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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向技能为本: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的形成过程与生产转向

2023-11-27吴佳峻徐选国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天津300350华东理工大学社会与公共管理学院上海0037

关键词: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技能

文/吴佳峻 徐选国(.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天津 300350;.华东理工大学社会与公共管理学院,上海 0037)

一、问题的提出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建设知识型、技能型、创新型劳动者大军,要大力发扬劳模精神和工匠文化,树立劳动光荣的社会风尚和精益求精的敬业风气。2021 年10 月12 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明确提出建设技能型社会,培养更多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能工巧匠、大国工匠,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提供有力的人才和技能支撑。党中央、国务院对技能人才工作的一系列重要指示精神,充分肯定了技能人才在经济社会发展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2021 年数据显示,全国技能劳动者超过2 亿人,占就业人员总量的26%;高技能人才达5000 万人,占技能人才总量的比例达到28%。未来10 年内,我国对技能劳动者的需求将继续保持不断增长的趋势,因此加强技能人才队伍建设、建设人才强国任重道远。

社会工作作为一门专业助人的科学,有其自身的专业化进程与职业化发展道路。1987 年马甸会议的召开标志着我国社会工作专业的恢复重建。30 余年以来,社会工作在我国得到较快发展。一方面,社会工作技能人才在扶危济困、脱贫攻坚、乡村振兴、公益慈善、社会治理、公共卫生以及增进民生福祉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并逐渐成为党和政府越发重视的社会力量,尤其是2023 年3 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党和国家机构改革方案》明确提出,组建中央社会工作部,指导社会工作人才队伍建设,统筹推进党和国家发展的各项重大事业,进一步彰显社会工作在党和国家发展战略中的结构性位置。因此,对社会工作技能人才的培养势必关乎国家治理和社会治理等宏大命题。另一方面,从社会工作技能人才职业化的政策制定来看,2006 年人事部、民政部联合颁发的《社会工作者职业水平评价暂行规定》和《社会工作者职业水平考试实施办法》可以被视为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的发端。2018 年,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民政部印发的《高级社会工作师评价办法》标志着中国社会工作者职业水平评价制度的日臻完善。2021 年,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公布了《国家职业资格目录(2021 年版)》,社会工作者名列其中。2022 年7 月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分类大典》将社会工作划分为第二大类专业技术人员,第七中类监察、法律、社会和宗教人员,第十小类社会工作专业人员,这是在国家层面对社会工作者职业身份的细致分类与阐释,也意味着社会工作将在职业化发展的道路中更加走向精细化、专门化和合法化。因此,足可见党和政府对社会工作技能人才培养的关注与重视。

30 余年来,社会工作虽然在制度实践、专业教育和职业发展等方面取得显著成绩,但社会工作的专业实践与职业发展也暴露出很多问题,比如当前很多声音言及社会工作者的技能可替代性高、专业性不强、服务有效性不足,质疑社会工作职业资格考评效力等。①王思斌:《客观认识社会工作的地位和作用》,《中国社会工作》2019 年第19 期。陈蓓丽指出,中国社会工作发展在资金、机构和社会工作者队伍规模上获得增长的同时,逐渐产生了专业性不足、行政化严重、社会认同度低、人才流失严重等问题。①陈蓓丽:《上海社工机构发展之制度困境及发展路径研究》,《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 年第4 期。曾守锤则转向技能形成的另一维度,通过对2008—2019 年助理社会工作师考试真题的实证性分析,进而对助理社会工作师的考评效力提出疑问。②曾守锤:《中国助理社会工作师职业水平考试有效性研究——基于2008-2019 年国家真题的分析》,《社会工作》2020年第5 期。换言之,他指出中国助理社会工作师职业资格考试难以与社会工作技能人才实际所需的有效技能相适应。这引起笔者的研究兴趣,即社会工作技能人才在技能形成过程中缘何会遭到上述质疑?由此本研究以S 市为例,通过对四家不同类型的社会工作机构进行调研,以拥有社会工作职业资格证书且从事一线社会工作服务的专职社会工作者为研究对象,分析其职业技能的形成过程,并进一步探究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技能形成与发展应该出现何种生产转向?这是本文的研究旨趣。

