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参与对大学生抑郁症状的影响:注意控制的中介作用

2023-12-05项海珍邱林飞宋万翔

浙江体育科学 2023年6期

项海珍,邱林飞,宋万翔

(1.杭州科技职业技术学院,浙江杭州 311402;2.浙江经济职业技术学院,浙江杭州 310018)

抑郁现已成为全世界共同关心的公共卫生问题,具有发病率高、致残率高、复发率高、自杀率高的“四高”特点[1]。中国心理健康研究显示,中国的抑郁人口已高达全球的4.2%,同时,抑郁已呈现年轻化、数量上升的趋势,是大学生群体常见的心理疾病之一[2],也是大学生自杀的首要原因,且自杀率显著高于无抑郁症状者[3]。调查显示,我国超过30%的大学生具有抑郁症状[4]。大学生面临学习模式改变、课业增加、人际交往增多、学业竞争激烈等压力,且大多为独生子女,此前受家人保护较好,导致心理承受能力较差,当遇到生活方式不适、人际关系处理不当、共同集体居住矛盾等因素,导致大学生心理健康问题突出,遭受抑郁侵扰的人数增多[5]。抑郁是一种常见的慢性精神障碍,表现为情绪低落、意志减退、活动减少、兴趣下降,同时伴随着对人际关系的敏感,对负性评价的高敏感性。长期存在抑郁症状会导致人的情感低落、学习工作能力下降,并伴随着认知功能损伤[6],严重的甚至伴有消极自杀观念或行为[7]。

注意控制(attentional control)是个体在面对具有竞争性或冲突性信息时,主动分配资源将注意指向目标,并抑制习惯化、自动化和优势反应的加工过程[8]。它负责导向选择性注意的准备、调节和应用,是个体使用更高水平的执行功能来调节或推翻自动情绪反应的能力表现[9],也是抑郁的重要情绪调控策略[10]。在面对负性刺激时,抑郁个体在目标导向 (自上而下) 注意系统和刺激导向 (自下而上) 注意系统之间会出现失衡现象,从而造成个体在认知操作上表现出能力欠佳的现象。此外,研究发现注意控制与积极情绪呈正相关,与抑郁、焦虑呈负相关,即高注意控制的个体可以使用注意力面对积极情绪或消极情绪的过度反应,而低注意控制的个体则不能将注意力从负向刺激中转移出来,同时也不能将注意力聚焦在积极方面[11],因此,低注意控制是抑郁的一个脆弱因素。

体育参与具有依从性高、副作用小、抗抑郁效果持续稳定的优势[12],它不仅可以缓解抑郁症状[13],还具有保护作用[14]。大量研究证实体育参与对认知具有改善作用,它可以影响个体的认知与情绪,且体育参与程度与抑郁检出率呈反比[15,16],但其内在机制尚不明确[17]。有研究发现,大脑额顶叶区域调节自上而下的注意控制能力,体育参与能增加额顶叶区域体积和白质的完整性[18],激活与情绪刺激评估相关的皮质区域[19],如前扣带回、额叶皮层,优化个体执行功能的加工[20],促进大脑参与注意力改善和执行功能调节[21],如注意控制、短时记忆等[22],从而有效提高注意控制能力[23]。

已有研究大多从单一视角探索体育参与与抑郁间的关系,如探索体育参与与注意控制的关系、注意控制与抑郁的关系。但对于体育参与是通过什么途径影响抑郁症状,各变量之间的关系、作用以及作用的大小以及整体的效益,始终缺乏准确把握各变量之间复杂关系和准确解释。为此,研究基于文献分析,将注意控制的三个维度纳入研究框架,并针对体育参与是否可以影响注意控制,拟构建体育参与、注意集中、想法控制、注意转移和抑郁症状之间的结构模型,以系统考察模型的适用性及模型内在结构和各变量之间的规律,清晰体育参与有效预防抑郁症状的内在机制,为高校提升大学生心理健康水平提高理论依据。

