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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三幅面孔
——评电视剧《我们的日子》

2023-11-23王卧龙

戏剧之家 2023年29期
关键词:日子家庭生命

王卧龙

(荆楚理工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湖北 荆门 448000)

当前的时代剧呈现出个体生命成长与国家发展同步的家国叙事范式,电视剧《我们的日子》在2023年央视黄金时段电视剧收视情况第一季度榜单中名列第二,且在各媒体平台获得广泛好评。《我们的日子》的家国叙事强化了时间视角,以时间的“三幅面孔”在厚重的历史议题与鲜活的生命表达之间取得了难得的平衡,成为从时间视角耦合家庭叙事与历史叙事的电视剧范本。首先,以时间为人生和历史进程的寓言,将人物分为老中青三代,并赋予时代中的人物以特殊身份,实现了对不同年龄受众的吸引和询唤;其次,以时间为戏剧情境的重要元素参与叙事,以富有年代感的生活物象还原历史时空,并将不同历史时间的社会转型与家庭成长联系起来,完成家国一体的复调叙事;最后,以时间构造神话,在春夏秋冬四季流转之中,使时间成为个人成长的空间、传统美德发挥的中介、时代发展的见证,多层次的话语表达形成不同代际接续奋斗景观,奏响了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生命之歌。

一、以时间为寓言:人物生命的四季

人民是时间的主体,自然四季中生老病死的生命变化和人民实践活动的历史演进过程皆是时间的存在方式。“时间实际上是人的积极存在,它不仅是人的生命的尺度,也是人的发展的空间”[1]。在时间的自然层面,人生的每个季节都有各自的烦恼和焦点。《我们的日子》一剧以冬季景象起笔,历经四季流转以冬春季节结尾。剧中变化的自然生命景观与推动剧情发展的主体年龄形成对照,不仅通过老少中青三代的日常生活刻画出不同生命阶段人物的真实人生,也暗示了家庭中新旧交替的自然之道。在时间的社会层面,该剧将三个国营厂家庭开枝散叶的成长过程与社会变迁的改革历史进程同步,形成了中华民族的生命史诗。

春天乍暖还寒,国营厂婴儿的啼哭象征着国家的新生,家庭养儿之难与市场转型之艰相互照应。在寒风凛冽之中,王宪平、杨大山和东方玉树三个国营厂员工之家迎来了王雪花、东方宏和杨思宇三个改革开放初代的新生儿。童年本无忧,但小孩们有各自的烦恼,雪花仗义却经常惹事儿、东方宏听话却胆小懦弱、杨思宇经常被小朋友们孤立,明中因身患疾病而产生了成长阴影。尽管明中的隐疾、思宇的孤独、东方宏的怯弱、雪花的顽皮,为孩子们的童年和各个家庭都蒙上阴影,但家人的关爱、同辈的友谊与新生儿强大的生命力使每个家庭在不断成长中展现出强大的生机与活力,孩子是家庭的希望,为孩子们创造更好的未来是每个家庭的信念。正如改革的春风缓缓吹拂华夏,尽管道路艰难,但前途无限光明。

夏天烈日炎炎,中年之焦灼与时代之流转相呼应,从王宪平等六个中年人视角呈现出的生儿育女、重新择业、就医难、赡养老人、教育子女等问题话出人到中年的不易。王宪平等人已从青年步入中年,改革开放深入推进,国营厂的转型让三个家庭的成年人不得不在中年重新起步,国营厂的改制使得王宪平等人不得不迈向市场寻找生计,无论是傅莹的小餐馆,还是杨大山的房地产公司,还是王宪安的炸鸡店,都代表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中普通人生活的不同可能。抚养小孩的压力与职业的中断形成对照,在经济的窘迫、生活的重担之下,王宪平和东方玉树等人的市场意识不断深化。青春成长迅速但不成熟,剧中少年们的“逃课”“表白”“酗酒”“失踪”“早孕”“高考”等核心情节共同构成了80 后的青春残酷物语。