二、理论视角与研究方法

(一)知识、能力、技术与思维:技能的理论意涵及其界定

技能(skill)在英文中的表达是用来指代能力。但无论是从古代工匠还是现代职业者来看,单纯地把技能视为一种能力,显然是不足以解释的。对于技能内涵的研究,杨子舟、荀关玉认为技能是练习与经验的产物,是劳动者指向一定预期成果的能力。③杨子舟、荀关玉:《技能何以形成:类型探讨与模式分析》,《清华大学教育研究》2019 年第5 期。也有学者认为,技能是劳动者在工作中所运用的专业知识与技术能力。④王毅杰、董鹏:《制度文化认知与职业发展——对劳动者获取专业技能的社会学分析》,《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 年第1 期。国外学者认为熟练的技能需要后天的不断学习与实践,强调技能的学习过程是一种通过实践行动不断获得经验的过程。⑤Dreyfus H.L.and Dreyfus S.E.,Mind Over Machine.New York:The Free Press,1986.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当前对技能的界定主要体现在能力、技术两个层面,通常以动作的熟练程度作为衡量技能水平高低的标准。虽然技能源自劳动过程中长期的经验积累,然而从能力维度定义技能的本质,难逃资本主义“去技能化”的残酷现实,发生技能溶解与技能异化;若从技术维度定义技能的本质,则是把技能作为技术理性下改造客观事物的中介,使技能成为技术的工具,实际上技能的发展应该包括技术维度以及妥善地运用技术而非技能的技术化。⑥Winch C.,Dimension of Expertise.New York:Continuum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Group,2010.基于此,有学者提出要对技能本质进行重置,在原有动作的维度上,增加思维维度,重构新时代的工匠精神。⑦叶龙、王蕊、唐伟:《以“思”为生:技能的本质与新时代工匠精神的重构》,《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 年第4 期。综上所述,笔者将技能定义为劳动者在从事某一领域的工作时所具备的知识体系、能力素养、技术方法和能动性思维四个维度,而职业技能就是上述四个维度在职业环境中的灵活运用。行文至此,笔者认为有必要对专业技能与职业技能进行一定的诠释。英文中的profession 既可以译成“专业”,也可以译成“职业”,但从中文的语境来理解,专业化侧重于学科建设、学术发展以及作为一门专业应该掌握的知识素养与技术能力,职业化侧重于某一职业团体的发展环境、制度规范、职业评价体系等。在此意义上而言,笔者认为专业知识的学习与技术的锤炼需要作用于经济社会的发展,而学习者经过长期的专业教育之后,需要归属到某一职业团体进而投身于工作实践,因此笔者所用的概念为职业技能而非专业技能。事实上,也有学者对教育学家亚伯拉罕·弗莱克斯纳的报告Is Social Work a Profession?做了文本性的再分析,认为20 世纪早期,社会工作的主要目标是把志愿服务发展为职业活动,而不是强调要成为一门专业。①赵玉峰:《专业化还是职业化:重述社会工作发展史——基于职业社会学视角的考察》,《社会工作》2017 年第1 期。

(二)可信承诺、互构生成、战略构成与精神气质:技能为本的理论命题

何谓技能形成?王星将技能形成界定为通过理论学习、实际操作以及在事件经历中获得工作能力的过程,它包括技能知识的学习和技能经验的累积两个环节,其中技能知识的学习、技能经验的累积分别是在学校和车间里完成的。技能知识学习与技能经验累积是一个前后联系的紧密序列,只有知识学习的学校和经验累积的实训车间之间有机互动才能促进有效的技能形成。②王星:《走向技能社会:国家技能形成体系与产业工人技能形成》,中国工人出版社,2021 年,第21 页。因此,技能人才是联结科学知识与生产实践的枢纽,其能够推动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科学技术实践创新以及社会治理的高质量发展。笔者认为,技能形成是劳动者获得知识、能力、技术与思维的过程。这个过程是一个复杂的制度安排,受到特定的历史、文化、社会等因素影响,要探索劳动者的技能形成,应将其放到具体的行动情境当中,并融入技能实践共同体的社会文化中,从而寻求技能形成的社会基础及其特定要求。③Lave J.and Wenger E.,Situated Learning:Legitimate Peripheral Participation.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1。

以往关于技能形成的研究成果更多论述的是产业工人技能形成的相关问题,鲜有研究涉及将技能/技能形成理论应用于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形成过程的分析。纵观社会工作的发展历程,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无论是社会工作的专业化发展还是职业化进程,都不离开政府、高校和职业三个核心主体,而这三大主体究竟是如何影响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技能形成的,则是本文重点研究的内容。基于此,笔者将“行政吸纳”“教育发展”“职业培育”作为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形成的分析性概念,同时提出迈向技能为本的职业技能生产转向,如图1 所示。笔者认为,技能为本应包括以下几个理论命题:第一,技能是联结政府治理、专业教育、职业培育的原点,政府、高校、职业三者之间需要围绕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技能形成达成一种可信承诺,多元化主体对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形成的行动要与社会工作的专业初衷与职业本质不断发生耦合。第二,技能是勾连学科建设与人才培养、理论与实务的纽带,能够弥合理论、实务与研究的堕距,推动理论和实务以及社会工作专业高质量发展与人才培养之间达至一种互构性生成的关系。第三,技能既是劳动者谋生的工具,也是国家经济增长的引擎;既是劳动者社会地位获得的载体,也是国家获得竞争优势的驱动力。①王星:《从技能经济学到技能社会学:技能形成研究的多元面向》,《社会学评论》2022 年第4 期。就这个意义而言,社会工作技能人才是推动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和社会治理创新的中坚力量,更是服务于国家“五位一体”战略的制度性安排。第四,社会工作者应具备大国工匠的行为习惯与精神特质。

