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许浑诗歌出韵现象看中古韵部的演化机制
——兼《丁卯集》校辑献疑
2023-12-09刘璐亚王艺诺
刘璐亚 王艺诺
(南京工业大学 外国语言文学学院,江苏 南京 211816)
许浑,祖籍润州丹阳(今属江苏镇江,古属吴方言区),因其晚年寓居于京口丁卯涧,故世称“许丁卯”。又以其佳句多用“水”字(含部首),素有“许浑千首湿”之说。许浑现存诗歌皆为格律诗,其诗歌的用韵特征系统反映了中晚唐时期的实际语言情况。《丁卯集笺证》据许浑真迹、蜀刻本、书棚本等版本及其他各种有关资料进一步作出全面的甄别,对许浑与其他诗人重出之作也作出了归属判断。该书收录许诗542 首,包括两首无法判定其韵脚字和韵例的残句。本文以此为研究底本,同时以中华书局编辑部点校的《全唐诗》(增订本)和清代彭定求等校点的《全唐诗》为补充参考,从格律诗用韵的角度,对《丁卯集笺证》所收诗作进行鉴别,以期作为《丁卯集》的申述或补充。
一、《丁卯集》版本流传概述
《丁卯集》,原名《乌丝栏诗》,系许浑寓居故里丁卯涧村舍期间的诗作合集。此自编集历经唐五代时战乱而大多散佚,因宋代文人着意搜求才得以保存部分残卷。宋人岳珂编《宝真斋法书赞》中收录的许浑诗作是考订许诗较可靠的第一手材料。现为大多数研究者认同的说法是:二卷本《丁卯集》自南宋开始最为通行,存在两个版本,即蜀刻本和书棚本。蜀刻本收录其诗歌454 首,书棚本则收诗300 篇。元明清三代流传的版本较为繁杂,既有重编刊本,亦出现校注本,且疏漏讹误较多,给《丁卯集》的考证带来阻力。直至清编《全唐诗》以《唐音统签》抄本及明末清初版本学家、校勘家季振宜编纂的《全唐诗稿本》为基础,收录许浑诗歌531 首,加之中华书局《全唐诗外编》增录4 首,共计535 首,皆近体诗。其中“约有八十五首与二十三位唐代诗人作品重出(另有二首与宋人诗重出)……尤以杜牧名下者为最多,共五十六首”[1]。近现代不少学者对部分重出互见的诗作进行辨证,然而学界对这80 多首诗的作者归属问题始终观点不一,尚未全部确认。
二、许诗出韵现象及韵部演化
(一)同摄不同韵通押现象及韵部演化
同摄不同韵相押是指同一韵摄中的不同韵母之间发生通押的现象,《丁卯集》中这类现象主要出现在通摄、臻摄、山摄、梗摄、咸摄和止摄诸韵中,共计6 类。
1. 东钟通押
此类现象在许浑诗韵中共出现三次:《酬郭少府先奉使巡涝见寄兼呈裴明府》钟韵“龙”字和东韵“通、中、风、公”相叶。《及第后春情》钟韵“逢”和东韵的“风、通、红、丛”相押。《白云潭禅院》钟韵“峰”字叶东韵“空、中”二字。中古东韵和钟韵皆收[-ŋ]韵尾,二者主要元音相近,属后圆唇元音,东韵[uŋ],钟韵[ǐwoŋ],东韵的舌位略高于钟韵舌位。王力的《朱翱反切考》发现“东冬互切,以东切钟,以钟切东”[2]等音韵现象,可见晚唐时期东、冬、钟三韵已趋于混同。据鲁国尧、刘晓南等学者考证,宋词中东韵和钟韵通押现象较为普遍,且宋代西南地区口语中依然存在东钟通押现象。平水韵将东韵和钟韵分属东、冬两部,与唐代诗人的用韵特点不符,体现出平水韵在某些韵部的归并上落后于实际语音的发展变化,具有保守性。
2. 文魂通押
