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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光

2023-11-29张世勤

当代人 2023年11期
关键词:工友矿工矿区

女人被自己的决定吓了一跳,她决定嫁给那个又黑又丑的矿工。对这个又黑又丑的矿工,女人是有印象的。七年前,迎娶她的婚车长龙就走过这片矿区,破损的路面两侧,涌着不少看景的人。坐在婚车里的她,虽然眼望前方,但大脑里却仿佛一片空白。未知,期待,忐忑,留恋,多种情绪塞满了她的内心。对外面的风景,她貌似入眼,却根本无法走心。说来,今天她才是风景,一个漂亮女人的人生重要时刻,花儿一样,冒着仙气,散发着芬芳。迎娶她的婚车长龙,毫无疑问已经成为划过杂乱矿区的一道彩虹,点亮了很多人的眼睛。包括那个又黑又丑的矿工。女人注意到他,是因为别人大多都站着,而他是蹲蹴着,手里拿着半瓶矿泉水,眼神里透着自己今生永远无法得到的春天的气息,尤其那黏着口水的笑,表现出艳羡和困窘的游弋,也在贪婪和猥琐的边缘肆意地徘徊。矿工男人又黑又丑的笑,在人群中很是显眼,并且特别扎心。这很扎心的笑似乎也正好旁证着女人即将开始的幸福。

然而幸福很短,短得只有七年。七年里女人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最大的变化是多出了一个孩子,一个小女孩。这虽然不是她一个人就可以多出来的,但现在她却只能一个人牵着她的手。从少女时代起就让她无限向往的玫瑰花一样的灿烂爱情,不知不觉中竟然碎了一地,再也无法打扫。曾经的自己,花儿一样,冒着仙气,散发着芬芳。但现在,这种气息转瞬即逝,而且似乎再也无法复得。她决计带上女儿,离开小镇,从此去过与男人绝缘的生活。她认为,并不是生活让她伤了心,只是男人让她伤了心,远离男人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艰难,她还没有能力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那么,难道就这样白白地苦了自己?终归她又有些不甘心。因此,她的想法便从一个极端迅速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嫁给那个又黑又丑的矿工?何况,这片矿区是经常出事的,赔偿金也年年见涨,等收获一笔不错的赔偿后再远离男人也不迟,也没什么不好。

这个想法一出来,她先是自己吓了一跳,她从没想到过自己一个曾经花儿一样,冒着仙气,散发着芬芳的女人,有一天也会变得如此恶毒,甚至还会为自己有如此恶毒的决定窃窃得意。

七年,应该不算是太长的时间,可就是这不太长的时间让她变了,有经历就会有变化,她变得不再那么月朗风清,晶明透彻。反观那个又黑又丑的矿工,在这七年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变,还是那么黑,那么丑,还是一个人白天夜晚,一个人天上地下。

女人找到了那个又黑又丑的矿工。跟她七年前举行婚礼时一样,男人蹲蹴着,手里拿着半瓶矿泉水,两脚挪来挪去,手不停地把塑料瓶搓揉出吱嘎吱嘎的响声。他不敢相信那个花儿一样,冒着仙气,散发着芬芳的女人,能从风景中走出来,径直走到他的身边,给他划出一道彩虹。

女人问,你什么意见?

男人说,我弄不起那么长的车队。

女人说,不需要车队。

男人说,矿区出不了彩虹。

女人说,用不着彩虹。

男人说,我黑。

女人说,天也有黑的时候。

男人说,我丑。

女人说,我看着你美。

男人说,我还没攒下多少钱。

女人说,我不要钱。

男人问,那你到底要什么?

女人说,我就要你这个人。

女人说得很坚决,很肯定。她说得没错,她就是想要他这个人!