图1 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形成过程与生产转向结构框架

(三)研究方法

本研究以质性研究方法为主。所谓质性研究指的是,以研究者本人作为研究工具,在自然情境中釆用多种资料收集方法对社会现象进行的一种整体性研究,根据所获取的文本资料等,对其进行归纳分析,进而形成概念或理论。它是在与研究对象互动的过程中对其行为和意义建构获得解释性理解的一种活动。②陈向明:《质的研究方法与社会科学研究》,教育科学出版社,2000 年,第7、12 页。

1.文献分析法:一方面,本研究广泛查阅国内外关于技能、技能形成、社会工作专业化、职业化等期刊文献以及相关著作,以期更好地了解现有的研究成果、研究方向和研究范围,分析既有研究的贡献与不足,进而在整个学术脉络的背景之下找到本文所研究的问题的结构性位置。另一方面,笔者还分析了S 市政府出台的相关政策以及调研取得的相关文本材料。

2.深度访谈法:首先,本研究围绕社会工作职业技能形成拟定了访谈提纲,并以半结构式访谈的方式进行调研;其次,对不同类型的社会工作机构进行区分,选择高校教师领办机构、服务特殊群体机构、街道办事处领办机构、枢纽型的社会工作机构等,主要访谈对象为拥有社会工作职业资格证书的机构负责人、高校教师和相关社会工作一线人员(尤其是接受社会工作相关学科教育的工作人员)等,详见表1。

表1 访谈对象基本信息表

三、行政主导、教育引领与职业培育: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的形成过程

(一)行政主导下的技能吸纳

从中国社会工作的发展历程来看,行政推动一直是其发展的重要力量。因此,我国社会工作从改革开放以来呈现出的是以民政为主导的行政性、半专业性的社会工作专业形态。实际上,社会工作发展到今天,为了获得体制内的承认,“体制嵌入”依然是社会工作发展的主流路径,即要与政府主动联结或被政府吸纳,嵌入原有的行政性事务中,因此具有边缘性行政化的特征。①李棉管、岳鹏燕:《专业认同的悖论:社会工作专业实习的意外后果——职业社会学的解释视角》,《社会工作与管理》2020 年第2 期。对此,有学者对改革开放40 多年来社会工作的发展脉络进行审视并指出我国社会工作总体上呈现出从依附式嵌入、有限自主性探寻再到共享发展的宏观结构转向,展现了社会工作与国家治理演进之间的复杂纠葛图景。②徐选国、赵阳:《迈向共享发展:改革开放40 年我国社会工作实践的结构转向》,《新视野》2018 年第4 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社会工作的技能形成与政府意志具有较强的关联性,尤其是自政府购买社会服务实施以来,项目制的运作逻辑对社会工作者的技能形成带来巨大挑战。有学者指出,行政化中的“家长式保护”与具有传统单元制主义色彩的“项目管理”,导致社会工作机构“全能化”、社会工作者“技工化”、社会工作服务“精致化”。③吴耀健、陈安娜:《行政化与专业自闭桎梏:广东D 区民办社会工作机构的内卷化》,《社会工作》2017 年第5 期。新传统主义下的家长庇护制、科层制下的政府购买社会服务抑或项目制的治理形式,使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的形成遵循于合同文本中的规定性任务,其特点是程序化、模式化、文书化、去技能化。对于此,YJ 机构一线社会工作者讲道:

“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是有第三方评估的,整个评估过程其实是特别烦琐的,我们要做很多文书性工作,不是说做了一个电子版的材料就可以了,而是要带着很多(装满材料的)档案盒子。我们机构人数不多,但花在整理文书上的时间很多,这样我们就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把项目做好,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你要知道,我们的条线是很多的,不同的政府部门要求不一样,我们就要针对不同的要求准备不同的材料。有时候上级部门为了应对检查,也会突然要求我们去做其他事情,提供其他的材料。”(20220519ZXL)

但从现实来看,很多社会工作机构不得不接受上述事实,由于政府购买社会服务的机制,社会工作机构的资金源于政府委托方,社会工作机构的自主性与独立性受限,社会工作机构若想获得生存发展,则需要依附于委托方的资源供给并采取灵活专业主义①孙斐、黄锐:《灵活专业主义:政府购买服务项目背景下社会工作者核心能力——来自上海的质性研究》,《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 年第2 期。以及选择性服务的行动策略②文军、何威:《社会工作“选择性服务”现象及其反思》,《学习与探索》2016 年第7 期。,其造成的结果是社会工作服务只能维持表面的虚假繁荣而不能进行深度的实践与反思。虽然,政府以入户积分、岗位津贴的方式,鼓励社会工作从业者参加社会工作师考试,取得初级、中级、高级社会工作师职业资格,名义上是岗位的一种筛选机制,实际上只是岗位职业形象的一种象征符号。据此,LZ 中心的一线社会工作者LC 讲道:

“我们现在每年都考社会工作师,其实考的东西和我们用的东西不是很相关,我们也不想费劲去学,但是你有这个证书就证明你是专业的,而且每个月还有一定的奖励。现在,上级部门都在统计各个机构的持证人员数量。”(20220531LC)

