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画家致富记

王画家本名王大山，熟识的人都只叫他“大山”。后来他画画有点成绩了，谁再叫他大山，他就会不满地拧起眉毛，鼻子里哼一声算是应答。我们为他本就稀疏的眉毛考虑，只好叫他“王老师”，对他人则称之为“王画家”。

其实王画家少年即立志于画，孜孜以求，二十年不改初衷。画的虽多，却还是没什么大名气，卖不上价钱。怎么办呢？他需要更广阔的画室来舒展心中的天地，那些卖不出去的画也需要更多的储藏空间。于是乎，买房。

一不做二不休，王画家一口气买了好几处房。这处作画室，那处作展厅，还有的专门会客。家里的钱全用完了，就遍借亲友，甚至到银行贷款。老婆急得要和他离婚，他每次都说：“你等我出了名，求画的人多了，咱家就发财啦！”

一晃有好几年没见到王画家了。那天去市场买菜，正在挑挑拣拣，身后忽然传来汽车喇叭声。我循声看去，只见一辆崭新的汽车停在路边，摇下的车窗里伸出了个圆圆的脑袋，原来是王画家。王画家明显发福了，脸上堆满了肉，一阵风吹过，破坏了精心梳好的头发，露出了光秃秃的头顶。“呦！大……王老师！好久不见。”王画家肉墩墩的臉上立刻绽开了笑容，两只小眼睛眯成一条线：“申老师，买菜呢？来来来，快上车，带你兜兜风。”不容我推脱，他硬把我让上车，开车便走。我也明白他的意思，可我不识货呀，只好说：“嘿，这车可真好！又稳又快。”

“宝马！”王画家的油面上泛起了红光，“不贵，也就一百来万，开着还行。”我不由伸了伸舌头，想起了还锁在菜市场的电动车：“好家伙！王老师你这是发了啊——怎么不开奔驰呢？”“嘁，这就不懂了吧。”王画家嘿嘿笑了两声，“奔驰怎么能跟宝马比？再说了，开宝马坐奔驰，听过没有？”

我搭不上话，只好说：“王老师现在名气越来越大了，求您幅画都不易了！现在什么行情了？”王画家顿了一下说：“还行，还行，申老师还有事吧，你看净让我耽误了，马上送你回去。”我忙说：“我也没什么事儿，还记得前几年你买房借了我三万块钱，不是说一两年就还嘛，这也好些年了，我找过你几趟，可你这狡兔三窟的，我总也摸不着人……”

“嘁！那点小钱儿算什么，值得你这么上心地催着要。你这样，既然你这会儿没急事就跟我回家看看，我带你参观参观。”

我也是头一回进他家，布置得富丽堂皇，装裱好的画作挂满了墙。我这个外行看不出他进步了多少，但看现在的架势派头想必价格不菲，一边看一边啧啧称赞：“好，真好！你看这鸟毛画的，真是纤毫毕现……”王画家潇洒地一挥手：“喜欢就摘走！”我以为他开玩笑，连忙推脱。他说：“喜欢几幅就拿几幅，顶你的钱吧！”我心说按人家现在的行情，一幅怎么不得一万块，就壮着胆子拿了五幅：“就这么着吧。”王画家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老申，真会挑啊，这你可赚大发了！留着别卖啊，还会升值的！”我心虚地嘿嘿陪笑了几声，如获至宝般把画捧回了家。

到家就想挂起来，可挂来挂去又觉得我这个破家实在配不上这么好的画，挂在哪儿都不协调，于是又全摘下来摞到了衣柜顶上。只是逢人来必要取下让人品鉴一番，大家也纷纷说好。

这天来了位张画家，我照例请他看。他看一张撇一下嘴，神情很是不屑。我以为同行相轻，也没在意。谁知他看完了说：“这是王大山的画么？这一摞顶多三千块，还得算上装裱的钱。”我一惊：“不能吧？我瞅着画得挺好的呀——我看他现在可发了啊。”“你觉得好有什么用，说实话他倒也用功，这些年没日没夜地画，水平逐年看涨，可市场不认啊，所以还是卖不上价——你知道他怎么发的财？他当初不是买了好几套房子嘛，按现在的行情都翻了好几番儿了，于是他就卖了两套，得的钱又全让他糊脸上了——早知道现在房子这么贵，早年我也倒腾房子去，还画什么画！”

张画家走了。我还坐着站不起来，盘算着怎么再去找一趟王大山。

（申晓宁，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小小说月刊》《民间故事选刊》《小说月刊》等。获河北省第十三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

编辑：耿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