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笑声

曹敬辉

人 物  张书记 某乡挂职副书记，驻村第一书记

李 璇 张书记的妻子

王大茂 村委会宣传委员

[西部省份某乡某村农田里，哈密瓜大丰收，喜气洋洋。

[张书记正在录吃播。他一手拿着哈密瓜，一手拿着叉着哈密瓜的叉子，对着镜头。王大茂拍摄。

张书记 这种哈密瓜色泽橙红，酥脆多汁，浓香四溢，食后余香绕口，经久不散。这种瓜入冬后食之，更是香气袭人，甘甜爽口。这边交通方便，欢迎来体验种瓜、摘瓜。么么哒。本期给大家介绍了红心脆密瓜。我再吃一口。欢迎关注本视频，谢谢下单……（拍罢）累死我了。

[张书记手机响，接手机。

张书记 对，亲爱的。是的。我刚刚播完。啥？（挂掉电话）喂喂喂。（看了看手机）又挂了。

王大茂 张书记，什么事情？

张书记 挂职期满，本来我已经向上级请示，要求能够继续挂职两年，且已经得到批准。我还没向你嫂子解释，没有想到，她已经来找我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我刚来的时候，群众给我送的锦旗，你记得不？（四处寻找）

王大茂 “骗子支书扶贫，越扶越贫”。

张书记 对。（从角落里找出一面锦旗，打开）等会你再给我送一次。

王大茂 啥？

张书记 为了不让悲剧重演，我要时刻提醒自己。

王大茂 这个是牛老头送的，他不是给你道歉了吗？

张书记 你把我想得太小气了。

[张书记对王大茂耳语一番。

张书记 可以吗？

王大茂 放心吧！我什么时候送？

张书记 （指指桌子上的哈密瓜皮）以这个为信号，我扔出去，你立刻上来演。

王大茂 放心吧！

[王大茂下。

[张书记立刻火急火燎地把床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抱起来，东找西找，没找到地方放，最后塞到了床底下。

[老婆李璇上，敲门。

[张书记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衣服。郑重地打开门。

[李璇进来就拥抱了张书记。

李 璇 亲爱的。

[张书记伸出头去左顾右盼。

李 璇 干吗呢？

张书记 小心点，这里是单位宿舍。

李 璇 都老夫老妻了，怕什么？是不是里面有问题了？（开玩笑地）我看看，有没有长头发？（四处巡视）哎呀，不会藏床底下了吧？（拉出了一大包衣服）哎呀，这衣服太味了。

张书记 太忙了。没时间洗。

李 璇 （指着桌子上的哈密瓜）还有这个瓜皮，留着养虫子呢？

[李璇欲把哈密瓜皮往垃圾桶里面扔。

张书记 别。我还得用呢？

李 璇 留着做标本呢？

张书记 送省里去研究。

李 璇 呵呵呵，你不送瓜，送瓜皮？

张书记 我在观察瓜皮可以保存多久。

李 璇 （夸张地，开玩笑地）不会是哪个红颜知己刚刚吃过的，你不舍得扔吧？

张书记 天天想什么呢？

李 璇 （调皮地）懒得理你。

[李璇把衣服拿起来，放到盆里，去洗衣服。

张书记 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突然来了？

李 璇 不是给你一个惊喜吗！

张书记 我感觉是惊吓。

李 璇 （鄙夷地）哼哼哼，你这个是有故事的表现啊？！

张书记 有啥故事？

李 璇 哼——哼——哼？

张书记 我怎么被你“哼”得浑身发麻啊？

李 璇 你这衣服都旧成这样了，也不买套新的！

张书记 今年我们这边哈密瓜大丰收，光品种就有五十多种。比较好吃的主要有东湖瓜、红心脆、黄蛋子。东湖瓜，味如香梨，散发诱人的奶香、果香和酒香；红心脆，色泽橙红，酥脆多汁，食后余香绕口；黄蛋子肉如羊脂，松软味甜，室内置放一瓜满屋生香。

李 璇 你搞直播带货搞成职业病了啊？

张书记 到时你带一些回去给大家分分。

李 璇 我带回去？你不回去？

張书记 给你看个规划图。（打开一张地图）我画的。这个村呢，环境好，交通便利，适合水果种植。你看将来这边春天是采摘的杏子、李子园，夏天是桃子、西瓜、葡萄园，秋天是柿子、苹果、酥梨园，冬天采摘冬枣，一年四季瓜果飘香。下一步引导村民搞好民宿，再招商引资，建一个食品深加工厂；将来再搞好网络营销培训班，带出一批网络营销队伍，我的梦想也就实现了。两年时间就够了。（畅想）人间天堂。

[张书记把哈密瓜皮往外扔。

李 璇 你怎么舍得扔瓜皮了？

张书记 我想了想，你说得都对，送省里送瓜皮不如送瓜。

李 璇 对啊，也方便瓜皮保鲜。

张书记 看看，我媳妇就是聪明。

[李璇把洗好的衣服一一晾在衣绳上。

李 璇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一定没安好心！我不会说到你的痛处了吧？良心发现了？