综上所述,职业资格证书只是落户积分、额外津贴合理化的证据而非技能水平的体现。行政吸纳技能是对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的一种异化,即政府通过支持社会工作者/社会工作机构的发展并给予其一定的发展空间,使其能够提供社会服务,从而成为政府的“帮手”。而当这种缺乏社会工作专业素养的“体制内”的工作者指导着具有一定专业性的“体制外”的社会工作者时,就会使得社会工作丧失其原本的专业性。③郑广怀、张若珊:《价值理念的本土化:三十年来中国社会工作发展的反思》,《中国研究》2020 年第2 期。也有学者在探讨社会工作与街区权力关系时发现,专业社会工作被吸纳到基层权力体系过程中导致了外部服务行政化、内部治理官僚化、专业建制化等问题。④朱健刚、陈安娜:《嵌入中的专业社会工作与街区权力关系——对一个政府购买服务项目的个案分析》,《社会学研究》2013 年第1 期。

(二)教育引领下的技能发展

西方国家的社会工作经历了先有实践、后有教育、再有理论的发展路径,而我国自社会工作恢复重建以来,呈现的是一种“教育先行、实践后发、理论阙如”的发展样态。⑤张威:《生活世界为本的社会工作理论思想——兼论构建社会工作基础理论的战略意义》,《社会工作》2017 年第4期。就学科意义上而言,社会工作的知识体系常被其他学科质疑与挑战,认为理论知识分类与体系建构存在逻辑混乱问题。⑥钟耀林、王笃强:《超越逻辑混乱:重识社会工作专业的实务智慧与致用性》,《社会建设》2019 年第3 期。不仅如此,社会工作实务界普遍认为社会工作并非以探究学理为目的的基础学科或理论,而应该是以解决现实问题为目的的一种应用性的专业。⑦李迎生:《也谈社会工作的学科定位》,《社会建设》2017 年第4 期。因此,理论与实务、实务与研究通常被割裂开来,难以培养高质量的社会工作技能人才。笔者认为,此种错误的认识正是造成当前社会工作专业教育发生偏离、社会工作者技能失效的症结所在。与此同时,高校中社会工作专业学生的实习过于机械化,致使在实习过程中部分同学原本对社会工作的“一腔热血”,转变为“情感断裂”与“认同度降低”,就像YX 机构一线社会工作者所说:

“本科期间,我们对理论的学习是非常不重视的,在校实习更多呈现的是一种纯粹为完成任务而做事情的状态,我们并没有感觉到课堂上学的东西能够真正地被用到现实的实习环境中,我更加觉得我们的专业存在一种病态的现象,所以我到我们机构来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我在学校里学到的东西可以直接被用在我的工作上。”(20220523WX)

社会工作专业教育是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形成的核心要素。换句话来说,社会工作专业学生毕业后从事社会工作职业实践所具备的技能源于其在学校里所受的专业教育与训练。但反观当前的社会工作专业教育,总体上呈现出以下几个鲜明特征:第一,社会工作理论与实务各自“铁板一块”,理论对实践的解释有限,实践对理论的贡献不足,甚至国内很多开设社会工作专业的高校在本科阶段没有社会工作理论课程。第二,西方社会科学的“科学化”进程以及新自由主义、新公共管理主义导致了社会工作专业化与技术化的浪潮以及由此带来的社会工作“去社会变革化”。①李伟:《社会工作何以走向“去社会变革化”?基于美国百年社会工作史的分析》,《社会》2018 年第4 期。有学者进一步指出社会工作出现了教育降维现象,其本质上是一种社会性的缺失。②郑广怀:《教育引领还是教育降维:社会工作教育先行的反思》,《学海》2020 年第1 期。第三,社会工作专业教育与专业实习发生脱节,社会工作专业学生的实习过于“活动化”,缺乏反思性与研究性,同时教育体系与职业标准的建立联系得不够紧密,致使教育与职业之间存在区隔。据此,LH 机构的负责人谈道:

“我们现在机构有很多项目,在一定程度上为我们的学生提供了社会工作实践的机会,但是我们在教学过程中比较侧重于方法、技术层面,也就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能够更好地为案主服务,相对而言,我们的研究性确实不足,提炼、建构、概括的能力极为欠缺,这是我们的痛点。”(20200526LY)

笔者认为,此种技能培养体现的是一种科技理性模式,而专业教育就是把个人的专业技巧、方法嵌入具体应用的知识体系中,从而提升职业活动的科技理性程度。③郭伟和:《从链式学科关系到职业能力为本的知识整合模式——再论社会学与社会政策和社会工作学科的关系》,《社会政策研究》2021 年第3 期。因此,社会工作逐步趋向于医学、精神病学等领域,其结果是社会工作脱离了社会行动成为“堕落的天使”④Harry Specht and Mark E.Courtney,Unfaithful Angels:How Social Work Has Abandoned Its Mission.New York:The Free Press,1994.,沦为一种物化的工具。而对于教育与职业之间的关系,YJ 机构负责人这样说道:

“教育与职业两者关联相当紧密,甚至是行业共生关系,简单来说,体现在以下两点:一要引导社会工作专业的学生长期深入参与社区、机构工作和项目实践,促进理论联系实际,增强专业本领,扩大专业教育在行业中的影响力,同时也提高对口就业率。二是有关高校要为本地社会组织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高质量专业力量,同时有计划地分批次做好专业人才梯队建设。”(20220519WSR)

上述现象的发展势必会导致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技能产生实用专业主义倾向。①雷杰、黄婉怡:《实用专业主义:广州市家庭综合服务中心社会工作者“专业能力”的界定及其逻辑》,《社会》2017 年第1 期。因此,社会工作专业教育无法对社会工作者技能进行更好的生产。

(三)职业环境中的技能培育

职业技能培育是社会工作者从事社会工作职业实践后,在其职业化的发展道路中整个社会工作职业环境对其技能的一种培育。培育职业技能人才是提高劳动者工作能力、解决技能人才短缺结构性矛盾、提高就业质量的重要措施。实际上,社会工作者在其职业化的发展过程中存在着诸多期待,但同样存在着诸如劳动价值感低、经济收入不高、社会声望较低等很多问题。②闫金山:《社会工作专业毕业生对口就业困境与应对策略——基于职业分层视角的分析》,《中州学刊》2021 年第5期。LZ 机构负责人讲道:

“社会工作者专业能力需要进一步提升,而高效、准确、专业、分工细致是职业要求的大势所趋。社会工作者未来年轻化、职业化、专业化甚至是高学历化趋势会越来越明显。但还存在一定的困境:一是待遇偏低和社会认可度仍然相对不足的问题;二是从业人员的综合素质和专业化、职业化的水平仍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三是工作职能短时间内仍难以完全分开,因此基层工作压力依旧很大,客观上再一次导致精力不足、专业性不强、工作不细致、需求匹配不精准、服务效率和水平低等问题。我们特别希望能够不断地有一些高质量的培训可以参加,提升自身的职业技能水平。”(20220531NCX)

在政府购买社会服务的背景下,过于指标化、效率化致使社会工作者提供的服务专业性较低,具体表现为吹拉弹唱的活动化、游戏化以及文字资料整理的程式化、文书化。尽管目前S 市会开展一些社会工作专业培训,但是这些培训一方面比较形式化,很难被运用到具体工作中;另一方面,需求的多元化以及各个社会工作机构的发展成熟度不同等,致使培训的效果并不明显。与此同时,我们在社会工作职业环境中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即本应以专业服务、人才培养为主要任务的社会工作机构,现如今将更多的精力投放在项目投标、维持与政府的关系以及对社会工作者劳动关系的管理上,社会工作机构变成向基层政府机构提供人力支援的劳务派遣公司③徐选国、杨君:《社工机构的“劳务派遣公司化”:动因、风险及治理策略——基于对南方某省M 市Y 机构的调研》,《中国社会工作》2016 年第25 期。,这无疑钳制了社会工作者的技能形成。基于上述现象,有学者认为社会工作机构劳务公司化的形成根源是政府与社会组织的委托—代理关系。④郑广怀、朱苗:《生态因素如何影响循证实践在社会工作专业化进程中的作用》,《学海》,2021 年第3 期。正如LH 机构负责人YLY 谈道:

“我们机构承接了S 市的禁毒社会工作服务,虽然这些禁毒社会工作者不是由我们主要负责招聘,但是百余人的劳动关系却是由我们主要负责,我们的压力是比较大的,承担的风险也是有的。有时候我也想不通,我们社会工作机构为什么要做这个事情,但你又没办法不做,你不做你就没钱,此外你还得花很多精力去处理和政府的关系。”(20220528YLY)

另一方面,在职业环境中,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技能形成多以是否考取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证书作为衡量职业水平的标准,因此很多机构要求一线社会工作者参加职业资格的考试。对此,H 大学的社会工作者专业教师、LH 机构督导CD 说:

“关于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技能,我觉得应该还是围绕社会工作职业资格考试来谈,职业技能体现在社会工作综合能力与实务这两个方面。综合能力主要是指社会工作者应该具有的价值观、理论和工作方法等。这些价值观、理论基础和工作方法应该按照通用过程模式被应用在各个实务领域当中。如果要让我给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技能做一个界定,我就从职业资格证书考试的内容方面去界定。但是由于当前社会工作者还没有成为一个非常专业化的职业,有时从业者即使取得了职业资格考试证书,也不见得就能够很好地在实践场所当中去应用,也就是说只会考试,不会应用。另外也是由于现实情境中的一些复杂因素导致没有一个很好的外在环境能够让社会工作者去发挥和实践这些职业技能。”(20220602CD)