《游谯山新兴寺宿石屏村谢叟家》魂韵“村”字与文韵“曛、闻、云、军”相叶。《游茅山》魂韵“门”与文韵“分、群、云、君”通押。中古文韵可拟音为[ǐuən],魂韵拟作[uən],二者主要元音相同。中唐诗人李贺作品中的文魂通押现象多达11 次,其魂韵“门”“魂”“樽”“屯”等字和文韵“云”“文”等字相叶,可见文魂相叶现象在中唐诗歌作品中已初见端倪。王力的《汉语语音史》讲到宋代音系时认为,“文韵分化为二:唇音字并入痕魂,合成闻魂部;喉牙字并入真谆,合成真群部”[3]。尽管宋代和晚唐相距百余年,但从唐诗用韵特征上看,文魂合并从中晚唐时已开始萌芽。许浑诗作中的文魂通押现象正是两韵部合流的佐证。
3. 删山先通押
《茅山题徐校书隐居》删韵“关”字、山韵“潺、闲、山”与先韵“年”字通押。删山先三韵在上古较为接近,且韵尾皆[-n]尾。中古亦然:删韵拟作[an],山韵拟为[æn],先韵为[ien],三韵的区别在于主要元音舌位高低不同,在韵图中分列二等和四等。此类通押现象在许浑诗韵中虽只出现一例,但纵观有唐一代诗文用韵,我们发现此类现象并不罕见。早在盛唐时期已出现删山先仙四韵通押现象,诗人王维在其诗作中将删山两韵与仙韵合用。中唐时期此类现象逐渐增多,如寒山诗将山韵和先韵通押,白居易将山韵和先仙韵相叶,李贺用韵情况和许浑诗韵完全一致,即删山韵、叶先韵。发展到晚唐,此类合流现象已相当普遍,杜荀鹤等诗人作品中皆出现删山韵与先仙韵通押。王力认为,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山先仙时常同用,如“谢灵运《还旧园作》……颜延之《赤槿颂》协‘宣玄天间’等”[4]。鲁国尧《论宋词韵与金元词的比较》一文将宋代词赋中的“寒、桓、删、山、先、仙”和元韵归为一部,即“寒先部(寒桓删山元仙先韵)”[5]。刘晓南考察宋代通语时亦将“寒、桓、删、山、先、仙、元”合并为寒先韵。[6]删山先通押在许浑诗韵中虽只出现一例,但折射出晚唐以后韵部系统发展的新路径。
4. 庚耕清青通押
此类现象多达5 类8 首。其一,清青通押,《听琵琶》青韵“丁”与清韵“情、声”通押。《鸳鸯》青韵“汀”与庚韵“成、名、清、情”相叶。《朗上人院晨坐》清韵“清”字叶青韵“星、庭、冥、经”四字。其二,耕清青通押,《寓崇圣寺怀李校书》耕韵“筝”字、青韵“亭”与清韵“清、情、旌”相叶。其三,庚青通押,《题义女亭》庚韵“明”和青韵“亭、青、屏、铭”通押。其四,庚清通押,《病中和大夫玩江月》庚韵“生、明”与清韵“营”合用。其五,庚清青通押,《题愁》庚韵“生、京”、清韵“成、情”和青韵“形”字相叶;《闻释子栖玄欲奉道因寄》庚韵“惊、生”、清韵“情、名”与青韵“扃”通押。王力认为,中唐时期,庚耕清同用,青独用,发展到中晚唐时期,庚青两部合并为一部。[7]然而从唐代诗文用韵情况来看,庚、耕、清、青四韵的发展轨迹与王力提出的观点略有出入。初唐诗人沈佺期、宋之问、陈子昂以及盛唐诗人王维、李白的诗歌中便出现庚韵和青韵通押的现象,说明初唐和盛唐时期庚、耕、清、青关系密切。到了中唐,庚、耕、清、青四韵通押现象更为常见。白居易、李贺、柳宗元、寒山等诗作中皆出现梗摄四韵合用现象。中古梗摄皆收[-ŋ]韵尾,庚韵拟为[ŋ],耕韵拟为[æŋ],清韵拟为[ǐεŋ],青韵拟为[ieŋ],其主要元音较为接近,在长期的语音演变中相互靠近是完全有可能的。
