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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路上,处处是窗

2023-11-22荣岳霞

伊犁河 2023年5期
关键词:真善美小说

荣岳霞

第一次阅读唐嘉璐作品,便是《天鹅湖》这一本中短篇小说集。看过许多国内九零后小说家的书,看新疆九零后小说家的还是头一次。作为同乡并且年龄相仿的朋友,自然对唐嘉璐的小说充满强烈的好奇心与探索欲。

《天鹅湖》是唐嘉璐出版的第一本书,一共集结了九个短篇故事。与书名相呼应的封面,是一片映照蓝天白云的湖面,静谧开阔的场景给人平静而又温暖的感觉。在阅读过程中发现,她写小说时,聚焦表达的故事内容与文字技巧千变万化,但每一种表述都是娴熟流畅的。从题材上来看,《向阳之花》《红玫瑰》《教书先生》《审判》是挖掘现实生活多样性的呈现,《人鱼之歌》《给狼一个吻》《捕鱼记》是带有浓郁幻想性的“动物寓言”,《天鹅湖》《半月湾》是纯粹异域风味的人文故事。各色烟花,一齐绽放在她笔下,细赏轮廓各异的故事景观,却又能立刻捕捉与窥探出作者的内部世界——开阔,包容,救赎,发问。这是唐嘉璐精神与心灵的底色,也是她文脉上的生命潜流与审美潜流。在新疆石河子市当交警的她,平时热爱电影,可以看出写作素材常常与自身的工作生活紧密相连,叙述方式也颇受经典电影的影响。她的内部世界与外部世界紧密互融,从而将内心的想法、情感与外部的现实世界相结合。同时,她对拔高生活与精神世界有强大的自驱力和自信感,不同小说中都体现出她对成长具有坚定的决心和毅力,并以积极的态度去追求自我提升和精神成长。

真善美:理解,让人类的隔阂消融

當唐嘉璐刻画的众多迥异人物沉淀在脑海时,总会让我想起巴别塔的故事。巴别塔是《圣经·旧约》中人们修建通往天堂的高塔,但因大家语言不通,结果导致失败。最后,巴别塔成为人类一起努力实现目标的象征。的确,人与人之间原本就充满无限隔阂,原生家庭、思维模式、阅历经验等种种差异让人际之间建满了无数个隐形栅栏。这些隔阂经常导致人与人之间的误解、冲突,甚至难以建立真正的互信和沟通。通常情况下,小说中最主要的矛盾冲突之一就来自人与人的关系。唐嘉璐的多篇小说,从头到尾的故事历程不见得人人都会从相互不理解发展到相互理解,但人物却始终保持愿意去理解对方的心态与渴望。《向阳之花》中,“我”与朱成比赛,看谁能先与周遭以及自我心结和解,这其中用温暖沐浴灌溉的源头却来自于另一名叫周芸芸的同事;《审判》中,几乎所有人都在质疑小铃铛偷东西,连小铃铛都开始自我怀疑时,张桂英仍然相信她的清白;还未发表的新作《裂痕》中,几乎坠入关系破灭的秦默夫妇,秦墨与笔友玉婷的相互记挂与安慰,闪回至上世纪的人物悲剧故事,最终大团圆落幕。在快节奏的当下,人际关系总是趋于疏离与隔阂,与其说唐嘉璐小说里塑造的人物都永葆纯粹明亮,不如说这些人物都是真正的勇者与成熟者,在织满荒芜破败的蛛网中,用人性的“真善美”扫除洗净一切。他们不被人际所困扰,积极与周围的人建立联系,互相理解,不仅让自身受益,也影响和激励着周围的人。

真善美是个普适性的问题,只是不同文化中表述的方式不太一样。西方哲学家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到康德、黑格尔都在讲真善美。西方追求一个知识体系完美的合理性,而中国探讨的真善美始终是与人生境界联系在一起的。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真善美是人们追求的最高境界,也是人生的目标。人类的许多情感是全人类共通的,爱情、亲情、友情等等,对于真善美、人生的意义、生存与死亡等命题更是属于全人类共同关心的“终极关怀”范畴。唐嘉璐非常喜欢作家费雷德里克·巴克曼,他是瑞典的一个八零后“治愈小说家”,而唐嘉璐的小说也同样是治愈人心的一剂良药。毕竟,当人们遭遇苦难弱不禁风的时候,最轻微的友好触碰都可以让他们恢复生机,更何况她笔下的人物总是真诚并且竭尽所能。这些美好的灵魂,时刻散发着自己真善美的芬芳,让人类的隔阂消融,让愿意理解成为人性的高光。