由此,不难看出,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的等级认定无法成为衡量社会工作者实际技能水平的有效指标,并且也没有一个很好的外在制度环境去促进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的有效形成。职业资格证书制度是人才考评选拔、劳动力市场规范、维护基本就业的一种制度体系。①彭振宇:《我国职业资格证书制度的历史回溯及述评》,《中国职业技术教育》2021 年第19 期。然而,自2014 年以来,因种类繁多、供给效率低下且泛滥(市场化运营)、社会认可度不足等,共有319 项职业资格证书被删减取消,这恰恰反映出一些职业难以禁受住知识有效性与劳动力市场的检验,致使职业资格的合法性基础被削弱,而其背后是国家的公信力在为职业资格进行背书。职业资格证书体系的无序扩张致使其合法性式微,无法反映劳动者的技能素养与水平,弱化了技能劳动者的社会地位。因此,我们有必要审视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考试或职业资格证书的效力问题。参加过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考试的YX 机构一线社会工作者WX 这样说道:

“学的内容不太能和实践匹配得上,能用到20%到30%就已经很不错了。大多数实践工作还是对自身所学知识的一个整体的运用,考取职业资格证书只是对理论知识积累和薪资待遇提升有一定的帮助,对于实际工作能力的提高还是感觉帮助不是很大。”(20220523WX)

总的来说,笔者基于对S 市四家社会工作机构的调查发现,政府吸纳、教育引领、职业培育是影响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形成的三大因素,而正是这三大因素为我们勾勒了S 市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形成的图景,笔者将其概括为一种“未完成的技能形成”。这种技能形成样态,具体而言表现为:政府对技能的吸纳与异化、教育未能对技能进行有效生产以及缺乏良好的社会工作职业环境。更进一步来说,外在的制度环境与体制的强大力量使得高校、职业与政府之间就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形成这一议题尚未达成一种共识,缺少跨界整合的实践机制。基于此,笔者进一步提出迈向“技能为本”的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的生产转向。

四、迈向技能为本: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的生产转向

笔者认为,造成上述“未完成的技能形成”的技能样态,源于三个因素,即知识的制度化与专业的建制化、教育异化、证书系统的功能异化。基于此,笔者提出迈向技能为本的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生产转向,具体而言,要营造职业技能长期积累的稳定环境、推动社会工作专业高质量发展与人才培育建设、强化技能证书体系的质量建设、弘扬职业技能中的工匠精神。

(一)可信承诺的达成:营造职业技能长期积累的稳定环境

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的形成问题,某种程度上就是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如何培养的问题。从基本的发展路径来看,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技能形成是从在学校里接受的专业教育到工作环境中的职业培育的一个整体性过程,但在此过程中涉及多方主体的联结与互动。因此,职业技能长期积累的稳定环境取决于多元化主体对技能培养的共识。政府层面应出台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培养的政策文本和人才队伍建设纲要,为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形成提供合法化依据、规范化标准。专业教育层面应引导社会工作专业学生理论与实践并重,发挥社会工作的想象力①徐选国:《从社会学的想象力到社会工作的想象力——社会工作学的逻辑起点初探》(“社会工作理论:哲理反思与文化自觉”笔谈),《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 年第6 期。,以宏观视角透视微观实践,在阐释社会问题的发生机制的基础上开展专业助人的科学活动并为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输送专业化人才。职业环境层面社会组织/社会工作服务机构等应为社会工作者建立良好的职业技能培育机制,并且为社会工作者职业发展提供晋升通道和相应的薪酬机制,社会工作者个体应加深对专业技术岗位的认识。行业协会应通过积极搭建平台、链接资源、定期开展培训、组织研讨会等来推动社会工作行业标准化、专业化、职业化的良善发展。技能是大国工匠的立足之本,促进社会工作者技能的形成需要营造职业技能长期积累的稳定环境,使多元化主体之间达成可信承诺。

(二)互构性生成:推动社会工作高质量发展与人才培养建设

正如前文所提及的,作为一门专业与学科,社会工作的知识体系常常受到其他学科的质疑与挑战。社会工作实务界普遍认为,社会工作不是一门以探讨学理为宗旨的基础学科或理论学科,而是以解决实际问题为宗旨的应用专业。因此,社会工作专业的学理基础被大大削弱,社会工作教育、研究与实务发生断裂,不利于社会工作技能人才的培养。笔者认为,加强社会工作专业内涵式发展与高质量建设以及社会工作技能人才培养要在以下几个方面付出更多努力。首先,在制度与政策文本的学习解读上,要充分把握党和政府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所面临的挑战以及社会工作所面临的发展机遇。换言之,社会工作要积极服务于我国重大发展战略,将社会工作事业作为党和政府以及人民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①李迎生:《党的领导与新时代社会工作高质量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2021 年第5 期。其次,在教育层面,恪守社会工作社会性的本质属性,建立适合本土情境、具有本土理论智识的课程体系,加强社会工作与新技术的结合②何雪松、刘仕清:《社会工作教育高质量创新发展的挑战与应对》,《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 年第3 期。,将社会组织、行业协会、有关企业等实习单位共同融入人才培养方案的制定以及整个育人实践的过程中。再次,在研究层面,注重社会工作理论的在地化生产,注重实证性知识与实践性智慧的有机结合③郭伟和:《专业实践中实证性知识和实践逻辑的辩证关系——以循证矫正处境化实践为例》,《社会学研究》2019 年第5 期。,社会工作理论与实务不是割裂的关系而是一种共生性关系。最后,在实务层面,社会工作者应注重实务过程的反思性、处境化实践能力的培养,以及理论与实务的对话,避免出现“去专业化”与“反理论”倾向。④文军、何威:《从“反理论”到理论自觉:重构社会工作理论与实践的关系》,《社会科学》2014 年第7 期。因此,互构性生成在专业内部体现为社会工作理论、实务与研究之间的一种共生关系,从更大的范围来说,则是社会工作专业的学科建设与人才培养的互构共生。