5. 咸摄内部通押
《行次虎头岩酬寄路中丞》衔韵“岩”字、咸韵“咸、缄”与凡韵“帆”相叶。《维舟秦淮过温州李给事宅》咸韵“缄、谗、咸”三字、衔韵“衔、岩、芟、衫、巉”与凡韵“帆”、覃韵“函”字通押。咸摄八韵在上古分属不同韵部:覃韵和咸韵上古属侵部,谈、盐、添、衔、严、凡六韵归上古谈韵。语音发展到中古发生归并和分化,虽同属咸摄,皆收[-m]尾,但主要元音和等呼不同。中唐诗人用韵中出现混同趋势。发展到宋代,韵书《礼部韵略》将《广韵》严韵与凡韵同用、咸韵与衔韵同用修正为咸衔凡同用。王力指出宋代覃谈和咸衔合并,成为覃咸部,印证了咸摄内部发生合流的语言事实。[8]晚唐覃谈韵拟为[am],咸衔拟为[am],严盐韵包括《广韵》严盐凡添四韵,拟为[æm],三者主要元音相近。元代《中原音韵》将中古咸摄八韵合并为监咸和廉纤两部,可见咸摄内部的合流混同乃中古以来语音演变之趋势。
6. 支脂之微通押
止摄四韵通押现象分3 类。其一,之微通押,《题卫将军庙》之韵“旗”字与微韵“飞、归、衣、霏”四字相押。《听歌鹧鸪辞》之韵“词”字与微韵“飞、归、晖、衣”四字相叶。其二,支之微通押,《送人之任邛州》支韵“知”“披”、之韵“时”“辞”与微韵“归”合用。其三,支脂之微通押,《残雪》支韵“枝”,脂韵“姿”“谁”,之韵“时”与微韵“飞”相押。王力认为,脂之合流较早,南北朝已有端倪,隋至中唐的脂微两部,到晚唐合并为一部。[9]因而在构拟晚唐音系时,将“支、脂、之、微”合为一部。唐初王梵志诗作中已出现微韵与止摄其他三韵通押的例子,沈佺期、宋之问、陈子昂等诗作中出现支微通押现象。盛唐李白以支微通押,中唐以后,韩愈、李贺则以支脂之微四韵合用。发展到晚唐,温庭筠、杜牧等诗作都存在支脂之微通押的例子,许浑诗作中的支脂之微通押现象符合晚唐时期的语音特点。
(二)跨摄通押现象及韵部演化
许浑诗韵中的跨摄通押现象多与方言因素和通语音变有关,是晚唐时期的实际语音现象在许浑诗歌中的反映,共计3 类14 首。
1. 臻摄和梗摄通押
臻摄和梗摄通押共出现三次。第一,真谆庚通押:《题苏州虎丘寺僧院》中“尘”“人”“频”三字属真韵,“春”字归谆韵,“生”字入庚韵。第二,真庚清通押:《三十六湾》中“人”属真韵,“声”入清韵,“明”归庚韵。第三,真谆青通押:《送客南归有怀》中“神”“津”“人”属真韵,“萍”入青韵,“春”归谆韵。臻摄和梗摄韵部通押现象在晚唐以前诗歌用韵中非常少见。到了晚唐,臻摄和梗摄通押现象依然较为零星,且臻摄和梗摄的主要元音差别较大:真韵[ǐen],谆韵[ǐuen],清韵[ǐεŋ],青韵[ieŋ]。此类韵尾相混现象是受到晚唐时期某些方言的影响,是方音特征在许浑诗歌中用韵的体现。许浑祖籍润州丹阳,属中古吴语区,其一生四处为官,上述诗歌有可能是为了迎合方言有意为之。中晚唐时期,四川、江浙、湖南诗人用韵时真文和庚青相互通押,鼻音韵尾[n]和[ŋ]在当时的实际口语中趋于合并,四川、江浙、湖南等地中古臻摄和梗摄部分韵部的混同现象萌芽于晚唐,成熟于宋代。
2. 梗摄和曾摄通押