张书记 天天胡咧咧什么呢？

[王大茂头上包了个白毛巾，农民打扮上，敲门。

张书记 请进。

[王大茂进。

张书记 大茂。有事吗？

王大茂 送你一面锦旗！

张书记 啥意思？

[王大茂掏出一面锦旗，亮出。

李 璇 没有字啊？

王大茂 （翻过来）拿反了。

[锦旗上写着“骗子支书扶贫，越扶越贫”。

王大茂 张书记，你要么把这条幅挂在院子里，将来驻村期满带走；要么帮我们把瓜卖出去，瓜卖不出去就别想走。以前你天天忽悠我们贷款种瓜，现在你不能留个烂摊子让我们背。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孩子拿什么上学？

[悲凉的二胡音乐响起。

[王大茂一再给张书记递眼色，担心说重了。张书记也不断给王大茂递眼色，意思是继续。

张书记 （装模做样）这，你冤枉我了。贷款是我跑断腿才给你们申请的亏钱的免息贷。这些哈密瓜是我根据咱们这边的土壤和气候选的，还请了省农科院的专家来论证，品质特别好。怎么会骗你们呢？

王大茂 不管怎么說，现在瓜一个卖不出去。我家可是欠了银行一屁股债的。

张书记 今年是第一年，这不也是刚刚出现的问题嘛！我不是正在努力给你们想办法吗？

王大茂 想办法，想办法！办法呢？

张书记 我不是在努力带领你们搞网络营销吗？

王大茂 卖出去了吗？

张书记 还没有卖出去是暂时的。

王大茂 没有卖完，你就想跑路，将来我们找谁去？！

李 璇 你想怎么办？

王大茂 把我们哈密瓜都卖出去，他才能走！

[张书记把妻子李璇拉到一边。

张书记 你看，怎么办？我这边还没有收获呢就结束了，我不好回去啊！

李 璇 那怎么办？

张书记 我想再申请挂职两年。

李 璇 万一你再搞不好，他们会不会伤害你？

张书记 不会的，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对他们好，他们会记得的。

李 璇 当时我就不让你来，你非要来。你知道我一个人带孩子多难吗？我早上起来做早饭、送孩子、公交上班、接孩子、做饭、洗衣、辅导作业，几乎一天24小时连轴转。你考虑过吗？

张书记 我们都是农村出来的，考上大学，改变了我们自己的命运。你天天说，咱儿子想爸爸，对不起儿子。但是你想过吗？有一次我看见一个贫困户的小姑娘穿得脏兮兮的，我问她饿不饿？她说：“叔叔，我不饿，习惯了就不饿了。”我听得鼻子发酸。你难道没有想法？

李 璇 但是，你考虑过我和儿子的感受吗？

张书记 你看这里青山绿水人朴素，要地方有地方，要交通有交通，为什么发展不起来？缺人啊。如果我们不帮帮他们，他们一直穷着。我可能一辈子都良心上过不去。

李 璇 地球离开谁都照样转。

张书记 再给我两年的时间。

李 璇 你保证？

张书记 我保证。（对王大茂）大茂兄弟，我向你保证，你们的问题解决不了，我永远不离开大王庄。

王大茂 好。你说话算话。

张书记 那大茂兄弟，再见。

[王大茂嬉皮笑脸地下。

张书记 等将来这边搞好了，请你来剪彩。

李 璇 这还差不多。

[王大茂换了身衣服又跑上。敲门。

张书记 你，怎么……

王大茂 张书记。

张书记 你现在是大茂还是二茂？

王大茂 （被突然一问，没有反应过来）啥？

[张书记不断使眼色。

王大茂 我是村支委王大茂。

李 璇 （疑惑地）老张，你怎么天天驻村，连村支委都不认识。

张书记 我们很少见面。

李 璇 不对，刚才来找你卖瓜的，是不是王大茂？

张书记 是。大王庄嘛，这个庄的人都姓王。

王大茂 对，都姓王。

李 璇 年纪也差不多？

张书记 对。

李 璇 长得还一模一样。

张书记 对，双胞胎，一模一样。刚才那个是大茂，这个是二茂。

王大茂 对。我是王二茂。嫂子好。

张书记 什么事？

王大茂 不好说。

张书记 有什么不好说的，她是你嫂子。

王大茂 真的不好说。

张书记 说，没有关系的。

王大茂 市电视台的人来了，来采访我们村网络卖瓜的先进事迹。

李 璇 啥先进事迹？

张书记 网络卖瓜。

李 璇 都卖不出去了，还先进？

王大茂 都卖了！还不够卖的！

张书记 （对王大茂）猪队友！你为什么不电话通知我？

王大茂 （对张书记）书记打你手机打不通，让我来叫你。

李 璇 （感觉被骗了）老张？！

张书记 到！

李 璇 王大茂？！

王大茂 到！

李 璇 你们唱双簧骗我呢？！

张书记 （对李璇）扶贫工作，不是扶在表面，而是扶到根上。再给我两年，（陶醉地）你会看见这个村一年四季瓜果飘香……

李 璇 好了，你把我一个党员的素质想得太低了吧？

张书记 老婆的精神光照大王村。

李 璇 去。我们的党员干部应该是这样的，不能搞形式主义，扶贫要扶到点子上。要么不来，来了，就要好好做。只要你做的是对的，我会支持你的。

张书记 老婆说的我眼泪汪汪的，来，亲一下！

李 璇 去。

[张书记和李璇亲吻。

[王大茂用手捂住了眼睛。

[幕落。

（作者单位：江苏省戏剧文学创作院。本作品为江苏文艺“名师带徒”计划项目成果）

责任编辑 姜艺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