟到软烂的莓果

松开手，一只鸟衔来月亮

你听，起风了。她说

枝叶悬上灯盏

盈聚那远方深蓝

斟杯酒。似燃烧在胸襟

那一团火焰

点亮漆黑的瞳仁

躯干先于四肢，肉体先于精神

昏沉与清明的界限。掐断时间

麻痹，沉醉。不要失落

在记忆浮现之前

在说再见之前

气味

你闻起来像一颗苹果

不是红润的水晶

也不是绵软的富士

青色的

青涩的

小记

暮色印染江鸟的轨迹

航船划开粼粼金波

芦草在水面写诗

流云追问风的下落

怀里有一本六月的故事。关于什么：

日月、雨水、两三只猫。还有你

书页夹着一枝蔷薇

泛黄，枯萎，一息尚存

而你的衣角浅绿

让万物生生不息

陷阱

他说那些清澈明朗的誓约

他呢喃着“我爱你”

抚摸你的胸脯好似轻触栀子的花瓣

在夜色阑珊里

青鸟越过山脊

草木浸润雨水的香气

他说那些风卷云舒的耳语

他低吟着“我爱你”

亲吻你的指骨如同亲吻水波中的鱼群

在波光粼粼里

流星逝于白昼之时

蟋虫沉默龃龉

他问还有多久黎明

没有回音

唇齿相依间

彼此心知肚明

人与人

夏日正午朗诵一首诗歌

汗流浃背的热度里

省去所有繁复的修饰和抒情的转折

直到树影遮盖住草地

捡起一片书签再离开

午后餐厅的钢琴曲

时间似蜗牛爬行残留的黏液

冰美式、热拿铁、蓝衬衫、碎花裙

门口一位灰格衫老人

窘迫而拮据

在垃圾桶里翻出一些纸箱

还有一只打火机

唯一的

雨声盈溢的纵横沟壑

爬满一袭江南春衫

枯藤阒寂

峦石孤绝

长久，长久的静默

在亿万次昼夜的落吻中

与久病的水鸟

匍匐嶙峋的石碑

——这是落花时节，不要溃烂

不要腐朽

爱与诚

当人类试图说一个故事

或许在海畔之城，在山峦之巅

或许在彼时未曾陷落的巴比伦

日与月交辉之下

你的掌纹，有我忠诚的佐证

我将一半的心脏献给你

还有一句，说给别人的答案

胸口震荡与脚步同频

奶与蜜的丰饶之地

万物生生不息

你透彻的眸子是我的悬月

雪润胸脯有云朵的柔软

远方航行的船帆，水手已归岸

鲛人坠入海中成为另一页

我仍然拥抱着你

捧着余下的心脏

一息尚存

无题

脱落一颗久远的龋齿

梦境遍布裂纹

像冷血动物

脱掉一层褶皱的鳞皮

浑身赤裸的牧羊人

露出黝黑的胸脯

塔顶耸立生锈的雕像

审视泛黄的诗稿

火柴划过一道浅痕

点燃守望者金黄的草垛

灰烬充满我永沸的眼睛

缄默，它们都如此缄默

金鱼事件

某天我亲眼目睹一场事件

一只金鱼，橙黄色的身体，浮在水面

圆鼓鼓的身体上翻着白眼

玻璃鱼缸。折射在墙面一束彩虹

金鱼有魂魄吗？会去何处？

黑白无常表示业务繁忙，无法查询

最难过的不是我

是我的猫。金鱼是猫最宠爱的玩具

猫最爱的游戏之一：

露出爪牙

看金鱼隔着玻璃露出恐惧

经研究，死亡原因在于过量食用

很难说

金鱼是死于贪吃，还是选择结束

与猫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