男人被感动了,捏着塑料瓶的手在不停地抖动,眼里落下了大滴大滴的泪水。

两人的第一夜。女人躺下了,男人仍然蹲蹴在地上,手里的半瓶矿泉水,被不停地揉捏来揉捏去。矿泉水瓶吱嘎吱嘎地发出些声响。

女人说,你上来吧。

覆在女人身上的男人再次流下了泪水。

事后,男人说,你放心,我有的是力气,我肯定能挣更多的钱,我——男人还想说出更多。

女人打断男人,说,我相信。

顿了顿之后,女人又说,我等着。

显然,生活揭开了新的一页。同样是那个杂乱的矿区,但感觉已经不杂乱了。同样是粉尘飞扬,但感觉这飞扬的粉尘里已经嵌进了甜滋滋的风。沉闷的矿区,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机。冗长和黑暗的深井里面,仿佛已经充满阳光。无论看哪一个矿友,都感觉那么顺眼。从他们的笑容里,男人也照出了自己的笑容。

男人做矿工已经有些年了,虽然距自己期望的积蓄还有不小的差距,但在男人的计划里,是打算选择一个合适的时间节点抽身和收手的。尽管当时的采煤业十分紅火,但安全事故同样也是接二连三地发生,一次次躲过,是他的造化,但完全交给运气并不那么保险。但女人的到来,改变了他的计划。他决心再挣上点钱,能挣出让她们娘俩过上好日子的钱。如果能实现这个愿望,那么这其中即便存在一些风险,他认为也值。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有了一个家。睡在他被窝里的女人,对他来说,不是一个普通女人,而是一个能把矿区划出一道彩虹的人。

女人安心在家操持。说是安心,大多时候确实也是,但内心的波澜和涟漪也是有的,甚至从未停止过。她当然希望矿上能不断加强安全措施,毕竟人命关天,事实上有关部门也三令五申,矿区也一直在这么做。她不希望出事,但不出事她就拿不到赔偿,这是个矛盾,她根本无法去平衡。这期间,矿上出过几次事,每次听说出事,她都是先惊出一头冷汗,然后又期待着某个消息。好在都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些小故障,没有人员伤亡。她一方面庆幸,但另一方面也约略失望。

有执念,就犯纠结。有纠结,就受煎熬。

她有时会问男人,新开的巷道已经很深了吧?

男人说,很深了。

女人问,作业面大不大?

男人说,大。

女人问,不会有安全问题吧?

男人说,应该不会。

男人怕女人担心,又说,你放心,过去每次我都没事,现在就更不会有事啦。

女人问,为什么?

男人说,因为我有贵人。

女人问,你有什么贵人?

男人说,你,还有咱们的女儿,你们娘儿俩就是我的贵人。

男人没有说“你的女儿”,而是说“咱们的女儿”,这让女人既不是很情愿,却又有些感动。

女人说,你平常一定要机灵着点。

男人说,你放心,我会的。

这天是男人的白班,跟平常有班一样,男人一早就走了。女人在家里洗洗涮涮,既闲不着,也好像没多少事可干。女人一边拖地,一边顺手打开了电视。电视里王菲正在唱“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女人不由得想起自己七年前那场婚礼的场景。迎娶她的婚车長龙满载大红祝福,喜庆地走过矿区,破损的路面两侧,涌着那么多看景的人。但车窗外的其他人都没能给她留下印象,唯独那个蹲蹴着手里拿着半瓶矿泉水又黑又丑的男人,给了她冲击。那黏着口水的笑,那艳羡和着困窘的无奈,还有那游弋在贪婪和猥琐边缘的男性眼神,一度让她的内心花枝乱颤。那时,正是她的优越感爆棚的时候,体会到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竟是那样大。当然,现在她不再那么认为了,而是认为人与人之间并没有太大差别。自己的婚姻碎了一地,现在的她不敢再轻易断言爱情,倒是如歌曲中唱的那样,但凡真正的爱情,只能是传奇。听到电视里继续唱“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约,今生的爱情故事不会再改变”,女人正想苦笑下时,矿上传来了不祥的消息。出大事了,男人这一班,十三个人,全被塌方捂到里面去了。消息很确凿,生还的希望基本没有。