图1 纳入样本流程图

1 研究方法

1.1 研究对象

为避免由同一人回答一套问卷可能造成的同源偏差,本次问卷采用部分条目反向题以及匿名填写的方式进行,降低有效数据的同源偏差[24]。根据自愿原则,以普通高校在校大学生为研究对象,通过线上问卷星的形式进行收集,填写前指导语介绍本次调查的研究目的及填写注意事项,并告知其具有知情同意权和中途退出的权利。最终回收问卷2 754份,剔除规律性作答、填写时间特别短或超过标准差±3的无效问卷93份,获得有效问卷2 661份(96.62%)。纳入样本见图1。其中,男生1 795人(67.5%),女生866人(32.5%);来自农村1 090人(41%),城市1 571人(59%);独生子女1 061人(39.9%),非独生子女1 600人(60.1%);抑郁平均分为,抑郁症状大学生505人,占总人数的18.98%。

1.2 研究工具

1.2.1 体育活动等级量表。体育活动等级量表(Physical Activity Rating Scale-3,PARS-3该量表是用来衡量体育参与水平,具有较好的信效度[25]。该量表选用体育参与的强度、频率及时间3个维度来考察受试的体育锻炼情况,选用1-5的五级记分方式。体育参与运动量等级标准为:小运动量≤19分(体育参与不足),中等运动量20-42分,大运动量≥43分。本研究中体育活动等级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855。

1.2.2 贝克抑郁自评量表。贝克抑郁自评量表(Beck Depression Inventory,BDI)是专门用来评测个体抑郁程度,具有良好的信效度[26]。该量表共有21个条目,选用0-3的四级计分方式,“0”表示无该项症状,“1”表示轻度,“2”表示“中度”,“3”表示“严重”。本研究中贝克抑郁自评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948。

1.2.3 注意控制量表。注意控制量表(Attentional Control Scale,ACS)主要用于测量个体在不同情境中转移或集中注意力的情况,具有良好的信效度[27]。该量表共有20个条目,其中11个条目为反向计分,选用1-4的四级计分方式,“1”表示“很不符合”,“4”表示“非常符合”,得分越高说明个体的注意控制能力越好。本研究中注意控制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分别为0.744。

1.3 数据处理

本研究主要采用SPSS23.0和Amos21.0软件完成。本研究对问卷采用Harman单因素用来检验共同方法偏差效应,通过对整体量表进行了探索性因子分析,发现第一个因子解释了25.72%<40%的变异,认为单一因子解释的大部分变异现象并不存在,因此本研究同源偏差不严重。

2 研究结果

2.1 大学生体育参与、注意控制、抑郁症状的人口统计学差异

如表1 所示,在性别比较中,体育活动等级评分男生大于女生(27.51±21.61 vs 12.61±13.63),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1),说明男大学生的体育参与明显高于女大学生。在生源地比较中,体育活动等级评分农村高于城市(22.86±20.84 vs 22.52±20.43),差异无统计学意义。在是否独生子女比较中,非独生子女高于独生子女(22.98±20.54 vs 22.17±20.68),差异无统计学意义。

表1 大学生体育参与、注意控制、抑郁症状的人口统计学差异

2.2 不同体育参与水平对大学生注意控制、抑郁症状的影响

由表2可知,不同体育参与水平大学生在抑郁症状和注意控制上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对注意控制各维度进行分析后发现,小运动量大学生注意集中显著低于中、大运动量大学生,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1);大运动量大学生想法控制显著高于小、中运动量大学生,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1);小运动量大学生注意转移显著低于中、大运动量大学生,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1),同时中运动量大学生注意转移显著低于大运动量大学生,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1)。说明当体育参与达到中运动量或大运动量时,对注意控制的影响相对较好,产生抑郁症状风险较低,这与国内外的研究相符合。

