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酒记

胡文彬

放羊娃

放羊娃早已不是放羊的娃了

他的胡子，比领头的山羊的

胡子还长

他手中的鞭子，更多的时候

是拐杖，支撑着他七十多岁的年龄

他扬起的鞭子

只是在羊群上面耍个鞭花，打个空响

羊不需要抽打，他也舍不得抽打

他挥舞鞭子的时候

他的羊，该吃草吃草，该喝水喝水

他的鞭子，只是每天，赶夕阳下山

只要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放羊的人就会赶着他的羊群，到村后的山岗

羊吃饱了，他才能吃饱

生活的胃口有时很大

随时可能吞掉羊的余生

酿酒记

如何从一粒粮食里，取出酒

从酒里，取出泪水，从泪水里

取出伤悲

坐在酒馆一角

独饮的那个人

正经历这个过程

他从很多湿漉漉的往事里

提取出了一个名字

这是一个故事的曲

此刻，正在发酵

一种度数浓烈的液体正慢慢生成

慢慢溢出了一个人

这个体积狭小的容器

梨花开了

在山坳里，花朵总能最精准地

找到一棵钟情于她的树

从一层薄薄的雪这个比喻开始

只有此时，此地，这些雪才会下

悬浮在树枝上，风一吹，就白了一片

再吹，又白了一片

再吹啊，整片山坡就白了

这个时候，春天根本掌控不了

一场下野了的雪

深山

一写到深山，一般就会写

像蛇一样弯曲着

跑到山顶的小路

写岩石后面，草层里那些

隐姓埋名的药草

沾在花瓣上的露珠，藏在露珠里的庙宇

鸟鸣，溪流，月光，比月光还凉的

雪

而很少有人会写

那年，姐姐的胆子真大啊

她用悬崖，量了一下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