(三)战略性构成:强化技能证书体系的质量建设

美国社会学家柯林斯发现一个社会事实,即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获得更高的学位,工作岗位对教育水平的要求也在不断提高。他认为知识的商品化、盛行的技术管制意识形态以及正式知识生产机构的过度膨胀带来的教育扩张是导致“文凭通货膨胀”并由此进入“文凭社会”的症结所在。⑤兰德尔·柯林斯:《文凭社会:教育与分层的历史社会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 年,第VI 页。有学者进一步将文凭社会概括为依赖文凭证书系统组织社会结构的一种社会样态。⑥王星:《走向技能社会:国家技能形成体系与产业工人技能形成》,中国工人出版社,2021 年,第372 页。但总的来说,文凭主义一方面导致文凭泛滥以及文凭认证系统的扩张,产生文凭贬值的现象;另一方面也使技能培训成为文凭证书获取的副产品。因此,我们需要对学历证书、技能证书有着更高质量的建设要求。2008 年,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考试正式启动,标志着社会工作正式开启职业化道路。目前,全国共有73.7 万人取得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证书,这在一定程度上有效促进了社会工作人才队伍结构的优化和素质的提升。⑦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2021 年民政事业发展统计公报》,2022 年8 月26 日。但由此也产生了一些疑问,即通过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考试并取得证书的社会工作者就真的具备相应的职业能力了吗?

从现有的研究来看,有学者提出由于全国各地应试者的实际能力差异较大、从事的工作范围差异较广以及科班出身与非科班出身的差别等,难以用同一份试卷做出精准的衡量。①何平:《我国社会组织从业人员职业资格认证制度设计研究》,《社会工作》2013 年第2 期。曾守锤等发现助理社会工作师的考试通过率(2008—2017 年)像过山车一样变化剧烈,这可能意味着该考试的效度与信度存在一定的问题。②Shouchui Zeng,Xiao Li and Wei Chen,“China Social Work Professional Level Examination Pass Rates:Chronological Change and Regional Difference,”Research on Social Work Practice,Vol.30,No.3,2019,pp.344-352.朱健刚等通过调研发现,社会工作职业资格证书将长期从事社会服务却难以拿到职业证照的从业者逐渐“边缘化”。③朱健刚、童秋婷:《反思社会工作的“证照化”》,《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 年第3 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倘若持证者不能实践专业服务,那既是专业能力的闲置与浪费,也不利于服务效能的提高。④王思斌:《发挥持证在岗社会工作者的专业能力》,《中国社会工作》2022 年第13 期。因此,这恰恰需要我们警惕文凭证书、技能证书的过度膨胀所带来的证书贬值以及证书在劳动力市场中信号失灵等问题。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证书虽然目前没有泛滥,但现有的初级、中级、高级社会工作师考试仅仅是一种通用型技能人才认定,未来需要探讨的是社会工作专用型技能人才认定体系。此外,我国社会工作职业资格考试面向的是专业社会工作者与本土社会工作者这两类人群,这种社会工作的“二元市场结构”⑤刘正峰、王九洲、刘亦为:《社会工作“二元市场结构”与注册社会工作师立法》,《社会工作与管理》2020 年第5 期。也就意味着应制定不同的社会工作者的认定标准与认定办法。总的来说,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认定应强调主体多元化参与,换言之,企业、社会组织、行业协会、高校、政府等主体均应在技能人才认定方面发挥作用。因此,强化技能证书体系的质量建设,提高技能证书与技能水平之间的匹配程度,从而提高证书在劳动力市场上的信号有效性,使社会工作技能人才能够更好地融入劳动力市场,这应被视为一项重大的议程予以推动。同时,技能既是劳动者谋生的工具,也是国家经济增长的引擎;既是劳动者社会地位获得的载体,也是国家获得竞争优势的驱动力。因此,强化技能证书体系的质量建设更是推动技能强国战略、助推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社会治理创新以及服务于国家“五位一体”战略的制度性安排。

