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麦子熟了

又到麦子熟时。又到人欢马叫，不，是机器轰鸣，车辆穿梭，热火朝天的麦收季节了。2022年的芒种节气一过，平坦的麦田，将黄金铺地。欢畅的布谷鸟一遍一遍催促，赶快来割！赶快来割！

他是否在家呢？我拨通手机，看到一双透着喜悦的笑眼。从屏幕视角得知，他是站在麦田的路旁、合作社大门口，告诉我，刚从河南割麦回来……

一

这年春天，我曾慕名拜访他，去聆听这位朴实的农民励志奋斗的精彩故事。我驾车很快找到他的合作社。合作社像停泊于麦田绿海中的一艘航母，里面停放着各种大型农机。有几个工人在维修农机。他，五十来岁，大个子，精壮得像个小伙儿，敏捷、客气地引我进屋。寒暄罢，他神情爽朗，用口味厚重的家乡话谦虚说道：“哪有熟末（什么）故事，就是过庄稼日子呗！”

自小他生长在农村，是个肯吃苦的孩子。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和老人辛苦地耕种着十来亩责任田。十七岁的他，中学毕业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父亲给他买了台15马力的小型拖拉机和双铧犁，当时这在农村是比较先进的农业机械。后来，又买了配套的旋耕机、播种机、收割机，除了耕种自己的土地，他还帮助乡亲们耕种。驾驶小拖拉机轧地头的活儿，他玩得烂熟。

20世纪90年代初，农民收入增多，农村逐渐兴起翻盖新房的潮流，他发现了新商机，于是用小拖拉机搞短途运输，为乡亲们拉砖瓦沙石等建筑材料。后来他买来大型拖拉机，扩大了业务。1995年，他在村里开起饲料门市部，搞经营，而庄稼他始终管理得很好。按他的话说，有一膀子力气，土里刨食吧！

他租种土地。有村民将承包地转让给他，他一律先付租金，自己承担了风、雹、旱、涝等灾害的风险。几年时间，耕种土地达三四十亩，他也摔打成一个铁塔一样的汉子。

2008年，他承包村里效益低下的一百多亩果园，敲定改种粮食。摊子大了，他又购买了大型农机。那一阵子，他就像装满燃料的航天火箭，非带动庄稼往天上蹿。

专注农业，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可脑袋也要充电呀，他跑去深州新华书店购买农业书籍，去镇农技站，去市农业局、农机局，咨询农技、农机人员。总之，学习，实践，科学种田。

他手大、脚大，走起路来大步流星。这一百多亩庄稼地，一年丈量多少遍。早就发现一些地块经常有几垅庄稼长得比周围庄稼羸弱，成穗瘦、籽粒秕。他曾偏心关爱，多上些化肥，却效果不佳。难道土地吃了“昧心食”？庄稼亩产一直钻不过千斤，这，就是原因？此事拧眉，积存于心，久思未解。

这天，他扛来铁锹，一探究竟，大脚一踹就挖下25厘米，到了犁底层，再也挖不动。大个子弯下腰，大手刨土，下面土质变硬，用锹铲，咔咔顶牛，土地毫不示弱。他挖旁边玉米长得强壮的土地，一铲穿底，不似这样干硬。啊！他明白了，庄稼扎不下根，吸收不到深层土壤水分，浅层根系不抗旱，影响庄稼生长，进而影响产量。他暗想，打破25厘米的犁底层，深耕土地，使庄稼延伸根系，肯定增产。咨询农技人员，说，可以深松土地。又问农机人员，说，去晋州市能买到这个农具，叫土地深松机。他兴奋不已。

2009年，小麦亩产蹿到1200斤，玉米亩产也达1100斤。当年丰收几十万斤粮。这样的收成，验证了他的想法是对的；这样的种植规模，使他成为种田大户，在家乡一带小有名气。他，叫孙仁忠，1970年7月出生，是深州市王家井镇西李秋村人。

二

土地深松作为国家补贴支持的新技术项目，正在全国推广。

2010年7月，深州市农机局汇集本市种田大户，召开农机深松土地作业项目会议，推广这项技术。孙仁忠接到通知去开会，会上讲了土地深耕的好处，动员大家积极参与，并说明国家有补贴。孙仁忠听到这里，高兴得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他无意中的先知先觉，竟然碰上国家推广的项目，他失态地笑了。这个黑脸汉子，像个害羞的小姑娘埋下头去。他的这个小小举动，被眼尖的领导发现，讲话转向他，说，看来孙仁忠有信心，准备大干。他收敛笑容说，是！坐他旁边的老板小声问，真的？他肯定回答，真的。过后，他投资140万元一口气买了20台作业车，为深州市深松土地3万亩，自己也获得了丰厚收益。

