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龙飞驰逐梦行
2023-12-06许丽华
作者简介:许丽华,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供职于吉林机务段,已退休。作品散见于《中国铁路文艺》《人民铁道》《沈阳铁道报》等报刊。
一
时光飞逝,韶华匆匆。在与铁路结缘的半生里,伴着铁路的发展,我走过了年少与青春,行至退休依然情系铁路。为钢轨在广袤大地上不断延展,为铁龙翻山越水逐梦飞驰,而欣喜、自豪。
我与铁路的结缘,并不是从我入路时开始的。因了父亲在铁路工作一辈子的缘故,我与铁路的渊源,自是要从我出生便开始算起的。更因了父亲是火车司机的缘故,我对火车,特别是火车头,从小就特别熟悉,对它亦是别有一番亲近之情。这情感更是在我成为铁路职工后,伴随着铁路的日新月异,迅猛发展的步伐,在与火车的一同前行中,与日俱增。而在同行中,我为自己能成为铁路高速前进的亲历者、参与者、见证者和受益者,而备感自豪和荣耀。
二
小時候,家住离江城不远的新站镇。居住的平房小院离火车道很近,走出院门就可以看到吞云吐雾的蒸汽机车,喷着白雾从不远处的轨枕上轰鸣着驶过。那时,总觉得它很神气,能腾云驾雾地幻化出“仙境”来。特别是,在我和小伙伴玩耍时,忽然看到父亲开着火车从家门前的铁轨上驶过时,心里更觉自豪,别提多开心了。
父亲休息时,我总会缠着父亲,要他带我去看他开的火车头。有一次,我好奇地问父亲:“那么笨重的大家伙,明明是头向里开过来的,怎么一会儿工夫就头向外开出去了呢,它是怎么转过来的?”
父亲听后,笑着抱起我,沿着一条黄沙铺的大路,朝远处一个黄色的库房走去。路的旁边有一条废弃的火车道。每到夏季,火车道的下面就会长满不知名的野花。与小伙伴们一起采摘时,我最喜欢去摘那种红色的小花,它不像黄色的花朵那样遍地都是,就那么星星点点地在黄花绿草中点缀着,分外娇媚,特别好看。就像父亲的火车头上粉刷着的两条红漆,艳艳的,远远地就会被看到。
每每玩累了,我就会坐在废弃的火车道轨枕上,然后歪着头沿着黄沙路向它的幽深处望去,因为父亲总是开着火车从里面出来,或是开着火车从外面进去,所以,我总好奇那里是神秘的所在。
而这一刻,父亲正背着我朝那好奇已久的神秘处走去,心里虽然高兴,但还是趴在父亲的肩头,在心里偷偷地希望这条路长长的,没有尽头才好。这样,父亲就会一直背着我走下去。不会像在家一样,听到叫班叔叔的喊声,丢下我就走。任凭我怎样哭闹,他也只是边哄着我说“爸爸开火车回来时给你带橘子瓣糖”,边背起他的油包出门去。
多年后,当我也成为铁路职工,看到各岗位工作人员无论白天、黑夜,还是节假日,都在为铁路运输安全正点而忙碌的身影时,忽然明白了:幼时,我不是输给了他的火车头,而是父亲与所有铁路人一样,选择了守护铁路运输安全有序的责任与担当。
父亲抱着我又经过一片疏落的树林,才看到那座黄色的库房。远远地就听到里面叮当作响。父亲看着我好奇的眼神,告诉我说,那是给火车头做检查的地方,要保证每台机车都能健健康康地在火车道上奔跑。后来,再大些,我知道了那叫检修库。距离检修库不远处有一个大转盘,庞然大物开上去,在上面很轻松地就被调整了方向。
我的疑惑终于找到了答案。父亲告诉我,这是专门用来为蒸汽机车转头的转盘。每次他和他心爱的机车,风尘仆仆地从远方回来就进入大库中整修,然后经转盘调头,他再驾驶他的伙伴,一路高歌着驶向远方。
上学后,我从小学到高中就读的都是铁路子弟学校。特别是在读高中时,整整三年的时光,每天都坐着通勤小客车,早出晚归地往返于家与学校之间。
有时,也能碰巧赶上前面担任牵引任务的火车头,正好是父亲驾驶的,这时我就会特别大声地告诉同学:“今天,是我爸爸开的车。”那骄傲的小表情和故意调高的嗓门,恨不得让全车厢的人都知道。下车后,还特意顺着站台,跑到火车头的位置,在涌动的人群中,朝着驾驶室喊上一声“爸爸”。看到父亲向我挥手,才会得意地和同学离开。
那时,乘坐的还是绿皮火车,速度很慢,但这并不影响自豪感的产生和蔓延。而也就是在这慢悠悠的时光里,我走过了青少年时期。把诸多我和同学或安静地看书或因某道函数表达式争论不休的剪影,留在了那段时光的某节车厢里。
三
时光像长了脚一般向前飞奔。20世纪
90年代初,内燃机车渐渐走进边远小镇。当一台台蒸汽机车逐渐被内燃机车替代时,父亲所在的机务段段址也由新站迁至了蛟河。那时,蛟河还只是一座县城。
我的家与很多铁路职工的家庭一样,也因段址的迁移,从小镇搬入了县城,而我就是在那时成为铁路人的。从那以后,我便与铁路与火车有了更直接的,再也扯不断、分不开的联系,并追随着它一路向前奔跑。
在蛟河时,我工作的地方,不再是黄沙铺的道路,更没有树林和废弃的火车道、野花和草丛。水泥铺的硬质路面平整、宽敞。在这里,再寻不到转盘的足迹。内燃机车只需换端操纵,便可轻松改变行驶的方向。平房变成了小楼,煤堆变成了油库,检修库内更少了震耳的金属敲击与轰鸣。