此类现象仅见1 例,即《送卢先辈自衡岳赴复州嘉礼二首》(其二)一诗,首句韵脚字“行”属庚韵,其他四个韵脚字入蒸韵,全诗庚蒸通押。宋代《切韵指掌图》将梗摄和曾摄合为一图,可见二者已相混。如刘晓南所说:“这212 次用韵中就有43 次与梗摄通押,占到曾摄用韵总数的20.3%,可以说它与梗摄通押的比例是相当大的。……因此,梗曾两摄舒声可以合并。这相当于通语韵系的庚青部。”[10]元代《中原音韵》中庚青部亦体现了二者的合流。许浑诗韵中蒸庚通押这一不合功令现象应理解为唐宋时期曾梗两摄内部发生合并,属于通语现象。
3.“不完全”跨摄通押
许浑诗作中,假摄麻韵和蟹摄佳韵出现10 次不完全通押现象。说其“不完全”是因为与麻韵相押的佳韵字只有一个“涯”字。“涯”在《广韵》两读:鱼羁切,属支韵;五佳切,属佳韵,读音不同但意义相同,皆表水畔、水边。盛唐李白、杜甫的诗作中出现多次,如杜甫《喜晴》一诗中“涯”字与“花”“华”等麻韵字通押。中唐诗人李贺诗作中的佳韵字并非“涯”,而是“娃”字,且同样仅此一字。“涯”字在上古属支韵,中古支韵内部发生分化,出现了《广韵》中“一义两读”的情况,“涯”字逐渐地向佳韵靠拢。侧面印证刘晓南的观点,宋代通语18 部中的家麻韵应包括《广韵》中的麻韵、佳韵和夬韵的一部分。[11]当然,“涯”字在唐宋时期的实际读音,仅仅依据某位诗人的诗歌用韵情况是无法准确判定的。
三、《丁卯集》校辑献疑三则
我们用系联法研究许浑诗韵时,以张世禄所提“一九开”[12]之原则,作为判定不同韵部在实际语音中是否合流的标准,不合功令者达37 处。其中,《江上燕别》《哭杨攀处士》和《金谷怀古》三首诗出现近体诗通押仄声韵、阴阳通押和真谆蒸通押现象,与许诗用韵特点格格不入,值得深究。
(一)关于《江上燕别》的作者归属
《江上燕别》是许浑诗作中唯一一首通篇使用仄声韵的诗作。原诗兹录如下:
江上燕别
云物如故乡,山川异歧路。
年来未归客,马上春欲暮。
一樽花下酒,残日水西树。
不待管弦终,摇鞭背花去。
据李立朴考证,许浑诗作中的重出现象多达88首,与24 位诗人的作品重出互见,《江上燕别》就是其中之一,内容与诗人赵嘏《汾上宴别》无异。罗时进认为“此诗所属在宋代已有歧异。歧异产生的原因主要在于《才调集》收入此诗,题为《汾上宴别》,作赵嘏”[13]。尽管蜀刻本和书棚本《许浑集》皆收录此诗,但二者皆在注释中提到该诗与赵嘏诗重出互见。历代也只有明代高棅《唐诗品汇》和《全唐诗》将此诗收入许浑名下。从许浑诗歌用韵的角度看,鱼韵独用九次,虞模同用四次,御遇暮通押却仅此一次,且平声韵中也没有出现鱼虞模通押的例证,可见此诗的押韵特点与许诗押韵风格截然不符,极有可能并非许浑所作。加之许浑现存皆近体诗,其创作向来平仄工整,对仗圆熟,尤其擅长五律、七律,如此重大失误理应能避免。考虑到历代多个版本皆将其列于赵嘏诗集中,且赵嘏作古体诗124 首,确有遇摄通押的诗作[14],我们认为该诗并非出自许浑之笔的可能性更大,归入诗人赵嘏名下为宜,这与李立朴观点一致。[15]《丁卯集笺证》不宜收录此诗。
(二)关于《金谷怀古》最末两句的内容
许浑现存诗歌皆为近体诗,近体诗对平仄和对仗的要求十分严格,阴阳通押属出韵现象,出韵既是大忌,也不符合音变规律。《金谷怀古》一诗乃阳声韵东韵和阴声韵侯韵通押,兹录原诗如下:
金谷怀古
凄凉遗迹洛川东,浮世荣枯万古同。