金秋硕果累累,春天播种的麦穗已经成熟,家庭收入多元化,改革开放取得了巨大成功。宪安踏实生活了,王宪平与杨大山和解了,明中的病治好了,东方宏与雪花的恋爱观成熟了,思宇接纳了自己的身世,孩子们大学毕业了,“我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了。冬天,家庭最年长的生命那人和在过生日时结束一生,有吐故纳新之意。曾经的中年王宪平等人迎来了生命之冬,曾经的少年王雪花等人已经成为社会的中坚力量,不同年龄段的奋斗与新老交替,昭示出一个民族和国家不懈奋斗、接续有力、生生不息的巨大生命力。尽管本剧讲述的是历史时期的生命困境,但全剧的人物无一例外地在家庭人伦的关爱下以强有力的生命斗志走出困境,共同构建出改革开放历史进程中具有强大生命力的国家形象。

二、以时间为情境:生活与历史的同步

作为依靠语言和动作塑造人物形象、表达主题的艺术门类,电视剧中家庭视角和国家历史主题的融合表达需要统一于具有强烈戏剧性的矛盾冲突之中,在某种意义上,情境设置能对矛盾冲突产生直接影响,“‘戏剧情境’是促使戏剧冲突爆发、发展的契机,是使人物产生特有动作的条件。这样的情境,是戏剧创作中的重要环节,它直接关系到我们所说的‘戏剧性’”[2]。戏剧情境包含着三个关键要素:人物所处的时间与空间、事件及人物关系。全剧围绕三个家庭如何在改革发展的浪潮中过好“我们的日子”这一主要矛盾发展。《我们的日子》能够收获普遍的好评,是因为以关键的时间节点设置具有双重意义的戏剧情境,使得戏剧人物在家庭人伦的温情中解决面临的冲突和挑战,体现出国家的进步与人物对时代的思考。

我们的“日子”既是家庭的生活时间,也是改革发展的历史时间。历史时间的不同阶段决定小家庭“过日子”所处的空间和主要的矛盾冲突,历史时间的发展引导着人物的成长、人物关系的变化以及戏剧冲突的和解。王宪平作为剧中主人公,他身处的时代、成长的环境、受到的教育决定了他的言谈举止。剧中空间元素的安排尽量与时代保持一致。从唱盘留声机、咖啡、手风琴、邻居家的报纸、交通工具,到街上的标语、音乐《金梭和银梭》《咱们工人有力量》、工人的服装、家具的陈设……都还原了那个集体主义时代理想光辉岁月。

富有时间意识的空间元素安排为人物的对白和动作提供了历时的范畴。王宪平与妻子淑霞的矛盾是物质和精神之间的矛盾,与杨大山、宪安之间的矛盾是守正与开拓之间的矛盾,明中疾病引发的矛盾是人民的需求同历史上落后医疗之间的矛盾。宪平作为传统年代的军人,被妻子视为不懂自己的男人。淑霞每天晚上读的诗歌、听的音乐、生产时要求的吉普车、咖啡杯下垫的彩色桌布乃至她细腻的女性内心,在特殊历史时期一度被视为“小资”情调;而宪平这个人物虽然是一个深爱着淑霞的好丈夫,但却具有着其成长时代的局限性。最终夫妻之情和社会普遍的移风易俗使得宪平从集体情感向细腻的家庭情感转变,夫妻二人最终琴瑟和谐。同时,以王雪花的讲述为线索串联全剧时间,不仅为剧中人物和其内在的矛盾冲突注入青年视角的时代之思,也使得整部剧富有怀旧的美学风格。

人物关系的安排上,最初邻里之间互帮互助的纯洁友谊,闪烁着20 世纪80 年代集体主义的光辉,与当下邻里间以经济利益为主导的关系形成鲜明对比。王宪平与杨大山两家矛盾的背后,直指改革转型中文化观念的冲突。王宪平是军转干部,忠于职守而缺乏市场意识;杨大山具有商品意识,善于打破规矩。在时光的流转和改革的推动下,王宪平等人“脾气”好了起来,找到了新的工作,逐渐树立了市场意识;杨大山等人不再“打架”,也不去为难他人,逐渐具备了法制意识和规则意识。二人从开始的针锋相对到最后的和解说明了市场经济体制的成熟和社会文化心理的嬗变。