女人蒙了一下之后,便发疯似的向矿区跑去,她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应该是哭还是笑。井口上已抬出七八具尸体,她一个个去抚摸他们的脸,他们都是男人,但都不是她的男人。但是与不是还有什么意义!不过是早一会儿上来和晚一会儿见到的问题。她相信她的男人逃不过这一劫。从自己嫁过来的那天起,如果说自己唯一的心事就是等着矿上出事,可能过于残酷,甚至有些冤枉,但事实是,自己当初选择嫁过来的目的,就是等着矿上出事,而且必须是出在她的男人身上,甚至是越快越好。只有这样,她才可以名正言顺地拿走大笔的赔偿金,从此她再转身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现在是她离实现自己的愿望最近的时候。

自己刚离婚时,或说被离婚时,有人劝慰她说,一切都不怨你,是你遇上了渣男。那时,她对这话是认可的,只有这么说,也才是公平的。但现在,她觉得自己才是最不干净的人,可能比渣男还渣。甚至,她觉得这场灾难完全是无辜的,可能本是一场不会发生的灾难,一切都是因为她的企盼才真正降临。此前她压根儿没想过灾难真正降临时会是怎样,但现在,她知道了,她看到了,她亲身感受到了,什么也不用再说,就俩字,惨烈!

那么,自己曾有的想法该是多么恶毒!天打五雷轰也不为过。她忍不住哭了,放声大哭,俯地痛楚,仰天号啕,哭自己,哭婚姻,哭爱情,哭罪恶。

没人能拉得住,女人几近把自己哭得窒息。

这场景被从镇上匆匆赶来的男人全看在了眼里。远远地,男人就哭了。他哭工友们的尸体,哭这场灾难,也哭自己的女人。他想不到自己的女人,花儿一样、冒着仙气、散着芬芳的女人,会这么深地爱着自己。

这天,整个矿区,只有泪水。

男人曾替过一个工友的班,这天男人去到矿上后,工友说今天替回来。男人想也好,这几天他正想找时间去趟镇上,听说镇上刚进了一批蓝宝石,冒着仙气的女人都在他被窝里睡过那么长时间了,他却什么也没给过她,他觉得必须表达点什么,他相信只有他的女人才最配得上蓝宝石的质地。但他没想到,矿区会出事,出事的消息这么快传到了镇上。

女人早已经哭得没了一点气力,男人把她背回来后,一直躺在床上。女人感觉自己哭得很值,又感觉自己白哭了一场。十几个矿工走了,但她的男人没走,还在。

男人一直在自责,不该让工友把班替回去。哪里是他命大,是工友替他走了而已。

男人坐在床边,拉着女人的手,伤心地说,我是第一次见你哭,哭得这么厉害,你知道吗?你今天把我的心都哭碎了。你放心,我今后再也不去矿上上班了。

许久,女人问,你怕了?

男人说,我没怕。

女人说,那为什么不想去矿上了呢?

男人说,看到你今天伤心成这样,我不能再让你为我担心了。为别人担心的日子有多难过,我懂!

女人的眼里轻轻流出了泪水。

男人说,其实今天我在镇上转来转去,心里就有个强烈的念头不断往外冒,为什么非得在矿上死干呢?为什么不可以在镇上做点小买卖呢?我打算租个门头房,开间小百货。

女人既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表示出不同意。

小百货开在镇里的主街上。开业那天,很多没有班的工友都赶过来,给他捧人场。小百货不大,却开得蛮有些红火。

虽然每天男人回来得晚些,却从此没有了夜班。男人仍然很忙碌,但工作强度却降下来不少。镇上离矿区虽然不远,但环境和空气质量却已经完全不一样。

女人逐渐习惯了男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虽说小生意挣不出太多的钱,但日子却一天比一天安定,女人从此不用再担心或等待矿上是不是出事,什么时候出事的问题,但更多的是清静,清爽,安逸,舒心。也许这丝丝缕缕的温情,就是人们常说的幸福的感觉吧。