桃李香消金谷在,绮罗魂断玉楼空。
往年人事伤心外,今日风光属梦中。
思量今日英雄事,身到簪裾已白头。
韵脚字“东、同、空、中”四字属东韵,阳声韵;“头”字入侯韵,阴声韵。此类近体诗中的阴阳通押现象在唐代罕见。晚唐时期,诗人作诗用韵对唐功令的遵守虽不及初、盛、中唐那般严格,但如此重大的出韵失误与规整严密的许浑作诗风格截然不同。
前文提过,许浑现存诗作中,与杜牧重出最多,此诗或与杜牧《金谷怀古》重出互见,清编《全唐诗》于许浑和杜牧名下皆收此诗。需要指出的是,该诗在《全唐诗》杜牧名下的最后两句与《丁卯集笺证》有所不同(前六句皆相同)。杜牧诗最后两句是:“徒想夜泉流客恨,夜泉流恨恨无穷”[16]。《全唐诗》许浑名下的该诗最后两句脱文,无从查考。[17]杜牧诗最后两句入韵字“穷”在中古属东韵,恰与该诗其他韵脚字相叶,全诗通押东韵,加之许诗东韵独用诗作多达44 首,完全符合许浑诗韵的特点。尽管《金谷怀古》一诗的归属问题,学界观点不一[18],但从诗歌用韵角度上看,最后两句作“徒想夜泉流客恨,夜泉流恨恨无穷。”更符合唐功令和许诗用韵特点。《丁卯集笺证》虽在题解中指出《金谷怀古》一诗在《全唐诗》中又收于杜牧名下,但其仅以元刊《丁卯诗续补》为依据,将该诗最后一句录为“思量今日英雄事,身到簪裾已白头”[19],缺乏格律诗用韵上的考证,略显武断。元刊最后两句“思量今日英雄事,身到簪裾已白头”的由来、流传与真伪以及《金谷怀古》一诗的原貌,仍有待搜集更多可靠资料进行细致考证。
(三)关于《哭杨攀处士》的最末韵脚字
臻摄真韵、谆韵和曾摄蒸韵通押现象在许浑诗作中仅见一例。《哭杨攀处士》一诗“贫、身、人、春、陵”五字通押。“贫、身、人”中古属真韵,“春”字属谆韵,“陵”字入蒸韵。臻摄与曾摄在中古时期的主要元音和韵尾各不相同,唐代诗文用韵不应出现此类通押现象。
《哭杨攀处士》一诗在清编《全唐诗》和《丁卯集笺证》两个版本中存在差异。差异之处体现在最后一个韵脚字上,即《全唐诗》所收该诗韵脚字为“贫、身、人、春、邻”[20],全诗真谆通押,符合《广韵》“同用”“独用”规则。《丁卯集笺证》所录此诗的韵脚字为“贫、身、人、春、陵”[21],则真谆蒸三韵通押,与《广韵》“同用”“独用”的规则矛盾。《全唐诗》所录该诗的最末韵脚字为“邻”,恰与该诗其他入韵字相叶,符合许浑诗韵真谆同用的特征(真谆同用在许浑诗作中多达22 例)。因而,此处韵脚用“邻”合乎许诗用韵特点,符合《广韵》“同用”“独用”规则。反之,若以“南陵”入韵,既违反了《广韵》“同用”“独用”的规则,也与其诗韵风格迥然不同。《哭杨攀处士》一诗应改为:
哭杨攀处士
先生忧道乐清贫,白发终为不仕身。
嵇阮没来无酒客,应刘亡后少诗人。
山前月照孤坟晓,溪上花开旧宅春。
昨夜回舟更惆怅,至今钟磬满南邻。
《丁卯集笺证》仅在本诗题解中交代收录依据是“据书棚本录”[22],便将《全唐诗》中该诗最后一个入韵字“邻”改为“陵”,该做法不符合近体诗的用韵规则和许浑诗韵的特点,虽于笺注部分指出《全唐诗》中作“南邻”,但并未区分二者之别,亦疏于从诗韵角度对“陵”“邻”二字进行真伪辨别,本文谨以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