表2 不同体育活动等级、大学生注意控制、抑郁症状的差异比较

2.3 大学生体育参与、注意控制和抑郁症状的相关性分析

对以上变量进行Pearson双变量双侧相关检验,结果如表3所示,体育参与与注意集中(r=0.120,P<0.01)、想法控制(r=0.116,P<0.01)、注意转移(r=0.122,P<0.01)之间呈显著正相关关系,与抑郁症状(r=-0.137,P<0.01)呈显著负相关关系,注意集中(r=-0.371,P<0.01)、想法控制(r=-0.189,P<0.01)、注意转移(r=-0.249,P<0.01)与抑郁症状呈显著负相关关系,差异均具有统计学意义,表明大学生体育参与越多,注意控制越好,抑郁症状越轻。表3中各变量间的相关系数绝对值普遍较低,这与较大的样本量有关,也与体育参与、注意控制、抑郁症状都是连续的、动态的变化过程,影响其测量效果的因素较多,其特性较难测量,同时在较为复杂且不易测量的变量间如果相关系数通过显著性检验,较小的相关系数也应确认变量间的相关关系[28]。

表3 各研究变量的相关分析

2.4 结构关系模型的构建与验证

为考察注意控制在体育参与对大学生抑郁症状影响中的中介效应大小,提出本研究的假设模型,见图1。

2.4.1 大学生抑郁症状影响因素的预测回归分析。如表4所示,将体育参与、注意集中、想法控制、注意转移作为自变量,将抑郁症状作为因变量,采用逐步回归法(stepwise法)进行多元线性回归分析体育参与、注意集中、想法控制、注意转移对抑郁症状预测模型的拟合优度检验(R=0.393,R2=0.154,ADR2=0.153),同时,抑郁症状的回归方程系数T为21.277,体育参与、注意集中、想法控制、注意转移的Beta分别为-0.085、-0.309、-0.038、-0.082,除想法控制外,其余变量均达到显著水平,说明体育参与、注意集中、注意转移对抑郁症状的影响显著,而想法控制对抑郁症状的影响并不显著。

图1 注意控制的中介效应模型图

2.4.2 体育参与对抑郁症状的中介效应Bootstrap检验。为考察注意控制在体育参与和抑郁症状间的中介作用,本研究使用Amos23.0对研究假设中提出的模型进行验证。在模型中,由于抑郁症状→想法控制(β=-0.18,P=0.053)路径不显著被删除。对调整后的模型重新进行计算后得到所有路径系数的显著性均有统计学意义(P<0.05),模型的绝对拟合指数x2/df=3.73<5,表示模型可以接受;RMSEA=0.03<0.08;GFI=1.00,TLI=0.98,CFI=1.00,IFI=1.00,均大于0.90,表明模型拟合度良好,可以确定结构方程模型合理可靠。

表4 大学生抑郁影响因素的多元回归分析

中介效应Bootstrap检验结果如表5所示,就单个中介作用而言,体育参与→注意集中→抑郁症状间接效益的点估值为-0.018,标准差为0.003,Z值为-15.93,此路径产生的间接效应Bootstrap 95%置信区间不包含0值,表明注意集中在体育参与和抑郁症状间的中介效应显著;体育参与→注意转移→抑郁症状间接效益的点估值为-0.005,标准差为0.002,Z值为-2.50,此路径产生的间接效应Bootstrap 95%置信区间不包含0值,表明注意转移在体育参与和抑郁症状间的中介效应显著。就整个中介的总效应而言,点估值为-0.062,标准差为0.009,Z值为-6.89,中介总效应Bootstrap95%置信区间不包含0值,表明总体中介效应显著。此外,注意集中与注意转移中介大小比较发现,点估值为负值,中介总效应Bootstrap95%置信区间不包含0值,说明注意转移比注意集中的中介作用大。进一步分析发现,体育参与不仅能直接改善大学生的抑郁症状(β=-0.09),还会经由注意集中(β=0.12)和注意转移(β=0.12)间接影响抑郁症状;体育锻炼能改善想法控制(β=0.11),但想法控制对抑郁症状无统计学意义。本研究还发现注意集中(β=-0.32)和注意转移(β=-0.09)能影响大学生的抑郁症状,这就意味着注意集中和注意转移能力越高,其抑郁症状水平越低。这表明注意集中和注意转移会抑制大学生的抑郁水平,体育参与能增加大学生注意集中和注意转移的能力;同时,注意集中和注意转移对体育参与和抑郁症状间具有中介作用。

