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西藏（组诗）

我的西藏

从不怀疑，你占据高处

大手擎起苍穹，多像穿西装的男子

耀眼得一丝不苟

我在远方，对着空山喊话

你自胸口升起

任晚风吹落盘踞的浮躁

与被爱恋醒悟的山峰，经年

对饮积雪

借着入夜的灯光，思念

久远而热切——

这本该对爱人的倾慕

在尘世

已不再轻易示人

踏春风

春风待渡

我是一定要走向旷野的

海拔3600米，我在云端谈论春天

蛰伏的生命们蓄势待发

土地先等不急了，松软得

像铺上了地毯，就等贵宾亲临

按照惯例，泽当的春雪总是姗姗来迟

万物都在努力，隐藏不住的伤口

索性就暴露出来吧，我有经验

北飞的大雁与傍晚有契约

纵有千言万语，先缓一缓

别总问山何时青地何时绿

春风自会一遍

一遍，告诉人间

生  日

二月来到高原，万道霞光喷薄而出

连绵起伏处，有风，有光

落在树梢、田间、沙滩

和杜娟苑的四楼

每年的今天

总感觉有重要的事物被忽略和遗漏

记忆不易察觉，不断向内打开

时间像撞在了回音壁上

就连疼痛，也有了金属的质感

都不重要了

阳光毫不犹豫地来到人间

贡布日山披衣而起

雅鲁藏布江也坐起来了

山河大川正在苏醒

我紧随其后，并满怀感激

倒春寒

还不到傍晚，大风

就把扎西次日山刮上了楼顶

麻雀只管站在枝头，悠然观望

就像习惯了

鸽子一年四季盘旋于楼群间

窥视，却一向有好口碑

就像尘世冷暖

从不一视同仁

感冒反反复复

想要温暖心甘情愿地回来

总要下几场雪，才能

清算，冬天留下的旧账

不出所料，贡布日山又朦胧起来

柳枝暗含新绿，并不急于喧哗

只让人满怀期待

雨夹雪

五月命名的风，还是这么拼命

立夏与雅砻联手

也没能阻挡，雨夹雪声势浩大

跨江而来，最难熬的，是田间的青苗

几声鸟鸣，或婉转或清脆

穿透晨曦，直到第一缕阳光推开窗户

方后知后觉

雨雪加持，生长才刚刚拉开帷幕

以哲古草原为首

多的是吃青草的羊和牦牛

贡布日山素衣加身，旷世而独立

别看它不言不语，仅靠矗立

已远胜外面的聒噪之音

滨江路的傍晚

滨江路长长的

夏天的傍晚正好够用

微风走街串巷，山水唇齿相依

六月，是高原最好的时候

太让人艳羡了

油菜花与青稞做了邻居

林间鸟鸣啾啾，像在模仿草木的青翠

仿佛每一声鸣叫，会滴出水来

雨季即将到来。这得意

势必一条江才能盛放

滨江路的余晖

最后交给了扎西次日山

我是最大的受益人

步伐轻盈，心旷神怡

夏  天

高原之上

天空到处是着急赶路的云

它们变着阵法让雨迷失

我是从密集的雨声中

取回夏天的，最高气温22°

就已经把我置于夏天的中央

雅鲁藏布江两岸树林密集

密集，也挡不住夏天的绯闻

东南西北风，总有风

在吹。荠菜、蒲公英、砂生槐

匍匐在潮湿的地面

对于江水每天涨潮的歌声

窃窃私语

阳光碎了一地

雅砻的油菜花如此明亮

金黄显然已不够用

失神之际，风撕开一个口子

云奔跑着翻过贡布日山

大雨倾盆

偶爾有风

高原就是任性

油菜花开至荼靡，泽当才来到七月

太阳很少偷懒，一早

就拨开山顶的云雾

偶尔有风

金鸡菊与狗尾草摇曳着清晨

冷杉、女贞、槐树、海棠、白蜡树……

皆是年轻的模样

我喜欢与草木打成一片

我们都具备单纯和真实的品质

却唯独放眼人群

迟疑着

不敢揣摩

贡布日神山

阵雨之后，神清气爽

总有几朵云贪玩，沿山峰游荡

所经之处，绿意葱茏

七月的雨下起来就没完

被雨水关照的草木、庄稼、牛羊

领了神祇般突飞猛涨

深山多宝藏，贡布日山

随手一抛，漫山遍野都是神话

趁雨迷失的时候，太阳

引领着千军万马穿过云层

金色的山峰万人瞩目

爱  慕

高原的雨冗长而绵密

有西南风轻抚七月

23°的情话，够滨江路一个来回了

江水荡漾，打捞月色

也打捞情怀，白天撒下的诱饵

在逐渐晴朗的夜晚纷纷吹起口哨

我一生的爱慕都在高处

却不曾想，苍穹早已躬身

为雅鲁藏布江沦陷

雅  砻

1

雅砻河欢快地敲击石头

这亘古的冰川之水

是山南人怀抱扎念琴的弹唱

一曲步步为营，就四季生辉

从雅拉香波策马扬鞭

你狂奔的样子，犹如战士

与风齐肩，跑出了色彩

你说阅尽牛羊、草色、青稞

穿过我的眼睛，种子落下的地方

就是“藏源山南”

2

历史布满褶皱，细细捋平

众多“第一”，随着第一位赞普纷纷站起

那个大唐女子，春雨般

款款落入心里

3

此后，生根发芽

初长成的脚印走进雅砻

我看到石头撞击石头

额头亲吻土地

4

贡布日神山高举天空

夺目的蔚蓝装满对大海的记忆

海拔四千多米，山路逼仄

植被大胆地躲在

乱石的缝隙里

我这个凡人，抛开目之所及的忧虑

找了一条更接近春天的路

向往高处

5

抬头，就打开了天窗

纯净的蓝底儿开白色的花

像浪，翻滚着铺开

与雅鲁藏布江，与雅砻河日夜痴缠

时雨不负有心人，适时绿了两岸

雅砻，还要多少年

我才能按捺住

脱口而出的倾慕

6

奇迹蓬勃生发

贡嘎机场，泽贡高速，拉林铁路

还有雅江防护林

所见处，皆是心花怒放

雅砻的春风，告诉每一个经过的人

序曲打开

将又是一个百年新征程

7

猕猴之子扒开第一块农田的尘埃

就此——

农耕没有停止，繁衍没有停止

待格桑花喊醒山坡

牛羊喊醒草原

雨滴喊醒春天

雅砻——

我站上山顶

大声喊出你的名字

编辑导语：该组诗歌意象豐盈灵动，诗人善于将跳跃性物象流畅自然地连贯起来，来表达诗意境界。一些历史典故和地方文化及符号巧妙化现于充满诗意的质朴语言节奏中，标志性的“贡布日山”反复出现，却是以不同的面向，这样的书写使得诗作富有张力而值得回味。整体风格于婉约中透着哲思与隽永意味。

责任编辑：子嫣

木朵朵，本名刘沐阳，河北人，现居西藏。西藏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诗刊》《诗歌月刊》《诗潮》《西藏文学》《芳草》《散文诗世界》《长安》《十月》《鸭绿江》《诗选刊》等杂志，著有诗集《不问南北》，诗歌合集《中国诗人印象》《许你一世格桑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