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忆故乡年味红
2023-11-30简梅
许多年过去了,每当回到故乡的家,我仿佛就看见父亲肩披一条汗巾终日忙碌的身影,依稀又听到门前街巷热闹的脚步声、鱼货叫卖声,邻里街坊带着浓浓虾油味的欢声笑语……
20世纪80年代初,当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到偏远的渔镇,父亲告别了赖以生存的渔业,大胆做了个决定:将二十余年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建屋开饭馆。原木屋旧址需重新设计门面,之后日夜奔忙,终盖起三层水泥砖房,开起了渔镇最早的饭店。
那时家中的生意特别好,时常挤满了讨海回来的渔民。但开店异常辛苦,通常凌晨四点多父亲就要起床,挑着篮筐乘车到十几里外去买各类食材,然后匆匆赶回,早饭都来不及扒拉两口,又马不停蹄地洗、切、熬、煮,进行分类、拼盘。晚间生意也是重头戏,需要制作大量的鱼丸。我和哥哥、弟弟,轮流帮忙搅鱼粉,将切好的鱼块一个个放入搅拌机,由一人摇动手柄,另一人放鱼块。
最令人期待的春节来了!海风凛冽,顽皮地将家家户户门前悬挂的风灯、喜灯吹得搖摇晃晃、红光四射。每每忙到大年廿八、廿九,我家才将店门关闭。父亲去采购年货,母亲置办新衣等。到了除夕夜,父亲亲自煮了我们爱吃的荔枝肉、南煎肝、梅蝶甜白粿等,待全家吃好了,我们便在鞭炮声声中提着纸花灯,大街小巷地去找小伙伴串门。暮色中,火红的灯笼与其他出外游玩的少年的灯笼相辉映,微弱的火苗在青石板上跳跃着,像一串串寒冷夜空中相互眨眼的星星。初一拜年时,祖母、叔伯等递给珍贵的一角、二角、五角的压岁钱,可以惊喜整个春节。那时,梳着羊角辫的我常常瞒着大人买了许多糖果,一颗一颗咀嚼着人生最初的甜美 ,而后将一张张彩色的糖纸叠得齐齐整整,闻着杨梅水果、菠萝奶白、橘子香糖等还遗留在纸上的丝丝清香,将它们或夹在书里,或与伙伴们交换。我尤其喜欢玻璃糖纸,有时会透过玻璃纸那朦胧玄幻的红、黄、蓝、黑等色调,望向天空、瓦顶,世界在我幼小的眼里充满无尽的神秘与憧憬。
就这样休息几天,到了家乡正月初四开业大吉的日子,父亲又挑着扁担,开始了周而复始的营生。慢慢地,父亲的店名声在外,成为当时梅花古城的一张名片。之后,父亲盘下了连着店面的后面一座房子,又添上一层,家里紧巴的住宿条件才得以改善。如今,家乡新房林立,车喧路阔,当年醒目的房子也早已隐没于其间。家乡的鱼丸已经产业化,拥有了流水线的机器。离家多年,每当忆起火红的年味,忆起锅碗瓢盆“叮叮咚咚”的交响声,一种鱼香就从心底漫溢而出。
(本文入选2023年江苏泰州中考语文试卷,文章有删减)
简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报刊。曾获第二十七、第二十八届福建省优秀文学作品奖,福州市政府第二、第三、第四届茉莉花文艺奖。
《意林》:您是如何走上文学创作之路的?
简梅:我的父亲是归侨,父亲回国念书,便定居在国内。20世纪90年代初,父亲经常和远在美国的姑姑通信。那时候,我还是个学生,对文字情有独钟,父亲就常常让我代笔。一开始,是父亲口述,我照着写。有好几次,我觉得父亲的信太短了,而且写得不够生动,干巴巴的,也不有趣,于是,我就自作主张,把父亲口述的话语,加以润色;并且一大段一大段地,添加一些生活中的趣事、乐事。这些信漂洋过海,姑姑读了,非常喜欢,解了她的思乡之愁。慢慢地,父亲就把写信的重任放心地交给我。他往往只说个大概意思,就任由我来写。可以说,那是我舞文弄墨的最初时期。参加工作不久,我被地方文联借用,从事编辑工作,也负责组稿。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丰富,我对创作越来越充满热情。文字就是我的梦想之翼——我要用我的文字,实现自己心中的美好梦想。
《意林》:文中多次提到“红”,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简梅:红光四射,火红的年味,朦胧玄幻的红,这些红主要表达了生活美好、幸福祥和、生活红火。“红”可以说是文章之眼,也是全文的魂。不仅表达了我对故乡的怀念之情,也表达了我读父亲的感激之情,是父亲让我们的生活红火起来,还表达了我对家乡的年味之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