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鹿群渡过海峡

洞见

拂动的柳条，飘扬的旗帜，迁徙的云——

长椅上，一本被人遗忘的书，

风就是从那儿刮起来的。

沉默的铁匠

“风没有形状。”他摇摇头，

继续着手中的活计。

我喜欢这个沉默的铁匠，

有时，还幻想着是一块烧红的铁，

惬意地躺在他的铁砧上。

“万物都是心的显现。”

他看向我，像看着一把

尚未成形的铲子

用温和的大铁锤一样的目光。

驯鹿群渡过海峡……

驯鹿群渡过海峡，

回到白雪覆盖的陆地。

它们猛烈抖动身体，

仿佛甩掉的不仅仅是

冰冷的水珠，

还有整个的海。

荒野缓缓铺展，

适合在上面写一首长诗。

而鹿群只顾低头刨雪，

寻觅着苔藓和地衣。

诗在这一刻已然存在！

它是生命的奔涌，

而绝非一些呆头呆脑的词。

在密集的雨线中……

在密集的雨线中，

翻飞的燕子，

演奏着黑色的乐章。

山本耀司说，

黑色是一切颜色的尽头。

我喜欢这样的说法，

就像现在，

黑色如此明亮，

令人无法辩驳。

雨

深夜，听一首诗——

密集的词，宏大的叙事。

我承认我写不出

这样的作品——

一种亲切的平静，

超越了莫扎特的咏叹调，

显现在它的方言里。

然而也简单——

漫游者从远方归来，

赤裸，冷透了，

急切地，寻一个落脚地……

樱桃

真理是一颗樱桃，

谬误是另一颗。

更多的在树枝上，

已然成熟，

像平常又美好的心。

我能辨认出

哪一颗才是你的。

表达

天还没亮，

鸟歌就已经破窗而入。

而我的心是一颗

熟透的樱桃，

悬垂在梦的枝叶间。

“像星辰一样！”

它的声音细微而有力，

“宇宙漆黑一片，

过一种有光的生活。”

别赋

夕阳说着离别的话，

笑容遮不住黯然的神色。

身边的玫瑰云

不合时宜地开着，

花瓣终将在黑夜里凋零。

接下来是鹿的悲鸣，

还有鸟的沉默。

我说的是诗人的心，

闪忽间，像一枚石子，

从诗的废墟上掠过。

而词是弹弓，诗人

就是那個孩子，

被他射中的太阳

跌跌撞撞，如你所见，

它走了那么远的路。

短歌

月亮从大海中升起，

一路上都在找寻淡水。

河流，湖泊，一口井，

一个小小的杯子——

曾经，它在你的眼中啜饮，

才知道泪水也是咸的。

感受力

小路上有一粒豌豆，

饱满得像李白的一句诗。

是谁如此粗心，

把它掉落在这里？

宇宙深不可测，

两个星球却如此亲近。

我热切地看着它们，

一个蓝色，

一个碧绿。

总是如此

诗人从语言的陡坡上滚下来，

词散落了一地。

他平静地坐起来，

抽着一支烟。

“一首诗被推迟了。”

他眯起眼睛朝高处看，

一道光的瀑布，

仿佛雅各布的梯子。

美人图

一定是这样的，

在画家的思想里，

她的形象无数次

破碎又凝聚。

现在，

她站在我面前，

那些线条，色彩，

画框，甚至

连画家的局限

都是不存在的。

美，独立而完整地

呈现出来——

神秘的夜色。

赤裸的晨曦。

归田园居

田里的杂草，

多得像世上的烦心事。

陶潜索性扔了锄头，

跑到树底下休息。

诗才是最好的荫凉，

他随口便吟出了

“种豆南山下，

草盛豆苗稀……”

而在白花花的日头下，

豆苗和杂草——

两条潺潺的溪流，

正愉快地融汇在一起。

食蚜蝇

瞬移，倒飞，高难度悬停——

凝神于蓓蕾的朱唇微启，

还是陌生星球的地质运动？

突然，风用力摇晃着月季树，

飞行员空投下我们，

消失在春天的阴影中。

（黄晓辉，河南舞钢人。作品散见于《诗刊》《诗林》《江南诗》《星星》诗刊、《莽原》等，著有诗集《花豹》《蓝月之夜》《明亮与晦暗》。）

编辑：耿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