说实话,过去女人从未太在意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但现在,这样一段平静如水的日子过后,等她从清静和清爽里抬起头,从安逸和舒心里抬起头,从丝丝缕缕的温情里抬起头,重新再去打量男人的时候,竟发现男人根本没有原来印象中的那么黑,也根本没有原来印象中的那么丑。男人的头发里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粉尘,发质开始往外透着光。男人没有太多的言语,只偶尔会对着她笑笑。男人有着厚厚的背,两臂粗大有力。女人一时搞不懂,到底是男人变了,还是自己变了。

可能只有平静的日子过起来才会快,才会让人忘记时间,不知不觉又是他们在一起的周年。是不是周年,哪天是周年,女人从没打算认真去记住,她也没打算把那天看得多有意义,不过是男人忙里忙外的准备再次提醒了她。对男人来说,这庆祝和纪念是不可以缺少的。男人并不想去弄清什么是爱情,男人只想把日子过得结实。

那晚是有月色的。那晚的月色仿佛格外撩人。

等庆祝和纪念结束,一切收拾停当后,女人早早地上了床,用了一点酒的男人脸上呈着红光。

女人说,上来吧。

男人挨过来。男人在这事上,一直是怯怯的,让着她,看她需要,恐怕自己哪个地方做得不好,恐怕哪个动作做得不对,恐怕用小了力,又恐怕用大了力,恐怕时间短了,又恐怕时间拖延得太长。

女人说,我是你老婆。

男人说,我太黑了。

女人说,你不黑。

男人说,我太丑了。

女人说,你不丑。

男人说,我没用。

女人说,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男人说,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女人说,我没感觉到苦。

女人终于明白,自己其实是从这一刻开始,才真正接纳了男人。因了她的主动,男人也多出了些刻苦,两个人久久地缠在一起,像两片冬天的雪花一样,迎着春天融化。融化的过程仿佛很短,只在一瞬间,又仿佛很长,漫过了好多个冬季。

事后,女人仍把男人的手按在自己的胸上,借着还未完全散开的温存,她好几次想开口,想如实说出自己最初那个恶毒的目的,只是每次话到嘴边,她又强忍着打住。她没办法,因为说出来对她来说,绝对是解脱,但对男人来说,可能是深深的伤害。如果自己真的说出了真相,男人还会不会对她那样好?

女人一直睡不着。但男人睡着了,睡着了的男人,面相平和,真的不丑,好像刚美美地吃完一餐仙肉,好像刚热热地喝过一坛浓酒。

这天,男人的小百货铺里一下涌进了很多人。他们是男人曾经的工友,今天是到镇上来做年度体检的。从医院里出来后,他们一起来看他。

有工友说,嚇,没想到你这老板竟做得有模有样的!

男人说,哪里呀。

有工友说,什么好事都让你摊上了!

男人说,哪里呀。

有工友说,原来你那张脸那叫黑,后来成了白,后来又成了红。看来有老婆和没老婆就是不一样哈。

男人说,哪里呀。

有工友说,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又变黄了?媳妇再漂亮,也得知道省著点身子。

男人说,哪里呀。

另一个工友说,对,可不能跟挖煤似的,挖起来就没个完,就算钻头受得了,那煤也受不了啊!