表5 中介效应 Bootstrap 检验结果

图3 验证后的中介效应模型图

3 讨论

本研究发现,大学生体育参与与抑郁症状呈负相关,这与此前的研究结果一致[29]。有研究人员探索了体育锻炼改善抑郁症状的机制,发现体育锻炼是防止抑郁症状发生的保护因素[30]。神经生物学研究发现,体育锻炼能刺激多个脑结构组织引起生理变化,如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反应性降低、脑源性神经营养因子水平上升、神经中枢儿茶酚胺含量释放增加等,均是改善抑郁症状的主要机制[31],以上证据提示体育锻炼的抗抑郁效应可能由多种生理机制介导。其次,脑神经加工及脑成像发现,抑郁人群额叶α频段功率降低,出现额叶偏侧化,颞顶联合区激活减少,右侧腹外侧前额皮层和右上顶叶皮层的活动减少[32,33]。根据体育锻炼抗抑郁理论和认知-行为理论,体育锻炼被视为是一种转移注意、自我宣泄的方式,可刺激神经可塑性,增加海马体积和白质完整性,增强额叶皮层等参与“情感和奖励网络”的脑结构[34,35],激活与情绪刺激评估相关的皮质区域[36],从而达到锻炼后愉悦的效果[37]。社会心理学研究发现,社会支持[38]、情绪调节[39]等因素在体育锻炼对大学生抑郁症状的积极影响中也起着中介作用。在此基础上,本研究为该研究领域提供了新的研究思路,即注意控制可能是体育锻炼改善抑郁症状的潜在途径。值得注意的是,本研究发现当个体体育参与达到中、高强度时,注意控制较好,抑郁得分较低,因此,高校在制定体育锻炼计划设计时,需要考虑不同强度、持续时间等结构性效应,鼓励大学生(尤其是女生)多参与中高强度的体育锻炼,同时学校和家庭要充分调动大学生体育参与的积极性,促使大学生形成主动参与体育锻炼的意识,养成终身体育的意识,从而培育良好的情绪。

本研究关键的发现是体育参与能通过改善注意控制的注意集中和注意转移间接影响抑郁症状。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体育锻炼与成人的神经发生和突出可塑性、认知能力改善、抑郁症状缓解之间存在密切关系。Eysenck等人的注意控制理论指出背外侧前额叶活动增强与注意控制受损存在一定关系,同时以往研究发现,抑郁人群背外侧前额叶活动增强,与后外侧额叶、背外侧杏仁核和左脑回的连接减少,前额叶注意控制激活不足[40],这导致了其自上而下的注意控制能力下降。此外,低注意控制能力的个体会增加抑郁情绪或消极情感的驱动反应[41],认知训练能缓解大学生抑郁症状,这种关系是双向的[42,43]。研究发现,体育锻炼能增加鸢尾素水平、提高下丘脑温度、海马神经发生等,在抑郁症状缓解中起重要作用。同时,体育锻炼能有效增加大脑前额叶皮层的血流量,激活前额叶皮层,提高注意控制能力。可见,体育锻炼所激活的有关注意控制的脑区与抑郁症状发生脑区存在着部分重叠,提示体育锻炼可引起注意控制的改变,进而间接起到缓解抑郁症状的作用。本研究的意义在于首次揭示了体育参与、注意控制以及注意控制介导的抑郁症状改善之间的关系,阐明了体育参与对改善抑郁症状的作用,研究结果不仅揭示了注意控制在体育锻炼和情绪研究中的重要性,而且进一步合理化了体育锻炼促进心理健康的行为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