儿时曾无数次急急地期待、远远地眺望,让蒸汽机车驯服的大转盘,伴随着内燃时代的到来而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再寻它便要向记忆深处去翻拾、忆念了。
当发展的洪流滚滚向前时,奔跑中的铁路就如加足了动力的马达,飞速疾驰。2009年,随着生产力布局的调整,我所在的机务段迁至江城市郊。这里建设得更美丽,花坛、喷泉与石雕、警示壁遥相映衬,沥青大路与青石小径交叉相连,树林、凉亭与草坪、秋千相映成趣。幼时,家乡小镇的公园都没有这般美丽。这里的检修库更是阔大,在里面整修的车型也越来越多。
每每看到东风型内燃机车和大功率和谐系列内燃机车从检修库里出出入入,我的脑海里就会隐约浮现出蒸汽机车喘息着从小镇家门前驶过的样子。或喷着白雾或冒着浓烟,笨重地在钢轨上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而与这同现的是从心底里生发出的欣喜,为自己能赶上并参与这大发展、大变化之中而欣喜。
四
在改革、创新的浪潮推动下,铁路的发展一日千里。2010年12月,长吉城际铁路开通运营,动车终于开进了我居住的城市吉林市。它那快如闪电的身影,为松花江畔增加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更为人们的出行带来了方便。
2012年,长吉城际动车组由我所在的机务段乘务员担当乘务工作后,我也成为动车运用车间的一员。于是,我对动车有了更加深厚的感情。因为驾驶它们的动车组司机就是我每天都会看到的身边的同事,所以,每次看见动车从单位楼前或从家楼前駛过时,都有一份浓浓的亲切感。每次乘坐动车,都会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和自豪。
2015年,东北大地迎来了“最美高铁”——长珲城际铁路开行,我对动车有了更加热烈的情感。因为这列最美高铁不仅驶进了边疆,结束了珲春无旅客列车的历史,也缩短了我回家的距离。我那镶嵌在最美高铁线路上的家乡——蛟河,在高铁开通前,乘坐最快的普速列车也要1小时
40分钟,而现在每天有20多趟动车组途经吉林—蛟河,平均半个多小时就有一列,区间运行只需26分钟。我随时都可以乘车回家,而且一天可坐多次往返。坐在高速行驶的车厢里,透过宽敞明亮的车窗,欣赏着快速向后退去的风景,来不及遐想,列车便进站了。
2021年末,敦白高铁开通后,飞驰在东北大地上的高铁越来越多。回首来路,时光不远,铁路发展的速度却是追风逐日。那些儿时曾熟悉的蒸汽机车、绿皮火车和所有与慢时光有关的事物,那个大烟大火、铁锹铁锤的“重金属”时代,在记忆中正被一列列如精灵般飞驰在无砟轨道上的高铁列车的白色身姿遮隐去,愈来愈褪却得遥远。
每次坐着动车回家乡与兄长们小聚时,看着窗外迅速向后退去的一片片绿色的田野和间或闪过的桥梁、房舍,脑海中就会展开一幅岁月的画卷。一路走来,二十余年的光影里,我亲历了蒸汽机车、内燃机车、电力机车的改型换代,迎来了和谐号和复兴号高铁在家乡的山水间飞驰。而父亲在铁路工作了近四十个年头,陪伴他的却只有蒸汽机车。每念及此,心中就会生发出对父亲、对一代代铁路人竭力付出的敬意。更会在内心深处感叹我们生正逢时,赶上了铁路发展的变革与创新,才有我辈在这二十余年间,亲历机车的改型换代,目睹铁路发展的日新月异;才有今日我们可以乘着高铁来一场说走就走、日行万里的远足!这是多么幸运、多么自豪的事情啊!
五
站在铁路发展风驰电掣的坐标上,向着钢轨延伸的方向望去,心中总会升腾起一种难以名状的自豪感。一路走来,我欣赏着沿途的风景,感受改革的气息,不断开阔视野,使我对我所根植的铁路更加热爱。这种奔跑的速度和深植血脉的情缘,激发了我内心深处对铁路的炽热情感,渴望将其倾诉出来。于是,在奔跑中,我采撷一路的风景,收拾点滴心情,用火热的心和稚嫩的笔,书写着我对铁路的热爱和深情。
从蒸汽机车时速60公里到内燃机车、电力机车时速120公里,再到复兴号动车组列车时速350公里;从轰隆作响的“绿皮车”到高贵典雅的“白色蛟龙”;从高铁里程零公里到“八横八纵”高铁网的快速建设……无论用多少优美的语言,也写不完铁路改革的壮丽;无论用多少深情的文字,也写不出中国铁路人在风雨兼程中对铁路的那份爱。所以,我只有继续追着铁路向前发展的滚滚车轮,奋笔书写,记录那些精彩的光影。
而今,我虽已退休,但每每看到复兴号从高高的路基上疾驶而过,心中仍会升腾出强烈的慨叹和豪迈,遍流周身而久久不能散去。因为,我对铁路的那份热爱与深情,早已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