男人说,你连婚都没结,这我比你懂。

男人在隔壁饭铺大酒大肉地招待了工友们一番。临别,工友们托他过几天把他们的体检报告给带过去,他们就不再为这事往镇上跑了。

去拿报告这天,医院里人不多。大夫问男人,你来查体的?男人想,既然来了,顺便查查也行。但没想到这一查,出了大问题。

如果有问题,那么不用说,自己猜也能猜个差不多,是粉尘,是肺。男人轻轻咳了一声。医生黑着脸,说,只能给你实话说,晚期。男人动动自己粗而有力的双臂,感觉自己的背仍然很厚实。男人没有说话。

几天后,男人把店铺盘了出去。晚上回到家,与女人热汤热水吃了晚饭。在镇上读书的孩子住校,平时不回来。

女人已经上床一段时间了。女人说,上来吧。

此时,男人在地上蹲蹴着,手里拿着半瓶矿泉水,不停地把塑料瓶搓揉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女人问,你今天怎么了这是?

男人说,想跟你商量个事。

女人问,啥事?

男人说,我想再回矿上去。

女人一下坐起来,不是说好不再去矿上干的吗?

男人说,小店铺不挣钱。

女人说,钱多少是多,紧巴着用,够过日子的就行。

男人说,我想我那些工友们。

女人说,隔得又不远,你们平时不是也经常见吗?

男人说,我一直愧对那个替我走的人。

女人说,所以你更得好好活着。

男人没了话。

女人说,反正我不同意。

男人说,镇上的小店我已经盘出去了。

女人哭了。

男人说,这事就这么定了。

男人还从没在她面前这么坚定地说过一件事。

女人说,矿上的危险看来你已经忘了。

男人闷着头上了床,挨近女人说,我没忘。

女人说,没忘为什么还要去?

男人说,我听说现在的安全措施已经很好了,不会再出事的。

女人说,那万一出事呢?

男人说,万一出事,人家——也是——有——赔偿的。

男人说得有些艰难。

女人瞪大了眼望定男人,你这说的什么话!

男人又去了矿上,给出的理由就是自己离不开工友们,一直走不出对那些走了的工友们的思念,他一个人在镇上过得并不快乐。

从此,男人和工友们一起下井,一起洗澡,一起就餐。只是每次,他都是最后一个升井的人。他总要求自己最后一个走,想独自待上一段时间。从男人重回矿上的那天起,他内心其实是希望矿上能再出点事的,男人当然也知道,真想出点事也并非那么容易,只是他希望的结果是,既出点事,又连累不到他人,最好事情能出在别人都升井之后。

一次,有个工友跟他聊天,说,我看你经常找安检员拉呱,你既然不放心还再回来干什么?

男人说,是啊,我是有些不放心,所以我很想知道还有没有存在隐患的工作面,哪个工作段的风险会更大一些。

工友说,你是害怕再出事。

男人反问,你害怕吗?

工友说,怕又能怎么样!

男人说,我不怕。

工友说,你为什么不怕?

男人说,我有贵人。

工友不解,贵人?

男人说,我有老婆,我有女儿。老婆和女儿当然就是我的贵人啦,她们肯定会保佑我!

工友说,有个事,当初不少人议论过一阵儿,现在无所谓了,给你说,你听了别犯忌哈,我只是说说。

男人说,什么事啊,你说。

工友说,就是你刚跟那女人在一起那阵子,好多人议论,说那女人没安好心。

男人问,怎么叫没安好心?

工友说,很明显女人图的肯定不是你这个人,而是——

工友没再往下说。男人却很肯定地说,我觉得女人愿意嫁给我,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好心。咱们这么多工友,你看有几个娶上了我这样的老婆?

男人说的是真心话。

男人仍然和工友们一起下井,一起洗澡,一起就餐,仍然每次最后一个升井,他仿佛喜欢上了井下的潮湿和黑暗。

但男人也知道,他的身体很可能等不到出事。

(张世勤,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收获》《人民文学》《十月》《北京文学》等,被《新华文摘》《小说选刊》《小说月报》《散文选刊》《散文海外版》等多次选载。著有长篇小说《爱若微火》、小说集《牛背山情话》《人体课》等多部,获泰山文学奖、刘勰散文奖、团中央“五个一工程”奖等奖项。)

编辑:王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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