金羊毛叙述类型:出发吧!救赎与成长之旅

之前,和唐嘉璐讨论过电影,这源于在阅读她的小说过程中发现会有好莱坞、迪士尼、皮克斯、吉卜力等经典电影的影子。果然,她是喜欢电影大片的。多元化的写作尝试是她小说最明显的特质之一。在面对选材时,她从不自我重复与自我设限,总在不断尝试新的方向,叙述类型主要以金羊毛为主。金羊毛,这个命名起源于古希腊神话。故事的背景是伊阿宋和他的船员组成的阿尔戈英雄队伍,为了重夺伊奥尔科斯王国的王位,决定去寻找一只拥有金羊毛的神奇羊。这只金羊毛被守护在远离人烟的科尔基斯王国。金羊毛只是达到目的的手段,重要的是主角伊阿宋一路上的成长和变化。他经历了许多危险和挑战,包括与半人马、哈得斯、岩石怪物等怪物的战斗,以及与美狄亚女神的爱情纠葛。金羊毛故事的主题主要侧重于主角的内心成长,他要通过旅程的经历来认识自己,也要通过自我认知和成长发生变化。因此,一个优秀的金羊毛故事并不在于路途的远近,而在于主角在旅程中的成长和转变。这些经历必须成为主角成长的转折点,通过面对困难和挑战,主角能够认识自己、成长和救赎自己。

作者小说中的许多主人公在成长变化之前,就已经显露出自发的主动性——救赎和成长。最新的中篇小说《裂痕》在这方面非常清晰。秦默在生活泥潭中试图寻找出口,她一直与笔友玉婷通信,听闻信里的地址后就立刻出发了。一切寻求生活和自我的转机,她都牢牢抓住。秦默原本是困境的中心,但解决自我困境的同时也解决了对方的困境。或者说解决对方困境时,自我困境也消除了。强烈的镜像体验,互相审视并互相救赎。在成长的路途上,人们一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向阳之花》里,“我”的母亲死于难产,父亲很严格且常年打骂“我”,因此“我”再也没有回过家。室友朱成带徒弟时疏忽大意,导致徒弟大腿被车截断,他感到自责变得颓废。故事末尾,我朝他咧嘴一笑,说:“朱哥,不如我们来比赛吧?”朱成挑眉:“比什么?”“比谁先放下包袱,去见那个一直想见的人。”等窗外的风声再度猎猎作响,他答道:“行。”当人物双方达到彼此默契的约定放下包袱时,已经在变化的过程中萌发出新的认知与选择。《教书先生》里的齐升与罗雯也有互相照射的意义,齐升从山清水秀的江南来到白杨村,吃尽疾苦不改初心,原来他爱慕的罗雯在十几年前知青下乡时便跟随同伴去了西部,而他被父亲阻止并拆散了他们的关系。在这过程中,两个人并没有终止联系,后来罗雯病逝了,齐升选择接替罗雯的选择与路途。《人鱼之歌》中,小说结尾更是直接写明了:她没有原谅他,因为他不需要被原谅。这里没人做错什么,因为我们都在成长。金羊毛,这条救赎与成长的“道路”,也是探险之路和返程之路。故事中的“道路”也是一种隐喻,它是人生之路、星际之路、任何有意图之路,它是种种可能。

除此之外,小说中还有很多对电影叙述手法信手拈来的应用场景。比如:《捕鱼记》中,“杰克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被一群手捧面包渣准备喂鸽子的小朋友们包围了……故事一开始,是这样的。”让人想起《阿甘正传》。《给狼一个吻》《捕鱼记》等动物小说也有动画电影的质感。

象征:化虚为实的浪漫呈现

象征是一种很古老但始终被作家们热衷的表现手法。美国诗学教授劳·坡林说,象征是某种东西的含义大于其本身。象征可以是物体、动作、人物或情节,通过代表或暗示的方式传达深层含义。唐嘉璐的小说中,充满了大量以物体作为形象的象征元素,《天鹅湖》中忠贞不渝的“一双天鹅”、《向阳之花》中温暖明媚的“向日葵”、《红玫瑰》中鲜血染成的“红玫瑰”、新中篇《裂痕》里的“桃花村”……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天鹅湖》中的“少年”,他是艾沙坐在湖边的石头上,一边看天鹅,一边感觉天鹅婀娜的身姿变成了嬉笑的白衣少女时出现的。“艾沙一惊之下转过头,正对上少年清澈的眼眸。那是一双如夜空般深邃的黑眼睛,浓淡适宜的眉毛和俊挺的鼻梁如画家笔下别出心裁的作品。只一眼,艾沙觉得自己看见了如天鹅一般高贵优雅的人。只不过面前这只天鹅是黑色的”。就像村上春树《海边的卡夫卡》中,有个“叫乌鸦的少年”,主角十五岁,正处于青春期,一个懵懂与成熟的交替时刻,也是一个迷茫又梦幻的阶段。卡夫卡,音译是乌鸦,一种报吉祥的瑞鸟,暗示了小说中那个叫乌鸦的少年就是田村最内在的自我,他的出走便是听从内心的召唤。唐嘉璐笔下的艾沙也是少女时期在灰暗的“组合式”原生家庭中,拥有压抑又封闭的心灵,她需要倾诉与寻找,也渴望爱能弥补缺失的内心。在湖边,她仿佛变成了白天鹅,遇见了少年黑天鹅。她们一起交谈,一起经历,一起成长。而天鹅在不同国家与不同文化背景中的象征意义都集中于纯洁与忠诚。阿芙罗狄蒂,希腊的爱与美女神以及太阳神阿波罗,都将天鹅作为神圣的动物。