(四)精神气质:弘扬职业技能中的工匠精神

“工匠”在古代指的是手工艺人,如木匠、铁匠、锁匠等,意为熟练掌握某种手工技艺并赖以为生的人。⑥周菲菲:《试论日本工匠精神的中国起源》,《自然辩证法研究》2016 年第9 期。伴随着工业化的发展,“工匠”的指向范围也不断扩大,逐渐延伸到生产制造领域以及服务等非物质生产领域中。这些匠人不但技术精湛而且具备严谨、细致、专注、负责的工作作风以及强烈的认同感、责任感、荣誉感和使命感,而从工匠本身所折射出来的本质与价值则是工匠精神的彰显。工匠精神是一种超越工匠技艺层面的价值关怀,“道技合一”“心物与外物的合一”是工匠的最高追求与理想。⑦夏燕靖:《斧工蕴道:“工匠精神”的历史根源与文化基因》,《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0 年第5 期。国外尤其是德国与日本对于工匠精神的释义可以追溯到宗教传统上。首先,德国的工匠精神来源于新教伦理的天职观,所谓“天职”即是上帝交给的任务。质言之,世俗工作被赋予了浓厚的宗教色彩。同样,日本也有其宗教的传统,日本对工匠有一个专门称谓叫“职人”,日本的神道教主张万物有灵。因此,他们将能够改变物质形态的技艺视为有神秘力量的咒术,职人群体在创作中更是怀着赋予被制作物以灵魂的信仰。①杜连森:《转向背后:对德日两国“工匠精神”的文化审视及借鉴》,《中国职业技术教育》2016 年第21 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德国和日本的“匠人”在进行实践的过程中,超越了技艺本身,具有一种精神修行的强大感召,实际上这与我国工匠对“道技合一”的追求,具有相似相通之处。基于此,有学者将工匠精神界定为劳动者在特定行业的劳动过程中形成的精神气质和行为习惯②王星:《精神气质与行为习惯:工匠精神研究的理论进路》,《学术研究》2021 年第10 期。,它是嵌在社会制度结构中形成并发生作用的,属于生产体系的一个组成部分。笔者需要进一步阐明的是,这里的工匠精神不单单指的是个体层面,更是社会的一种价值取向与国家的时代追求。

对于社会工作者自身而言,他们需要把自己视为一个“工匠”进而沉浸在自己的专业实践当中,去促进社会工作者恪守专业价值与伦理,对职业技能进行反思,形塑社会工作者的工匠精神。第一,基于证据为本的实践模式提升社会工作服务的科学性与有效性并对服务使用者的问题做风险评估,总结实证性知识。第二,基于不同的情境引导不同服务使用者觉察、反省自身处置问题的方法与能力。第三,整合实证性知识与实践性智慧,这对社会工作者而言将是一项漫长的技能形成过程。社会工作者应当从他们的实践中进行学习,并学习如何利用和发展他们的技能来更好地完成科学的助人实践,与此同时需要从知识体系、价值判断、专业的自我沉淀等多个方面进行长期的训练。综上所述,社会工作者是推动媒介系统变革的一支重要力量,其项目服务质量的提高、本土理论的革新、专业与职业的发展,都离不开工匠精神的融入。

技能为本的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生产转向详见图2。

图2 迈向技能为本的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生产转向

五、结语

本文的分析表明,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技能形成区别于以往仅受个体因素的影响,呈现的是一种以政府、高校和职业培训机构等多元化结构主体共同形塑的过程,而行政吸纳、教育引领和职业培育或许可以成为当前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形成的基础性理论的分析框架。笔者认为,技能是链接政府治理、专业教育和职业培育的原点,政府、高校和职业三者之间需要围绕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技能形成达成一种可信承诺。社会工作技能人才是推动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和社会治理创新的中坚力量,更是服务于国家“五位一体”战略的制度性安排。

从以往的研究来看,鲜有涉及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这一议题,而较多涉及的是社会工作专业化、技术化与职业化的宏大命题抑或社会工作微观化、临床化的实务研究,而技能是勾连宏观与微观的中间概念。笔者认为,对于社会工作者技能形成的研究与关注,不仅能够提升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技能,更为重要的是对社会工作专业地位的提升、合法性的获得①王晔安、马铭子:《社会工作专业地位提升的机制——以健康社会工作为例》,《青年研究》2021 年第5 期。、职业自主性的获取②吴佳峻、徐选国:《共生性自主:第三方评估本土实践的理论范式——基于对上海H 区妇联项目评估实践的历时性考察》,《中国社会组织研究》2023 年第1 期。、政社关系的信任建构③陈涛:《公共治理视角下政社合作关系的构建》,《行政科学论坛》2018 年第1 期。、社会工作教育的高质量发展、人才培育、践行技能强国战略等起到巨大的促动作用。

吉登斯认为结构具有二重性,结构既是限制又是资源条件。因此,结构是变动性的,而行动者可以通过策略突破结构限制,获取结构资源。对于社会工作者而言,可以凭借自身的技能充分利用结构性机会,进而创造新的社会结构。④何雪松:《改革开放40 年与中国社会工作的发展——“结构-行动”的视角》,《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 年第2 期。因此,社会工作者在其职业技能形成的过程中,应不断地反思自身的实践过程与实践成效,进而把更多的结构化要素纳入进来,获得职业发展的空间。未来,我们可以围绕社会工作者职业技能形成的过程性机制以及技能形成体系做进一步的阐释,深化技能为本的生产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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