2010年7月31日，他联合五户村民成立深州市仁忠农机专业合作社，任理事长。合作社成立时，锣鼓铿锵，乡亲们前来道贺。年轻人都外出打拼，村中劳力多数年龄偏大。这位不惑之年的壮汉，看到满院草霜的白头们对他充满期望的目光，当场郑重承诺：“一定要干好合作社，让上到八十的老人，下到几岁的孩子，都能种地。”为遵守这句誓言，他把名字改为“孙仁中”，把“忠”字留给合作社，让合作社忠心耿耿为乡亲们服务。

2013年春，省里召开土地深松工作会议，孙仁中应邀到省会石家庄作报告。9月间，在他的合作社里，召开了全省土地深松作业现场会。各地市农机负责人参观了他这里土地深松的成果，现场对比没有深松与深松土地的玉米根系。那深松土地的玉米，根系发达，分支繁多，尖端最长达80厘米。厉害！惊讶！与会者一致评价“全国深松看河北，河北深松看衡水，衡水深松看深州，深州深松看仁忠”。

省农机站站长姜广华参观后问他，你保证今年玉米亩产多少斤？他没有犹豫就说，1600斤。现场，一片大眼瞪小眼。站长紧跟一句，你说话算数，我来给你庆功。

敢立军令状，是他心里有个小九九。这茬玉米，他实施精量播种、施肥新技术，为保芽壮苗，还对种子进行二次包衣，在密度上增加到亩6000株左右，这些试验暂为秘密。他心中有个和袁隆平院士一样的梦。

兑现诺言的时候到了，玉米亩产为1560斤，仅40斤的差距，孙仁中以败将身份向站长折身。姜站长安慰说，不错啦！你这是平均亩产啊，这样的耕作模式，要在全省、全国推广，那要多产多少粮食！

三

孙仁中的耕耘模式，像机械化部队作战。农忙季节，周围村几百乡亲成了他的“雇佣兵”。收割机一台、运输车三辆、秸秆粉碎机一台、深松机一台、撒肥机一台、旋耕机两台、播种机一台、震压器等机械为一个作业组，集庄稼的收割、运输、施肥、深旋、播种、压实等耕作环节，一次完成，達到精耕细作。

这些装备在田野轰鸣，好不威风。夏收秋种，少时麦田荡净，颗粒归仓。公路上运输车辆匆匆忙忙，急急如搬家蚂蚁。播种贴麦茬，不用犁田翻土，静等玉米嫩芽吐珠，行行翠绿，如排笔画纸；收秋种麦，甚是壮观，机械呼啸而至，雷霆万钧，以排山倒海之势，横扫青纱帐。喧嚣过后，狼烟散尽，一片干干净净。大地袒露，沃土喷香，滋润细土，如婴儿肌肤，贴之、近之，悦农户心腹。远望坦荡旷野，又似换了人间。

科技发展，实现了无人驾驶，自动行走，飞机植保。他又购置大疆T30无人机6台，自走式拉杆喷雾机9台。灌溉上采用节水的卷盘式喷灌机，农机单车动力从原来的90马力，换成现在的260马力，解决了原来行走速度慢，灌溉、收割、植保质量差等问题。他还自主研发多种新型农业机械，进一步提高耕作效率，把科学种田的农业技术，推广到托管的农田，使农户增产、增收。

这一带村庄的人们，也过着和城里人们一样舒适的生活，早锻炼，晚遛弯。他们说，我们锻炼，“仁忠”种田。仁忠合作社由最初的5户发展到现在的516户。

四

目前，孙仁中的合作社土地流转面积1600亩、土地托管5000多亩，农机作业服务面积20000亩。2022年，产粮2300多吨，实现经营收入509.6万元。合作社农机库棚、停放场3600平方米，玉米籽粒收获机、大疆T30无人机等农机具206台（套），注册了“大练”牌粮食品牌。

透过手机屏幕，看到合作社农机手们在检修挂满征尘的小麦联合收割机。手机听筒里，传来他熟悉的声音，到家了，这边麦子熟了……

（程根树，深州市人。在《河北农民报》《衡水晚报》等发表作品多篇。）

编辑：王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