中国古人自古以来就擅长这种表现方式,借用具体生动的形象表达抽象并富有深意的思考与情感,在文学中尤为突出,经常被运用到诗词、小说、戏剧等不同形式中。比如,梅花象征坚持不懈的精神,兰花象征高雅纯洁的美德,竹子象征坚韧强大的力量,菊花象征坚毅不屈的品质,老虎象征威猛的形象,狮子象征威严王者的尊严,雄鹰象征高飞崇高的追求,仙鹤象征长寿吉祥的祝福等等。这些生动的形象不仅是文学作品中的元素,更是思考人生、表达情感的一种方式。通过象征,可以借助生活中的具体事物来传达对人生、自然、社会等各个方面的思考,从而渗透出作品的美学价值、人文关怀与哲学思考。

女性觉醒:要自我独立,也要势均力敌

近年来,随着社会对性别平等关注度的增加,女性主义的讨论也越来越频繁。尤其在日本,女性主义者上野千鹤子的言论和著作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她以其批判性思维和对性别问题的深入分析而闻名。她的观点常常引发争议,她对传统的性别角色和社会结构进行了批评,并主张女性要争取平等的权益和地位。如今,现代女性认识到自己有能力和权利追求自己的梦想和目标,而不仅仅是履行传统的角色和责任,女性开始独立地追求教育、事业和经济独立,通过自我实现来寻找生活的意义和满足感。唐嘉璐在寫小说时虽然没有让人物自主地探讨女性话题,但是在每个不同的女性人物身上却展现出了不同的鲜明特质。1792年,女权运动早期代表人物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提出,不该把女性看作“好像是永远长不大的、无法自立的孩子”,她在其开创性著作《为女权辩护》中,试图证明女性在智力上和男性没有差别,只是女性始终被剥夺了接受教育的权利,使她们无法增加自己的知识,培养理性能力。这类观点是基于当时女性在婚姻中的附属地位里提出的,但她本人并不排斥婚姻,反而对男性抱有一种基于理性的“平等之爱”。

在众多书写女性的作品中游览,那些痴情苦爱、博弈轮回、夹缝求生、逆袭强者的故事,在略显极端的发展过程中,藏着作家各自的观察力以及女性在自我范围中的选择。唐嘉璐在涉及男女情愫、家庭关系等议题时,女性的选择变得非常明确和坚决,她们不愿意被拖泥带水的情感所困扰。有时候,这些故事甚至会弱化性别的标签,让人们真正以自然而独立的方式呈现。在《天鹅湖》中,粗暴而又强壮的格罗夫爱杀生,也透露出大男子主义的形象。起初,阿黛尔领着女儿艾沙依附于他,并称“我们无处可去,他需要一个女人,而我们需要一个安身之处”,在结尾处转变为“我们回去,回以前的家,离开格罗夫”。这个转变是出于对自身价值的认识和对自由的追求。阿黛尔最后意识到,她和女儿有能力自己生活,也能重新找回自己的内心平衡与幸福感。这种变化代表了当代社会中女性的崛起和追求平等的态势,追求自己的梦想和目标。同时,也让男性们逐渐意识到,真正的男子气概不应该建立在压制女性上,而是应该与女性平等相处,互相支持,通过弱化性别的标签,让彼此建立更加平等和尊重的关系。她笔下的女性觉醒,要自我独立,也要势均力敌,就像富有独立思想的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确实遇到了合意的伴侣,无政府主义者威廉·戈德温。他们的女儿就是写作《弗兰肯斯坦》的玛丽·雪莱。戈德温在玛丽因病早逝后深情地形容这段婚姻:“在这段关系中,没有主动与被动、猎人与猎物之分,并没有谁刻意地去改变,但两人之间的距离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合上书,深深感觉到,唐嘉璐每篇小说都在点醒我们,无论身处何地都一定处处有窗,都可以发现窗外的风景有绵延无尽的开阔样貌,从而找到属于自己的光明和美好,感受到人们相互救赎的温暖与终生成长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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