从事件的安排上,与聚焦重大历史事件的历史剧或单一矛盾冲突的家庭伦理剧不同,《我们的日子》从家庭视角介入,以生命的成长为线,将“我们”的日子中的生活小事件安排在改革发展大事件的背后,使各个年龄层关注的重要事件在剧情中依次展开。全剧前6 集以婆媳冲突、育儿困境等中年生活中的事件为中心;第7 集开始介入儿童视角,出现儿童玩耍、儿童教育和儿童心理等事件;15 集之后聚焦几个年轻人的生活,从青年学习、青年情感和青年理想等事件为核心展开叙述。不同年龄段的生活经历与核心情节呼应,随着小孩的不断成长、国营厂改制后中年人的成功转型,叙事重心自然地转到年轻人身上,不但平衡了各个年龄段观众的审美趣味,而且形成了几代人在时代变迁中适应时代、拥抱时代的接续奋斗之景,实现了意识形态对不同年龄观众的多方询唤。

三、以时间构造神话:奔流向前的民族史诗

《我们的日子》从家庭视角出发,将政治推到幕后,突出世俗生活神话叙事的时间性表达,用小家庭平凡的日子意指改革发展进程中中华民族艰难的过去、和谐的现在与无限光明的未来。以过去、现在、未来三个阶段的时间为线索,安排贫困到富足、物质到精神、疾病到健康、单一到多元、对立到和谐等基本结构模式,进而在对这段历史的言说中构建了改革发展的神话,正如罗兰·巴特所言:“神话不是凭借传递其信息的媒介物来确定的,而是靠表达这信息的方式来确定的”[3],正如此剧关于时间的话语方式:大时代中的“我们”尽管会面临诸多问题,但“日子”会越过越好。生命是时间的流动,个人成长需要时间沉淀,家庭因时间的流逝更新迭代,时代议程在时间流转中实现。《我们的日子》从生命的高度,实现了个人时间、家庭时间与民族时间的自然统一,擘画了奔流向前的民族史诗。

个人成长话语随时间的线性发展不断强化。剧中改革初期的物质匮乏、市场转型中的国企改制、观念的冲突等宏大问题退居幕后,世俗生活中小老百姓面临的具体问题走向前台,如宪平等人的中年择业问题、那人和的养老问题、明中的看病问题、王雪花的学业问题、东方宏的青年叛逆问题、严冰的早孕问题等等。但在历史和现实的困境中,少年乐观向上、青年改过自新、中年勇挑重担、老年随遇而安,无论哪一个年龄阶段的个体都在为“日子”不懈奋斗。我们的“日子”由此蕴含“唯有自强不息,才有无限可能”的个人成长话语,安抚了身处现实困境的平凡大众。

道德伦理话语治愈着日常生活的伤痕。道德话语的表述构建了中国家庭的理想关系,不同于经典的家庭伦理剧的叙事路径,此剧几乎没有道德意义上的善恶对立,道德的对立面不是负面的道德,而是现实中的伤痕,那人和在儿子家遭遇冷遇后在女婿的孝顺中得到了抚慰;明中与雪花的兄妹之情战胜了个人的隐痛;宪平对弟弟深沉的爱使宪安学会了脚踏实地地生活,三个家庭之间的互帮互助补足了物质的匮乏,“小红花”成员之间的友爱治愈了青春的伤痕。“日子”不是哪一个个体能够过好的,个体在社会急剧转型中产生的伤痕在伦常之美中得以有效治愈。

隐性家国话语在世俗神话中得以传达。在《我们的日子》中,衣食住行条件的改善显示着社会生产力水平的提升和老百姓生活水平的普遍提高,代际间工作类型的改变预示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多元化;文化时尚的变迁,雕琢了改革开放以来繁荣的文化艺术;上海医生的“下乡”以及家人顽疾的康复,诉说了社会医疗的发展。在时间累积之中,个人奋斗的成功、家庭人伦的美德与时代议题三个层次的主题在日常生活中得以凸显,形成社会层面多层次的时代共鸣。

四、结语

当下,将个人命运融入时代洪流的成长叙事已成年代剧的叙事惯例。生命随着时间流动,一个人的生命有孩童、青年、中年、老年四个阶段,改革开放的历史有萌芽、发展、成熟和再出发四个时期,一档电视剧的传播有不同生命阶段的观众。电视剧《我们的日子》强调了家国叙事中的时间视角,将家庭之中个人层面的童年、青年、中年与老年的不同阶段同国家的改革开放与时代的伟大复兴进程同步,巧妙平衡了时代之思和人伦之美,将家国叙事的传播融合于不同生命阶段的受众之中,汇聚成中华民族春夏秋冬四季流转、接续奋斗的生命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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